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着陶知意的神情,问:“昨夜夏朗与我叔父属下共饮至深夜,后来也直接宿在他们家中……他在哪儿?”
陶知意知道他问的是令玄,犹豫片刻,道:“前半夜同我在一起。”
东霏抿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低沉:“那后半夜呢?”
“回他自己房间了。”陶知意说完,见东霏露出怀疑的神色,忍不住帮令玄辩解,“这事不可能是他干的,他和班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虽然不知他二人有什么恩怨,但是目前来看,他的确是最可疑的人。”
陶知意蓦地握紧拳,目光中露出要护着令玄到底的怒意。
东霏忙道:“当然,我知道他是为你而来的,但是叔父不知道,族内其他人也不知道,叔父已经打算将他带去审问。”
“既然你信任他,那我也愿意信他。”东霏垂眸,“但审问是免不了的,你若真为他好,切莫在叔父面前提起你们相识之事,有夏朗在,叔父也不会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陶知意知道以他们这些凡人的能力是伤不到令玄的,但是一想到他无端受这种猜忌,心底还是不爽。
“你们虹族审问时,应该不会刑讯逼供吧?”
“不会!姑娘放心。”
“那我先去瞧瞧他,让他别在外人面前动怒。”
“陶姑娘!”
陶知意正要出去,东霏又一次拦住她,“你不能去,记住我刚才说的,从现在开始,你和他不认识,也千万别跟他讲话。”
“出了这种事情,叔父一定会派人盯着你们,若是发现你二人的关系,你们怕是都难洗清嫌疑了。”
“……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我现在能做些什么?”
陶知意脸上掩饰不住的烦躁,“好歹让我去见见班柠吧,论医术,修真界有名的医修都在素心谷,虽然我医术不如他们精湛,但耳濡目染,总归是要比你们族里的巫医要强些,而且这也不是普通病症,或许我能找出来她的病因。”
“总之你给我找点事情做吧!”
“……”
东霏见过陶知意许多不同的样子,与他们调笑时的意气活泼,让他供出樊高格时的运筹帷幄,知道他心意时的愧疚和不安……
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陶知意如此急切又不耐烦的模样,连掩饰自己的负面情绪都做不到,和从前的陶知意相去甚远,但却更加真实和生动。
就这么担心他吗?
明明昨夜还在自嘲是个肤浅的人,现在却因为他急成这样。
东霏胸腔中充盈着羡慕的情绪,他露出浅笑:“陶姑娘别急,我今晚和叔父商议,明早带你和东霖去瞧瞧她。”
“那就麻烦你了。”
陶知意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想对着空气来上一拳。
等东霏走后,陶知意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不知转了多少圈,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一个他们早该提防的人——樊小天!
之前他们在津城歇脚时,她就遇到过樊小天派来的人,不过她当时觉得樊小天应该还在布局,没到下手的时候,便没有放在心上。
但如果虹族内部没有贼人,她和令玄也没有做这种事情,那么眼下最可疑的人,就是樊小天。
可是彩红乡隐秘,若没有指引,很容易在北境大雪中迷失方向,他如果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这么多人,怎么会发现不了?
书里他是等着东霏离开虹族出了北境才对他下手,但现在诸多变数,东霖没死,来的人从伏萤变成了陶知意,如果樊小天真的潜入了虹族,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系统,你帮我查查,书里樊小天都和那些人接触过。”
【羲和山和梨花寨许多被药物控制,和对樊家愚忠的人都掌握在他手上,少说有二十人。樊高格用谋财害命得来的钱财在轩辕皇城的郊外建了一处庄园做金库,养了一批死士,不过在书中没有出场过。】
【还有,书里他穷途末路时,用邪术吸取身边侍卫的修为,实力暴涨,但是后遭反噬,在和东霏对战时爆体而亡。】
“等等,他是哪里学来的邪术?”
【他爹传下来的,他们就好研究这种歪门邪道。】
“既然他爹知道,那他爹为什么不用?樊小天虽然一肚子坏水,但是胆小且修为低,就算是穷途末路,他也应该想方设法地逃走,而不是用这种危险的方式去和东霏血拼,说到底他一开始想杀东霏也只是因为他觉得东霏背叛了他们。”
“樊小天那个怂蛋,逃命的时候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他爹被抓,自己逃走,会为了杀一个人赌上身家性命?”
【宿主,你在怀疑什么?】
“他会不会和天幕里面逃出来的东西勾结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书里樊小天刚死没多久,凶兽时武就开始冒头了吧?”
【是这样没错,但樊小天就是个小炮灰而已,解决他的剧情只用了一章。】
“就因为是炮灰,才会更容易让人忽略。师兄为了宗门做了那么多事,在书里却连个名字都没有。”
陶知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立即便要去提醒东霏,可是刚一出门,便看到不远处一堆人围住了夏朗的房间。
夏朗站在人群外围,正满脸焦急地说些什么,令玄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胆大妄为的人类,眸底藏着戾气。
陶知意脚步微顿,想起东霏的叮嘱,随即从他们面前经过,连头都没抬一下。
令玄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他眼中蒙上一层落寞的阴影。
“别说了,我跟你们走。”
令玄向前走几步,身侧二人立马便要来压住他的双肩,令玄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神色一怔,收起手,只是紧贴着令玄,不让他自由移动。
夏朗不顾旁人的阻拦,冲上前来:“你待会儿见了族长,千万要注意言行举止,千万别动怒,千万要礼貌,千万……”
他倒是不担心令玄会怎么样,担心的是令玄一时不爽,直接把整个虹族给团灭了,那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令玄冷漠地打断他:“我知道,不用你说。”
夏朗又压着声音,道:“事情不是你做的吧?你放心,只要你是无辜的,我绝不会让他们冤枉了你。”
不是。令玄心道。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垂眸跟着虹族的人走了。
夏朗怎么想的他才不在乎,他只是不喜欢刚才陶知意对他的无视。
陶知意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故意不理睬,是也在怀疑他吗?
令玄咬住嘴唇,平白生出几分委屈。
*
“不是说怕引起恐慌不许外传吗?怎么抓个人还搞出那么大的阵仗!”
陶知意气势汹汹地推开东霏的房门,发现东霖也在,她神情微僵,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怒气,挤出一个笑容来。
“东霖也在呢。”
东霖站起身,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畏意:“嫂——陶姑娘。”
“我跟她说过了,咱们的事情。”
东霏说着,走过来关上门,让陶知意在凳子上坐下。
“你这么激动,难道他们抓人时动粗了?”
“这倒没有,就是去了很多人,万一吓着——”
陶知意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神色也变得有几分古怪。
她在想什么呢,令玄怎么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她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算了算了。”陶知意摇摇头,迎上兄妹二人的视线,“我来找你们,是有要事相商。”
东霏:“怎么?”
“我怀疑是樊小天的人做的。”
“谁?”
“樊小天?!”
兄妹二人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从前的种种回忆袭来,恨意和惧意交织,他二人都僵在了原地。
陶知意:“其实在津城我就遇到过樊小天的人。”
“什么时候,他们可有对你下手?”
“放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只是夜间在客栈听到过窗外响动,外出查看时见了可疑人。”
东霏:“陶姑娘怎么不告诉我?”
“我并不能确定是樊小天的人,而且那人没留下痕迹,也没有对我们做些什么,无凭无据,连我都以为是一场梦,若是告诉你们,只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现在姑娘能确定他是樊小天的人了?”
“还是不能。”陶知意说得理直气壮,“但除了他,还有谁和你们结怨?”
东霖心虚地低下头:“其实也不少,毕竟我们当时是樊高格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许多人视我们为眼中钉。”
“……你俩能成为得力干将,全靠忠心和热血。”
陶知意阴阳了一句,见兄妹二人双双露出愧疚难过的神色,陶知意心里也有一瞬内疚。
她赶忙补救:“我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当时你们也是受了他的蛊惑,你们也是受害者。”
“我懂,陶姑娘不必再说了。”东霏拍了下东霖的肩膀安慰她,“陶姑娘,我知道你担心那个人,但现在这种情况,再把樊小天扯进来,场面只会更加槽糕。”
“我才没担心他,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是樊小天来了也伤不到他。”
东霏:“……”
他现在不是很想做情感导师。
陶知意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正色道:“我是说真的,樊小天的嫌疑非常大。”
“可他修为不高,如果真的潜进来,我们三个人不至于发现不了。”
“若他有帮手呢?”陶知意看了东霖一眼,她脸色煞白,捂着心口,像病中西施般我见犹怜,“你还记得我说过天幕的事情吧,你当时还问我们是不是有预知的本领。”
“那我现在告诉我,我和伏萤都曾经看到过未来。东霖死在樊高格和樊小天手中,你为了复仇,和他同归于尽。”
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她,陶知意摆正坐姿,继续说:“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回去找伏萤求证,如果是我为了救人信口胡编的,我也没机会立即跟她通气。算了,回去也不保险,你们现在就给她传音吧。”
“……”
“……”
东霏脸上浮现淡淡的怒意:“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结束了。”陶知意说,“你妹妹躲过了死亡的结局,不过樊小天应该还没死心,毕竟在他眼里,是你们背叛了梨花寨,那厮心眼太小,会找你们复仇也说不定。”
“哥哥……”
东霖的声音很低,许是陶知意说得太让人心惊,她语气又轻,听起来有那么几分不真切。
“没事,我在呢!”东霏紧紧攥住她的手腕,转头向陶知意投去请求的目光,“陶姑娘,我们该怎么做?”
陶知意摇摇头:“先什么都别做,至少表面上要装的平静,我们现在要查清楚他的目的。”
东霖:“不是为了杀我们吗?”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他要只是为了杀你们,路上有许多次机会,不必冒险跟到北境……先静观其变。”
*
令玄被带到怀硕面前亲自审问,怀硕神色庄重威严,见他表情淡漠,便又多了几分不悦。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吗?”
“听说了。”
“昨晚你在哪儿?”
“在我房间。”令玄看他一眼,找了个地方坐下,“你应该知道,毕竟你第一日还派人时时盯着我。”
“那是因为当时并不信任你。虹族虽然不喜外人,但对于客人,我们向来礼数周到。”
怀硕看着他,冷哼一声,“但是见你现在这幅模样,我开始怀疑你有没有资格做我们的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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