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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霖抬头，目光终于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看向面前的女孩。
跟当年比，褪去了些青涩，样子没怎么变，只是看上去眼神更加倔强。
她甚至有些不修边幅，穿着件白色的防晒衣，头发用鲨鱼夹随意的夹在脑后，看上去有些凌乱。
但这无损于她的美貌，那个小学老师长得温婉，沈盛明反而是浓颜系的美男。
而他的母亲程佳，看上的就是这个男人的脸。
所以无论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她都不肯放手。
程霖眼里闪过一丝讥嘲，随即淡淡道：“她有这些。”
有哥哥，有家世，有钱，所以程絮能做被宠坏的大小姐。
沈鱼没有，她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听到程霖让她坐，跟着开门见山的对她说：“离开那个剧组，你该知道你的存在，本身就让人不齿，程絮不愿看到你，我想你也不愿意到时候被请去见的是我母亲。”
沈鱼挺直了腰板，直直的盯着他：“我让人不齿？那你们呢，自欺欺人，每天对着沈盛明那张脸，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吗？”
程霖脸色蓦地一沉。
沈鱼不等他说话，便继续道：“程家真可笑，你们是霸王龙吗？当年赶走我们，现如今…剧组是你们程家开的吗？如果是，那想必你也不用费心把我叫出来，既然不是，我在哪里工作，是我的自由，程絮受不了，她可以离开，还有，我死去的父亲叫沈盛华，你明知道真相，它是掩盖不了的事实。”
程霖微眯着眼睛，看着她明明白着脸，连拳头都紧握在一起，却又鼓足了勇气来指责他们程家可笑。
她的眼睛极亮。
“几年不见，变得伶牙俐齿了很多。”程霖搅拌着咖啡，突然笑了一声，“程家是很可笑，但你说你父亲死了，不是更可笑？沈鱼，你母亲现下住在南山精神病院，你该知道这些年相安无事，是因为我们不见面。”
而见了面，那些丑陋的东西总是会被揭开，谁也不好过。
沈鱼一下子紧紧扣住了桌子边缘，他来之前打听了她妈妈的下落。
他是有备而来要赶走她的。
沈鱼的眼睛有些发红，那丝冷静的气势瞬间被瓦解。
她再开口时，声音发抖：“你们还想怎么样？我妈妈已经变成那样了，你还要对她做什么？我们究竟错在哪了？我靠着自己面试成功的工作，为什么要放弃？难道因为沈盛明骗婚，我就不配活着，而他依然可以做他的上门女婿，不受任何惩罚？”
她眼睛酸胀，不愿在程霖面前示弱，可根本控制不住那股从心底深处蔓延而来的恨意。
她匆匆低头，眼泪落在了手背上。
她哭得无声，程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垂落的头发，他眼底渐渐升起了一丝烦躁。
拿配不配活着来定义她的处境，似乎太过严重。
如果可以，谁愿意做这种逼迫人的坏蛋？
他心底对沈盛明越发的厌恶，早晚他得收拾这个男人。
但他又头疼于妹妹的要求。
程霖和程絮，是同母异父，母亲深爱沈盛明，但生下程絮，并不见得有多么亲密疼爱，反倒是他这个做大哥的，从小照顾妹妹居多。
他蹙着眉，指节惯性的敲击着桌面。
而对面的沈鱼突然抬头，直直的瞪向他：“那就谁都别想好过，你敢对我妈妈做什么，我就敢把沈家的事闹大，反正，我什么也没有，我不怕。”
她已经不是七年前刚刚成年的少女。
她已经毕业了，现阶段她只想努力赚钱给母亲治病。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坚定，也或许是程霖本就知道，关于沈盛明的事一旦爆出来，舆论和影响，即便有程氏公关和把控，也不是那么容易平息。
总之，他突然沉默了下来。
沈鱼面前的咖啡她一口也没动，此时她站起身，拿着自己的背包，定定的说道：“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剧组的。”
“如果是许惊蛰让你走人呢？”程霖抬眸说道。
沈鱼没说话，她咬了咬唇，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如果真是那样，她也认。
离开了空调房，屋外的热气一下子扑面而来，沈鱼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刚要往回走，手机就在兜里震动了起来。
她害怕妈妈真的出什么事，赶紧拿出来看。
结果竟然是许惊蛰打来的。
沈鱼顿了两秒，回头往咖啡店看了眼，咬唇接了。
“去哪了？”许惊蛰声音温和，他也是刚刚来摄影组这边交待事情，才知道她请假出去了。
这种小事自然不用跟导演报备，只是眼看着她中午也不休息，下午还要拍摄，他起了些私心，忍不住打了通电话。
沈鱼慢吞吞的走在路边，随口道：“出来买点东西，导演，找我有事吗？”
许惊蛰听出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霎时皱眉，这是怎么了？
他没有马上问，只道：“提醒你别迟到了。”
“我知道了，不会的。”
沈鱼深吸了口气，重新挺直了背，她突然问：“许导，你喜欢吃葡萄吗？我看到一个卖葡萄的摊位。”
炎热的天气，有人拉着三轮车在路边卖水果，她突然有了买东西的理由。
许惊蛰愣了愣，不自觉的点头：“可以吃。”
“好，待会我买给你。”
挂了电话，沈鱼身边慢慢驶来一辆车，后车窗降下，露出程霖那张冷硬的脸。
沈鱼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
“要不要上车？我正好也去剧组。”
就好像在提醒她什么一样，沈鱼扭头就走，一眼都不想理他。
薛明跟她讲过许惊蛰的身世背景，她就不信了，矿产大亨的公子，会被程家收买。
许导这条大腿，她抱定了！
…
许惊蛰盯着手机，微微挑眉，给他买葡萄？
她出去就是买这个？应该不至于。
不过接下来他确实怀有期待，想看看这条鱼究竟要做什么。
程絮说她的表演老师下午就到，果然，随着表演老师到的，还有她大哥以及一个摄影师。
程氏集团的总裁来探妹妹的班，还带了些小礼物和冰粉，在夏季里极为解暑受欢迎。
剧组众人直呼大佬，也圆了程絮这两天没戏拍的面子。
而后，程霖去跟许惊蛰单独谈。
他们两人说了不到二十分钟，而程絮还没来得及问她哥，就看到沈鱼提着一个塑料袋回来了。
袋子里不知装了什么，看上去有些重量。
程絮颇为嫌弃的撇了撇嘴，冷眼旁观，等着看她走人。
却不料，她哥将她叫到了车上。
而沈鱼回来，只当那对兄妹不存在，自顾的去洗水果。
城中村的自建房都带院子，天井围起来的中间打了一口井，不过为了方便，都装了水龙头。
沈鱼从袋子里拿水果，突听耳后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买了这么多？”
沈鱼下意识回头，许惊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正站在她身旁看着她。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多买了些。”她那时心里想事情，不自觉就多挑了几样。
葡萄、水蜜桃、香瓜，甚至袋子里还有个小西瓜。
她一路提回来，手心都勒红了，但比起手心，更红的是她的眼睛。
沈鱼将葡萄放在一个沥水篮里，打算先洗，她要去开水龙头，许惊蛰突然伸手制止她，他的手也无意识的按在了她手背上。
两人都怔了几秒，沈鱼很快抽回手，不解的抬眸看他。
许惊蛰微蹙着眉：“你眼睛怎么了？”
他一下子联想到那个程霖找他谈的话，要推荐一个国际知名摄影师给他，主动帮他联系电影后期的特效公司，联合圈内知名的电影人宣传他的电影。
而条件是带走沈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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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喂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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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惊蛰甚至懒得与他周旋。
但现在看到沈鱼的样子，不难想象，她出去见的人，恐怕就是程霖。
她和程絮的关系……程霖算是她哥吗？
“啊，我刚刚眼睛里不舒服，揉了一会，怎么了？”沈鱼眼神躲闪，但立刻想到了借口。
许惊蛰没有拆穿她哭过，只是默默打开了水龙头，帮她洗水果。
沈鱼有些惊讶，也不知道是不是拍电影，体验着向阳的生活，她发现他干起活来很是利索，不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她插不上手，只好在一旁递水果，流水声中，她听到他说：“以后别提这么重的东西了，你的手是用来拿相机的。”
沈鱼就展开手掌给他看，“不重，其实我力气很大的。”
为了学摄影，她把自己的力气练得很大。
能有多大？
她那么娇气。
许惊蛰想起她从前的样子，他拿起那个小西瓜冲了冲表面的泥土，低声道：“西瓜要对半分挖着吃才过瘾。”
是她当年说过的话。
他甚至记得那个时候，她对一切都新奇，知道他会帮家里卖水果，硬是跟到了果园和瓜棚里。
大城市里来的女孩子没下过地，根本不知道有多热。
她被晒伤了皮肤，还差点中暑。
最后赖在他家里，要他冰镇西瓜给她吃，哼哼着难受，到了晚上也不肯走，她总是一会一个想法，突兀的要住在他家。
…
许惊蛰深吸了口气，转脸看她，所以她故意买来这么多水果，是想用当年一样的招数，重新追他吗？
沈鱼有些怔愣，也忍不住看向了他。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一起洗水果时，她会突然想起陈昏，他们太像了，连说的话都像。
沈鱼发觉，和许导熟悉了以后，他也并不难相处，并且很随和。
这份随和，就越来越像那个少年。
她忍不住在想，如果他头发再剪短一些，如果他穿白衬衣，如果他再对她笑一笑，她还能分得清吗？
她陷在这份幻想中，眼睛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许惊蛰渐渐被她盯得不自在，所以说，某条鱼的本性就是如此，明目张胆，不知收敛。
他轻咳一声，也没唤回她不知跑到哪里的魂，只好用手指撩了些凉水，弹到她脸上去。
沈鱼瞬间回神，意识到自己又在拿许导和陈昏对比，她赶紧就着脸上的水珠子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
对上他的眼神，结结巴巴的给自己找借口：“我、我刚刚，想比较重要的事情。”
“是吗？”许惊蛰挑了下眉，自认为心知肚明，也不挑明，只看她什么时候忍不住。
他道：“以后安心拍你的剧照，没事别瞎跑，想吃什么找邓鑫，他去买。”
导演的助理她哪敢使唤，不过她听出他话里的潜台词，顿时眉开眼笑：“许导放心，我肯定好好拍，我的技术很好的，许导的家人如果需要摄影师我上`门服务，全家福什么的，我都可以！”
总之跟她合作不会亏！
许惊蛰听着她的话，脸色却有些古怪，他拿起一个水蜜桃，仔细清洗上面的绒毛，偏头看她一眼，“你想见我的家人？”
好奇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沈鱼一愣，感觉他问的怪怪的，她就只是想自荐而已。
不过她还是点头：“我帮你家人拍照，你以后红了，我还可以当你的红毯摄影师，保证把你拍的艳压全场！”
艳压两个字让许惊蛰嘴角抽了一下，他将洗干净的水蜜桃塞进她喋喋不休的嘴巴里，“谢谢，但我不需要艳压。”至于他的家人，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沈鱼猛不丁被他投喂，吓了一跳，她咬了一口熟透的桃子，拿在了手里，正想说你确实不用艳压，你的身高颜值可以碾压！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就突然听到咔嚓一声。
两人听声，同时转头望去，就见周溯洄笑眯眯的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度步走了过来。
“洗水果呢？剧照老师在和导演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有了外人，沈鱼收敛了许多，她拿桃子的手下意识背到了身后，笑了笑，说道：“我在和导演约工作。”
“是吗？”周溯洄可不信，他刚刚都拍到了，都甜蜜喂桃了还给他装正经？他瞟了许惊蛰一眼，要笑不笑的眼神。
许惊蛰凉凉的瞥他一眼，“有事？”
“没事，就是来提醒许导，要开拍了而已。”周溯洄提起一串葡萄，摘了一颗，往自己嘴里抛着吃。
沈鱼赶紧说道：“那我先去准备了，我把水果分给大家吧。”
她说着要去端篮子，许惊蛰闻言瞪向她，“不是给我买的吗？”
“啊？就，很多啊。”沈鱼想了想，往他手上递了个水蜜桃。
许惊蛰轻哼道：“西瓜留下吧，晚上吃。”
“哦。”沈鱼以为是他自己要吃，也没多想，又大口咬了口桃子，端起沥水篮跑走了。
周溯洄仍旧在吃葡萄，轻啧了一声：“你喂她吃桃，她也给你颗桃子，你们两个这是，交换信物呢？”
许惊蛰微怔，他不语，低头咬了口桃子，桃汁四溢，满嘴甜香，而后他神色正经的推荐：“这里的水果挺好吃的。”
周溯洄看他心情极好的样子，好奇道：“所以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情况？
许惊蛰定定的看向某个方向，肯定道：“她在追我。”
周溯洄诧异，这哥们之前还嘴硬，现在已经不掩饰了，真要吃回头草？
他故意学着他那天晚上的语气，低声道：“你是那么好追的？”
许惊蛰一顿，抬脚就走，“吃你的葡萄吧。”
周溯洄大笑，突道：“我手机里刚刚拍的照片你想不想看？”
果然，一句话又让许导回了头，“发我手机，谢谢。”
切，还挺有礼貌的。
周溯洄摇头，从手机里调出照片，怎么说呢，画面很美好，是许导自己都拍不出的小甜剧即视感。
许导喜欢拍记录片，拍人性，拍坚韧不屈的小人物努力生活的真实人间。
而他这张照片就很有意境了，高大的男人将一颗熟透的水蜜桃喂给了面前的女孩，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眼神又藏不住。
而女孩子咬着桃子，脸颊鼓鼓的，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盛着惊讶，可爱到爆。
周溯洄感叹：“我拍的可真好，我也能当摄影师了吧？”
许惊蛰听他自语，实在没忍住，退回来往他手机看了一眼，催促：“发我手机，还有，你这张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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