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缇,你说,这红豆沙到底是谁送过来的。”孙氏不搭理魏老太太,转而问春缇。
春缇咽了咽喉咙:“是……一位女使送来的,有些眼生,奴婢也不识的。”
孙氏肃着脸:“什么样儿的女使,一等的还是二等的,长什么样儿,身高多少。”,她沉着脸的模样叫春缇冷汗频出,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去说这事儿。
“貌似是一等的……身高、大约这么高。”她瞎比划了一下。
“春缇……”一道虚弱的声音唤她,孟禾鸢惨白着一张脸撑了起来,孙氏忙上前去,魏老太太紧随其后。
“鸢娘,你醒了,真真是吓死人了。”魏老太太率先开口。
孟禾鸢淡淡一笑,孙氏拍着她的手:“幸好这毒不深,你命大,你放心若是教我抓着这下毒之人,我定给她扭送官府,叫所有人晓得她做的腌臜事儿。”孙氏意有所指。
魏老太太讪讪:“是……是。”
孟禾鸢却摇了摇头:“此事不必查了三叔母。”
孙氏诧异:“为何?阿鸢你莫怕,有我在,再不济还有郡主,任她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跑的远远的。”
孟禾鸢低语:“并非如此,查人还是得私下查,这般大张旗鼓的,不大合适。”
孙氏明白了过来,了然的点了点头,“那我便做主,这些日子你去我院子里头住,这儿不是个住人的地方,这破漏屋舍,再住下去,不是害人性命。”
孟禾鸢感激道:“三叔母太麻烦了,我……”,魏老太太也觉得不合适,人就是走也得去西府,怎能去东府呢:“不成不成,阿鸢是我们西府的人,还是……”
“此事就这么定了,我看谁敢说嘴,阿鸢已同西府没了干系,如今啊我瞧阿鸢面善,认个义妹,还不成了?”孙氏雷厉风行道。
魏老太太眼睁睁的看着孙氏差人把平山堂搬空了,大张旗鼓的送到了霁月居。
春缇端着药碗进来:“姑娘,三太太送了解毒的药过来。”,孟禾鸢一改虚弱病气,面色平淡无波,淡淡嗯了一声,“拿过来罢。”
“姑娘,您为何明知道那红豆沙有毒还要喝呢?”,春缇满腹疑惑问了出来,孟禾鸢从小就是个药罐子,粗通药理,味道不对,一闻便闻出来了。
孟禾鸢语气忧虑:“顺势釜底抽薪罢了,那红豆沙确实是我母亲做的,兄长不会害我,大抵是有人发现了我母亲还活着的事,想一箭双雕,春缇,去差人告诉兄长一声,看好我母亲……再叮嘱他,也叫他小心些。”
叫人拿住颜韶筠的把柄,也不是她想见着的事,毕竟她母亲的性命还拴在他的身上。
春缇面色惶惶,应了是,便小心翼翼的出门去了,王妈妈给她喂药,心疼的紧:“姑娘就算想离开这平山堂,也犯不着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孟禾鸢倚着床头:“妈妈,这些日子西府出了事,外头都在说颜韶桉薄待妻室,宠妾灭妻,若我不打算着离开,西府的人起了别的心思把我又带回去,再离开可就难了。”
王妈妈叹气,姑娘这般殚精竭虑,到底是谁这么狠的心思,想置她于死地。
沈氏听说孟禾鸢搬到了东府去,觉得憋闷,她倒好,拍拍屁股一身轻松,事情全都她的桉儿背。
“这个孟禾鸢,专程来克我们家的不是,前头刚有了那些事儿,眼下就病倒了,东府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竟还想报官,这是要毁我们韶桉不成。”
颜韶桉沉着脸不说话,一种事情失去掌控的念头浮了起来,她怎么能去东府呢?明知道他素来同东府有仇,看不过眼,还要这般恶心他,难道,散播谣言之人亦是她?她这样做的目的呢?是为了摆脱他吗?
不可能,阿鸢一向柔弱良善,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她一心为自己,定然是有人要害他们。
*
孟禾鸢拗不过孙氏,喝了药解了毒隔日便搬到了霁月居,孙氏给她收拾了敞亮的东厢房,勒令女使无事不准去打搅,就让她安安生生的歇着。
她送走了三叔母便问春缇说:“消息给兄长递过去了?”
春缇点了点头:“怀夕姐姐说大爷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了,她叫人去了衙署说。”
他们二人的事抱朴居的几个心腹都知晓,分的清孰轻孰重,一知道孟禾鸢出事,便去告诉了颜韶筠。
春缇对孟禾鸢笃定不是颜韶筠下的毒很不解,嘟囔:“姑娘,万一大爷就是吃准了您没法子把送吃食的人说出来呢?这几日西府闹得沸沸扬扬的,说二爷薄待妻室,宠妾灭妻,这个节骨眼儿上您再出了什么事儿,二爷不就妥妥的声名狼藉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奴婢瞧着很有可能。”
王妈妈关键时刻可比春缇冷静多了:“我瞧大爷没你蠢笨,你都能想到的事,大爷还能想不到?”
春缇别过了脸,没有搭理她。
孟禾鸢出神的想不知道颜韶筠能不能明白她的心思,关系不平等便是如此,她事事都不能完全指望颜韶筠,二人上不得台面,便是有个生死大事,难已见着就是难已见着,他身份矜贵,在外是光风霁月的君子,而她不过是一罪臣之女,二人云泥之别。
颜韶筠好几日都未曾回府了,在衙署住了几日,邵大人打趣:“都快过年了,还这般不着家。”,颜韶筠心不在焉:“过年自会回去。”
他眉眼耷拉,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周身气压极低,温润清和的容貌显而易见的瞧着不高兴,邵正稀奇的很,颜韶筠此人就像个疏离和气的人偶,不会生气、不会开玩笑,永远都是冷淡而谦和的,即使像他这样年纪轻轻身居高位也没有眼高于顶。
像今日这般明显的不高兴甚是少见。
邵正同他说了什么颜韶筠一点儿都没进脑子,孟禾鸢中毒的前因后果他都知道了,有人敢把主意打到了他这儿,十有八九是发现了二人暗中的关系,但是那个软弱的女人比他先一步发觉了,预想中的害怕、不安都没有出现,反而是铤而走险,颜韶筠一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就这么不值得相信吗?芝麻大点儿事值得她去以身涉险吗?
颜韶筠摁了摁眉心,继续手头的事情,身旁的随身小厮陆羽眼观鼻鼻观心问:“爷,今夜可回去?”,颜韶筠静默了一瞬,面无表情:“不回去。”
霁月居内栽种了许多的木芙蓉,凌风傲霜,花攒绮簇,银光月夜铺满了院落,撒上一层余晖,孟禾鸢坐在屋内,身着青色轻纱大袖裙,青丝披散,细薄的抹胸裹上了轻颤玉娇,往下守,覆住了姣好婀娜的腰身。
她坐在铜镜前把香膏擦在了脖颈处,烛火摇曳下,如葱水般纤细的指节上下的涂抹着,身下若隐若现的圆润弧度包裹在百迭裙内。
房门骤然被敲响,孟禾鸢鸦睫轻颤,鹂嗓轻语:“就来。”
屋外的颜韶桉本是面带不悦,骤然一听这一声,像是带了钩子的轻腻声响,骚在了他的心头,酥酥麻麻,叫他不自觉眼神闪烁,喉结滚动。
孟禾鸢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打开了门,“你……”,对上了外头剑眉星目的视线,话语倏然憋在了喉咙里,面庞慌了一瞬后即刻镇定下来,便要冷着脸关了屋门,却被颜韶桉伸出胳膊挡住了。
“你做什么,放开。”孟禾鸢扒拉着他的胳膊,结实有力,完全不是她能撼动的,一股冲天的酒气缭绕在她身侧,颜韶桉眼眸中是一片汹涌的醉意。
颜韶桉看着眼前的女子,缕缕发丝垂在脸颊庞,雪肤玉肌,红唇娇艳,层叠轻纱拢在身上,杏眼如潋滟轻波,眉眼如远山青黛,他从未见过孟禾鸢这般妩媚风情的一面。
叫人、叫人瞧了欲血沸腾。
孟禾鸢警惕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颜韶桉哑声:“阿鸢,你怎么能来东府呢?你明知道我恨急了他们。”
孟禾鸢冷冷的看着他:“容我提醒二爷一下,我去哪儿不关二爷的事,若二爷再纠缠不休,鸢娘便报官了,我相信二爷并不想叫外人都知晓您欲纠缠前妻的举动罢。”
她生的这般招人,吐露出的话语却这般无情,一下子浇灭了颜韶桉的一腔怒意,取而代之的是四肢百骸的沸腾。
颜韶桉看着藏在门后头的女子,倔强的目光后是掩藏的惧怕和躲避,心头升起一股不舒服的、堪称难受的感觉,他们曾经那般携手相敬如宾,恩爱斐然,如今她却怕他、躲他。
颜韶桉不能接受,也不想接受。
“你是待罪之身,大伯他严苛古板,你在这儿不会好过的,我把你送走好不好,你待在府外,远离这儿。”,颜韶桉说着就要来拽她的手,孟禾鸢一闪身躲开了。
颜韶桉狠下了心扉,步步紧逼:“阿鸢,在这个世上,你只能依靠我,你离了我,活不了,我是为你好,你乖些,就算已经休妻,你也不能离开我。”他的声音如恶鬼一般,叫人恶心。
孟禾鸢怎么也没想到颜韶桉竟这般明目张胆,他不是最要脸面了吗?
她恨急了,死死咬着下唇,视线搜寻着该如何脱身。
蓦然间,一道身影闪了出来,对着颜韶桉的后脖子一个手劈,颜韶桉话语戛然而止,眼睛一闭,直直的倒了下去。
月色高悬,一道雪青身影踏着寂寂冷辉站在屋外,天际墨云翻滚,若隐若现的遮掩着圆月,寒凉气息笼罩着高大身影。
孟禾鸢惊愕的看着倒在地上的颜韶桉,被惊吓得腿一阵阵发软,她颤颤怯怯的看着颜韶筠,半响没有说话。
月辉倾泻下,颜韶筠如玉的脸颊半隐在阴影中,喜怒难辨,孟禾鸢敏感的察觉到,颜韶筠现在很生气。
果然,颜韶筠似笑非笑开口:“长本事了,嗯?”,他视线灼灼的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细的能折断的腰若隐若现。
第28章
寒风吹得孟禾鸢打了个哆嗦,鼻头都被冻的红了起来,她只着轻纱的身躯细细的抖着,被颜韶筠这样冷漠的眼神看着,无措的垂下了头。
她以为他气到不想理她了呢,便事事不敢太过期待,二人的关系不平等,孟禾鸢总是在时时担忧,为未曾发生或是明日而担忧。
颜韶筠把昏倒的颜韶桉拎了起来,交给了一旁在暗处守着的暗卫,“把人扔到梅姨娘门前,身上倒些酒,旁边再摆上碎了的酒瓶子。”
暗卫把人接过去,扛着往西府而去。
颜韶筠进了屋,关上了门,阻隔了冷气,孟禾鸢怯怯的跟在他身后,拢了拢衣衫:“兄长……”,颜韶筠垂眼看她做戏,二人僵持着,谁也不说话。
半响,颜韶筠烦躁出言:“身子可好些了?”
孟禾鸢当即:“好了,本就没有吃多少,我拿捏着分寸呢。”她快而急的说。
颜韶筠气笑了:“胆大包天,你倒是本事大,过来。”
孟禾鸢听话的走了过去,被颜韶筠一拽,跌坐在了他的腿上,大掌隔着轻纱掐上了她的腰身:“穿成这样,是在等谁?”,低沉的嗓音沙沙哑哑的骚在她的心头,孟禾鸢面红耳赤的隐忍着叫他撩拨。
一别几日,仿佛二人间的别扭消失殆尽,颜韶筠含情目微微上挑,闲适而漫不经心的看着她。
孟禾鸢抵挡不住他的视线,腰身被摩挲的早就软塌了下来,红润的唇轻咬不愿承认:“没有在等谁。”
她尽量忽略腰间的灼热,眸色戚戚:“兄长,我想见一见我母亲。”
“我们的关系被人发现了。”孟禾鸢惶惶道。
“你觉得谁会给你下毒。”颜韶筠反问,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慌张。
孟禾鸢心里头隐隐有预感,她把范围缩小到那么些人,“我父亲的事我二叔应该有大半的功劳,这个世上,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想让我死。”,她声音低落,叫人生出了怜意。
“颜韶桉的事应该与他无关,兄长,可是你做的?”,她抬起头问,眼眸里是并不怎么明显的不信任。
颜韶筠神色淡淡:“我说不是,你会信吗?”
大约会吧,孟禾鸢犹豫的在心里头回答。
“孟逸文表面同颜韶桉交好,实则也是瞧不上他,谣言之事不过给了他顺水推舟的机会,一箭三雕,你放心,你母亲那儿我一早便转移走了,你二叔倒是有点心眼子,这笔账我记下了。”颜韶筠笑笑。
孟禾鸢闻言缓缓倾身,在他脸颊处落下一吻,轻似羽毛:“兄长,我何时能见我母亲。”她又柔柔的反问。
颜韶筠笑意浮上了眼眸:“莫急,过几日我便安排。”
他的手掌徐徐松开,而后上移,摸到那细细的衣带,手指灵巧一绕,衣带松了开来,孟禾鸢紧张的轻轻推了他一把:“别,这儿是霁月居,外头有人,兄长还是快些走罢。”
眼下是深夜,三太太已经睡了过去,东厢房是霁月居后独立居所,三太太特意叮嘱了女使婢子不准来打搅她,所以不必担忧外人瞧见。
颜韶筠炙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厮磨呢喃:“不走。”
孟禾鸢胆战心惊的捂着嘴,夜色靡靡,生怕叫外人发觉,偏生颜韶筠似是故意而为,跟她对着来,不知过了多久,月光被浓墨般的乌云遮了去,孟禾鸢脊背上泛起细密的汗水,像是一颗颗玉珠,汗湿淋漓,她咕哝念叨:“若我日后能同母亲光明正大的住在一处,定再也不想回来,简简单单作一个普通人便好。”说完便陷入了沉沉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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