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韶筠不急,鱼饵才刚刚放出去,钓鱼本就是个精细活儿,享受钓鱼的过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环,鱼儿上钩后他自然有百八十种方式吃掉她。
马车拐了道儿,直接回了颜府,一路上,孟禾鸢都颇为警惕他对她动手动脚,索性颜韶筠也并非那种随意的登徒子,行为举止谦和有礼,二人距离保持得当,除了她总觉得他的视线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
马车停在了西府的红漆小门,这儿隐蔽些,孟禾鸢只觉马车内闭塞极了,再待下去怕是要喘不上气,便急急的要下马车。
“二爷,臻儿想吃红阳记的桂花糖藕,咱们去买可好?”清灵的声音突兀的在孟禾鸢耳边响起,许是她心里有鬼,被吓了一大跳。
梅臻儿?颜韶桉也在这儿?孟禾鸢心里沉沉一坠,脑子嗡嗡直响,怎么办,怎么办,若是叫颜韶桉瞧见她和颜韶筠待在马车上,那她和颜韶桉就必须死一个了。
身子忽然从后面被搂住,孟禾鸢一惊,不自觉泄了声音,腰身又软在了颜韶筠怀中,双眼发直,惊得直喘气。
颜韶筠抚着她的背低语:“别怕,别怕。”
梅臻儿一袭湖蓝色对襟长衫,发髻别着一根宝石簪子,莹润水眸映满了颜韶桉的身影,按理说,妾室最好是不要抛头露面的,但梅臻儿实在叫颜韶桉软了心扉,他方才本打算找个借口离开流玉阁,但梅臻儿差人说身子不适,他思虑良久还是拐回来瞧瞧。
“唉,那不是姐姐的马车吗?”梅臻儿遥遥一指,高兴道:“巧了不是,我们刚要出去,姐姐就回来了。”她把我们和姐姐分的格外清楚,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颜韶桉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走至了马车旁,春缇和王妈妈垂着头站在一侧暗自焦心,梅臻儿福了福身子:“姐姐,过些日子,东府有流觞宴,孙夫人叫妹妹同她一起置办,眼下姐姐既回来了,可否能把马车让出来?”
当着颜韶桉的面儿,梅氏更加不知收敛,她身为妾室是没有马车出行的,抢了孟禾鸢的东西才叫她有成就感,也算是报当日在东府被颜韶筠掌掴的仇了。
冬日里的阳光刺眼,在湛蓝的天色下衬得极为光华耀目,如葱白般细长纤细的指节从车窗伸出,浅浅撩开了一角,指尖泛着浅淡的绯色,露出孟禾鸢半张玉容般的脸颊。
她对上了梅氏暗自得意挑衅的眸色,旁边的颜韶桉蹙眉:“你不是说身子不适?怎的成日抛头露面往外面跑,你可还记得是西府的少奶奶?”
孟禾鸢细指攥紧了车帘:“二爷美妾在怀,倒是还顾得上管我,不若鸢娘再给二爷纳几房妾室?我觉着这主意不错,也好同梅姨娘做伴儿,待我改日便去同老太太、婆母商议,尽快张罗,保管这一年叫西府子嗣满堂,跟柿子落地似的。”
她本意嘲讽,落在二人耳朵里却双双变了味儿,梅臻儿面色扭曲一瞬,她还未在西府站稳脚跟,便再来几个小妾跟她打擂台,她不允许。
颜韶桉却觉得,孟禾鸢醋意是愈发的浓厚了,生生气笑了:“你以为我想去找别人生?若你能生,长子又怎会从别的女人的肚子里出来,早就……儿女绕膝了。”,最后顾及她到底是自己的妻子,叹了声气,又放软了语气:“你乖些,别闹了,回去罢。”
孟禾鸢却面色一变,倏然放下了帘子,撂下一句:“进门,二位自便。”,车夫便掠过颜韶桉和梅臻儿,拐了个弯儿,进了往马厩而去。
梅氏的脸色青红一片,她方才可没有听错,颜韶桉是在让步吗?什么叫以为他想去找别人生?好似她就是个不得不将就的货色罢了。
还有颜韶桉最后哄诱的语气,梅氏简直要不可置信了,他是吃醉酒了不成?怎的忽然性情大变,分明前几日还提之厌恶,怎么变脸如此之快。
从来未有过的危机感隐隐的升了上来。
她是一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这些日子同颜韶桉相处下来,确信他定然是因为什么契机或者事情才陡然态度发生了转变。
马车离颜韶桉和梅氏越来越远了,孟禾鸢别开了头:“恶心。”,她冷静的推开了颜韶筠,从他的身上起来,耳根处有可疑的红晕。
骤然一处柔软离开,颜韶筠目露憾色:“我瞧颜韶桉对你也并非全无情谊,还说要同你儿女绕膝。”
孟禾鸢面露嫌恶:“你别说这般恶心之言。”
颜韶筠被她的神情取悦到了,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而后面庞又恢复了平日的淡色:“那便听鸢鸢的。”
“兄长还是唤我鸢娘为好,我们并未亲厚到如此地步。”孟禾鸢冷淡的跟他说道。
颜韶筠不逼她,但是他笃定,她会愿意的,而且这一天不会晚,到时候他要亲自含弄她,颜韶桉是个蠢货,眼光倒是不差,当初为了跟他较劲而撺掇魏氏先郡主一步上门求娶了孟禾鸢。
“哦?如何才能亲厚到能唤你鸢鸢的地步。”颜韶筠一本正经的反问:“……像方才那样?或者再深入一些?”
第17章
孟禾鸢刚开始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颜韶筠在说什么后赤红着脸颊怒目而视,气得她胸腔起伏几许,憋了半响:“孟浪,登徒子。”
他竟然、竟然这般羞辱于她,孟禾鸢气得又想哭,不知怎么的,孟老太爷骂她,她没想哭过,颜韶桉给她脸色瞧她也没想哭过,沈氏、魏老太太刁难她,她也从未有过掉眼泪,颜韶筠只短短几句话就叫她能这般心情起伏。
若是叫她被一个外男成日这般折辱,还不如叫她投湖算了。
孟禾鸢认定颜韶筠是落井下石,趁虚而入,故而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想法。
她坐在马车上掩着脸颊无声落泪,不敢下车,怕被发现,心惊胆战到了极点,差点就要坚持不住了。
颜韶筠喟叹一声,怪他,逗弄过了头,明知她并非随意作贱的性子还要开这般玩笑,存的是什么心思昭然若是。
颜韶筠伸手轻柔的拭干了她的泪水:“是我的错儿,说话没有限度,冒犯了鸢娘,不如这般可好,我给你买些桂花糖吃?”他语气温柔极了,面庞轮廓柔和,叫人生出了似是夫君在哄妻子的错觉。
孟禾鸢被自己念头搞的有些莫名其妙,他们并无什么关系,从何处来联想至此,听到他要买糖给她吃,更觉莫名:“你胡说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抽了抽鼻子:“你快些走罢,别叫人看见了,连累了我,这世道女子苦过男子,你若还有心,那便高抬贵手放过我,天下好姑娘千千万,不差我一个。”
颜韶筠笑意淡了下来,他是理解她的,所以不缺耐心:“外头冷的慌,早些回去罢。”,孟禾鸢闻言抬头,,犹豫:“我先走?”
颜韶筠似笑非笑:“舍不得走了?”
当然不是,她是怕他太招摇,被人发现罢了,不过转念一想,恐怕颜家大爷从二少奶奶的马车上先一步下来,更为招摇。
孟禾鸢拾掇了一番不再所想,提着裙子便下了马车,冬日的寒风吹在她刚哭过的脸颊上,像是娇嫩的花瓣被摧残了一般,有股刺疼感。
王妈妈看着她终于下来了,上下扫视了一番衣裳鞋子还完好,心顿时落回了实处,奶奶个亲娘啊,这这这,唉。
一路上王妈妈欲言又止,脚下生风恨不得即可回同鸢堂问个清楚。
孟禾鸢却避而不谈,但面庞并无心虚之色,王妈妈打量着莫非是那大爷纠纠缠缠,藕断丝连,她们姑娘并无这般意思?不管如何总归还是得想法子早些打发了好。
晚间,厨房送来了许多的咸口糯米团子,里头加了咸香的蛋黄、腊肉,还流着油,孟禾鸢看了便没有胃口,油腻腻的,春缇对着送菜的小厮斥道:“怎么回事,少奶奶的口味不清楚吗?这么油的东西是谁叫你们送过来了,厨房的人真是愈发会偷懒了。”
小厮忙道:“春缇姐姐莫怪罪,实在不是小的错,这是梅姨娘统一给的份额,说是江南那边儿的做法,叫府上尝个新鲜,改日流觞宴也做一些,还给东府各房都送去了。”
原是如此,春缇也不好发作了:“罢了罢了,下去吧。”
小厮忙端着食案退了下去。
孟禾鸢淡笑着:“闻着倒是香,可惜吃不惯。”
春缇安慰她:“虽说尝个鲜,但各房太太姑娘们大约都是吃不惯的,不若我去叫厨房做些糯米的来,姑娘沾了白糖吃,甜个嘴。”
孟禾鸢摆手:“不必了,没胃口。”
话音刚落,上次在抱朴居给二人带路的女使又轻巧的出现在了门外,福了福身子:“奶奶,这儿有些纯糯米团子,爷说叫奴婢送来,还说奶奶既不想吃糖,那便吃这个罢。”
春缇同王妈妈面面相觑,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孟禾鸢笑意勉强:“兄长心意,鸢娘心领了,只是……”
“奶奶先别急着拒绝,梅姨娘给的是一人双份,怕姑娘太太爷们儿吃不惯,特意准备了甜咸两种口味,这是您该得的。”女使圆滑,说话巧妙,三言两语便叫孟禾鸢明白了过来。
“放下罢。”她平静道,“替我多谢兄长。”
女使恭敬的退了出去,王妈妈臊红着一张脸,憋了半响:“姑娘……可要吃?”
孟禾鸢避而不答,一脸疲累。
窗棂前的粉黛叶许久未有人管了,落雪积到了叶子上,冻成了薄脆的一片。
颜韶桉一袭墨蓝色厚缎衣袍,大片苍竹曳地,踏着雪轻手轻脚的往里而去,穿过廊庑,缓步往堂屋而去。他制止了女使见礼的声音,入目便是孟禾鸢坐在紫檀圆桌前,对着一碟糯米团子愁绪不展的模样。
“臻儿备了咸甜两份口味儿,甜的吃久了,咸的尝着倒也不错。”,孟禾鸢正发着呆,冷不丁被惊了一下,抬头就见门口一道墨蓝身影,许久没有出现的颜韶桉不知缘何竟过来了。
“二爷?您怎么过来了?”孟禾鸢诧异问。
颜韶桉咳了咳:“许久未来了,过来瞧瞧你,身子可还好?”他干巴巴的问,人却没闲着,自觉进了屋。
王妈妈和春缇对视一眼,默契的退了下去。
孟禾鸢神色淡淡,没有起身相迎:“还成,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她话语尖锐,不复往日,颜韶桉竟也觉得这般比以前那副病怏怏的模样有精神气不少。
颜韶桉始终认为她就是在和他斗气罢了,过日子,吵吵闹闹才是夫妻,天大的事情又有什么是说不开的呢?他是孟禾鸢未来唯一的依靠,后半生她都要依附自己而活,夫妻关系闹得很僵,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呢?
“我知道你一直气我纳妾之事,此事我们各退一步可好,此生我只会有臻儿这一个妾室,绝不再纳,往后我们夫妻还像以前那样过下去,好吗?”他都这样放低了身段,孟禾鸢该下这个台阶了罢。
这些日子,孟禾鸢瘦了不少,脸颊也尖尖的,烛火映照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颜韶桉惊觉这个妻子似乎也并未是他以为的那样,一无是处,朴素无华。
脖颈修长,胸脯饱满,纤腰婀娜,该瘦的地方瘦,该饱满的地方饱满,若是解开那小衣……在烛火的映照下,颜韶桉体内似燎原之火般升腾起来。
大掌不自觉伸向她的纤腰,想把她扣在自己怀中。
孟禾鸢不是木讷之人,几乎一瞬便察觉到了颜韶桉的目的,惊愕下嫌恶之感顿显,朝三暮四的臭男人,她没忍住挥手给了颜韶桉一巴掌。
力道不大,但足以把他的大男子脸面踩在了脚底,颜韶桉显然没有想到孟禾鸢会这般对他,不可置信的回头凝着她。
孟禾鸢对上了他堪称冷然的视线,几乎一瞬间头脑便清醒了过来,脱口而出质问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颜韶桉应当还不知道她那日偷听之事,二叔想来也没有告诉他,但她现在还不能把事情撕破脸,对,不能。
万一,万一颜韶桉手里还有构陷她父亲兄长的证据,她、她不能这么莽撞。
顺着今晚的话仔细回想,颜韶桉高傲,向来不屑低头,能说出这番话恐怕是极为不易,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促使他说出了这番话,孟禾鸢冷静的思考着。
“我曾经那般信任你、爱你、做好了与你共度一生的准备,你为何要背叛于我,我把你视作我唯一的依靠,哪怕婆母不喜,我也忍了,可你竟也这般作贱我,颜韶桉,你就当我们从未相识,也从未有过那一个孩子,你给我一纸放妻书,予我离去罢。”孟禾鸢哀哀戚戚道。
她以退为进,颜韶桉的神色渐渐融化,尤其提到那个刚过世的孩儿,他的神色果然肉眼可见的懊悔。
最后提到放妻书,颜韶桉面色一变:“胡说,绝不可能。”,他面色青白一番,最终叹了口气,抚着孟禾鸢的脊背:“是我的错,忽视你良久,害你受苦了。”
孟禾鸢面上抹着眼泪,心下却冷笑着,她伏在床榻上抽噎着,颜韶桉耐心又克制的安抚着她,原本熄下去的火儿又燃了起来,愈发渴燥。
他哑着嗓音低语:“阿鸢,春宵苦短,大夫虽说你身子不易有孕,但若努力些,万一是可以呢?”
孟禾鸢忍着胃中气血翻滚:“我知道,你定然还是在意子嗣,你去寻梅姨娘罢,从今日起我不会说什么的,我癸水还未走利索,伺候不了二爷。”
颜韶桉闻言露出了失望之色,勉强笑了笑:“既如此,那你好生歇着吧,我明日再来看你。”,他犹豫了一番,又说:“你放心,待梅氏诞下了孩子,便过继到你膝下,你才是孩子唯一的母亲。”
孟禾鸢闻言又落了几滴泪,鼻音嗯了一声。
颜韶桉松了口气,离开了同鸢堂,去了流玉阁,发泄他积攒了一夜的邪火,但也只是草草了事,梅臻儿的十八般武艺还没发挥呢,颜韶桉便不留情的撤了出去。
二爷和二少奶奶和好的消息隔日便传遍了东西二府,一时间那些落井下石过的、背后嚼过舌根的都面色不佳,其中梅臻儿尤甚,气得嘴上都长了燎泡。
“孟禾鸢那个贱人做了什么,二爷怎么就回心转意了,我不是叫你们盯着那儿吗?蠢货,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她瓷盏砸在了若梨身上,若梨委屈跪地:“姨娘恕罪,二爷确实同少奶奶没什么接触,只是昨夜待了一刻钟便来了流玉阁您也是知道的呀,您还说是在流玉阁受了气呢。”
梅臻儿胸膛起伏不已,面色格外难看。
与此同时,东府太太郡主却是实打实的为孟禾鸢高兴,三太太孙氏同郡主说起此事,掩唇:“嗨哟,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郡主附和:“孟氏人品淑佳,桉哥儿还算有点儿良心,知道哄自己媳妇。”
颜韶筠在旁听着两位长辈你一言我一语的,喝茶的手一顿,微微眯起了眼,似笑非笑。
第18章
新旧岁月交替,颜府的流觞宴过后便是新年,府上张罗着挂起了红灯笼、婢子们聚在一起剪窗花,贴对子,爱美的偷偷拾了主子们不要的拆环,跟得了赏赐似的,簪在鬓边。
同鸢堂不复前些日子的萧索孤寂,重新热闹了起来,流水般的补品和新货送进了堂屋,孟禾鸢端坐在罗汉床上,神色淡淡,拢着皮毛毯子,玉颜清冷,管事的赔笑:“这是今年新到的首饰,特意给您拿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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