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没说完,林孟秋打断道:“浑身湿漉漉的,先去换衣服。”
“还怎么了?”肖何忽然问。
“肖哥我一会儿再说。”林孟阳想说话又怕姐姐骂,灰溜溜跑开。
林孟秋半晌没说话,看着肖何的目光越发古怪,后者恍若未觉,低头看着手机,不知在想什么。
陆祎撑着脑袋,懒散道:“孟秋,有想问的就直说,你不直说,谁也不懂。”
林孟秋垂眸,“没什么好问的。”
陆祎沉默片刻,轻笑一声。
肖何终于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开口道:“宾客名单我拟吧。”
林孟秋敏锐抬眸:“你要加人?”
肖何没有避讳:“嗯。”
林孟秋无意识攥紧手指,她想问是谁,可骄傲的自尊不允许她打破体面,问出这样带着酸气的问题,于是只能点头:“行。”
聚会草草结束,临走的时候,林家姐弟把人送到楼下。
陆祎见林孟秋的脸色仍旧难看,心下叹了口气,转头对杜霖道:“既然肖何说宾客自拟,到时候你叫点人来热闹热闹。”
杜霖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了。
纪郢洲却看出名堂,知道陆祎是为了宽林孟秋的心。
反观肖何,唯独他并不知道这一圈人都在为自己心思百转;又或许是知道,但不在意。
肖何无所谓陆祎的安排,他招手叫来林孟阳,像是不经意道:“八月三号,把你老师也叫上。”
林孟阳一愣,忙不迭答应。
他俩的对话声音并不大,可是众人却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林孟秋豁然转身上楼,眼圈通红。
陆祎胸膛起伏片刻,指着肖何,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哄好,你就非要当着她的面说!”
说罢,赶紧追上楼。
肖何弯腰坐进车里,戴上耳机闭目养神。
纪郢洲难得向杜霖借来根烟抽,三个发小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让他头大。
“孟秋喜欢你这件事儿,你别说不知道。”纪郢洲也坐进车里,“肖何,你怎么想的?”
肖何没睁眼,淡淡道:“没结果的事,给她希望干嘛?”
“家世背景相貌性格,样样都好,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一点儿心都没动,真够狠的。”纪郢洲感慨摇头,“不过也论不着你。陆二也是一样,喜欢孟秋那么多年,也没见她动心。可见爱情这玩意儿挺玄。”
动心。
肖何睁开眼,蓦然又想到雨中的少女。
“是挺玄的。”
对这玩意儿没概念的时候,他大概也设想过,未来要谈恋爱或者结婚的对象,估摸着就是纪郢洲描述的那样——家世背景性格相貌样样都好。
遇上的这个,除了相貌,其他的都不符合。尤其性格,简直比南非的钻石矿还冷硬。摸着不仅硌手,一不下心还会被划伤。
就这么个脾气,他偏偏……动心。
是已经决心断了,可再看见她在雨中的背影,还是会无可救药地想冲过去为她撑伞的动心。
第29章 雨夜
七月底, z市热得像火炉,有时候又暴雨成灾,全看老天爷的心情。
拍摄完最后一单, 老板提前结清工资, 华棂拎着大包小裹去疗养院。
等华梅睡着后,华棂带着礼盒敲响医生办公室的门。
“病人恢复得不错,状态稳定, 你们的费用提前付清了一年的,不用操心。”医生推辞, “礼物收回去, 我们不能违反规定。小姑娘, 我们对待病人都是一视同仁的。”
“谢谢您。”华棂垂眸,停顿片刻才说,“我最近要出远门一段时间,所以很担心有意外情况。抱歉。”
医生理解,“疗养院很多病人是家属分身乏术才送过来的,所以请放心,对于突发情况我们都有预案。绝对不会因为你人不在身边就耽误救治。”
华棂:“谢谢医生。”
“不客气。”
回到病房, 华梅已经醒了, 正在窗边画画。
大片青绿色上铺着绵软的白,星星点点的黑色振翅欲飞。画面没有具体的意象, 却依然能感受到蓬勃而来的夏日生机。
“小姨在画什么?”华棂切好苹果, 喂她吃一口。
华梅沉默一会儿, 慢吞吞说:“燕子。”
刺目的阳光和暑气在空气里奏响夏日的音符, 窗外大树高耸, 拱卫几许阴凉。树梢鸟巢里,几只燕子探出脑袋, 小黑点扑腾着翅膀飞向蓝天。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xx航空,您好,z7791航班将于19点40分起飞,请……】
华棂收好尖锐用具,将苹果放在茶几上,静静看着华梅:“小姨,我走了。”
华梅没有反应,依然在画画。
最后看了一眼,华棂拎着行李箱离开。
-
沁园别墅。
虽说生日宴从简,但整个别墅还是被布置得十分奢华。
杜霖邀了一圈z市本地狐朋狗友热场子,口子一开,不少人借着机会来沁园露脸。
陆祎爱玩,巴不得人多才好。玩咖们一拍即合,整个派对从早闹到晚。
林孟秋看不下去,“这到底是你的生日还是肖何的?”
陆祎浑不在意:“我哥他们晚上才来,一会儿保管人模狗样见他们成吗?公主?”
晚上才是正宴,届时肖砚瑾和陆祈、还有肖家几个长辈都会过来。
林孟秋没理他,环视一圈:“快六点了,肖何去哪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骚动。笑闹声静了片刻,众人一齐看向楼梯口。
陆祎夸张鼓掌,吹了个口哨,“肖,今儿是孔雀开屏,不给哥儿活路啊!”
连纪郢洲都惊讶笑道:“够帅的。”
林孟秋呆愣片刻,不大自在地看了眼裙摆。
少年身高腿长,剪裁完美的银黑色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劲瘦的身型,一扫往日的随性,增添几分贵不可言的气质。
肖何没理会损友,径自问林孟秋:“你弟呢?”
“他小人家一个,管他干嘛?”林孟秋见他还在看着自己,只好说,“在玩你的游戏呢。”
肖何径自往影音室走,被林孟秋拉住,“干嘛去?砚瑾姐马上到,今天你姑姑他们都要过来,你不招待?”
肖何避开她的手,头也不回:“一会儿过来。”
看着他的背影,林孟秋咬了咬唇,低头看着自己银白色的礼服。
她精心挑选的裙子,竟然和他的西装意外适配。可惜另一个当事人根本没长眼睛。
-
影音室,林孟阳游戏刚开局,“哥有什么事一会儿打完说,生日快乐啊嗷嗷嗷抢我野!我揍你丫的!……”
墙上钟表滴答作响,时针指向十八点整。
肖何调头进隔壁的盥洗室,灯光明亮,照出镜中人平静面容下的一丝忐忑。
徐叔上楼敲门:“怀表落了,配上这个更好看。”
肖何开门,任由徐叔帮自己整理袖口和领结。
“小伙子今天这么帅,还紧张啊?”徐叔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
肖何笑了一声,难得没嘴硬,“是有点。”
“人呢?”徐叔问。
“没来。”
对于华棂的任何事情,肖何已经习惯降低期待值。
如果华棂真的答应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那才是中彩票。
“一会儿先问孟阳是怎么说的,她这个人吧,虽然经常拒绝别人,但一般也是自己真的有事。”肖何说着说着,脸上神色缓和,眼带笑意,“反正我的生日到今天晚上十二点,她不来我这,我就去她那。”
徐叔也笑:“这是想明白了?”
肖何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摩挲着怀表。
钟表嘀嗒,时间流逝。
“算明白了一点。”他缓缓道,“是我离不开她,不是她离不开我。”
徐叔看着眼前的少年,就像见证一颗小树长大。
坚硬的冰融化,骄傲的人低头,他开始懂得为一个人牵肠挂肚的滋味。从小被捧在云端的人,第一次露出这样堪称苦涩的笑,也是第一次如此坦然、几乎是放下自尊承认,自己是她的手下败将,是束手就擒的俘虏。
“在她面前,我好像总是充满挫败感。被拒绝一次,就觉得羞辱无比,然后发誓再也不继续。”肖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她这个人真是我的克星。”
“克星你也放不下。”徐叔莞尔。
“对。”肖何轻笑,“仰卧起坐似的,反反复复,放不下,忘不掉,离不开。”
丢了那么多次脸,好像产生抗体似的。
所以还有什么可想的呢?
说到底,真正算得上表白的,也就那么一次。
喜欢就去追,不甘心就再次努力争取,哪有失败一次就灰溜溜走开的?
嘀嗒,嘀嗒。
腕表时间指向下午六点十五分。
纪郢洲不爱热闹,干脆上楼躲清净,拐角遇见肖何,“你是主角,怎么跟我似的躲在这?”
“有事。”肖何走进影音室。
林孟阳的游戏接近尾声,由于太菜被揍得嗷嗷叫。
肖何不想再等,接过他的游戏手柄三两下反杀,“你叫了老师来吗?她怎么说?”
“对对!哥你揍他!”林孟阳沉浸在游戏里,“啊?你说什么?”
肖何不耐:“我问你老师怎么不来?”
“华老师?”林孟阳讶然回头,“她要出国留学了啊,我上回没说吗?!”
游戏的小人停止动作,被一拳揍倒在地。
大大的ko标志闪烁,昏暗的影音室里,空气仿佛凝滞。
肖何一字一顿:“出国?”
“对啊!”林孟阳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那会儿我姐让我去换衣服呢,我就忘了说。华老师的兼职已经结束了,说是要出国交流,我以为没那么快走,就答应你说邀她来生日宴的事儿。”
林孟阳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肖何的脸色很难看。
门口,纪郢洲当即拨了一通电话,简明扼要问到需要的信息。
“是明德的国际联合交流活动,华棂在名单上。”
肖何抬眸:“去多久?”
纪郢洲皱眉,踌躇片刻才道:“按照惯例,交流的基本内定公派留学,如无意外,会持续到学业结束。”
肖何豁然起身,语气森寒:“什么时候的航班?”
纪郢洲紧随其后:“你别急,今天有天大的事儿,我替你去办。”
“郢洲,回答我。”肖何一字一顿,“什么时候的航班?”
纪郢洲深吸一口气,无奈:“今天。”
得到想要的信息,肖何头也不回,“徐叔,去开车!”
“肖哥!你去哪?!”林孟阳惊慌追上,他直觉自己闯了祸。
-
客厅里,肖砚瑾和陆祈刚到,林孟秋和陆祎等人围坐着寒暄。
“孟秋今天格外漂亮。”肖砚瑾面露赞赏,又环视一圈,“肖何呢?”
“楼上呢,跟孟阳在一块儿。”林孟秋说着就领他们上楼,迎面撞上肖何。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大步流星穿过人群。
林孟秋追上前拦住他:“肖何!你去干什么?砚瑾姐和陆祈哥来了!”
肖何回头看了眼,语速飞快:“我有急事,要先走。”
陆祈皱眉:“肖何。”
“肖何!”
肖砚瑾笑容消失,冷喝一声。
“今天老爷子和爸都会来!还有十分钟就到了,你敢走一个试试!”
众人惊住,室内针落可闻。
没有人想到肖家老爷子和肖仲岚居然会来!
出席的人变了,性质也就变了。
这时,刚追上来的纪郢洲赶忙拉住肖何,压低声音快速道:“别冲动!就算真出国也找得到她!不急于这一时!你现在撂下这么多人赶过去图什么?搞清楚利害关系!”
肖何脚步顿住。
纪郢洲咬牙切齿:“我替你去找!”
“来不及。”肖何没有回头,手指攥紧,“她是铁了心要远离我。”
他无法对旁人解释这一刻的第六感。
短时间内还清二十万、宁愿淋雨也不愿要别人的伞、答应公派留学不惜抛下唯一的亲人……种种举动,无一不是她要离开的证明。
雏鸟长出翅膀,一旦飞出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像是冥冥之中的直觉,如果这次没有见到她,她就会像风筝一样飞远。这不是他追出国就可以抹平的距离。
小鸟见识了更广阔的天空,就绝不再留恋它本就不在乎的树梢。
抛弃强硬的手段,只剩一颗毫无用处且不被稀罕的真心,他要怎么留住她?
嘀嗒嘀嗒,腕表时间指向六点二十五分,离飞机起飞不到一个半钟头。
天边闪电亮彻夜空,伴随着雷声轰隆,暴雨忽至。
汽车引擎发出轰鸣声,全黑迈巴赫在高架桥上飞速行驶。
雨水浇打车窗,后视镜一片模糊。
拨出的十几个电话无人接听,机械的电子女声重复固定提示音。
嘀嗒嘀嗒,中控屏显示时间:六点四十分。
肖何:“还要多久?”
看了眼前路拥堵的路况,徐叔神情凝重:“保守估计一个小时。”
车内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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