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树梢,她拂过他的心。
那蒙在眼上的云纱两端垂下,在清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拂过她的肩头。
但谢乘云却觉,那轻纱不是拂过她的肩,而是在自己心上轻轻挠了一下。
姜遥抬手,在眼前一拂,云纱消失,露出她的容颜来。
但她语气冷硬:“你怎么来了?”
谢乘云在这一刹那,屏住了呼吸。
绝美的容颜面前,呼吸似乎都有错。何况他本来就有错。
他竟然这么狠心!
竟然把自己的师姐困在寒潭,让她独自承受那种煎熬!
他不该明知师姐有难,明知师姐是走投无路,却不愿意出手相助!
明明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姜遥投怀送抱就可以!他却……
最错的是,他自己走开就算了,却把一个杂役给一起困在里面了,否则姜遥也不至于遭此劫难!
一时间,谢乘云产生了深深的内疚之情,以及,难以启齿的——他后悔了,后悔离开了寒潭,把姜遥拱手让人了。
明明她选的是自己。
他却狠心把她推给了别人!
后悔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可悔之晚矣。
“我……”谢乘云把刚刚要说的话忘光了,来之前觉得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但现在,站在姜遥面前竟然不知道从何处开口,顿了半天才轻声说:“我来看看你。”
他不由自主地走近了姜遥,想要靠自己的师姐更近一些,语气温柔:“你在这里还好吗?”
只要她不愿意,他会立刻把她带回去,弥补自己的过错。
一瞬间,谢乘云已经想好了对策:只要自己坚持,以谢家在修仙界的地位,黎天舜也不好下手,到时候给他奇珍异宝、灵兽亦可,只要足够多,相信黎天舜会同意。没人不喜欢这些能让飞升之路更加顺畅的身外之物。
他这幅温柔的样子是能迷倒半个寒月岛弟子的,可姜遥对他的问候无动于衷,只冷冷道:“不牢小师弟费心。”
她知道那结界是小师弟的手笔,心有怨气。
听说黎天舜在寒月岛到处参观,姜遥为了避免撞到,一直没出去,只在祢在洲的房屋周围活动。原以为除了祢在洲,不会有人来这破地方,谢乘云更不会来这种地方找她。
如果放在昨天,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谈;可今天,能谈什么?谈结界如何加固吗?
谢乘云突然来访,只怕是来笑话她的!笑她偷鸡不成蚀把米!
姜遥当然不能让他看到笑话,又补充说:“甚好。”
姜遥硬邦邦的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让谢乘云心里有些落寞和难过,知道姜遥对他冷眼,必定是气他,气他把她困在寒潭,气他……
谢乘云想起来什么,怕她误会更深,赶紧解释说:“你听我解释,我在寒潭设结界的时候,并没发现其他人,以为只有你一人……”
姜遥银牙咬碎,打断了他:“无妨!”
谢乘云还想解释:“那个浇水仆役不是我放……”
姜遥又打断他:“你口中的浇水仆役叫祢在洲,他,”姜遥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但咬着牙说了出来,“天赋异禀,我心甚喜。”
谢乘云如遭雷劈,僵住了。
第51章
姜遥脸颊发烫,有点红。
才跟这杂役待了一天,她竟然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还当着小师弟的面说,简直是!
羞耻至极!
但也——
爽利了!
因为看到谢乘云嘴巴张了张,竟没发出声音来。
有些事情只要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姜遥说了一次,觉得舒坦了,反而豁出去了,更加大胆了。
无师自通,把流氓心态发挥了十成十——眼睛向下一瞟,瞟向了谢乘云的重点部位。
谢乘云:“……”
谢乘云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悔极:姜遥竟然气他至此!
当着他的面……!!!
姜遥出了一口郁气,舒坦多了,但心里终究是埋怨小师弟,但凡小师弟给点面子,也不至于现在沦落到此!
害得她说话都变粗鄙了,跟那杂役一个味了!
谢乘云半天不言不语,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姜遥就赶人走。
“你还有什么事?”
谢乘云这才从那不可思议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把来的目的说了——黎天舜要等她结契之后,才会离开寒月岛,需姜遥尽早做打算。
这回轮到姜遥不好了:“你说什么?!跟那个杂役结契?!”
她本想等黎天舜离开寒月岛,再求求师尊,把祢在洲踢了或是杀了,到时候只要不出岛,她依然是天之骄子,人人敬仰的内门弟子。
她的震惊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一种情绪——不乐意。
谢乘云先是被她的美貌所惊艳,后又被她那一番粗鄙之语惊到了。
但回过神来,谢乘云不觉有何不妥,反而觉得姜遥变得更有意思了,也更……让他心思荡漾。
她好像在调|戏自己啊!
她竟然还愿意调|戏自己!
这让他如何能不动摇。
谢乘云忽又重新振作,微微笑起来,像是安慰她般:“师姐若是有需要,尽管告诉我,我必定万死不辞。”
这次他再也不会干那种蠢事,再也不会把姜遥拱手让人。
姜遥却不敢信他了,吃过一回亏,哪能不长点记性?
而且她话刚刚说出口,哪有他这样简单一句话就“回心转意”的道理?
她也不敢了。
现在对她来说,最保险的就是按黎天舜设想的——和那个粗鄙的杂役结契!
和一个杂役结契,顶多丢点面子。
和谢乘云若是有什么瓜葛,小则设了结界坑她,大则——若是知道她是炉鼎体质,也许会用她来提升修为,也说不定!
姜遥断然拒绝,谢乘云很失望,但自己对姜遥亏欠在先,只能失魂落魄的离开。
谢乘云前脚刚走,便听有人在笑。
姜遥仰头,只见祢在洲不知何时回来了,蹲在院墙上方。
姜遥一看见他那个样子,就觉粗鄙。
好好的院墙,竟然蹲在上面,毫无风范!
要是结了契,他就是她的耻辱柱。
再看他这不着调的样子,别人顶多是被钉在耻辱柱上,她以后可就是扛着耻辱柱走的人了!
祢在洲还笑:“心上人果然不一样,师姐你脸都红透了。”
“……”
姜遥脸更红了,不是害羞,而是羞耻心作祟,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蹲墙头的,为什么她和谢乘云都没觉察到?不知道这家伙听到她刚才那些话没有?
若是他发现她表面清高,私底下却对着小师弟说那种污言秽语……
姜遥故作镇定,面色冷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祢在洲:“刚回来。”
姜遥松了一口气。
但一口气还没松完,就听祢在洲神神在在地补充了一句:“师姐夸我天赋异禀的时候。”
姜遥:“……”
飞剑从她袖口飞出,破空声起,直飞墙头。
祢在洲蹲在墙头,眼见那飞剑毫不留情地奔向自己裆部,惊得“哎呀”了一声,从墙另一侧滚了下去。
一面墙,阻隔了二人的视线。
但祢在洲的声音从墙那头传了过来:“这是师姐你自己承认的!怎么扎我啊?”
姜遥:“……”
这家伙脸皮怎么这么厚啊!
没过一会儿,祢在洲从院子门里走了进来,一进来又跟在她身边喊“师姐师姐”。
姜遥好容易把脸上的红给压了下去,一看到他又气血上涌,只觉得耻辱柱在她面前左右横移。“有事说事。”
“我们什么时候结契?”
“……”
“师姐,咱们得早点结契,万一你那未婚夫反悔,把你变成个炉鼎,你可就得给人吸干了……”
“……”
姜遥当然不乐意,但事已至此!只能答应下来:“若是结契,还得找我师尊商议才行。”
她是兰衡的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结契一事得他主持。
祢在洲就笑了,接着手一伸,递到她面前。
只见他手掌心放着一对耳坠。
他说:“咱们要结契,我得送个信物给你,是不是?”
姜遥见这耳坠通体黑色,不由心一跳,赶紧拿过一只来看。
一摸,竟和那龙鳞像是一样的材质!
姜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耳坠是哪里来的?”
祢在洲:“我看师姐你挺喜欢龙鳞的,就用它做成耳坠了。”
姜遥声音都提高了半截:“你问我借令牌,就是为了去炼器房把龙鳞炼制成一对没用的耳坠???”
修士想要飞升,必须要大量的资源辅助,每一次进阶都是要花费大量的灵石以及各种资源。但修仙的灵脉、灵气等,都是有限的,不然也不会常有杀人夺宝的事情发生,大家无非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资源。
而越是稀有的宝物,越是珍贵。
龙已经绝种了。
龙鳞早已放入各大门派的藏宝阁中,非必要不会拿出来。
结果,祢在洲这家伙,竟然拿这么珍贵的东西去炼制了一副耳坠???
这叫姜遥如何不心痛!
祢在洲:“你看这耳坠远看不打眼,但近看很有光泽,细看才知是宝物……”
姜遥一点都不感动:“蠢材!”
祢在洲:“……”
……
第二天,两人为结契之事去见兰衡。
刚一出门,便见到上次抓包二人丑事的唐姓同门弟子。
那弟子眼中只有姜遥,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姜、姜师姐!”
姜遥微微朝他点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姜师姐。
身边虽然站着祢在洲,但姜遥的逼格还在,“风度”二字已经深入骨髓。
不论身处何地,都要不骄不躁。
不论遇到何事,都要淡然处之。
当然,祢在洲是个例外。
一是他太粗鄙,不能用对待常人的态度,对他,最好使的是剑。
二是他们早已在寒潭天雷勾地火过,她的形象已经救不回来了……
姜遥的淡然,让这位唐师弟惭愧。
他太慌张了,如果他镇定一点,就不至于让整个门派都知道这件事了!
看姜师姐,即使和一个杂役要结契,依旧这么淡然,这才是真正的修仙之人!
而且姜师姐这么美!
她哪哪都像个真正的仙子,整个修仙界都没有像姜师姐这么完美的人了!
他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大概就是拜入寒月派了!
直到姜遥的身影走远,唐师弟还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口中喃喃道:
“何其幸运!何其幸运!”
唐师弟知道姜遥这种级别的美人仙子,是他这辈子和下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人,所以能和她说上一句话就已经激动得不得了,一个简单的问候就足以回味无穷了。
但那些能与她有更深交集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想要得到她,哪怕付出一切!
刚开始只是偶尔遇见两个人。
但没多久,寒月岛的弟子们都知道姜遥出了百草园,纷纷来偶遇。
一路走来,处处皆是灼热的视线。
还有满是羡慕的声音,尽管压低了声音,但两人都能听到。
“他就是那个幸运的杂役?”
“这姓祢的可得意了,前两天还拿着姜师姐的令牌来炼器房找人炼制,你知道他拿的什么吗?拿的是龙鳞!”
“他居然有龙鳞?”
“那肯定是姜师姐的龙鳞啊,一个浇水的怎么可能有龙鳞这种东西!”
“太过分了,得了姜师姐的人,还拿姜师姐的东西!”
虽然不是她的的东西,但一想起龙鳞,姜遥就心痛,只面上不显,平静如初。
直到一片翠竹林中,没什么人了。
祢在洲忽然轻快地说:“他们都看你,可你明明是我的啊!”
姜遥已经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不再纠正,但也没理会他。
在翠竹的掩映下,祢在洲拉着姜遥往另一条道上在——并非去往兰衡洞府的道路。
姜遥:“你干嘛?”
祢在洲:“这条路人多,我带你走小路,人少。”
姜遥跟着祢在洲于山林间穿梭,发现他果然能发现一般人不知道的路。往常她从未注意过这些,只习惯性的走那几条道,不知寒月岛竟有这么多道路,不由怀疑谢乘云那寒潭也有常人不知道的路了。
祢在洲带着她七拐八拐的,一路竟只遇到了两三个人,倒也清净。
中间有一个山洞,两人穿过山洞后,正要从出口跳上去,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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