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大哥说的不对,是往右,爷爷你往右!”
“歪了歪了,爷爷你又贴歪了!”
沈老头拿着春联,一会往左,一会往右,左右了半天也没贴成,最后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两个小崽子,拿你爷爷寻开心呢!去,去喊你们二姐来帮我看。”
沈杳本在帮着吴婆子摘菜,等沈恬寻了她来到前院时,才知道两个弟弟正在调皮捣蛋,对着沈老头瞎指挥一通。
沈杳垫着脚,帮着沈老头扶着春联,又扭头在院里寻找起她爹的身影。
好像从早上起来,她还未见过她爹与三叔。今儿个是年三十,难道外头还有什么活计不成。
“我爹呢,爷怎么不让我爹他们帮你贴?”
沈老头先是在门上晒上浆糊,再将春联贴上,轻轻抚平后才答道:“你奶让你爹跟你三叔去给你舅爷爷送柴火了。”
“哦……”
沈杳心中了然。
说起来,他们家也是昨日才从别儿个嘴里得知,舅爷爷的两个儿媳妇闹分家。
都说父母在,不分家。
舅爷爷身体还算健朗,两个儿媳妇却因鸡毛蒜皮的事吵着闹着要分家,又是临近过年,舅爷爷一气之下便一个人搬到了祖屋。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要说吴家庄离大柳村也不算太远,若是往常,不说早上的事晚上就能传到大柳村,但第二天,沈家肯定能知晓。
但眼下正值过年,家家户户都忙的脚不沾地,谁还有那功夫去传闲话,又加上舅爷爷特地瞒着此事,硬是过了三四日,吴婆子才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娘家的事。
昨儿个刚听闻此事时,吴婆子就抹了泪。
他们姐弟幼时相依为命,关系最是亲厚。后来她嫁到了大柳村,虽说离得不算太远,但也有个七八里的路。见面的的机会,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
再后来,她儿孙绕膝,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除了沈家人,吴婆子最牵挂的,就是娘家的这个弟弟。
可临老了,还叫儿子儿媳妇骑到头上。
要吴婆子说,就是她那弟弟心太好了,才叫小辈们反了天。
沈杳帮沈老头贴完了春联,又回到后院去帮着摘菜,正好吴婆子也跟儿媳妇说起了舅爷爷家的事。
“我那弟媳妇,生了两个儿子就撒手人寰,倒是苦了我弟弟。”
说起来娘家弟弟,吴婆子又落泪:“那时,有人给他介绍个姑娘。那姑娘也是家里有事耽误了,过了嫁人的年纪,倒也不在乎当后娘,想跟你们舅舅搭伙过日子,偏你们舅舅不肯,生怕后娘待两个儿子不好,委屈了两个儿子,宁愿一个人拉扯。”
“你们舅舅是又当爹又当娘,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饥荒年,他自己整日饿着肚子,就为了将省下的口粮喂给两个小的。辛辛苦苦几十年,将他们养大了,给娶了媳妇成了家,反过头来,他们竟是这般对待你们舅舅。”
说到气愤处,吴婆子啐到:“就是养条狗,养了这么多年也都养熟了,你对狗好,狗还知道对你摇摇尾巴。可那两个畜生,真真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大过年的要闹分家,气得你们舅舅搬到祖屋去住。”
“他们……他们真不是人啊!”
吴婆子越说越气愤,越说越伤心。
都说养儿防老,这哪里是防老,这是恨不得你早些进棺材。
“奶,怎么不让我爹把舅爷爷接到家里来过年?”
吴婆子抹着泪,鼻子止不住的泛酸:“杳杳,你不懂。你舅爷爷姓吴,吴家庄是他的根,他的儿孙们还在吴家庄。就算喊他来咱家过年,他也不会来。”
沈杳看着吴婆子,有些懵懂。
她确实不懂,为什么舅爷爷不肯来她家过年。
第66章
沈杳舅爷爷的事,是年初二解决的。
只是大年初二那日沈杳跟着爹娘去外祖家拜年,倒是没能与吴婆子和沈老头去舅爷爷家。
听她奶奶说,她爷难得的发了脾气,训斥了两个外甥与外甥媳妇。
沈杳托着腮看着沈老头,印象里她爷爷好似从未发过脾气。平日里虽然寡言,却总是笑脸迎人。特别是对几个孙辈,是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她无法想象她爷爷发起脾气来会怎般模样。
“虽说出嫁了的闺女不该参合娘家事,但我娘家就这么一个弟弟,不能眼睁睁的看他晚年落的这般下场。”
提及弟弟,吴婆子的鼻子又泛酸。
前日她回吴家庄,她弟弟一人住在祖屋里,那祖屋久未修缮,四处漏风,叫她看得心疼。
沈杳拉过吴婆子的手,像极了个小大人似的劝到:“奶,您嫁的再远,也是舅爷爷的亲姐姐。您姓吴,即便您有了孙女们,您还是吴家的闺女。舅爷爷受了委屈,您帮着舅爷爷出头是应该。”
“对,我杳杳说的对!也正因为这个,当初我才让你们姊妹几个上族谱。”
同为女儿家,她很感激孙女能认同她的做法。不像有些迂腐之人,怪她一个出嫁的女儿,还回娘家管娘家事。
这事她若不管,那几个白眼狼根本不会去低头认错。难道真让她弟弟一直住在祖屋不成?
几人正谈着吴家庄的事,沈老三张春香带着闺女从娘家回来。
一进门,张春香就一脸喜色的坐到了桌边,压低了声音道:“娘,大嫂,我这次回娘家,我娘给我提了一桩子事。”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张春香瞅了眼沈红梅,又想到了沈家的家风,大侄女算是当事人,也就没避着,道:“我娘家镇上有个杂货铺。铺子虽然不大,生意却是极好,附近村里的都上他那买东西,每个月的营收倒是可观。”
“镇上的杂货铺,关我们什么事。”
“哎呀,娘您别急!”
张春香让吴婆子别急,自己倒先急了起来,忙继续道:“杂货铺的老板有个小儿子,今年十三,比红梅大两岁。人呢,我也见过,样貌不差,性子也好,如今在私塾里念书。”
“你到底想说什么?”吴婆子也被小儿媳妇整急了眼。
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重点。
还是沈老三接过了话头:“杂货铺东家与我丈母娘讨论小儿婚事时,我丈母娘便提了一嘴咱们红梅。哪晓得人家还真将这事记在了心里,这次我们去丈母娘家拜年,那杂货铺的老板还来我岳家吃酒,话里话外的,都在打听咱们红梅有没有定人家。”
吴婆子这才算是听明白了。
她记得先前老大儿媳妇娘家嫂子,想定他们红梅,被拒了。那时候老三媳妇便说过,回头让她娘家帮红梅留意下,哪晓得老三媳妇还真回娘家说了,亲家母也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只是这事儿……
“老三,你接触了那户人家,觉得如何?”
沈老三放好了东西,也坐了下来:“那杂货铺老板与我们一道吃酒,瞧着性子是个敦厚的。老板娘我也见过,也是个和善人。”
这一番话倒叫吴婆子犯起嘀咕,家在镇上,有经营着杂货铺,那小儿还在私塾中念书,这样的人家是不愁说不到媳妇的,怎么会相中他们这庄稼户。
莫不是那户人家的小儿子有什么残疾?
吴婆子眼珠子一转,张春香就猜到吴婆子在想什么,道:“娘,我知道您在想什么。人家那小儿子可没什么隐疾,还算得上一表人才。”
“那……?”
“还不是我爹?一条街上的街坊,我爹与杂货铺老板交好。闲聊时提过老三不少,又说您这个亲家好,有点什么新鲜吃食,都还想着他给他送点。又说咱们杳杳是神童降世,诸如此类的。这一来二去的,人对我们家的印象就好了,也知道咱们会做些小营生。”
张春香说的口干,端起茶碗猛喝一大口,才道:“刚好婶子与我娘提起小儿子的婚事,我娘就说了咱们红梅。”
“昨儿个婶子特地寻了我,说是咱家能养出杳杳那样的,那红梅必是不会差的。再者,高嫁低娶,但他们家是娶又不是嫁,不用让小儿子到这乡下吃苦做活计。且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只是日子过得去罢了!”
张春香如此一说,倒叫吴婆子心中的疑虑去了大半。
若真像小儿媳说的那般,那这算得上一门好婚事。将来红梅嫁过去,便再也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吴婆子拉着张春香,又将杂货铺的家庭情况细问了一遍,就差没问出个祖宗十八代了。
越问越觉得这门亲事不错。
只是亲事再好,也得红梅自个儿同意。
“自古婚姻嫁娶,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在别家,这婚姻之事是轮不到你来说愿意不愿意。但我答应过杳杳,将来她的婚事,需她点头同意。”
“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偏心。你的婚事,我也会问过你的意见。你若说不愿意,就是这门婚事再好,也无人会逼你。”看着曾经那个爱哭的大孙女,已有一副长姐的模样,吴婆子心中欣慰。
可欣慰之余,又有些怅然若失。
女儿家的大了,就代表着要离家了。
吴婆子看着大孙女,又握过沈杳的手,道:“我沈家虽不是那富裕人家,却也做不出卖儿卖女的事来。更不会指望着你嫁到有钱人家去,好帮衬着娘家。我跟你爷,还有你爹娘,只盼着你嫁了人也能过得好。
但只有一点,若是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穷苦人家,我是万万不肯答应你嫁过去的。没道理我沈家有吃有喝养出来的闺女,嫁到那样的人家去吃苦。”
吴婆子表明了态度,只等听沈红梅的意见。
只见沈红梅挨着桌边坐着,低头不语,耳根子有些发红。
见沈红梅此等模样,吴婆子知道孙女心中应是满意的,便道:“等得了空,让你爹或是你爷去趟镇上,到时候找个由头见见那小子,咱再做定夺。”
“爷爷奶奶做主便是。”沈红梅的声音细如蚊鸣,好似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众人见这门亲事有戏,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些。
一直没作声徐氏这会儿才插话道:“前儿个在娘家,我大嫂也有意咱们杳杳,说是亲上加亲。”
刚刚还一脸笑意的吴婆子,瞬间面容紧绷:“你应了?”
“那哪能啊。”徐氏讪讪的笑了笑。
虽说小安是她娘家侄儿,素来与她亲近,她也觉得小安万般好。但杳杳是她亲生的,那丫头向来有主意,亲事自是要她自个儿同意。
再说她家杳杳年纪还小,现在谈这些还为时过早。
听二儿媳妇未应下此事,吴婆子的一颗心才落了地。
一旁的沈杳初听她娘提起这事时,也被吓的够呛,生怕她娘将这门亲事应了。
且不说将来她会不会嫁人,就算是要嫁人,那也是不能嫁给自家表哥的,近亲可不能通婚。
看来得寻了机会,与大家说说近亲不能通婚的事儿。
是夜,月明星稀。
沈杳翻了个身,看着透进窗户的朦胧月光,小声的问了句:“大姐,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
“大姐,你真要嫁给杂货铺老板的儿子?”
“我……这事全凭爹娘与祖父母做主。”沈红梅的声音陡然变小,似有些娇羞。
沈杳似有不甘,又继续问道:“那杂货铺老板的小儿子,你连见都不曾见过,如果奶奶说让你嫁,你就嫁?”
“嗯……”
“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么?你所要嫁的人,是将来同你过一生的人。若是不喜欢,怎么过一生?”
沈红梅侧过身,面对着堂妹,认真的道:“杳杳,你还小,你不懂。”
沈杳气倒!
说到小,堂姐才是真的小,将将才十一岁。虽说只是定亲,可婚姻嫁娶总归是要选那心悦之人,哪能这般盲婚哑嫁。
“杳杳,我知道你人小鬼大,也知道你是为我好。其实这门亲事,我心里是愿意的。”
沈红梅说完,稍稍顿了下才道:“咱们庄稼户的姑娘,能嫁的,也就是别村的庄稼户。倒不是说我嫌贫爱富,可若是能过的好点,谁又愿意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再说,他……他是读书人。”
提起杂货铺老板的小儿子,沈红梅只觉得耳根子发烫。
她不懂什么情爱,但她仰慕读书人。大柳村只有司玄知上过私塾,端看着,气质就与别个不一样。
往前司玄知还在大柳村时,她都不敢同他说话的。
如今给她说的亲事,对方是个读书的小郎君,她心中自是欢喜的。且三叔说了,那户人家的长辈都还不错,连那个小郎君也是极其优秀。
若是以前,这样的亲事她是想也不敢想的,又怎么会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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