话刚说完,她就看见了台阶之上站着一个灰衣杂役,手里拿着一把大扫帚,正默默地看着她。
大半夜,周围黑黢黢,流时被吓了一跳,幸亏还有理智没叫出声来,因为逆光,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只能凭本能称呼:“这位……杂役大哥?”
灰衣杂役站在台阶中央,她要往上爬肯定要经过他身边,流时硬着头皮开口:“能让我过一下吗?”
对方甚至没开口,只是挥了一下扫帚。
一股温厚的力量从上而下,犹如一只无形大手推了流时一把,若不是她身形敏捷,这一下就要被推得仰面朝天,跌个头破血流。
就算如此,流时也是连连往下退了七八步,没站稳噗通一声单膝跪倒,膝盖被石阶磕得生疼,她又气又急地抬起头来,强调:“我是来拜祭神女的!”
灰衣杂役丝毫不为所动,单手支着扫帚,另一只手挥了挥做驱赶状。
流时此时上不得下不得,一咬牙在识海里问聂萦:“系统,有什么办法?”
“有!”聂萦爽快地回答,“打翻他,你就能过去了。”
“你开玩笑吧!我哪里打得过?”流时想起他刚才甚至都没动扫帚,自己就被灰头土脸地翻下了好几级台阶,这份修为,至少筑基期。
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怀着希望问:“有没有那种可以突然增加我战斗力的药?”
聂萦的神识之火跳了跳,恨铁不成钢地说:“还没打,你就说打不过?我倒想替你上去打呢,又不可能。”
流时眼睛一亮,一叠声地说:“可以的可以的!你最初给我看的商城里,不是有‘上身术’吗?就是暂时把我的身体托管给你,你负责打,我负责加油。”
聂萦起初哈哈大笑,准备用一句‘你想得美’就打发过去,突然犹如醍醐灌顶,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具体记不得了,只记得不但不可笑,还有些恐惧的味道在里面。
“那……我要是不把身体还给你呢?”她轻声问。
声音阴森森的。
流时却笑了:“怎么会!你是我的统统呀。”甚至还有心开了句玩笑,“那你打算自己做任务给自己攒积分?可省得我出力了。”
聂萦沉默,一时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这宿主实在心大。
流时见系统没有好办法,也知道自己积分不多,又不能勉强系统赊欠,只能软下声音请求:“杂役大哥,我生在边陲小镇,一直仰慕神女的英雄事迹,等我来了神女峰,第一件事就是想拜祭她,实在太激动,等不到明天了,你能不能行个方便?”
灰衣杂役并不回答,只是静默地站在台阶上,身形消瘦,腰杆笔直,虽然身为三更半夜还要辛苦劳作的低级杂役,但气度从容,竟比其他宗门的正式弟子还要更胜一筹。
流时心里一动,悄声对聂萦说:“我积分够换那个钟情香的吧?”
“够是够。”聂萦刚拆解完,吃透了本质,随手捏几百个都不在话下,但她记得自己‘系统’的本质,忍不住提醒一句,“你确定要用在他身上吗?”
流时想了想,还是遗憾地叹口气:“算了,区区一个杂役,就算是爱上我也没有什么用。再说,我应该是爱仙尊的,不应该脚踩两只船。”
眼看登顶无望,今天见不到仙尊谢玄素,流时叹了口气,又为自己的行为找补了两句:“杂役大哥,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说完,她转身,脚下踩着石阶,飞快地溜了。
却不知在她身后,本来面容平静,心内毫无波澜的谢玄素突然被这句话勾起了遥远的回忆。
千年之前,也是这么一个春风拂面的夜晚,银色月光流泻满地,他抱着剑端坐在大殿屋顶,为第二日的宗门大比做警戒,一个梳着高马尾,穿着外门弟子服装的少女偷偷摸摸出来准备做坏事被他逮个正着,还凶巴巴地对他说:“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大师姐……”他喃喃自语,口中吐出那个让他痛到极点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是沾染着他心尖上的一滴血,一想起来就痛彻心扉,无法呼吸。
他知道很多人都觉得他疯了。
但今夜他觉得自己是真疯了。
他居然在刚才那个自作聪明的小女孩身上,感受到了大师姐的熟悉气息。
几百年来,从魔界到仙界,多少人费尽心思搜罗长得像聂萦的替身来送给他,或是讨好,或是窥伺,当然也不乏有人以此为饵设下生死杀局。
他冷眼旁观,看着这群跳梁小丑蹦跶,从不上当,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些冒牌货都不是聂萦。
但为什么,今夜……突然想起那么遥远的往事?明明模糊得都像是隔了一辈子了。
那时候自己还是两忘门新一代精英弟子,内比拔得头筹之后就要拜入天枢峰门下成为大师兄,前途光明,仙途浩荡。
那时候聂萦还是个外门弟子,以三招必扒衣扬名整个宗门大比。
他看着她半夜跑出来偷摸鼓捣抽签的玉鼎,还以为她要作弊,好笑之余却发现她是想提前跟自己比斗。
然后啊……第二天,就是命运彻底改变的一天,他丹田尽碎,成为废人,不但备受欺凌,甚至王家兄妹还想下黑手弄死自己。
直到,聂萦朝他伸出了手——
从此就是同生共命,生死相依。
“大师姐……”谢玄素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心口依然灼热,不得不强行运转冰魄寒山才压制了下去。
大师姐,你去哪儿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有点撑不住了啊。
第127章 神女峰的男人
次日清晨, 太过兴奋的少女们早早结束了吐纳修炼,眼巴巴地聚在门口等待仙尊召见。
流时此时静下心来数了一数,连她在内,刚好十二名。
没想到来的还是那位青衣女修, 一人发了一个纳物戒, 温和地说:“你们既是各大宗门选送来的,当知机缘不易, 这就是头一关考验, 戒指里面有一道丝雨心决,三天之内修炼纯熟。”
小姑娘们面面相觑, 还是头一天那个不耐烦怼人的姑娘站出来问了一句:“在下归霖宗宁霜,请问这位仙子……”
“我姓华,不敢妄称仙子, 只不过比你们早来几十年罢了,叫我一声师姐即可。”青衣女修笑了笑,态度却不甚热情,“当然,也要你们留得下来才行。”
这还用她说!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仙尊谢玄素不收徒, 不入宗门, 不结道侣,除了出身的两忘门还有他一份香火情在,其余仙界势力巴结都巴结不上, 各大宗门使出浑身解数, 撒泼打滚才博得每十年送来一批年轻女弟子的机会, 名为侍奉神女,其实是希望能得到谢玄素的指点。
大部分的侍女在十年内都会因为各种原因被遣送回原籍, 像青衣女修这样居然能留几十年的已经算是个中翘楚。
果然,流时用神识一探,华师姐未到百岁已是金丹中期。
像她一样动作的人还不少,华师姐对暗中窥测到自己身上的七八道神识微微皱了皱眉,轻轻一振,温和地将其抖了回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华师姐。”那位公认最像神女的姑娘鼓起勇气问,“这里面的衣服是?”
“侍女统一的制服。”华师姐伸出袖口给她展示上面的纹路,“丝雨心决只是初期考验,正式入门后可修行春风诀,每过一重即可在衣袖上增加一道御灵纹,修行满十重另有更高心决。”
这里的小姑娘们,颇有几个是被宗门娇养惯的,有她带头,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撒娇抗议:“华师姐,真的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吗?我带了好多红衣服,神女峰山清水秀的,我们穿着红衣在其中行走,多赏心悦目啊,仙尊他老人家看着也会开心的。”
流时犹豫了一下,并未上前,反而后退一步,老老实实地垂手站立。
也有几个聪明的,或是低头装作检视戒指内容物,或是仰头贪看蓝天白云,总之绝不靠前。
华师姐唇角逐渐泛起笑意,看了一圈,指着围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们说:“记过一次,三次大过,马上走人。”
像被捏住了嗓子,所有姑娘顿时不敢吭声了,挤在前面的几个小脸憋得通红,又瞬间灰白,这才想起来此地不是自家宗门,面前也不是师门长辈,自己在对方眼中不过是每十年来一批的耗材罢了。
华师姐满意地点点头,特地看了一眼最像神女的小姑娘:“我知你是……紫霄宗的秦桑桑?你父祖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要轻言妄行,失了难得的机缘。”
“哦。”秦桑桑乖乖地低头答应。
在场十二人,流时竟然不是修为最低的,最低的是秦桑桑,只有可怜的炼气二期,只怕真的是靠一张脸才在宗门适龄姐妹里杀出来。
“散了吧,三日后我来核验你们的修炼成果,修习未成功的直接就可以回去了。”华师姐环顾一圈,袖子一挥,御风而去。
小姑娘们垂头丧气,有相熟的呼朋唤友一起修习去了,还有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看着小院外的青石板路,悄声问:“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宁霜脾气不好,冷笑着问:“怎么,你还想来一个夜探神女峰?”
“谁,谁说的!”被说中了心事的小姑娘恼羞成怒,“方才华师姐也没说此处不可乱走,要你来立规矩?”
宁霜一脸不耐烦:“本来记过走人也是你自己的事,但那不过是华师姐的权柄之内,若是你冒冒失失,乱闯得罪了仙尊,那可就是连累我们大家的事了。”
“得了吧!”小姑娘尖声讽刺,“少拿大伙儿的名头唬人,从昨儿开始,你就扯虎皮拉大旗,开口仙尊怪罪,闭嘴连累大家,好像这群人里面,就你顾全大局,就你贤良淑德,等你混到侍女班头再说教训人的大话不提。”
她看着宁霜的脸,刻薄地补了一句:“知道你修为高,有什么用?人家华师姐来了一趟,待遇最特殊的还是秦桑桑呢。”
一句话得罪两个人,不但宁霜脸色微白,秦桑桑也跳了脚:“你!哪个宗门的?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挑拨离间!”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姑娘怒拍胸脯,“在下七宝门万冰!”
她冷笑着,看向不远处故作无事,实则竖着耳朵听动静的其他同伴:“我不像你们,畏畏缩缩的,心里想什么都不敢说,拿什么大义名分当遮羞布呢,我就敢说我来神女峰是想拜谢仙尊为师,只要能留下,我无所谓,甚至哪怕仙尊说我修仙没前途,要我修魔呢,我毫不犹豫就去魔界吞混沌之气!”
“你吸不到的。”宁霜不耐烦地提醒她,“五百年前仙尊就把琉璃火宫殿下的四道裂缝给封印了,最近的一道裂缝在千里之外,你要靠脚走过去吗?”
不知道是谁,这时候居然噗嗤一声笑了,万冰气得涨红了脸,连连冷笑:“行,你们仅管嘲笑我就是了,连这点破釜沉舟的勇气都没有,还来什么神女峰。”
说完,她一甩高马尾,趾高气扬地回了自己的小院。
聂萦津津有味地看完了一场大戏,还想再看下去,流时却揣着她飞快地也跑回了小院,关上门,开始检点戒指里的东西。
两套青色法衣,连最基础的咒文都没有加,一根玉简,一盒补养灵气的低级丹药,简单到寒酸。
她把玉简捏到手里,用神识探入,聂萦同时也探了进去,确实是一门粗浅的修行法诀,聂萦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大概。
流时却面露难色,盘膝而坐,试着按照上面的法诀运行灵气,她经脉浅窄,灵力匮乏,磕磕绊绊好容易运行了一个周天,再睁开眼时,天色已黑。
她站起来,敏捷地又要翻后窗,却被聂萦喝住:“干什么去?”
“去神女峰找仙尊啊,今天那个扫地的杂役应该不在吧?”流时颇为向往地说,“明天不用集合,我就是晚点回来都没人知道。”
聂萦愣住了,流时见她不吭声,也变得有些犹豫:“统统,是今日不宜出行吗?”
“你……不修炼吗?”聂萦半晌挤出一句。
“很难啊。”流时刚抱怨了一句,突然眼睛发亮,“你有什么好东西的对吧?那种修为一跃三阶的,我看其他话本子里都有写。”
聂萦摇晃了一下硕大的红色花朵:“没有。”
还没等流时爬上窗台,她紧接着说:“不过我可以教你。”
流时有点兴趣缺缺:“原来统子你是走戒指老爷爷路线的?唉,还是有点美中不足,能兑一颗筑基丹吗?要做什么任务你说啊。”
“任务就是三日内领会丝雨诀。”聂萦懒得应付,随口说。
流时信以为真,立刻回到蒲团坐下:“那积分你要算给我哦,我攒一攒,等凑到一百个积分我就可以兑换冰肌玉骨的属性了。”
聂萦头疼,拆解了一下所谓‘冰肌玉骨’的奖励,原来是一股特殊的能量,可以涤荡肌体,但只要修行到筑基期,劫雷打过之后就能达到同样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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