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掏出tຊ打火机来,想给她点上,但在大风里打火机也罢工,他于是拿过安荞的烟,用自己烟头上的火星,引燃了她的。
一簇火点燃另一簇火,一处光亮,燃在了另一根烟杆之上。
安荞欣赏着他燃烟时的动作,忽然开口:“这样好像接吻。”
苏德扫她一眼,将烟还回她的嘴里,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晚上吧。”
安荞眨眨眼。
她只是说像,没说要接啊。他就这么麻利地定了个时间。
但既然他这么讲了,她也不甘示弱,反问道:“为什么要晚上,现在不行吗?”
苏德看着她的目光就变深了。
昨夜唇舌交缠的感受犹存,她话都到这份上,他心里又热乎乎起来。呼吸都越来越粗沉,刚想揽过她,她却一个转身躲开了,眉开眼笑地往自家的院子而去。
“你说的,晚上,我听你的。”
她撂下一句话就跑了。
苏德看着她离去,烟都多抽了一根。
安荞回了家,先洗了把脸。刚才那阵大风吹得她满脸都是沙子,洗下来的水都是黄的。而后她打开电脑插上硬盘,从前两天就导出来的上一次马背旅行跟拍的视频里挑挑拣拣,找了几张有苏德和他的马的截图。
她今天没睡午觉,叫上孙熙开着三轮车,搬着自己装电子产品的包,和师傅给她学做马鞍的白桦木、牛皮等等材料工具一同到了凉棚底下。
今天客人不算太多,早上孙建发带了三个老客快速走了马道的常规一圈。下午也有客人过来,同样是走常规圈,点名道姓让孙熙做导游。
只要没临时过来的散客,安荞的下午就是空的。
孙建发上午做导游,一整圈都跟着客人跑。年纪大了也嫌累,睡了一觉才回到马场,就看见安荞已经在凉棚底下做马鞍了。
她到底是有天赋的人,马感好得没话说。
学骑马就比平常人更快,就连做马鞍,也是没怎么教,自然而然地学会了。
只是毕竟是初学者,白桦木有几处没削好的,他动手做了示范,教她怎么改进。李伟算是孙建发的“徒孙”,拿了台机器在一旁默默地拍着,扛摄影机多久都不嫌累。
他不累,拿着锯子良久的安荞却累了。
孙建发一贯不准安荞过劳,看她敲了敲发酸的胳膊就让她休息,说她可以趁着空闲,先设计设计肚带和脚蹬的那些皮革上的花纹。
他拿了小本子,给安荞看设计的模本。在纸上一笔一画绘制的花纹图案显得格外精细,流畅的笔触让专业学过画画的李伟都觉得惊讶。更不要说那些精细的数据和标注,一看就是几十年手艺的老师傅才会有的经验。
这种小本子上的内容,从来都是自家人才能看的,不能流传到外边,让人偷师了。
安荞拍了几张,就拿出了平板,打开了绘图软件。
跟孙建发的小本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东西。
孙建发不禁笑道:“高科技啊。”
第46章 马鞍上的纹样
安荞这包里的高科技可不止这小小的平板。
她还用一本纸质的笔记本,手感跟纸没什么差别,也能用普通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但画在那上面的东西,不用什么操作,自动就能识别成电子版。
这是她以前为自己的片子画分镜的时候用到的东西。但无奈她绘画功底差得很,画的那些分镜无非就是火柴人和方块房子,也因此总是被王明嫌弃。那么高科技的东西用在她手上算是杀鸡用了牛刀,慢慢也就闲置了。
她拿着平板电脑画画足矣。
刚打开还没下笔,她就想起了包里那个高科技本子,又看看在旁边围观孙建发做鞍骨的李伟,终于想出了那个闲置许久的本子能派上什么用场。
她叫住李伟,从包里拿出本子。
“这个,你拿去用吧。”
李伟有点懵。
这是什么意思?突然给个本子?
安荞就跟他解释:“这个我很久没用过了,也不知道还好不好用。我看你经常画画,这本子就跟数位板差不多,在上面写写画画的,就能传到电子版的。”
李伟年纪小,还没到自己赚钱的时候。再说,做纪录片的,就算是成熟的导演,也多是贫困潦倒挣不着钱的。
这小子,虽然一看就家庭条件不赖,但估计兜里也没有太多钱,更没有高大上的装备。
王明深谙这一点,所以给了他许多闲置的设备。
那些东西对于王明来说没什么用了,但对李伟这种新人来说,几乎算是全部身家了。
安荞自认没什么东西能给他,不过手头乱七八糟的机器设备还是不少的,一点点都塞给他好了。不管他用不用,好歹别让这么个有才华又有天赋的孩子因为这些最基础的事棘手。
她从前吃过的瘪,可不希望后辈再吃一次。
她这么一说,李伟就明白了这东西的用处,再三跟她道谢。
安荞笑笑,看向他身后:“孙师傅割牛皮了,你不去拍?”
李伟猛地一转头,就看见孙建发拿起了一块牛皮,在上面刻画曾在本子上画过图案,准备动手。李伟一个激灵跑回去,又扛起了相机。
这种对万事好奇,什么都想拍的兴趣,是能教会一个新纪录片人成长的最好老师。
安荞看着他的模样,就会想起自己刚入行的时候,也是这样。
兴致冲冲,喜欢一切新鲜的事物。
当然,现在也是一样。
不过再怎么感兴趣,安荞所没有的绘画天赋照旧是没有的。她把注意力从李伟身上转回手里的平板,小小的屏幕分成了两半,一半放苏德和他的马的照片,一半是绘图软件。
手机也摊在一边,放着师傅那小本本里头的模版作样本。
先照着师傅的,画一个雏形,再给肚带画上花纹。
苏德的那张照片里,她将苏德的蒙古鞍放大再放大,观察他鞍子上的莲花纹和祥云纹。这是蒙古族人经典的图腾元素,配上两边的宝石,民族风格浓郁。
她照着那个样子,依葫芦画瓢先摹仿下来,再进行修改。
中午的时间如河套里的流水,缓缓淌了过去。太阳照旧地晒,好在有了个凉棚,三人和几个马都躲着阴凉。
孙熙懒得走路,中午睡醒了就开着车,先去小卖部买了三瓶冰饮料。车往马场开到一半,才想起现在这儿多了号人,又回去买了一瓶。
等到了马场,看到他爹,小安和李伟,三个人各干各的,一个割牛皮,一个画画,一个扛着台大家伙不知道在拍什么。他一人一瓶饮料放在他们脚边,却没人搭理他。
孙熙不乐意了,去闹安荞。
他一看就知道安荞在画西部鞍的花纹,但她摆在一旁做参考的是一盘蒙古鞍。他奇怪,问:“小安姐姐,你拿蒙古鞍画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去鞍房找一盘鞍子来画。”
安荞就笑他:“小孩子懂个啥。”
孙熙的脸拉下来:“才不小。我比你高一个头。”
“谁比年纪是看个子的呀?”安荞赶他,“下午不还要带客人吗?你去干你的活去,别在我这儿,我容易分心。分心了画不好了赖你噢。”
孙熙意兴阑珊地走开了。不敢去闹自己的爹,就去闹李伟。
先闯进他的镜头里作鬼脸,然后缠着李伟问:“你拍这个有什么用?你能拍我吗?给我拍那种很帅的短视频好吗?每次我自己拍,都拍不清楚我这张帅脸,再好的颜值也没个屁用。你这个机器一看就老贵了,拍出来肯定清楚吧。教教我怎么用呗。”
虽说孙熙看起来是个高个儿大块头,但安荞和李伟都把他当孩子看。
李伟就暂时放下了拍摄的任务,把手头的机器给孙熙,教了他几个基本操作。孙熙学得乐乐呵呵,对李伟顿生了好感,拽着他要走:“来,别倒腾这个了,我教你骑马。到时候你就在马上给我拍。”
李伟看了眼这能把人晒脱皮的太阳:“现在吗?”
“对啊。一会儿来客人了就骑不了了。来来来,我把白雪借你骑。小安姐姐!你的追风借我!”
两个孩子玩到一块儿,安荞乐见其成,嘱咐了李伟穿上护具,安全第一。
凉棚底下,又只剩下了她和师傅两个人。除了风声和犬吠,便只剩下电容笔划过平板的哒哒声,和剪刀划开牛皮的莎莎声。
安荞喜欢这样的宁静。
一辆摩托从村里开出,路过孙建发的马场。
安荞抬头看去,就与朝着这里望来一眼的苏德会上了目光。
昨夜的种种,那样滚烫的温度都似乎还黏在身上,目光的交汇,让她又想起了与他的缠绵。
明明刚才买烟的时候才见过,此时又见到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愉悦。望着他骑摩托走远,她的嘴角也放不下来,摸了根烟点上,都觉得这烟在口腔之中横冲直撞的味道,与他身上的那股尼古丁和青草夹杂的味道如出一辙。
孙建发手上的那块牛皮终于割完了,他贴在鞍tຊ骨上,拿来给安荞看,问:“好看吗?”
他割出了一片后鞍骨上的覆皮。虽然面积不大,但枫叶纹路的暗纹繁复又华丽,光是这样看着,都能想见这具鞍子做完后的精致模样。
她十分恳切地点头:“好看。”
孙建发笑笑,拿着牛皮正要回去,又想起一件事:“苏德前几天不是死了个马么。孙力之前来跟我说过,他们在合作社那边的号子就对不上了。正好我们这里多了一匹马出来,就让我挑一匹卖给苏德。”
哈日死后,苏德平时自己骑的马就换了,能出租给游客的马也就少了一个。坝上的游客一天天多起来,卖马人不一定什么时候过来,苏德天天要工作,也没时间去卖马场再挑马。孙力就想起了孙建发前几天正好多买了一匹,就来问他有没有原本要淘汰的,可以卖给苏德。
孙建发昨晚给孙力打过电话,两边把马匹和价格定了下来。过几天苏德来把马领走,孙建发就记起跟安荞也说一声。
这件事安荞还是第一次听说,昨晚苏德也没有提起。
她问道:“咱卖哪匹马啊?”
孙建发指了指马圈里那匹黑乎乎的大家伙:“大黑。苏德之前不也是个黑马么,就再给他一匹黑的。”
安荞点点头。
油光发亮的大黑算是整个圈子里最漂亮的家伙,皮毛和脸型都是顶配,更不要说它傲人的肩高。
她想,苏德那么高大的人,配上这样漂亮的马,到合作社挑马骑的女游客们眼睛都要挪不开了。当然,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初第一次看到在哈日的背上的苏德,她不也挪不开眼睛么。
大黑不安分,她因为它骨折过一次,后来也又摔过一次。一般的游客也驾驭不了它,最多的就是骑着它拍拍照罢了。
不过,驾驭不了它的是游客。
如果是苏德来骑,肯定会乖乖地被他驯服,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一点。
师徒俩说了几句话,又各自干活去了。
半下午的时候,早就预约过让孙熙导游的客人们终于姗姗来迟。孙建发打电话给孙熙叫了他回来。孙熙正在前面的草滩教李伟骑马,一接到电话,也不管李伟了,自己骑着马就往回跑。
李伟骑着的白雪跟着孙熙的追风,也向家跑回来。
李伟完全不会骑马,在马上晃悠了两三个小时也没什么进步。这一下给他吓得够呛,一回到马场就赶紧下了马,抱着马脖子就喘气,捂着腰哎哟个不停。
等几个小时过去了,孙熙领着客人出去又回来了,李伟惨白的脸才终于恢复点血色。
孙建发要放马,李伟想跟着去拍。但孙建发骑着摩托,他总不好扛了台摄影机坐在小小的摩托后座。安荞一看他那犹豫不决又不敢开口的样子就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帮着孙建发把马圈里的马都解开刚绳,便叫住了孙熙。
“你开着车,载着李伟,跟师傅一起上山吧。他想拍点素材。”
“哦!”
这一天相处下来,原本不熟的两个小伙子现在也熟络了。又有安荞的吩咐,孙熙非常配合地叫李伟上了车,他开着车打算跟着孙建发走。
孙建发已经骑上了摩托,拿着赶马的鞭子蓄势待发。
师徒俩多日来的默契,不用多说,站在马圈门口的安荞利索地拉开了沉重的铁栅栏。
工作了一天,早就饿坏了的马儿们向外涌出,也有顽固分子守在圈里,不肯往外走。
安荞便从栏杆上翻进去,双臂一张,喊着“去去去”,把马往外赶。
落日与晚霞,无边的草原,奔跑的马儿和放马的女人。
坐在孙熙车里的李伟,镜头一会儿对准了孙建发,一会儿又对着安荞,拍得不亦乐乎。
第47章 乱叫的后果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马场,一会儿功夫,人也走了,马也没了。
安荞锁上鞍房的门,又给马圈的门绑上铁丝。手在铁栏上一撑,坐在了马圈的栏杆上。
她一直都很喜欢坐在这里。
这里能让她看到几乎整片草滩,对面合作社的马队里进进出出的人成为了小黑点,但总有某个小黑点在她的眼里是发着光的。
安荞听着晚风吹动河套中的流水,慢慢凝望着骑着马向自己方向走来的男人。
他在她的视野中占据的比例越来越大。他的马儿们似乎训练有素,前前后后地迈过了不深的河套。而他骑着望月,在马队的最后,也望着栏杆上的安荞。
他发现了,她很喜欢一个人坐在这里。
尤其是这样夕阳西下的时刻,她像是在看太阳,也像是在等他。
她身上镀了层斜日的金光,亮闪闪地勾勒出她的身形。风把她鸭舌帽下的头发又吹得乱糟糟,她看着他走近,拉下了脸上的面巾,点起一根烟。
苏德驾着马在栏杆边停下。
马比栏杆矮,但他比栏杆高。一来一去,两个人几乎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安荞眼带笑意地看着他,深深吸了一口烟。浓厚的烟都过了肺,又被她慢慢吐出来。
拿着烟要接着抽时,他抢在烟之前,先占据了她的嘴巴。
他同样拉下面巾,扣着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自己。嘴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没有深入地掠夺,却重重地碾过她嘴上的每一寸,像要把她镶进自己的身体里似的。
亲完了,他也一句话都不说,骑着马追上了自己的马匹们。
这个吻短暂地如同没有发生过,可唇上的温度,却实实在在地停留了良久。
安荞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目光追随着他往村子深处而去,才重新把烟放进了嘴里。
她当然知道,苏德这是在报复她中午的撩完就跑的不厚道举动。只是她这种事做得多了,她想着,倘若他都要一一报复过来,那他们两个这一天天的会多出多少事情来做,又会多出多少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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