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难以言说现在的心情, 只觉心头像是被千百根细针来回扎着, 疼得连呼吸都发颤。
在福利院的时候, 她一贯行事随性自在,胆子最大,也是最招人喜欢的那个, 其他小朋友为了跟她玩,都想着法子哄她开心, 他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那时杜芙最好的玩伴就是杜希恩, 只要他在, 杜芙基本不会把视线放到他们身上。
俞斯年不怨她, 一点都不怨,谁叫他当时性格别扭讨人厌呢。没人教过他怎么表达好感, 他还患有性别认知障碍,除了不断哄杜芙叫自己姐姐,他那顽固的头脑想不到其他拉近关系的方式。
为了听到杜芙一声“姐姐”, 他甚至偷偷把人骗到福利院外一座废弃漆黑的工厂里, 把人抱在怀里, 告诉她只要喊他一声他就带她回去。
他做了这么混蛋的事情,杜芙也没记仇。
“我帮你, 别哭了。”他抚着她的头发,另一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背,眼底情绪不明,“是院长干的,对吗?除了她还有谁?”
“跟你无关,也不需要你帮。”
杜芙拂开他的手。刚才没忍住情绪爆发,现在她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只眼睫上还垂着颗晶莹的泪珠,欲坠未坠。
好可爱。
俞斯年不动声色。
好想帮她舔掉。
杜芙不知道他的心思,平静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刚才是我失态了,你就当这件事不存在。”
一开始只是想公事公办的,没想到一时失控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真是不应该。
“芙芙,”俞斯年抓住她的手,绿色的眼睛熠熠生辉,“我是认真的,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替你讨公道,你知道以我的身份这易如反掌。他们对你做的所有事情,我都会一一报复回来。”
“我向你发誓,如果我违约了,我就不得好死。”
杜芙抿紧唇,移开视线。
俞斯年继续说:“我知道你见到杜希恩之后就会狠不下心,如果你狠不下心的话,就让我来代劳吧。”
杜芙看着他,许久问出心底的话:“俞斯年,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应该知道,帮我没有任何好处。”
俞斯年听了,忽而笑了:“帮你需要理由吗?想帮就帮了。”
他语气轻快:“本来我就看杜希恩不爽很久了。”
就因他入院的时间跟杜芙差不多,熟悉得早,就跟条看门狗似的死死护着,防着,不让别人靠近。
到最后居然还敢抛下杜芙一个人离开。
该死的贱人。
*****
杜芙回到了酒店。
俞斯年坚持要送她,但是被杜芙以避嫌的理由一口拒绝了。
她现在心情很乱,烦躁、郁闷、愤怒等复杂的情绪乱七八糟交织在一起。她感觉到干渴,感觉到厌烦,也感觉后糟牙痒痒的,总是想狠狠咬住什么东西。
来的时候她只想好好完成任务让西恩娜刮目相看,除了这个她不想被卷入更多麻烦。她固执地想用这种办法向那些抛弃她的家伙证明,她拥有很多很多爱,也是值得被爱的。
可是现在,俞斯年向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高效的报仇机会。
不得不说,足够令人动心。
有什么能比得上当面还击更令人痛快的呢?
杜希恩,如果你知道你败在了你不屑一顾的昔日同伴上,败在了你自己手里,你会怎么想呢?
懊悔,气愤,痛不欲生,还是——
“叮——”
指甲触碰到栏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杜芙在瞬间回过了神,背后却莫名有了层湿漉漉的冷意。她近乎懊恼地冲到洗手间想用冷水把自己泼醒,心脏却怪异地越跳越快。
她在想什么?
就算可以,但俞斯年值得信赖吗?她还没做任何尝试来试探他的真心,不知道他是否值得信任。他也没道理站在她这边,毕竟出身同所福利院的他某种意义上也是杜希恩的朋友,她跟杜希恩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可能因为杜希恩是跟他同性别的Alpha而反过来阴她一把。
不是有那句话吗?Alpha在涉及利益分配时都惊人的团结。
但是、但是。
杜芙咬住下唇,盯着镜子中的自己,耳朵泛起热意。
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
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也许再不会有下一个了,竞选一结束她就要回去了,没道理再留在第三区,西恩娜也不会同意。这意味着杜希恩将会相安无事地继续做着他的霍家继承人,毫发无损。
他甚至不会知道她来过,不会知道他竞选失败是因为她的暗箱操作,汁源由扣抠群八以寺巴依刘酒刘三整理更多汁源可来咨询也不会知道如今这一连串的失败与打击,都是苦果自尝。
凭什么?
如果不让他亲眼见到施加给自己痛苦的人是谁,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杜芙用力攥紧了拳头。
她在前台拿到通行卡,前往顶层vip房间,房间亮着灯,格温不在,大概是去忙别的事情了。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也许是刚才哭得有些狠了,或者是房间里不透气,她感觉有些闷,一阵滚烫的热意从耳尖烧到面颊,呼出的气也热烫。
她站起来,把所有窗户都打开了透气。
虽没多大好转,但好歹聊胜于无。
半个小时过去,格温还是没有回来。
杜芙越发焦躁不安,心底空虚感一阵阵袭来。她低头咬住手指。
就算是处理事情,这会儿也该回来了啊。事情就这么棘手,能绊住她足足半个小时?
她总不能这么没用。
喉间烧灼般的口渴折磨着她,杜芙走到茶几边倒了一壶冷茶,低头刚要喝手却一时脱力,茶杯摔在地上,碎片连同茶水一起泼了一地。
杜芙干脆拿着茶壶往嘴里灌了几口茶水,然后摇摇晃晃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头晕目眩。
该死的,格温到底去了哪里?
缓了一会儿,她坐不住了,直接带上门下楼去找。
酒店的隔音效果很好,坐着电梯下到第一层大厅,看到打扮得光鲜亮丽进进出出的年轻人,杜芙才知道原来这里在举办一场派对。
一条长长的红地毯铺设在通往大厅的路上,室内则是一片喧闹的舞池,桌子上琳琅满目的酒瓶和炫目的酒器构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年轻的AO穿着时尚,随着音乐尽情起舞。其他矜持的Omega则坐在豪华的沙发上,手持香槟,低声交流,仿佛是一场高雅的社交游戏。
空调打得很低,被冷风不间断地吹着,杜芙才终于感觉好受了点。
听那帮叽叽喳喳的年轻人说,派对的主人是拥有这栋酒店的小少爷,派对是为了庆祝小少爷年满18周岁成年。
派对排场极大,每个入住酒店的客人都可以参加,酒水免费,一直持续到午夜。
杜芙没什么兴趣,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迎面一群人簇拥着一名青年过来,杜芙没来得及避开,被青年撞了下肩膀,有些疼。
她还没什么反应,那人倒是先“嘶”了声,不高兴地挡在她面前。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信息素,因此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他是个Alpha。
“喂,你撞到我了,不说声道歉吗?”
他话音刚刚落下,身边的青年们便立刻有了几分敌意,神情刻薄地上下打量着她,又故意旁若无人地彼此交谈应和着。
“这是谁啊,我怎么没在圈子里见过,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呢。虽说是所有人都能参加派对,不过原来真的有这种不知好歹的人啊?”
“谁让斯柏大方呢,不然这种不懂礼数的贱民怎么可能有机会开眼界的啦。”
“是呀是呀,今天是你的生日,生日就开开心心的,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了。”
这算什么,碰瓷?
杜芙不知怎么浑身乏力,身上隐隐有些冷,没有心情跟他计较,揉了下被撞疼的肩膀,转过来垂下眼,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也是因为这个动作,她的面孔暴露在他们面前。
看清她长相的瞬间,那些人俱是一呆。
被叫做斯柏的Alpha青年不知为何突然噤声,原先的咄咄逼人消失得无影无踪,白皙的脸涨出薄红,迅速蔓延至耳根:“你……你……”
同伴回过神来,以为他更生气了,下意识便劝道:“斯柏,毕竟她是个Omega,你就别跟她一般计较……”
“你有舞伴吗?”斯柏冒出下半句话。
同伴们震惊了:“?”
杜芙也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斯柏回过神来也觉得这个问题唐突,立刻为自己辩解:“我,今天是我的生日派对,但是我还没有舞伴,所以想,想请你……”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也变得越低,到后面细如蚊呐,杜芙没听清,也不感兴趣,说了声“抱歉”便要离开。
这还是斯柏生平第一次被人扫了面子,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杜芙的背影,随后恼羞成怒地朝他的朋友们吼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去拦住她!”
你刚才不是还很生气吗?
同伴们相顾无言,但因为忌惮他的家世,又只能照做。
杜芙没走几步,便被他们团团包围住。
一人抓住她的胳膊,满脸堆笑:“别急着走嘛,派对很有趣的,一起来玩吧。”
“你知道你刚才拒绝的是谁吗?”一人从后面靠近她,压低声音提醒,“那可是斯柏·米勒小少爷,米勒家族的掌上明珠!”
“还是赶紧答应吧,不然你会后悔的。”
杜芙有些烦了:“我都说了我不——”
人群分开一条道,斯柏·米勒走过来,他神情恢复了较为高傲的样子,像只天鹅昂着脖颈,道:“我正好缺一个舞伴,你勉强还算合适,跟我一起吧。”
这些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杜芙正要把话说得更清楚,这时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匆匆跑来,凑近斯柏耳边说:“少爷,霍家的少爷已经到了,您现在要不要去打招呼。”
霍家?
杜芙捕捉到关键词。
她记得俞斯年说过,杜希恩现在是霍家的继承人,那么霍家的少爷,难不成说的就是他?
他居然来了这个派对?!
杜芙目光一下子变了。
斯柏点了点头:“你先帮我招呼一下,我待会儿就去。”他叮嘱,“记得好好款待,别怠慢了。”
至于不能怠慢的理由,杜芙心知肚明——如果不出意外,杜希恩就是将来第三选区的最高地方官,攀上他,可不就像是背靠一棵不倒的参天大树吗?
只可惜计划不如变化。
杜芙忽然上前,抱住了斯柏的胳膊:“我想做你的舞伴,可以吗?”
她靠得太近,声音落在耳畔,像是伴侣间在讲悄悄话。
斯柏略微低头,便好像闻到了对方身上甜甜的信息素。
他呼吸乱了,耳尖涨出薄红,他这种感觉只在初恋的时候有过,他的小初恋穿着裙子跑到他面前来塞给他一颗糖的时候,他就是这种——面红耳赤——心跳不止——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
他结结巴巴道:“那、那我们现、现在进去吧。”
操!
斯柏只想给自己两巴掌,怎么这么丢人呢!你平时的腔调和气质都去哪里了?!
他们步入派对宴会厅,宴会厅大门堵满了人。能看出他们围绕着的主角是同一个,那就是杜希恩无疑了。
毕竟以杜希恩的身份,想要巴结他的何其多,怎么可能只有斯柏一个人?
但今天的场子是斯柏开的,他是主人。斯柏一来,那些人都有眼力劲地散开,纷纷为他让道。
杜芙也终于看到了人群的中心。
他变化很大,但杜芙却仍然能一眼就认出他来。他好像更高了,原本在福利院穿的洗得发白的衣服换成了高调奢侈的名牌,因为营养不良枯黄的头发也乌黑浓密,服帖地捋至后脑。胸前的钻石领夹闪闪发光。
他和每一个试图跟他攀谈的人都能说上话,他大多数时候不轻易发言,只是微笑着聆听,却能很准确地接住旁人的问题,然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看得出这场派对的主人虽然不是他,但他依然是无可争议的焦点。
杜芙从远处看着他,感觉陌生极了。
他已经完全是贵族少爷的模样了。
斯柏准备一个人去打招呼,杜芙看出了他的意图,紧了紧抱住他的手臂,怯生生道:“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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