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是当然。
温珩昱给她的感觉就像罗织密网,紧紧缠绕束缚着她,在将要坠落的时刻,却又如安全港那般庇护她,时常让她又乱又烦,恰如此刻。
原本只是隔岸观火的消遣,却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的人生已经缠绕纠葛至此,全然难分彼此。
那她呢?时至今日,是否还真的问心无愧。
可谢仃随心惯了,懒得问心。她收起思绪,情绪转变轻松自如,对温珩昱笑了笑,模棱两可地回应:“你猜?反正估计你也没信过。”
有些虚情假意她自己都分不清,问题留给他吧,她才懒得去想。
“下手的机会一直都有。”温珩昱眉梢轻抬,懒声应她,“好好把握。”
……这人倒是无谓将危险放在身边。谢仃从前觉得是轻视,现在了解后觉得,其实并非如此。
他们的确是同类,对危险置若罔闻,只对驯服本身有所兴致。
“是吗。”谢仃挑眉,不以为意地走近,玩味打量,“你当初高高在上,看我落魄难堪的时候,肯定想不到今天自己会拿命来跟我赌。”
“——不过我很喜欢。”
她说着,眼底笑意浸深:“温珩昱,我们来日方长。”
似挑衅似承诺的话语落在耳畔,温珩昱敛目垂视,少顷,很轻地笑了声。
“记住你说的。”他抚过她后颈,语意温缓,“如果失信,我就派人封锁消息,把你锁起来。”
似乎真的具有可行性。
谢仃弯唇,顺势在他唇间落下一吻,散漫又狡黠:“来啊,试试看。”
第38章 38℃
原本以为学枪的事就此揭过, 但从猎场离开回到住处后,谢仃才发现没那么简单。
她平时在温珩昱跟前肆无忌惮惯了,拿枪抵着他以下犯上, 也没觉得这事有多值得警惕, 却险些忘记对方秉性, 回去便被狠收拾了一顿。
她玩任她玩, 温珩昱在外闲于同她计较,但回到私人时间,就有足够闲情雅致教她什么是教训。
谢仃也的的确确长了教训——当初就不该给温珩昱开辟先河。
床笫间的主导权早在潜移默化间转移, 不再完全归属于她,从前那些游刃有余不复存在, 她轻易就被弄得说不出话,只能意识恍惚地抓挠, 间或难以承受地咬他泄愤,都是不痛不痒的威胁。
偏偏温珩昱做事时不怎么脱,她越乱七八糟,就越衬得他奕致周正, 将人按在玄关门柜上狠狠折腾,始终疏懈闲适。
双腕被他单手制在头顶, 谢仃挣脱不开, 也没有力气去挣, 温珩昱捻起她下颚,落在唇齿间的吻很深, 带几分强制意味, 她呼吸被尽数掠夺。
之前拿枪抵着他的时候, 这人还波澜不掀,谢仃不曾想原来是秋后算账。
等禁锢的力道终于松懈, 她喘息着偏过脸,还有些无力与恍惚。温珩昱从容正身,勾过她颈间的项链,缠绕在指尖。
“谢仃。”他敛目唤她,温声,“没有下次。”
-
在伦敦度过半月假期,眼看燕大开学日将至,这趟行程也该步入尾声。
落地北城那天正巧逢晴,离开时是冷冬,回来时是寒春,总归依旧不减风中料峭。从机场出来后有司机相迎,谢仃打算先去趟邱启那里报平安,于是没与温珩昱同程,待抵达目的地便下了车。
她来之前没有事先和邱启说,等进屋了才发现家里没人,疑惑地找了一圈,谢仃正要打电话问他去向,就听见玄关传来关门的声响。
回过头,一老一少四目相对。
“你怎么来了?”邱启还有些意外,“不是刚落地,也不去倒时差?”
“飞机上倒过了,没事。”谢仃懒声应他,见人刚回,便去厨房接了盏热水,“你出门了?”
“嗐,去医院看老隋去了。”
年前谢仃跟邱启去了趟医院,那时隋老的状态还算不错,有说有笑的,也不知时隔一月情况如何。这么想着,谢仃从厨房探出脑袋:“隋爷爷现在怎么样?状态稳定吗?”
“年纪大了,一病万病。”邱启叹了口气,“癌,再加上他那点基础病,真是折腾得不轻。”
他没有正面回答,但谢仃已经听出答案。她心下微沉,抿唇默了默,才问:“……不严重吧?”
“咱们对病情也做不了太多。”察觉她情绪低落,邱启安慰道,“等你到我们这年纪就懂了,儿孙承欢膝下,大半辈子过去都挺安顺,你隋爷爷心态好得很。”
谢仃点了点头,将水壶放在桌前,轻车熟路地开始替人泡茶:“今天没赶上,过几天我去医院看看,哄老人家开心嘛。”
“也好,小隋正巧也在燕大,你们一道去也方便。”
谢仃闻言,择茶时险些倒扣在桌面,不由无奈道:“您老人家牵线搭桥呢?”
“你们小年轻不都是分手后做朋友?”邱启不以为然,从她对面落座,“感情的事看你心意,我说没用。就是你隋爷爷见了高兴,怎么说也是干孙女,不当孙媳妇他也乐意。”
这话不假,隋老膝下就隋泽宸一个孙子,除此之外最疼的小辈就是谢仃,抛去那些过往关系不谈,他们二人作为小辈,的确能哄老人家开心。
谢仃唔了声,态度稍有松懈:“那我看看吧。”
邱启知道这话就是答应的意思,于是没有多谈,他看她熟稔地置壶温杯,惋惜:“你这手法,不喝茶可惜了。”
“跟着你耳濡不染,能不专业嘛。”谢仃给他沏一杯茶,推近,“让我改行去做茶道生意都行。”
提起这话,邱启才恍然察觉时间的流逝,他接过茶盏,有些感慨:“这一说才反应过来,你明年都该毕业了。”
谢仃喝不惯茶,选择给自己倒了杯水,闻言稀松道:“没准是今年呢。”
她语出惊人,邱启动作一滞,险些被茶水给烫着,连忙收手。
“怎么这么突然。”他狐疑,“你想提前毕业?”
“我前两天算了算,学分都修够了。”谢仃倚进沙发,懒洋洋地反问,“您不是让我向林未光学习嘛,她当初不就是提前毕业回国么。”
“又不是让你学这,你的人生当然得你自己把控。”邱启给她逗笑,也知道她最后那句是揶揄,啧道,“我还以为你想再读下去,稀罕了。”
谢仃这年纪应有尽有,荣誉和成就数之不尽,她对诸如画廊此类的实业兴致缺缺,更偏好学术自由,再继续深造,也能遇见更多志同道合。
“读研吗?”谢仃支起脸颊,“我的确有这个想法,不过还在申请,到时候看offer。”
意思是不打算接着从燕大读了。
她这重大的人生决定接二连三,邱启再次险些手滑,觉得这茶还是待会喝最好,于是放回桌上。
“你没惹什么事吧?”他语气严肃,“跟教授吵架了?因为缓考被教训了?”
谢仃:“……”
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像这么不着调的人,谢仃有些好笑,赶紧打消他老人家多余的担忧:“怎么可能。我初中到大学都在北城,读研想换个环境而已。”
听她这样说,邱启才堪堪放心。
“你有主见得很,那我就不多说了。”他执起茶盏浅呷,不忘叮嘱,“等确定去哪儿跟我说声,别到时突然找不到人。”
谢仃言笑晏晏地应下。
-
北城换季变化多端,开学前还是个位数的温度,翌日就温暖如春。
大三下学期课少得可怜,专业大课结束后,学生们先后离开画室,谢仃和温见慕避了拥挤人潮,不急不慢缀在末尾走出。
“这学期也太清闲了。”温见慕查看完课表,转而问她,“阿仃,我们现在回宿舍?”
“认识的长辈在住院,我过去探望一趟。”谢仃拍拍她,“你先回去吧,我估计要晚点。”
温见慕颔首,正要应声,视线就越过谢仃落向她身后,略显意外地怔住。
步履声渐近,谢仃还没递去打量,便察觉到身后站定一人,还借着身高优势将下颚抵在她头顶,格外熟悉。
怎么跟高中那会儿似的。谢仃无奈,看都没看就抬手去捏:“隋、泽、宸。”
少年被她毫不客气地捏住脸颊,很轻地嘶了声,委屈吃痛:“真舍得啊你。”
谢仃收回手,侧目瞥他一眼,这才按了按他侧脸隐隐泛红的那处,提醒:“那就老实点。”
隋泽宸依言听话,俯首任她摆弄,随后他顿了顿,视线落向温见慕,向她简洁礼貌地问候:“你好。”
两人只见过寥寥数面,并不熟悉,温见慕微微颔首,也回应一句。
见人来了,谢仃也不多耽搁时间,笑着向温见慕挥手道别,便和隋泽宸朝教学楼外走去。
谢仃低眸看过手机时间,随意问:“不是说从门口等我?”
隋泽宸嗯了声,理所应当:“我也没说是校门口。”
……行,出国两年能说会道了不少。谢仃颔首。
今天气温回暖,已经是春装的时候,她穿了件烟蓝色衬衫,意式领口开襟较低,勾勒脖颈至锁骨一线,修匀雪白,曲线姣好。
是她惯常的轻熟风,隋泽宸敛起目光,忍了忍,但好像还是不太行。
忍无可忍,他倏然止步,握住谢仃手腕将人带近,垂眸替她将衣襟两枚纽扣扣上。
这才顺眼许多。
谢仃倒是意外,打量自己过于周正的衣领,瞬间从慵懒轻熟变成通勤端正,感觉配条领带就可以去出席学术会议。
她有些好笑:“起码敞一颗吧弟弟,衣服就这么穿的。”
“全扣上好看。”隋泽宸认真评价。
那就好看吧。谢仃无奈,由着他了。
抵达医院时是中午,正是病人家属最多的时候,门前熙来攘往人声嘈杂,渐近vip病房区,便趋于安静。
系里主席拨来电话,谢仃不确定是否重要,于是让隋泽宸先去,自己稍后就到。接起后得知是关于缓考补考的安排,的确重要,她认真听过后,才笑着道谢挂断。
从备忘录中添加了内容,她收起手机,乘电梯抵达病房所在楼层,才走到门外,便听见屋内的对话声——
“你爷爷最大的梦想就是七十岁能抱上重孙子!”
好震撼的梦想。谢仃倏然止步,认出这是隋叔叔的声音。
屋内的隋泽宸似乎也被震撼到了,无言沉默片刻,才给父亲科普常识:“……国内合法婚龄二十二岁,而且黑户是违法的。”
隋父噎住,不尴不尬地道:“我就一说,这不是你爷爷快过寿了么,你现在谈个两年的恋爱也来得及。”
“那我也得有人谈。”隋泽宸意兴阑珊。
父子二人的关系似乎还不太熟络,谢仃从门外听着,心中做过对比,觉得总归算比以前好些。
隋泽宸父母都是企业家,常年在外办公,鲜少记起被放生在北城的儿子。隋泽宸从隋老身边长大,高中时转到谢仃隔班,对谁都带着天然的疏离感。传言说他特立独行不好接触,但谢仃后来了解,其实就是很好哄的孤单小孩。
最初她觉得有意思就接近了,倒不曾想双方长辈认识,也不曾想他会那么认真,让自己感到亏欠良多。
收起思绪,谢仃抬手轻叩门扉,都没等到应声,隋泽宸便将门拉开,见来人是她,他眼底泛起星亮笑意。
“爷爷。”他回头唤病床上的人,“您看谁来了?”
隋老狐疑地注视过去,随后见谢仃从自家孙子身后冒出,他当即笑逐颜开:“阿仃怎么来了?”
“爷爷。”谢仃言笑晏晏地问好,将带来的手信交给隋叔叔,颔首问候过,便去床前陪老人家聊天,“上次邱叔来没告诉我,我都没赶上,今天刚下课就赶紧来看您了。”
“欸,没事,忙点多好,我们阿仃事业有成。”隋老欣然拂手,刚才夹在儿孙之间的头疼顿时不见踪影,“和阿宸一起来的?”
“刚好我也在学校,顺路一起了。”隋泽宸将门带上,碎碎念着走到床前,“见不着人的时候总念叨,现在我把人带来了,您老又说忙点好,平时没见对我这么和蔼。”
隋老吹胡子瞪眼:“你小子说话跟你爸一样不中听,天天唠叨得我耳朵起茧,没点新鲜。”
巧了,谢仃就是来讲新鲜的。
她惯会哄人,搬了凳子坐去床前,陪老人家有说有笑地聊天。从这学期校园里遇见的琐碎趣事,讲到柏乔策划期间的忙碌,她话里有抱怨有欣喜,都是鲜活的日常与情绪,隋老听得认真,欣慰地颔首夸赞她长大了。
谢仃自小亲缘浅薄,秉性里再多恣性,面对长辈时依然是柔软纯然的,她慢吞吞讲述自己去了云岗,讲那里山清水秀与世隔绝,说他要赶快好起来,她招呼他去看山峰日出,尝民宿老板自家制的滇红。
隋老笑她会画饼,她不以为然,只说那就等他好了看看,她拉着邱启一起过来。
小丫头能说会道,隋老被她哄得喜形于色,隋泽宸也时不时从旁附和,他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转。直到有医生前来提醒做例行体检,他才摆了摆手,说时间差不多,叫他们年轻人都回去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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