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洲同你们一起,好生照看着,若是有什么事便叫人传信来,随行护卫也都妥当了,全都是手脚利索有经验的军卫。”孟逸寒不放心的又叮嘱道。
翌日,几人锁了府门,坐上了马车离京北上而去,货物马车浩浩荡荡,马车内铺的厚实的软垫,支着炉铫,几人说说笑笑倒也一路没怎么难熬。
黑水城隶属濁州,而永定侯任濁州节度使离京的消息,颜韶筠是几日后离京时才知晓的,他匆匆骑马赶往永定侯府,到了门前发觉朱色光亮大门紧闭,落了沉重的大锁,怔怔的站在原地,旁边的卖货郎路过,头也不抬:“早就走了,好几日喽。”
颜韶筠似是泄了浑身的力气,他觉着命运又一次玩弄了他,分明他已经快了,同父亲、郡主已经快赢了,马上他就能娶她了,突然来了这一下,没有任何的消息,像是凭空消失了。
天际流云忽的聚在一处,遮天蔽日,原本春光明媚的天气骤然阴沉了下来,颜韶筠下颌紧绷,原本温和好看的眉眼笼罩着惊人的郁气。
颓靡和不耐缭绕在周身,怀安刚从抱朴居出来迎他的时候便感知到了,小心翼翼的说:“爷,郡主又犯了腿疾,叫您过去。”
这几日都是这样,郡主每每是腿疾把人叫过去,陪在窗前侍奉,颜韶筠没搭话,只是腿脚拐了方向,明知堂内隐隐传来谈话声。
颜韶筠进了屋,谈话声戛然而止,郡主捧着药碗淡淡看着他:“怎的这时候才回来。”,虽然言语平静,却隐隐含着一丝质问。
这些日子郡主管他管的很严,细到外出出行、小到见了什么人都要盘问的仔仔细细的,颜韶筠耐心的一一应声,最叫他无奈和窒息的便是郡主不停的给他塞通房和相看姑娘,耳边的絮叨从未停止。
今日照常如此,郡主淡淡道:“我今儿同你三叔母商议过了,她娘家有一位姑娘,年岁比你小些,刚及笄,明日引得家中坐坐,若是行了便定下,早日成个家。”
颜韶筠给她捏着腿:“我不见,祖母不必费心思了,我心有所属,旁的女子入不了我的眼。”
郡主冷眼睨他,突然重重一摔碗:“混账,你的圣贤书读到哪儿去了,难道你便非要罔顾礼法、宁愿搭上颜氏满门的脸面吗?父亲也不顾了,祖母也不顾了,所有于你而言重要的人都不顾了是吗?你可知你背上了私德有亏的名头对你未来的仕途是多大的损害。”郡主苦口婆心的劝他:“筠儿,收手罢,孟氏因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你们二人终极是无法在一起的。”
颜韶筠一向冷漠的脸庞浮起了几分淡淡的苦涩:“祖母一定要如此逼孙儿吗?两全之法并非没有,只是祖母究竟是真的觉得孙儿背德还是从心里头带有了偏见。”
郡主别过脸:“没有哪个人能看着自己最亲近的孩子走上一条最难的不归路,你满京城去问问,谁家愿意自己儿子或孙子,娶他的弟妹或者嫂嫂,你当……当大齐是那游牧蛮夷不成。”她气急了拍了拍被子。
颜韶筠给她掖了掖被子:“祖母,孙儿不孝,无法按照您的心意、世人的心意而活,这一世短短几十年,若我总是瞻前顾后,难免会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您若是实在觉得丢脸,那孙儿便不会碍您的眼。”颜韶筠起身说完,一拱手,步履生风的离开了。
第二日,他便向官家请命,随军去往黑水城,官家通透的眼神蕴含了了然之色,无视了颜阁老憋屈、不悦、跳脚的神情,大手一挥,放了他离开。
颜阁老忍无可忍:“陛下,若人人都这般随意调职岂不乱了套,您……”
官家安抚他:“放心,颜侍郎不过是兼任,并非调职,京中职位给他保留着,此行只是去黑水城任节度掌书记,有他在朕也放心些。”
成功顺了毛后内侍喊了下朝,颜阁老奔走回府,颜韶筠已经在收拾行囊了,颜伯庸唇嗫嚅几下,最终:“罢了,随你去罢。”谁还没年轻过呢。
许是不忍,颜韶筠低声说:“父亲,您保重,多陪祖母些时候。”
颜伯庸板着脸:“先别同她说,免得再生事端。”,说完便走了,没过多久,孙氏也悄悄的来了,颜韶筠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以为她也是来劝自己的:“叔母。”
“路上小心些,记得时常传书信来。”孙氏只是红着眼眶叮嘱了他一番,颜韶筠没忍住,应声:“会的。”
是夜,两辆马车悄然的行出了颜府,没入月色中,无声无息的往城外而去。
孟禾鸢到辽州已经快六月了,辽州比京城又凉爽些,只是多风沙,需得腌面而行,一行人在一处客栈歇脚,歇了一日才去见了那位梁夫人。
梁夫人独自一日拉扯着两个儿子,她家老爷早几年突发恶疾走了,大儿子是一位秀才,十八左右,二儿子不过十岁,梁夫人本人也是当初和言夫人一同跳舞的舞娘出身,她面相瘦削,见了面儿便止不住的打量孟禾鸢和孟景洲。
“哎呀,这是鸢娘和洲哥儿罢,都长的好看,随你。”梁夫人引得他们往里头走,一边揽了言氏的胳膊说笑。
眼神还在穆凤兰的肚子上打转儿,更甚是他的那位小儿子上来就要摸穆凤兰的肚子,惊得孟景洲神色一变。
第46章
这小儿瞧着模样憨喜,谁知竟是个莽撞的,孟景洲面色隐隐不好看,穆凤兰捧着肚子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些,孟禾鸢虽说也是心惊胆战,但梁夫人同言氏许久未见,二人时常互通书信,不好下人面子,便出言揽过了那小儿:“敬哥儿,来。”
敬哥儿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懵然的被揽了过去,孟禾鸢指着穆凤兰的肚子:“敬哥儿是不是知道这里头是有小宝宝?”
敬哥儿点点头,神情怯怯,孟禾鸢笑笑:“但是小宝宝还没有生出来,婶娘的肚子不可以随便摸,否则小宝宝就会难受。”
梁夫人闻声把敬哥儿揪了过去:“顽劣臭小子,没轻没重的,今晚我定是要抽你手板心。”,言氏也没法儿说什么,面子过的去的摆了摆手:“小孩子罢了。”
几人穿过抄手游廊,午饭摆在了堂屋的小圆桌上,梁夫人的夫君朱大人和大儿子燮哥儿也回来了,同孟家人热情寒暄,朱大人一脸谄媚,一口一个小侯爷,侯夫人叫的欢,朱回民是辽州同知,孟禾鸢瞧着这府上的派头,心间了然。
饭桌上他暗自拐了拐梁夫人的胳膊,使了个眼色,梁夫人一脸为难,便当作没瞧见,朱大人急了,掩嘴轻咳,梁夫人侧头同穆凤兰说:“辽州同濁州离得近,生产后记得知会我一生,我好携礼去看看我这干孙。”,穆凤兰笑着说好。
“下午东亭街有庙会,有社火瞧,你们应当是没有瞧过的那边儿有一处如意茶楼,我已经叫人去定了最好的位置,吃吃茶看看社火,如何?”,梁夫人的好意,他们自是不会拒绝。
街上人群熙攘,民风淳朴,百姓脸上挂着笑意,孟禾鸢好奇问:“今儿是什么日子,怎的还有社火看。”
朱燮温和的说:“就是图个热闹,民间社火班子大约在下午到晚上就出来了,靠这行吃饭的,求个赏钱。”
几人在如意茶楼落了座,这处的观景确实极佳,眺望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波澜壮阔,扑面而来一股燥热,小二上了一壶苍山雪绿,一壶青梅茶,专门放在了穆凤兰身前,言氏感叹:“这如意茶楼不愧是大齐开的最多的茶楼,小二的眼力见确实是不一般。”
梁夫人摇着团扇,“谁说不是,这南来北往的俗客,闲了就喜欢来这茶楼,听闻南边儿喜饮什么八宝擂茶,哎哟,享受不得享受不得。”
正说着,突然楼口传来一声唤:“大嫂。”,众人闻声回头去,一位身宽体胖的妇人拿着一柄石榴花团扇,笑意吟吟的走了过来。
梁夫人笑着同言氏说:“这便是我同你提起过的婆家三妹,朱夫人。”
言氏热络的同她说了几句,朱夫人毫不客气的坐下来灌了几口茶,孟禾鸢正好坐在一旁,面前摆着的杯盏被朱夫人不见外的拿了去,笑意微微一顿。
“见笑,见笑,习惯了,这天儿太热了。”朱夫人抹了把汗,扇着扇子打量着孟家几口子:“哎呀妈呀,这便是京城来的姐儿哥儿,当真标致的很,瞧这细皮嫩肉的。”朱夫人上手摸了孟禾鸢几下,她不动声色的抽了出来,朱夫人忙着同言氏说话:“刚来呀,住多久呀,辽州好,多住些日子。”
言氏笑意不减:“五六日左右的。”
朱夫人一拍扇子:“那敢情好啊,你们给肚子里的娃儿算过日子了没,男娃女娃?”她看着穆凤兰的肚子问
言氏不大明白便说:“男女无所谓的,平安最重要。”
梁夫人一看她嘴上没个把门的,连忙说:“看社火看社火。”
朱夫人来劲了,一屁股坐到言氏身旁勾着胳膊:“怎么无所谓,男娃好,男娃传宗接代,根儿不能断了,我家那媳妇两胎都是女娃,是个没用的,定是她那娘家弟弟有克损,我都找人算过了,她那弟弟命里属土,我那媳妇命里属水,土克水,叫她莫要回去还不听,早晚休了她。”
朱夫人说上头了絮絮叨叨,止也止不住,一脸苦大仇深,孟家几人皆是一脸震惊,梁夫人暗自扶额,呵斥了一句:“芙娘,行了,少说几句。”
朱夫人意识到了说过头了,讪笑:“瞧我这嘴,多说了几句,各位别在意哈,哎,言嫂子,你信我,我有人脉,找个大仙儿给算算,对孩子没坏处。”
孟景洲冷下脸:“不必了,这些克不克的我们可不信,是男是女都是掌中宝,没有差别。”
朱夫人瞧着孟景洲一脸煞气的模样,心头发虚,咕哝了几句,又瞧着孟禾鸢低眉敛目的样儿,心生好奇:“姐儿多大了,瞧着不像是没成亲的模样。”
梁夫人头大如斗:“行了行了,喝茶,你尝尝这茶,苍山雪绿,企饿裙巴八三零其七五散留每日更新婆婆文海棠废文平日啊你不是总嚷嚷着喝不到这好茶吗?”她哪能不知朱夫人估摸着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一听他们进了如意茶馆,摇胯扭锭的跟进来了。
孟禾鸢只笑不语,朱夫人心里头泛起了嘀咕,瞧这夫人打扮,不像是待字闺中的,但是又随娘家人到边疆去,莫不是……她脱口而出:“姐儿丧夫了?”
孟禾鸢面色冷了下来,朱夫人瞧她的眼神带上了异样,原是寡妇,好事的性子又冒了出来:“寡妇不行啊,寡妇对孕妇有克损,哎哟不能待在一处的,这命里头带煞。”
孟景洲忍无可忍,刚刚抬起大掌想一拍桌子把这老妇撵走,被穆凤兰死死地摁住了,笑意拂面道:“我们阿鸢才不是寡妇,只是同夫家和离了归家了,婶子就莫要胡乱揣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是挑拨离间的主儿。”
三两句把朱夫人说的脸色通红,冷场了半响,茶盏一放,“家中还有事儿,我先走了。”说完匆匆离开了茶楼,梁夫人一脸涨红的说:“实在对不住了,她、她就这副样子,人也迂腐,就是容易听风就是雨,但没坏心思,若是觉着冒犯我替她道个歉。”
言氏叹气:“得了,多年的手帕交还说那个。”,言氏本想劝说以后还是同她少接触,但随后还是没开口,还是莫要轻易插手他人的日子。
朱夫人出了茶楼啐了一声:“京城来的,狗眼看人低呐,谁稀罕。”,她眼珠子一转,往反方向去了。
拐过多处胡同巷子,尽头有间破庙,破庙旁边有一户人家,朱夫人快走进步上前敲了敲门,半响,开门的人来了,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妇出现了,朱夫人问:“老神仙在不。”,那老妇板着脸点头:“在呢,进来罢。”
*
晚上,看完社火,言氏婉拒了梁夫人再三邀请去吃完饭,几人回到了客栈,孟禾鸢身子疲累的不行,回了屋子沾床倒头就睡。
夜晚,外头突然响起一阵步伐极重、像是兵刃相撞的声音,吵醒了孟禾鸢,她没多想,翻过身子蒙着头继续睡了过去,熟料没有多久屋外传来砰砰的拍门声,粗粝的叫喊声冲击着孟禾鸢的耳廓:“开门开门。”
春缇被吓醒了,孟禾鸢也迷糊转醒,支起身子,匆匆的披上外裳和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春缇拿了令牌方去开了门,为首着衣甲的男子骂骂咧咧的想要进来,春缇呵斥:“大胆、放肆,你们可知这是谁的下榻处?”
官吏蹙眉:“我们奉命搜查外来人员,还请姑娘莫要为难。”
“出了什么事儿了。”屋内娇柔嗓音响起,官吏遏制了想探头的行径,“无可奉告。”
孟禾鸢冷冷道:“既然无可奉告那便叫你们知州见我们罢。”
官吏刚想呵斥,春缇便叉了腰:“我们乃京城而来,是永定侯的亲眷,”说着便把提前备好的令牌拿在手中,恨不得怼到他们脸上,叫他们看个清楚。
官吏对视一眼,冷汗密密麻麻的浮了出来,当即拱手:“惊扰了贵人,对不住了,今夜连丢了四名孕中妇人,小的奉知州大人之命搜查这两日外地来往之人。”
孟禾鸢诧异:“原是如此。”,官吏:“小的便不打扰贵人休息了,先行离开。”,随即他一挥手,带着人马撤离了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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