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沉,不敢多想,垂首道:“是太后娘娘抬举了,微臣资历尚浅,医术不过尔尔,不敢自称高明……”
“不过尔尔,”楚彧轻声念着这四个字,身子微倾,凤眸紧盯着林忱,道:“你入太医院时,还只是九品医正,今年年初替太后缓解了头风之症,便被破格提拔为六品院判,前后不过一年时间,太后慧眼识珠,不知你德以配位否?”
面对天子的质询,林忱低着眉眼,竭力保持平静,道:“微臣……”
正在这时,屋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楚彧迅速回头,循声看去,只看见知秋匆匆自内殿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表情慌张不安,楚彧皱起眉,道:“怎么了?”
知秋张了张口,无措道:“主子……主子不见了。”
盼桃面露震惊,脱口道:“不可能啊,主子今天都没有出来过,我就在这守着呢。”
楚彧霍然起身,大步入了内殿,动作之快,门边的珠帘被带得轻晃起来,发出轻微的声响,他很快就到了床边,只见那床上被褥微乱,空空如也,燕摇春果然不在。
他的目光移向那扇窗,轩窗大敞着,明亮的日光落了进来,将满室映得通明,而窗对面就是红叶斋。
楚彧低声对八幺八道:“你没告诉我,她一晚上都没回来。”
八幺八:“啊,为什么要告诉你?这是我家亲亲宿主的隐私捏,在她攻略其他任务目标的时候,你只是一个局外人。”
楚彧:……
他很冷静地想,八幺八真应该庆幸它没有身体。
……
红叶斋。
燕摇春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她忍不住蹙起眉,睁开了眼,明亮的天光刺入眸中,令她难受无比,一瞬间又紧闭上眼。
这会儿,燕摇春的思绪已经逐渐回笼,昨天在皇后的要求下,看她写的话本子,平心而论,皇后写的那本书剧情还挺精彩,燕摇春一不留神就看入了迷,压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坐起身来,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斋的软榻上,身上还盖了一件外裳,丹色大袖,上面以金线绣着祥云莲花纹,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在这后宫中,只有一人能着如此炽烈的红色。
燕摇春按了按隐痛的额头,起身下榻,谁知才走了两步,便有一种头重脚轻的感觉,再加上鼻塞,喉咙隐痛,她心里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虽然说身体弱,但是自从穿越过来后,补药不断,她没再生过病,燕摇春也就渐渐不太当一回事,她上大学那会可是熬夜能手,追剧打游戏看小说一样不落,没想到如今才放肆了一晚上,就中招了。
燕摇春心里骂晦气,往外走去,按理来说,她该和皇后打一声招呼的,但是整个红叶斋里安静无比,一个人也没有,燕摇春只好自己回摘星阁。
走了几步,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一身寝衣,披头散发,熬了一晚上的夜,脸色大概也很不好看,这样回去怕是要把知秋和盼桃吓着。
燕摇春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卧房,那扇窗正大开着,像是在静候主人归来。
燕摇春强忍着头晕,撑着窗沿打算往屋里翻,很快她就发现高估自己了,那窗户着实有点高,从里往外爬很容易,从外往里就难了。
燕摇春扒拉了两下,无果,正当她打算就这么从大门回去的时候,屋里有人过来了,楚彧站在窗边,低头看着她,道:“你在做什么?”
燕摇春当时就傻了,呆愣片刻,才道:“我回屋。”
闻言,楚彧凤眸微垂,静静地打量她,道:“要我帮你吗?”
他这么说着,朝她伸出手来,燕摇春也没多想,下意识将手递过去:“谢谢啊。”
楚彧没接,而是俯身抄住她的腋下,直接把她抱了起来,那一瞬间,燕摇春感觉自己很像土里的一棵葱,就这么被直直地拔了出去。
八幺八啧啧称奇:“虽然我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但是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奇景,值得截图留念。”
等燕摇春双脚落在了实处,楚彧却没有放开手,而是紧紧地将她抱住了,燕摇春的鼻尖贴在他的衣袍上,很奇怪的,有那么一瞬间,她被塞住的鼻子通了,清淡的墨香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沁入肺腑。
燕摇春感冒了,有些头晕目眩,脑子还嗡嗡作响,两耳噪鸣,楚彧的声音便显得格外模糊:“……你昨晚……”
燕摇春没听清,茫然道:“什么?”
眼前一阵阵发黑,突如其来的困意拢住了她,燕摇春眨了眨眼,道:“我想睡觉。”
说完,整个就软倒下去,八幺八登时在楚彧的脑子里大叫起来:“啊啊啊啊啊你快松手啊!我家宿主大人被你抱晕了!”
第64章
摘星阁。
屋里安静无比,楚彧站在床边,低头看着锦被中的少女,纤细如玉的手腕自锦被下伸出来,林忱正在替她把脉,片刻后才收回手,知秋连忙将锦被盖好。
楚彧问道:“情况如何?”
林忱起身,拱手道:“回禀皇上的话,燕容华这是邪风入体,受了寒,如今正是六月,一冷一热交替,再加上劳累过度,这才会病倒。”
闻言,楚彧便道:“既然如此,你先开方子吧。”
“微臣遵旨。”
林忱写了方子,又叮嘱几句饮食宜忌,然后识趣地退下了,知秋看了盼桃一眼,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退出去,很快,屋子里只剩下楚彧一人。
他凝视着陷入昏睡的燕摇春,少女的面容苍白如纸,但是脸颊处却又泛着些病态的绯红,鼻尖挺翘,她轻阖着眼,长长的睫羽投落下轻浅的影子,仿佛两只憩息的小蝴蝶,微微抿起的唇像花瓣一般。
楚彧像是对那小蝴蝶起了兴趣,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触感柔软,些许微痒从指尖传来,细细密密的,仿佛要蔓延到心底去,令人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他忽然起了玩兴,拨弄了一会儿,并未注意到那睫羽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张开,露出一双略带迷茫懵懂的眼眸,清澈见底,黑白分明,如同这世界上最干净的雪。
楚彧的动作一僵,下意识收回手,神色自若地道:“你醒了?”
燕摇春迷迷瞪瞪地道:“有蚊子?”
楚彧:“什么?”
燕摇春揉了揉眼睛,抱怨道:“我总觉得有蚊子想飞进我眼睛里。”
楚彧沉默片刻,道:“是有一只,我帮你赶走了。”
“谢谢。”
楚彧却道:“举手之劳罢了,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燕摇春按着隐痛的额头,道:“我好像有点感冒了,可能是昨天睡太晚的缘故。”
楚彧疑惑:“感冒?”
“就是生病,”燕摇春觉得自己宛如一条死鱼,浑身酸痛,脑门滚烫,应该是发烧了,这具身体可真是不中用,尤其是盖着被子,捂出了一身汗,热得不行,索性一脚把被子蹬开了大半。
楚彧道:“我已让太医给你看过了,开了方子,等吃几剂药便会大好。”
燕摇春轻轻唔了一声,又想起一事,道:“我睡觉之前,你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我没听清。”
“没什么,”楚彧岔开话题,道:“文思院把牙膏和肥皂都做出来了。”
闻言,燕摇春眼睛一亮,原本萎靡的精神都好了不少,惊喜道:“真的?在哪儿?”
楚彧望着她,道:“在乾清宫,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看。”
燕摇春试图讨价还价:“我觉得我病得不严重,现在就能去。”
“不行,要听大夫的话,”楚彧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还来了一句:“乖。”
这语气简直跟哄小孩儿似的,燕摇春从未被人这样哄过,她震惊之余,一方面觉得羞耻,一方面又有那么一丢丢受用,但这是绝不可能承认的,太难为情了。
谁料正在这时,八幺八忽然开口:“宿主对楚彧的好感有小幅度上升,即将发布主线任务。”
楚彧的手还没离开,燕摇春自然也听见了这一句,脸腾地红了,耳根都泛起热意,幸好现在她在发烧,这一变化不太明显。
楚彧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凤眸变得幽深,他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燕摇春的青丝,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给什么小动物顺毛似的,低声道:“昨天,皇后也摸了你的头吗?”
“啊?”燕摇春懵了一下,觉得他这话问得好奇怪,但还是摇首道:“没有啊。”
楚彧:“那她摸了哪里?”
燕摇春:……
楚彧垂着眼帘,眼底藏着的情绪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手指移到燕摇春的耳廓处,若有似无地轻点了一下,道:“是这里吗?”
大概是燕摇春在生病的缘故,楚彧的指尖微微泛着些凉意,再加上人的耳朵原本就敏感,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下意识想往被子里缩,楚彧的手又碰了碰她的脸颊:“还是这里?”
明明他的动作有些轻佻了,语气却彬彬有礼,尤其是他还带着那金丝眼镜,凤眸深黑,让燕摇春脑子里莫名蹦出一个词,斯文败类。
她心中陡然升起几分危机感,连忙拉起被子,盖住了下半张脸,表情警惕地看着对方,闷声闷气道:“都没有。”
楚彧:“撒谎。”
过了一会儿,燕摇春败下阵来:“好吧,皇后摸了一下我的下巴。”
说到这里,她又疑惑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楚彧与她对视片刻,薄唇微勾,竟是笑了一下:“你猜。”
燕摇春愣了愣,莫名有点儿着恼,负气道:“我不猜,我累了。”
说完,便翻个身,拉起被子盖住了头,还猜,猜他个大头鬼,当自己是三岁小孩儿呢?
燕摇春骨子里的那点叛逆又冒出来了,她绝不能被这人牵着鼻子走。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楚彧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卧房的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了,隔着门,隐约传来人声交谈,不知是在说什么,燕摇春无从分辨,黑暗带来的安全感,令她困意上涌,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临睡前,她还在想,要和楚彧保持距离,这个人走得太近了,有点危险……
门外,楚彧让知秋和盼桃好好照顾燕摇春,若有什么事情,及时来乾清宫禀报,然后便离开了。
出了长安宫,李得福试探道:“奴才瞧着,摘星阁的宫人大都是年纪小的,还有几个才十二三岁,一团孩气,哪里懂得伺候主子?要不要奴才另外再拨几个得用的送过去?”
楚彧听了,沉默片刻,问李得福道:“你知道她会给摘星阁的宫人额外再发例银的事情吗?”
李得福恭敬道:“奴才有所耳闻,燕容华性格仁厚善良,宫中无人不知。”
楚彧淡声道:“她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她的好,不是每个人都配得上的。”
“你挑些人,把摘星阁那几个都换下来吧,”他叮嘱道:“办得隐秘些,不要惊动了她。”
“奴才遵旨。”
龙辇内,八幺八吃惊地问楚彧:“你真就这么走了?我家宿主大人刚刚生气了,你还不哄哄她?”
楚彧反问道:“娇娇为什么会生气?”
“哈?”八幺八愣住:“你在问我?”
楚彧没理它,自顾自答道:“因为她觉得不安全了,像一只小猫,受到威胁的时候会弓背哈气,用这种方式吓退敌人,倘若我不走开,还会引起她的警惕和反感。”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愉悦,凤眸微眯,道:“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八幺八难得有些迷茫:“……有时候我真的不是很懂你们人类。”
“她不会生气太久的,”楚彧颇有把握地道:“文思院送了新的东西来,她心里很好奇,总会想来看一眼。”
八幺八恍然大悟:“所以你明明已经把肥皂和牙膏都带来了,却又骗她说还放在乾清宫,你这个诡计多端的男人!你心机好深!”
实力差距这么大,它家亲亲宿主哪里是对手啊?
闻着小鱼干的味儿就送上门去了。
……
然而任是楚彧再怎么精心谋算,也有失策的时候,那就是燕摇春的身子太弱了,她这一病,小半个月都没见好。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燕摇春因为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实在是吃足了苦头,大夏天的热得要命,她却不能吹风,一吹风就头疼,屋里也不能放冰盆,以免受了寒气。
偏偏燕摇春还在发低烧,烧得她头晕脑胀,直犯恶心,闻着那苦涩的药味就想吐,吐完还要继续喝,有一天夜里,因为太难受了,她就拉着知秋开始说胡话,还交代了不少遗言。
这就把知秋和盼桃两人吓得够呛,赶紧去请太医,大半夜整个摘星阁人心惶惶,大伙儿都以为燕容华要去了,有会来事儿的已经开始捂着脸哭了,其他人不甘落后,也跟着抽泣起来,一时间屋里屋外哀声一片。
所以等楚彧披着外袍匆匆赶到的时候,正听见皇后在骂人,寒声道:“哭什么哭?给你家祖宗嚎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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