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氏的公主,在这冷宫中活了百余岁,我曾见过几次,她对我有过恩典。”
沈笑语无奈:“也只有你做得出这般掉脑袋的事。”
冷宫里凋谢着红颜。
尽头,却是天下乐女都梦寐以求,想要进的梨园。
繁华与冷寂只在方寸之间。
梨园里的管事的是个年轻先生,瘦高个,他也是花渐浓的师兄,莺歌的师父。
先生见到沈笑语等人便作揖,致歉道:“县主,姑姑……那名名唤绿琦的宫女,如今正在乐女们就寝的偏殿里。”
偏殿里确实关着的人,隔得老远,就听得她哭哭啼啼。
打开房门,只着中衣的女子蜷缩在角落里,看见有来人,连走带跌的从床上下来,跑到跟前哭诉道:“大人,我不过是在宫殿里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成了一日后,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怎会故意害的良娣流产呢!”
绿琦刚才看到,沈笑语身后立着的谢虞,便埋着脑袋,紧张了起来。
想起来之前,东宫曾有人指认,说见过谢虞在东宫行不轨。
沈笑语堂而皇之
的走到门旁,道:“此处是乐姬住的偏殿。”
谢虞身为男子,本该回避。
但他今日若是查案的官吏,自然没有回避的道理。
🔒 第187章 梨园
在沈笑语的眼神之下,谢虞没有任何心虚的关上门,甚至道:“我在外面等你。”
谢虞回避,令绿琦放松了不少。
“你姓甚名谁,为何在东宫当差,当差日又为何失踪?”
绿琦一言一行十分规范,“我名唤绿琦,是良娣拨到东宫的,当差那日我被人打晕,两眼一黑便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沈笑语:“将手伸出来?”
沈笑语拿起来她的手,绿琦的手上,确实有着常年弹琴的老茧,把脉来看,经脉上也并不通顺。
与管事姑姑所说的身份,对得上。
甚至身高体型,与沈笑语在东宫见到的那个宫女,也是相似的。
可是光是论给人感觉,沈笑语觉得不对。
那人比眼前的人,更加的沉稳,唯一的慌乱,也不过是被沈笑语撞到的时候。
此外,寻到绿琦,到绿琦脱口而出的话,都太顺了。
“你是哪里的人?”
沈笑语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答案已经注定不重要了。
绿琦:“禀县主,我来自岭南,不过很小就随着行商的父亲,离开家乡了。”
又是岭南。
沈笑语的手放在腰腹间,取出一颗红桂果。
“你可认得此物?”
红桂果就在跟前,绿琦迟疑片刻,才道:“县主,这可是岭南的果子?我虽是岭南人,但家中并非行医,不认得此物的药效。”
“不过幼时,爹爹倒卖过这物件。物少珍贵,药效多用,有幸见过两次。”
“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
走商走南闯北,为了防止山匪截货,惯来都会结伴而行,组成商队,这便是起初的商行由来。
沈家商行下也有常走岭南,翻山越岭,买卖药材的商行。
沈笑语问起:“你父亲经商可有属于的商队?”
“我父亲属于岭南的乾墨商行,听说商行的东家,是蜀地汉中人士。”
“可是姓沈?”
沈笑语曾在商行名单中,听见过这个名字。
在岭南买卖药材的商行,正是姓沈。
关上门和窗,这屋子便变得黑了。
屋内寂静。
太巧了,沈笑语不再提问,而是与绿琦僵持着,绿琦是个急性子,忍不住,便主动与沈笑语吐露。
绿琦:“县主,我曾见过大人,就在被打晕的那日。”
又是谢虞,管事姑姑低声警告。
“你可知攀咬小公子有何下场?”
被吓唬后,宫女脸色都白了。
姑姑警告:“说出的话,想好再回答。”
沈笑语好奇这些人到底是何目的,便纵着她们说:“你且说,若不能让人信服。我便将你交到,东宫那位的手里。”
太子不能言语,不能站起来。
接连遭遇重挫,东宫里只要在太子跟前侍奉的宫女,每日总是要给砸几个碗的。
“东宫失去了孩子,不管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知道下场的。”
绿琦:“县主,姑姑我没有胡说,是真的,我认得小公子。”
“小公子那日穿的红色暗纹绣麒麟的锦衣,衣袖的袖口,还有云织的飞鱼纹。小公子拿
手捂住我嘴,将我打晕的时候,我瞧见得整齐。”
谢虞那日御马而行,确实穿的这身衣裳,至于那云纹的飞鱼的袖口,是沈笑语之前缝制的。
“哦?”
沈笑语解开女子的的锁链,并没有再为难她。
沈笑语:“若是真与小公子有关,我自当告知殿下,还东宫良娣一个交代。”
绿琦见沈笑语信了,雀跃写在脸上。
沈笑语放了她走。
放虎归山,顺藤摸瓜罢了。
这绿琦呆傻,不可能是一个人行事,与她同谋的人,才是关键。
沈笑语离开偏殿时,门外的谢虞,此时正靠着墙站着,低头看着自己的鞋。
这小祖宗的鞋,正巧也是云纹的。
云纹暗绣的锦衣可贵了。
云锦布料是千蚕丝做的锦布,一匹布是有市无价,除去专供皇室的,长安城中,用得起这衣裳的,也不过一个巴掌的人。
而衣上的暗绣,是十年以上绣龄的数名绣娘,才能学的。
一件成衣,通常需要耗费多月,才可以绣得一件。
谢虞穿这衣,在长安城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的人,稍加留意,便会知晓。
沈笑语未曾揣测他,不过道:“这些宫女都说见过你,你可是在东宫之中,做些招花引蝶的事?”
“阿杏觉得,我可会做这些事情?”
谢虞将话抛回给沈笑语。
沈笑语虽知他不会做,却没在东宫里说起,只是道:“你若做了坏事,不可瞒着我。”
谢虞他做的最坏的一件事,便是
将沈笑语娶进谢家。
而如今他又要做这个坏事,将沈笑语带进后宅。
“我今日是来接你出东宫的。”
梨园外停着一辆马车,夏至和青二早已经在马车上。
夏至和青二一路上强颜欢笑,刻意的欢笑,沈笑语:“你这笑的也颇为难看了些,可是沈家出了什么事?”
夏至将马车行到了东闯门前,门外素白一片,跪满了身穿白色丧服的老官吏,官吏带着一家大小,跪满了一地。
青二见到这副情景,无奈道:“既没有丧国,也没有丧君,不过是一个未成形的胎儿,这些人竟然闹成这般样子。”
“姑娘,不能纵得他们。”
圣上和东宫都尚在人世,燕王登基,是需要承担文官口诛笔伐的怒火的。
谢贵妃将沈笑语留在东宫,将她当做挡箭牌。
这是从一开始就明了的事。
沈笑语揉了揉眉心,这些文官终究不是普通人,也压不得,得废一番口舌了。
青二怒,驾马者握住身子,全身发力,一身腱子肉,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总有人说文官误国,盲目尊崇孝道,我今日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沈笑语:“他们都敢拦驾燕王殿下,没将我从这马车上逼下来,已经是仁慈了。”
“若他们再不让开,我就要驾马踩过去了。”青二警告。
“青二,你何时学会以暴制暴了。”
青二嘟囔着嘴,“也就姑娘性子好。”
“这盆脏水,怎么就泼到姑
娘身上了?外面多难听的,都有人说。”
“我心疼姑娘。”
🔒 第188章 流放
清者自清不过是一句话而已,流言蜚语可杀人,沈笑语撩了撩衣摆,正了衣冠。
青二:“瞧不起妇人的是他们,要与妇人论长短的,也是他们。”
沈笑语劝解:“若今日以武力压制,反倒是坐实了骂名。”
青二抿着嘴唇,马车上备上了佩剑,若真等到拔剑之时,他绝对不会退缩。
太傅:“东宫子嗣有损,还请县主给个缘由。”
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太傅早前便道,这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为何要拦我这女子?”
沈笑语拿着他们的话,堵着他们的嘴。
“东宫出事之日,只有县主一个外人。”
谢虞掀开帘子:“各位叔伯今日,是执意要为难我夫人了?”
众人见到谢虞在马车上,颇有些意外。
这马车可是从东宫出来的,如此谢虞也是从东宫里出来的?
谢虞扫了一眼众人,“各位都是朝中栋梁,能臣,断没有为难我夫人的道理。夫妻本该患难与共,有想问的,只管问我;有所怀疑的,也只管怀疑我。”
“我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站在马车上,谢虞俯瞰着马车下的众人。
“叔伯,马匹不通人性,还请让路,以免误伤了大家。”
谢虞从青二的手里接过拉马的绳,绳放到谢虞的手里,谁都不敢料定,这小祖宗会做出来什么事。
但有太傅带头,太傅不让,众老臣颇有骨气,就是不挪步。
某家带来的儿童被吓到,哭出了声。
“
男子做事,顶天立地,何须牵连妻儿老小?”
“太傅?”谢虞跳下马车,将拦路的太傅扶到路边,在太傅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傅变了神色,问道:“当真。”
“是。”
谢虞换上一张笑脸,“大人们,三日后的午时,这真相就大白了,东宫良娣孩子是怎么失的,良娣自会亲口告诉大家。”
太傅思索一二,“各位,既然你这般说,看在首辅的面子上,我便信你。”
“谢公子答应,三日后会给我们个交代,我们便去家中等着。”
谢家是文官之首,沈笑语得了文人口诛笔伐,自然是入不了谢家的门。
沈笑语捋了捋裙摆,看到谢虞又钻进马车。
“有我在,何至于让你废这些口舌?”
沈笑语莞尔一笑,未再言语。
沈笑语这马车还没有驶到谢家,便拐入了沈家的巷子,停在那家未曾挂牌匾的对门门口。
门房见状,刻意来迎接。
“早前就想着夫人回家,也好挂上我们这牌匾,结果公子不许,非得等到如今,真是花儿都卸了。”
门房敞开门,恭迎着主子进家门。
贴上谢的牌匾。
屋里有好些,沈笑语的老熟人。
沈笑语一眼就见到了,沈商卿和顾许。
谢虞:“长安城中,没地方好藏,反倒是你相见的人,不如带到你跟前。”
伤了眼睛的顾许,在夏至的精心调理下,眼睛灰蒙蒙的,勉强能看见人的轮廓,但做事仍旧要靠自己的拐杖。
见人轮廓,
顾许认出了沈笑语。
“姑娘。”
他乡莫遇故知。
明明才不大年纪,已经经历了生离死别。
沈笑语见到顾许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痕,叹:“那些恶人害了你。”
“多亏了县主,才能恶人得到严惩。”
沈商卿一直在后面帮着夏至煎药,在人前并不显眼。
沈商卿拿着蒲扇慢慢扇着,待沈笑语到跟前,便道:“县主。”
“你可有事要和我说?”
见沈商卿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笑语主动问起。
沈商卿:“兄长的罪罚定了下来,是流放。”
“明日后便会戴上镣铐,踏上北上的路。兄长体弱,想请县主行个方便,给兄长准备一些御寒的衣物。”
沈笑语:“沈仲柏的罪责既然已经摘掉,你也无需到处躲藏。”
“虽如此,可难免盘根错节……”
沈商卿隐藏这么些日子,躲的是朝堂的官兵,也是私下多方势力。
而这些暗处的人,沈商卿也不知是谁。
“我不便出面,还请县主代劳。”
沈家大爷的案子,在玉城王谋逆之后,留到了刑部手里,又经锦衣卫上了,御史邱河与玉城王勾结的证据,沈仲柏便被放了。
沈仲柏流放之日,是个不错的天。
时辰还早,便天亮了。
通常刑部流放犯人是一大早,便由着官吏押着出发了,不仅是沈仲柏,一同被流放的,还有邱河和一众,之前和玉城王有勾连的官吏。
声势浩大,流放的罪犯颇多。
本是清晨的街道,有很
多百姓来看热闹,围在一起,特地看贪官得到严惩。
出城时,城门口十里地外的酒肆,有些人等在这里。
这处通常用来给流放之人的亲属,准备行囊盘缠的。
负责流放的官吏也会识趣,在这里等上一等,收些亲属的贿赂。
沈笑语戴上面纱,早早就等在了酒肆的屋内。
酒肆的桌椅板凳是新打的,上面的漆也是是新的,屋子里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沈笑语方才进屋,便警惕的往外走了两步。
谢虞则是抱剑站在门口。
沈笑语:“你今日陪我前来,消磨了一日,三日后如何与太傅交差?”
沈笑语一直没问,之前谢虞和太傅所做的交易是甚,说道了什么消息。
没问,谢虞便没主动说。
谢虞:“时机到了,就真相大白了,无需刻意运作。”
沈笑语:“这酒肆在大昭建国便在这了,但是如今却奇怪,外头还是从前模样,里面的桌椅板凳,统统换了新。”
谢虞的剑柄,微微朝着酒肆厨房的方向。
酒肆里用来烧火做饭的,并不是什么柴火,而是之前废弃的酒肆桌椅。
定睛一看,桌椅上还有刀剑的伤痕。
原来谢虞待在门口,没有入内,便是在看着这个厨房。
若平常,小二应该对这里待着的官宦家属,见怪不怪。
但今天却上前来问,“这位夫人和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小儿的鞋底是泥,泥草是河边才会生长的那种河草,还微微有些湿润,
大概天还没亮就去过河岸边。
走路外八,手上有拿刀剑的老茧,身材上虽然个不高大,却很强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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