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胳膊怎么了?”
“没事儿,不小心刮哪儿了吧。”
他神情丝毫未变掏出手机。
“给我妈发个视频,瞧瞧孩子干嘛呢?”
虽然知道他在找话岔开自己的问题,余照却没多说,毕竟她是真的很想孩子。
“快来呀余茜宝宝。”谢淑梅招呼,“快来看看谁给你打电话了?”
小女孩柔软的脸颊占据整个屏幕,她纤长卷翘的睫毛眨一眨,分辨出屏幕对面的人是谁,就扬起灿烂笑脸,露出几颗乳牙,惊喜地开口:“妈妈!”
“你干嘛呢?”
小女孩伸出白白胖胖的短手指,指向屏幕外。
“莓莓。”
余照没听懂她说什么,荀钰连忙解释:“一只胖猫,叫草莓,是我养的。”
考虑到老板就在另一边听着,余照说了几句就不好意思地把手机还给荀钰,没想到这人更干脆,挂电话前只留下了一句:“妈,我明天去接孩子,先不说了。”
室内再度安静下来,热夏已至,余照开冰箱门,掏出矿泉水瓶递给荀钰,看他因为喝水而上下滚动的喉结别扭移开眼睛,看自己家餐桌上的隔热垫。
“刚才谢律师叫甜甜什么?”
“啊..甜甜的大名,我妈说家里人都喊小名,等孩子上幼儿园不能适应,所以她坚持喊大名。”
“余茜?”
“嗯,你起的。”
荀钰笑起来,端着略微浑浊的水盆走到厕所去,打了一盆清水回来。
“孩子大名是你起的,小名是我起的,我只希望她一生都能甜甜蜜蜜,不吃苦。”
“挺好。”她轻轻回应。
“我还记得,你那时候跟隔壁病房的人坐在走廊里聊天,她老公特别好笑,因为一条朋友圈,他们吵了三天架。”
“为什么?”
“据说是生孩子的时候,她老公在产房外发了一条朋友圈,就两个字,七斤。”
余照不解,瞧荀钰明明是给她讲趣事,还没出口就自己偷笑的模样,忍不住催促。
“快说呀。”
“然后他老公的朋友圈底下都问:在哪儿钓的?她气得不行,非要给孩子起名叫七斤。”
“那你呢?”
“什么?”
“我生孩子的时候,你发什么朋友圈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具象的笑容消失,他眼里的笑意褪尽,快速舔舔嘴唇,艰难开口:“我没发。”
“为什么?”
“因为...因为...”
她了然地打断:“因为我家人都不知道咱们未婚先孕是不是?”
“不是。”荀钰头摇得像拨浪鼓,抬眼瞧她,无比认真,“你不记得,咱们已经领证了。”
“所以你之前说,咱们是被现实分开的,到底是什么原因才离婚的?”
荀钰挠挠锁骨,手指下的皮肤立刻红了,瞧他沉默,余照心里突然一咯噔。
“没离婚。”
“啊?没离婚?”
他吞了下口水:“没离婚,我说咱们被现实分开的意思是,谁也没有做错什么,我们却不得不分开。”
余照深吸一口气,两眼发直。
总的来说,现状一层比一层恐怖,她跟荀钰的婚姻还在存续,而他们俩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最顶层是她爸妈完全不知道。
“我爸妈为什么不知道这些?”
他手伸进发缝里,揪住了头发。
“都怪我,你和我都很害怕,那时候叔叔阿姨不喜欢我,咱们俩做了很多努力还是没能让他们同意,所以后来....”
已经不必再说下去了,余照了解自己,她一定会阳奉阴违,表面跟荀钰分手,实际上谈地下恋。
“咱们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小心翼翼瞒着所有人,不能见光,咱们后悔得不行,每天醒过来都想去跟叔叔阿姨认错,一直拖着,直到你..把我忘了。”
一阵寒意顺着她的脊背向上窜。
想不到后面的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让爸妈如此排斥他,更想不到,什么样的情况才会使自己背叛爸妈。
她也发愁地揪住发根,现在回家滑跪还来得及吗?
自己疯了吧?偷偷跟他结婚就算了,还偷偷生了孩子。
荀钰见状小心翼翼将她搂在怀里,轻轻顺她的背。
“你别愁,给我点时间,我会想办法解决的,相信我。”
为了一扫阴霾现状,吃了午饭无所事事的两个人决定玩游戏,余照提议几个都被否决,噘起嘴不说话。
“玩点简单的吧,石头剪刀布怎么样?”
“那有什么好玩的?”
“咱们定个有意思的彩头。”
余照忍不住回忆,小学时候跟壮壮哥玩,定的惩罚是输了喝凉水,两个人都有点犟种,一人灌一肚子水也不肯认输,最后是被林美珍和大姨强行物理分开,才解决了纷争。
“输了贴纸条?”
荀钰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隔着桌子凑近点,双眸璀璨。
“圆圆,输了脱衣服,玩吗?”
她憋住一口气。
“谁怕谁?你输了不许哭。”
“我不哭。”
“那我得先去准备一下,你也快回家准备。”
余照钻进卧室,胜负欲一燃起来可不是那么好熄灭的,先是三层半袖,然后是三件毛衣,衣服一层又一层,紧紧糊着脖子让她有些喘不上气,她费力地拽拽领口,倔强又套了一层宽松的卫衣,最后捂上冬季羽绒服。
像只企鹅一样摇摆着身体晃荡出去,一眼就看到门边抱着胳膊等她的荀钰。
气人的是,他还是那件薄薄的棉t恤。
“什么意思?”
他挑了下眉毛:“怕你不赢。”
穿得太厚了,余照尴尬地发现她没法坐进凳子里,且闷得呼吸都不太顺畅,在荀钰的建议下,去有空调的他家玩。
看他将制冷的温度降到19,余照费力地摸下额头。
“等会儿,我怎么觉得...这彩头这么奇怪?那什么情况算彻底输啊?”
“谁先忍不住害羞,谁就输。”
“我后悔,我不想玩了。”余照耍赖。
“可这是你的主意哎。”荀钰坐在床边,两只胳膊撑在背后,“你以前非要跟我玩的,都给我输哭了。”
“真的假的?反正我也不记得,你就随口胡说蒙我。”
“真不玩?不玩就把羽绒服脱了吧,你都要冒汗了。”
但余照转念又不厚道地想,她穿了八层啊,换言之,八个护盾,瞧瞧盛寻那薄薄布料,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走过去往他的对面一坐,想撸起袖子却失败,于是松快一下领子。
“来!谁怕谁啊。”
冷白与暖白的手在空中交锋。
盛寻是石头,她是剪刀。
她二话不说将羽绒服拽下来甩到身边,轻松不少,只是第二局她又输了,藏在心底的争强好胜冒出头,她咬咬牙蓄力。
第三局,她的剪刀又是败给了石头,余照难掩哀怨,幽幽瞧对面胸有成竹的盛寻。
他将拳头掩在嘴边轻轻咳一声,阻止笑意:“还玩吗?”
“当然了,谁玩不起谁是狗。”
他的眼睛弯成月牙:“那来吧。”
第四局,她终于扳回一局,余照满脸喜色,统计战况,自己还剩五层护盾,而对方...一点犹豫都没有地拽住后颈的布料,将t恤拽了下来。
她挠挠脸,眼神游移。
“你不认输吗?”
“为什么要认输啊,我不是还有衣服吗?”
余光里,他骨肉匀称,肩背较少年时宽阔不少,余照气愤地扭着脸:“那不叫衣服,那叫裤子。”
“你还有两次打败我的机会了,圆圆。”
这游戏从头到尾就不公平,她正准备掀桌不玩了,手就被一只体温熨帖的手掌握住。
“我认识的余照,一诺千金,从来不干翻脸不认人的事儿。”
“继续。”
她逼自己直视盛寻的眼睛,才发现他此刻的眼神雾蒙蒙的,忍不住缩一下肩膀抵抗涌上来的酥酥麻麻。
他又输了。
余照捂住眼睛,听运动裤抽绳的声音连呼吸都在抖,干脆命令他进被子里。
“快点,不然你太变态了。”
直到她坐着的被子被拽一拽,余照才放下手。
接下来她连输三局,只剩下两层半袖,每次被衣领刮过脸颊,再睁开眼时都能瞧到盛寻灼热的眼神。
“我以前真的会提议玩这种...东西吗?”
“嗯,真的。”盛寻抱紧点被子,“不信我也没办法,毕竟我现在没证据。”
她发觉到了这游戏的尽头是什么。
但是,但是。
但是她还不太能接受,毕竟在她的记忆里,他们连手都没牵过,这跨越的夸张程度不亚于见过纸飞机却要登上载人火箭。
“我不玩了。”
“别走。”
她的腰被眼疾手快地揽住,隔着两层衣服,温度却清晰传了过来,是他迷恋的在她后背蹭自己脸颊。
“你不想我吗?”
呼吸好烫。
余照攥紧拳头,半推半就被捞回了被子里,心脏跳得几乎要冲破皮肤。
“我也不算变态吧?咱们是合法夫妻。”
濡湿的吻,温柔又眷恋地落在她额头,随后撬开唇缝,珍惜又温柔地□□唇瓣,他在唇齿间喃喃低语。
“讨厌吗?”
余照紧紧闭着眼睛不说话,只是下一秒,她受惊地往后退,不断摇头。
盛寻收回手,用大拇指摩挲自己的食指指腹,似是贪恋她的温度。
“等我一下。”
瞧见他走出去,余照裹着被子扭过红彤彤的脸不说话。
几分钟后,薄荷牙膏裹挟着青柚漱口水的清新香气迷得余照放在他肩上的手都软了几分,盛寻急切地在她下巴啄吻两下,看到余照露出一丝慌张,笑着哄她。
“不怕,不会做那种事。”
白净的手拽着被子撑起来,死死盖住两个人,将帮帮你融化在他的呢喃之中。
好可怕的被子怪物。
重获自由,余照额角渗出细汗,惬意地用脸颊蹭蹭枕头,歪着头准备陷入美好的下午觉。
她被劲瘦有力的胳膊揽住往怀里拖拖:“喜欢吗?”
“还行吧,你可不能骄傲自满,你还得练。”余照睁开眼睛,在他怀里抵住他的眉心笑嘻嘻,“从现在开始不许亲我。”
这么一说,盛寻反倒凑近点,余照连忙蹬脚:“不行不行,我要生气了。”
盛寻清亮的眼睛盯着她瞧,神色里是难以言喻的愉悦。
“嫌弃自己?”
余照皱鼻子:“嫌弃你。”
“可惜我不嫌弃你,既然领导都发话了,那我最近就多练练...”
“胡说八道。”
令她稍微意外的是,盛寻还真的老老实实贴过来,安宁闭上眼睛,打算入睡了。
“按照小说里,你现在这个时候要去浴室待一个小时了。”
“一小时?”盛寻反应了一下,无奈地笑笑。
“少信小说,一个小时你会难受的。”他眼尾含着困倦的眼泪,柔声说,“睡吧,在你身边我总是很困,等会儿睡醒了一起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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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寻(意味深长微笑):至于为什么我没我老婆聪明却能连赢好几次石头剪刀布,那是因为她每次都喜欢按照剪刀-石头-剪刀这样的顺序出,我能赢纯粹是真题刷多了。
第四十四章 (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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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0日,周六。
余照推开约好的串串香店门,被热辣鲜香的椒麻汤底味儿笼了一脸,随即握紧手机,对迎面来招呼她的热情服务员说:“我知道位置。”
她原本欢快的脚步越来越慢,因为除了壮壮哥外,3号桌还有一个人,穿着件紫色polo衫,卡其色工装裤,中规中矩的白色板鞋,正一边紧张地搓手一边跟壮壮哥低声说着什么。
短寸头,黑框眼镜,将理工男三个字写在脸上。
“圆圆!来,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学校新来的生物老师,丁老师。”
“你好,我是丁扬。”
她偶然间看过一种说法,自我介绍的时候,用“我是”这个句型的人代表着他自我认同的程度很高,是有自信的人。
“你好。”
余照一边坐下,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壮壮哥这是唱的哪一出,不会是想给自己介绍男朋友吧?
她将包放在光滑长凳的内侧,假装没看到对方审视的视线从自己脸上滑过去,泰然自若拆起自己面前的餐具。
“听秦主任说你们经常来吃这家涮串,味道特别好。”
壮壮哥,大名秦思博,以三十三岁的“小小年纪”在汇江九中当教导主任。
余照牵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算是给反应,专注认真地往杯子里倒开水,盛寻不在,没人帮自己烫餐具还有些不习惯。
壮壮哥活跃气氛:“丁老师,你要是爱吃辣,以后你也常来。”
泛着金属光泽的铜锅里,汤底浓郁,辣椒碎末随着水泡不断翻滚,三个人轮流去取菜,余照调蘸料的时候看到花生碎,下意识跳了过去,转而去舀芝麻酱。
转回身却不小心给了身后路过的人一胳膊肘,她连忙道歉。
那客人染了一头乍眼蓝发,像是会在阴暗小胡同里挑衅主角,最后却被抡一砖头反杀的动漫反派角色,一看就不好惹,令余照意外的是,他出口的语调却极为和缓,眼神诡异地目送自己回3号桌。
“没事儿。”
丁老师很是健谈,正在跟壮壮哥谈论他们之间的亲属关系。
“我姥姥生了两个女儿,我妈和我小姨,圆圆是我小姨家的孩子,在我眼里,这就是我亲妹妹。”
“可不是嘛。”
她客气假笑,捏起几串牛肉粒泡进热辣汤底。
丁扬将话题挪到了她身上:“小余现在是做什么工作?”
“会计助理。”
“跟会计差不多呗。”
“不是,我就是帮她打下手,平时开发票,打文件,贴凭证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由我来做,她负责录凭证和报税。”
“这么琐碎的工作,工资不能低吧?”
“三千五,勉强够自己花,我现在这能力挣三千五都是我赚到了。”
“哈哈,小余真幽默。”
余照没接话,气氛暂停几秒,壮壮哥连忙招呼丁老师吃。
“丁老师是汇江师大的研究生呢,一直埋头学习,都没交过女朋友,老家是汇江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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