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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调——任欢游【完结】

时间:2024-03-21 14:47:06  作者:任欢游【完结】
  无情调
  作者:任欢游
  简介:
  开坑:2023-06-29
  首发:2023-06-2912:49:17
  更新:2023-08-29 09:48
  标签:宫斗宅斗,古代言情,古色古香
  主角:杜丽娘,柳梦梅
  在线大概①:1.3万人在读
  在线总数②:12687人在读
  标签①:宫斗宅斗
  标签②:宫斗宅斗,古代言情,古色古香
  来源:番茄小说
  简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牡丹亭》 题词
  古今中外爱情故事皆到王子公主从此幸福生活在一起便戛然而止,
  没有人写过王子和公主面对婚后一地鸡毛是什么情景。
  王子会不会打嗝放屁,公主睡觉会不会流口水?
  待到最初激情退却,完美结局的故事又该是个什么样子?
  -------------------
  本书为古籍活动征文,《牡丹亭》续写,短篇、非爽文。
  版权信息:本书的数字版权由 番茄小说 提供并授权发行。
第1章 合葬
  黑云压日细雨若烟,空荡荡地界瞧不见天光半点,仰头望日也唯有黑云滚滚,侵人五感。杜丽娘倚在矮榻边斜斜拨弄着床下珠帘。
  入冬以来,她常感不适,许是早过了知天命之年,她对生生死死已看得极淡。
  轻咳一声,杜丽娘掩了帕子在唇边,缓缓擦拭。
  身旁卧一鸡皮鹤发、蓬头历齿男子,梦呓间偶尔转动翻身,动作时带出不知从何传出的浅浅霉味。杜丽娘微微蹙眉,敛了眼。
  “母亲,用药了。”
  一壮年男子侧立在药炉旁边,恍惚间杜丽娘好像看见了当年牡丹亭下、芍药栏边手执垂柳半枝的呆愣秀才。
  “柳郎……”
  “丽娘?”
  身旁男子眯着惺忪睡眼怔怔望来,眸中涣散没有焦点。
  颤巍巍一声呼唤,让杜丽娘回过神来。
  尘世间柴米油盐蹉跎了容颜,美人迟暮,往昔的俊妍秀才最终也落得垂垂老矣模样,让她心中再生不起半点波澜。
  而夫妻多年,如今不嫌恶已是极大的体面。
  “前些日子爹爹吩咐的事,儿子已办妥。”
  柳梦梅点头:“我与你娘恩爱一生,又具三世情缘,惟死后合葬南安府梅花庵方能一世圆满,此事你做得极好。”
  当日杜丽娘游园伤春、忽慕春情,引得他入梦,二人又遇那好事的南安府后花园花神怜惜,于梦中云雨。后杜丽娘思春暮色,痴情而亡,逢他掘了梅花庵下半尺孤坟,方让她破土重生。
  二人经历也算传奇,至如今世间皆知他夫妻鸿案相庄数十载,比翼连枝情意深。
  且杜丽娘伤春而亡,死后三年又得复生,无人不称其为有情之人,更有人言世间至情之人非杜丽娘莫属,只因其可为情而死,又为情而生。
  思及此,柳梦梅转身看向杜丽娘,笑言:“牡丹亭上三生路,咱夫妻三世姻缘实乃天注定,不可破。”
  他二人这几年身体愈发糟了,身前身后事都应操持,得今日有些兴头精神尚好,不若一起定了。
  柳梦梅正交代日后合葬事宜,杜丽娘却是听得直蹙眉。
  一世夫妻数十载,如今半截身子都踏进了黄泉,反让她思绪颇多。
  三生姻缘听起来仿似情深绵绵,乍听又似天赐良机、天随人愿。
  但她杜丽娘已同眼前人共度半百之年,可还愿再重复同样时光?思绪良久,杜丽娘温声开口:“合葬,便罢了。”
  “哦?为何?”
  柳梦梅不解。
  既已开口,后续之言便不再艰难,杜丽娘垂眸,不曾看柳梦梅一眼。
  凡尘俗世消磨人心,若她还是二八之年会因未逢折桂之夫而伤怀的思春少女,在听闻自己与柳梦梅再续三生姻缘时必会心驰神往。
  可她早已不是会慕色而亡,年岁轻轻重情自怜的杜丽娘了。
  见杜丽娘不语,柳梦梅上前道:“夫人此话何意?”
  “夫人不愿与我合葬,可是有我怠慢亦或委屈之处不好言语?”
  委屈?
  杜丽娘颦眉细思。
  一生须臾而过,好似未有什么委屈,又好似有许多委屈,一时片刻让人没有头绪。
  她久久垂首不语,却是急坏了柳梦梅。
第2章 寒儒
  “我自问这一生咱二人相敬如宾,情意缠绵,又有牡丹亭下种种誓言,怎的你不愿与我再续三生情缘?”
  “未曾……不愿。”
  杜丽娘缓缓抬头,看向柳梦梅淡漠一笑。
  她二人梦中定情世间无人不知,众人都道她夫妻彼倡此和、内外同心。可待韶华过容颜淡,二人之间的情意好似也渐渐生成了别种模样。
  至于委屈?
  为人妇为人媳若说从未受过委屈怕是假话,只不过那些个零零琐琐平日难以发觉,只会于夜深人静、辗转反侧时偷偷冒出,不深不浅刺痛心神罢了。
  “既不曾忘却我二人情意,今日又为何出不愿合葬之言?”
  柳梦梅温言道:“这些年若我有不周之处,你尽管说与我听,若有理我来日也好改过。”
  “是了,事事藏于心中对寿数不利,母亲不如今日就吐个痛快,全做解闷。”
  柳家二子笑哄高堂。
  沉吟许久,杜丽娘道:“夫君本是柳州司马柳宗元之后,但怎奈自幼孤单,生事微渺,半生饥寒。身边唯有一年迈忠仆相护,二人依仗寥寥果树相依过活。”
  柳梦梅眉心微蹙:“未见夫人前的确半生饥寒,寒儒一个。”
  “我父亲一生名宦,母亲出身魏朝甄皇后嫡派,年过四旬单生我一女。”
  柳家二子接言:“母亲确是千金之女,外祖父母掌中娇珠。”
  柳梦梅道:“见夫人后我亦发迹,更高中状元,这身份上未有不匹配之处,怎得夫人今日提起这陈年旧事?”
  “身份之上确实匹配。”
  杜丽娘垂眸细思,望着窗外黑压压一片忽想起些旧事,良久她转头道:“当日柳郎听我之言携春容去淮阳见我父亲,可因父亲生性迂直不信我死而复生之言,将柳郎吊高起打。”
  “因这事直至爹娘仙逝,我父女二人也未能相认。”
  擦了眼角泪珠,杜丽娘忽然有些酸楚。
  柳梦梅闻言道:“当日我拿了春容为证,可杜大人仍不信我是你夫婿,还让人取了桃条打我,使那长流水喷我,让我一斯文人吃尽苦楚。他嫌我寒儒薄相,不肯相认,此事怨不得我。”
  至死她父女未能相认,杜丽娘心有万般遗憾,却是无法将全部罪责怪在柳梦梅头上。
  她乃父母独女,被父母娇宠一生却未能为二老尽孝,她虽知错处不在柳梦梅,但到底心难平。掩去泪意,杜丽娘又道:“不提此,当年官燕贡胶一事也横亘我心中多年,不曾释怀。”
  “官燕何事?贡胶又是何事?”
  柳梦梅满面不解,杜丽娘心下一涩,忽感无力。
  “婚后三年我身体抱恙,曾让春香购置官燕贡胶,你不记得了?”
  柳梦梅茫然摇头。
  见他一副云中雾里四五六不知的模样,杜丽娘浑浊老眼透着木然。她至如今都不曾释怀的心尖刺,她的枕边人却半点不知。
  “那时中秋夜游我突感风寒,身体将养许久都不曾好,春香曾让我购些官燕贡胶滋养身体……”
  她出身尊贵,虽不说日日吃得上官燕贡胶,但这些滋补物件在闺中时也从未缺过。可柳梦梅出身贫寒,家中底薄,寒儒亦不足以形容。
  为不给他添麻烦,二人婚后她从未开口央求过闺中待遇,是以这贵重物什再未见过。可她身虚体弱,春香瞧在眼中心疼不已,便去寻柳梦梅让他为自己购置些滋补之物。
  那时柳梦梅如何说的?
  “你道官燕贡胶不比土人参,让春香去后院寻郭驼摸几颗炖给我来吃。”
  柳梦梅点头:“萝卜赛人参,有何错处?”
  “并无错处。”
  有何错处?
  他无根基,虽高中状元却因正逢乱世官路艰难,且家中生活拮据,无银钱购官燕贡胶确实谈不上错处。
  而她通读诗书,古今贤淑,怎能觉着他有错处?
  可她心疼柳梦梅,春香亦心疼她良多,见他搪塞不肯多出银子,便郁郁不已,心怀难舒。
  “小姐,如今不过是一二两官燕贡胶便百般推脱,若来日您身有重病需得那人参又要如何?”
  春香不平,她却有苦难言。
  她乃父母独女,自幼娇养,虽父母教女严苛但于衣食用度上从不亏欠。她亦是嫁予柳梦梅后方知往日一口吃食,抵得他半年俸禄。
  “萝卜温补,功效同官燕贡胶没得区别。”
  杜丽娘如今还能想起当日自己说这话时,春香眼中悬而未落的滚烫热泪。
  “家中拮据,夫人给小姐的金银小姐又不曾收,这如何是好?”
  许是春香不愿在她面前流露伤心之色,只喃喃一句便退出屋外,却惹得杜丽娘险些落泪。
  父亲对她所求唯一句知书识礼,父母光辉,因恼恨她思春慕色,不媒而嫁便终身未认。母亲夹在其中日日心如火焚,她怎敢再在母亲面前表露生活窘困?
  母亲给她的金银她无颜收,反还要于年节之上多多献礼给父母双亲,以证明自己生活无忧。
  思及此,杜丽娘轻轻按压眼角。
  “夫人话露一半,未曾说完。”
  见杜丽娘伤心,柳梦梅上前安慰。
  杜丽娘语带委屈三分:“家中底薄我向来知晓,遂那时我典当当年陪葬之物让春香购置官燕贡胶……”
  “原来夫人是记恨我当日吃了那碗炖煮的官燕。”
  柳梦梅闻言长叹一声,终缓缓摇头。
第3章 闺中事
  话未说完,杜丽娘口中后续之言全部卡在喉间,哽得她再难言语。
  当年她慕色而亡,父母将她葬在梅花庵使了不少金贵物做陪葬,第一次典当那些陪葬便是这回。她不愿春香低看柳梦梅,便说购入官燕的银子是柳梦梅所给……
  “我那日下值腹中饥饿,这方吃了,未想夫人记到如今。”
  柳梦梅凝视杜丽娘,幽幽叹息。
  官燕金贵,没药效又无甚味道,说治病养身它称不上号,说满足口腹之欲它不敌肉羹鱼汤,真不知为何杜丽娘对此物如此执着,还让她因此记恨自己数十载。
  “夫人千金之体,下嫁属实委屈。”
  杜丽娘在他语气中听出淡淡嘲意。
  “我何曾说过是为你吃那盅官燕而伤怀?”
  那日春香将炖煮好的官燕放在桌上,柳梦梅下值饥饿难忍便先吃了,她从未说什么,让她心中不舒坦的是那日他放下炖盅,说得那句:“属实不如郭驼种下的萝卜,咱家不比杜府富贵,这东西不吃也罢。”
  日后,她便真再未吃过一口官燕。
  “是与不是,也不过蒜皮小事,难为夫人记了这么多年,实是略矫情了些。”
  侧立一旁的柳家二子勾唇浅笑,眼中透着浅浅赞同,杜丽娘见状心头滞涩,怀疑自己是否真过于小题大做。
  可这些鸡毛琐碎她终其一生都不曾说,到如今临门一脚踏进了棺材还说不得?
  她怎不知这些不值一提?可碌碌一生,谁人能经历几次大事?
  日出日落,天底下谁能不被这些零零琐琐拉扯?谁又不是一而再、再而三从这些闺阁琐碎磋磨的一次次疯魔里挣脱?
  她之前不曾说、不敢说,亦不想说,可最终那些未吐之言,终化作一根根毛刺扎在心中。说疼不疼,说痒不痒。
  它只是会时不时提醒你,那些生活里的琐碎不甘,及情浓蜜意褪色后留下的疮痍和荒唐有多么刺目且令人绝望。
  “罢了罢了,让孩儿去忙,莫因小事烦他。”
  柳梦梅抬手欲牵杜丽娘,却被对方挣脱。
  也不知怎的,杜丽娘今日就是有很多话想说,突然想要掰扯掰扯那些寡淡日头里,从不敢显于天光的“深闺怨言”。
  杜丽娘艰难站起身,轻掸衣衫。
  “柳郎问我夫妻相伴多年,可有不周之处……”
  她语气微顿:“自是有的。”
  “寻常日头,上牙还有磕了下牙时候,夫妻一场怎会没个生嫌生隙,心中激恼时候呢?”
  见杜丽娘面色坚定,非要同他掰扯这些鸡毛狗碎,柳梦梅不由也生了几分执拗,他一甩宽袖对着柳家二子朗声道:“既你娘想辨,你便来听听这妇人怨怼之言。”
  见父母似有反目之嫌,柳家二子赔笑哄道:“母亲且说,今儿就由儿子辨一辨这家务事。”
  杜丽娘点头“当年我同你爹爹婚后不久,他曾宴请黄大人回府用膳,席间二人把酒言欢,黄大人提起想为家中亲女聘请闺塾师一事。”
  “这又怎的了?”
  柳梦梅道:“黄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二人时常相约小酌,如何又触你心弦了?”
  杜丽娘双拳微紧:“你二人相谈甚欢,为何牵扯到我身上去了?”
  “我何时牵扯到你?”
  柳梦梅只觉杜丽娘今日实不可理喻。
  她口中一桩桩一件件不过都是些无关小事,怎的往日相约白首都不曾在意提起,到今天却翻起那鸡肚小肠来了?
  将宽袖一甩,柳梦梅侧立在一旁,倒要瞧瞧杜丽娘又能说些什么可笑之言来。
  他模样光棍,杜丽娘抓着袖口面色略淡:“酒桌之上闲言交谈本无错处,可你为何将我二人相识之事说与外人听?”
  “如何不能说?你死而复生天下无人不知,黄大人心怀敬畏又多有好奇不也乃人之常情?”
  “好奇你便可将闺中事拿至光天之下细细述说?”
  她与柳梦梅梦中定情又度春风,梦境过后她因思春成疾陷于沉疴,此事虽真但于礼不合,她所做作为不曾后悔,却不愿柳梦梅在外大肆传播。
  “如何细说不得?”
  “夫人爱重,为夫面上光彩怎的不能说?”
  说道此,柳梦梅脊背微微挺立,眸中带了七分傲然。
  当年他整日情思昏昏,忽有一日做下一梦,梦中杜丽娘站在梅花树下唤他柳生、柳生。
  思及此,柳梦梅勾唇面露自得。
  那梦境如真似幻,多年过去,他还能想起杜丽娘那日如送如迎模样。他受其吸引跟随她一路至牡丹亭下。初见杜丽娘他便被对方惊世容颜所惑,忍不住惊呼一声小姐,咱爱杀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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