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院子里,砖缝长着杂草,墙头挂着一棵歪脖子杏树。
若非此处,不是冷宫的红墙黄瓦,沈笑语还以为是那个不见美人笑的冷宫。
“他们
就让夫人住这样的地方?”
听闻夏至叫自己夫人,沈笑语眉心一跳。
这诰命,仿若世俗的枷锁,与这出墙的红杏,在沈笑语的身后,堆满了难听的流言蜚语。
“这地方,乞儿都不会住,有一股难闻的霉味。”
打开窗户,散掉一股霉味。
沈笑语:“既来之则安之。”
沈笑语从邻家,借来一个锄头,开始扒拉野草。
野草生长在地下,盘根错节的,交织在一起,很难分辨开。
若用锄头去拉,反倒是整个人摔了出来。
夏至忙搀扶住,“姑娘,你仔细着,这些粗活我来干。”
沈笑语紧皱了一下眉头,手放在自己的腰腹部。
腰腹不适,这感觉太熟悉了。
夏至起初还没明白,“姑娘可是闪了腰?”
“近来反酸的厉害,本以为是见了那场火烧,得了魔怔。”
“姑娘可是……”
夏至伸手来给沈笑语把脉,脉上已经有孕,两人都因得沈笑语用药之事,不甚关注月事,如今细细想来,恐怕是有孕了。
“夫人,已经一月有余。”
推算这时间,正是之前谢虞,偷偷潜回到长安城的那几日。
“此事,不可向外透露半点。”
早前假孕,如今却是当真有了孩子,沈笑语摸着自己的小腹。
即便那场火,沈笑语装得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但每日里沈笑语懒了起来,呆的时间,也多了许多。
夏至安慰沈笑语:“姑娘是贵人,心想事成,想要什么都会成
真。”
“姑爷当了爹,不知该有多高兴。”
只是怀孕的时间,若被有心人听去,又是麻烦。
青二:“管他人说什么闲话,夫人这日子过得开心,就是最好的。”
🔒 第198章 似梦非梦
荒芜的驿站里,经过夏至和青二的一番收拾,总算是可以住人了。
是夜。
沈笑语总觉惊梦,梦里又惊醒两次,靠在床榻边,早些时候伤到的脚踝冰冰凉凉的,不知是谁在沈笑语睡着的时候,给她抹了药膏。
沈笑语看向窗外,微微张开的窗户角度,与之前睡着时一样。
夏至察觉到沈笑语起榻,特地撩开珠帘,“可是刚才涂药,惊醒了夫人?”
夏至手里正拿着药膏。
“夫人伤了脚踝,倒也不曾说一声,若让姑爷知道了,姑爷该心疼了。”
沈笑语:“不过小伤而已,无需上药。”
夏至关上窗户,这处虽然不是长安,“但这屋子里还是冷清着呢,夜晚开着窗,免夫人着了凉。”
“如今夫人这身子,才是最最重要的事。”
几只夜猫在春夜发出嚎叫,叫声凄惨,听得人心神不宁。
不知惊醒了几个睡梦中人。
半梦半醒之间,沈笑语发觉自己,正坐在明黄的床上,地下跪着一众的内侍宫女,没有一人敢抬头看自己。
地上碎了一地的茶盏,而自己穿着寝衣,也是明黄的。
皆是凤制。
这般样式,绝非是普通人家可穿的。
夏至和小满匆匆从门外进来,从床上搀起来自己。
夏至道:“娘娘何必与圣上置气,娘娘是结发夫妻,是皇后,与圣上从贫贱之时,相濡以沫,携手走来的,后宫那些女人再多,也不能伤及娘娘的地位。”
沈笑语走到宫门,又
看见个身影,跪在宫门前。
春寒料峭,地面是湿的,寒意渗透到骨髓。
沈笑语认出来,那人是谢虞。
二十来岁的谢虞,早已经不像年少时意气风发。
小满:“王爷糊涂,竟然趁着喝醉酒敢唐突娘娘,别说跪着三日,连跪十日也不为过。”
沈笑语身后跟着仪仗,路过谢虞的身旁,听得他唤了一句。
“问皇嫂安。”
疼痛感从心间蔓延开。
野猫叫声戛然而止。
沈笑语从梦中惊醒,猛然看向窗外。
门前,有人影。
此人穿着夜行衣,手中拿着尖刀,若非月夜的月光打在窗户上,很难暴露踪影。
刺客没有推开窗户,而是朝着屋内吹了迷药,后才挑开了门栓。
沈笑语屏住呼吸,看着帘外的身影。
他越过夏至,径直朝着沈笑语走来。
走到沈笑语床边后,双手握着匕首,猛的一扎。
动作干净利落。
只是这刀,还没扎到沈笑语,人便被一脚,踢了出去。
这人是个内行。
招招都有门有道,是在官衙里练过的。
几番交手下来,沈笑语为了扶住腹中胎儿,竟然落了颓势。
沈笑语顺势抄起来被子,盖在刺客的脑袋上,往外跑。
夏至中了迷药,仍旧昏迷不醒。
沈笑语忙呼,“来人啊,抓贼啊,有刺客。”
沈笑语的声音,惊亮了几盏灯。
青二连衣裳都来不及披,匆忙跑过来。
“夫人,刺客在哪里!”
贼人见刺杀暴露,撩开被子,想与沈笑语一决胜负,却
被青二单手握住匕首,动弹不得。
已经没得还手的机会了。
他还想要逃走。
沈笑语拔下来脑袋上的簪子,给他的小腿,留下一个大血窟窿。
打斗后,沈笑语肚子一阵蜷缩,抱着小腹瘫坐在地上。
青二想要来扶沈笑语,无暇留住贼寇。
贼寇得了机会,翻墙跑了出去。
青二立刻寻到还睡在侧榻上沈笑语,摁着她的人中,将她唤醒。
知道驿站里来了刺客,夏至吓得白了脸。
“夫人。”
蜷缩的感觉,在一阵疼痛后消失,沈笑语缓和了不少。
夏至把着脉,忙给沈笑语施针。
“夫人,都怪我。若不是我睡得太死了,也不会让那贼人轻易接近夫人。”夏至哭得抽泣,又要给沈笑语煎药。
“三晋之地为贼寇之首,自然会暗中埋伏,是我放松了警惕,才让他们近身。”
“若怪,也只能怪那些贼人,胆大包天,暗中行刺。”
谢虞生死不知,夏至如何不紧张,沈笑语腹中的孩子,“可是夫人动了胎气。”
沈笑语手放在肚子上,“这孩子若这般脆弱,他便不是我的孩子。”
“他且坚强着呢。”
前世那么多事,都没有落胎。
想起来前世……
刚才那个梦,似梦非梦。
沈笑语光是回忆起来,便觉不快。
梦中的自己,大概也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形比如今的自己还要瘦弱,且头上还白了几根青丝。
若不是夏至和小满都在跟前,沈笑语都认不出来,那便是
她。
梦里的,都是虚幻的。
沈笑语这般想着。
都是些,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自己如今已经嫁给谢虞,没有入宫,更不存在什么年少之时患难与共,当然也不存在什么,冷落失意。
簪子扎了人。
簪子上还残留着血迹,刺客也因为伤了腿,一路快走,却留下一滴滴血痕。
青二刚才与那个刺客搏斗,撕下来男人身上一块衣服。
刚才被青二丢了的烂布,又被捡了起来。
青二:“夫人,这布好生奇怪。”
“这料子……”
黑布里面还套着一片布,仔细一看,这正是一件衙门捕快的衣裳。
青二:“刚才那个人是衙门里的人?瞧着身上功夫,确实很像。”
“明日去刺史府询问。”
崔陆离来的时候,这一摊狼藉,已经收了场。
崔陆离夜里穿得是一身青竹花纹的衣裳,没有平素简朴,反倒是不像之前,看着那般奸佞。
看见与小满一样面容的夏至,崔陆离全当是没这个人,无视掉了。
崔陆离:“三晋张狂,国夫人好歹是领了圣旨而来的,却被人私下派刺客刺杀。”
“夫人,不若请军,直接入晋。”
崔陆离站在屋外,注重礼节,知道是深夜,人特地背着沈笑语,并未进屋。
但崔陆离,敏锐的闻到了驿站里的药味。
余光有意无意的,看着厨房外的那堆药渣子。
沈笑语披着衣裳。
“之前那个歹人被我伤了小腿,明日无需挨个检查,操练一番即可。”
沈笑语之前那下,用了极大的力气,伤了这人的小腿经脉。
他伤了腿又是翻墙外出,这腿明日必将严重了,迟早得暴露。
🔒 第199章 包围
谢六的消息得来的很快,根本不需要第二日去寻府兵,这人当夜就到了跟前。
谢六深夜而来,带着层层的重甲。
巡视的更夫,将刚才发生的听闻,都禀告给了谢六。
半点不差。
这更夫说巧不巧,三更天时,更夫正在驿站门前,将屋里发生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四更天的功夫,就带着谢刺史到了驿站。
崔陆离道:“早前听得三晋之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怎的一到赵国夫人来这三晋,就遭此横祸了?”
“崔大人此言差矣,这纯色尚有瑕疵,优米尚有扁谷。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过百姓口中,口耳相传的故事,总有贼寇,行不轨之事。”
谢六煞费其事的道:“刺杀之事,发生在我三晋,我这个刺史自然要给,赵国夫人个交代。”
谢六身后带着府兵,层层将沈笑语包围。
“赵国夫人勿怪,夫人身份特殊,是殿下亲封的国夫人,当然不能让夫人陷入危险之地。”
“那等贼寇,必当抓住,行极刑。”
是从三晋军营调出来的府兵。
府兵人数众多,将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
沈笑语:“多谢六哥照顾。”不容沈笑语拒绝,沈笑语的行踪,全被禁锢在了这个方寸之地,裴颜之也一样,不得方便,别说出去寻刺客了。
谢六:“裴大人既与赵国夫人是一道来的,自然也该住在这驿站之中。”
谢六:“时候尚早,便不叨扰。”
谢六扬长而去,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门里,裴颜之沉思片刻,“夫人屋子的虎符,可还尚在?”
虎符虽是燕王给的沈笑语,但他到底没有穿上那身明黄色的衣裳,在沈笑语手里的虎符,若真用起来,也名不正言不顺,恐掀起血雨腥风。
沈笑语看着墙角的药渣,道:“崔大人可出去。”
崔陆离顺着沈笑语的目光,看向墙角,心中有数。
一大早。
夏至寻了新的安胎方子,要出去药铺买药,门口的府兵自然如想象中的一般,不会让行。
夏至:“我家夫人生病,还请行个方便。”
“生病就医,自当禀告刺史,请军中军医前来。”
青二:“哪有这般道理,不准我等外出的?”
青二眼见便要上前,与护卫的府兵打起来,沈笑语叫住青二,“六哥自是担心我的安危。这才不许我出入。”
府兵:“夫人明白这个道理便好。”
沈笑语:“可惜我这身上若再不就医,便是要命的事。”
沈笑语的脸上放眼看去,全是触目惊心的红疹子,她刻意提起来衣裳遮住半边脸。
“朝廷的诰命,死在三晋,对你们刺史来说,是个麻烦事。”
“我与刺史本是一家,到时候延误我治病的罪名,也不知谁担着。”
府兵见这些痘,脸上虽还是冷漠,但人却下意识的侧着半边身子,想要离得沈笑语远一些。
沈笑语又一阵咳嗽,咳嗽得作呕。
府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根本不知如何是
好。
“还……请行个方便……”
夏至忙跟在沈笑语的身后,也假装咳嗽,挠痒,“你还不放我们出去买药,是要你们全死在这吗?”
府兵严肃。
沈笑语看向为首的府兵,“我们身染疾病,确实不能出去害了人,不若大人替我们去买?”
府兵为难,“我去禀告……”
“我可以。”
崔陆离与沈笑语一唱一和。
夏至:“大人可认药?”
崔陆离:“我家中虽不以医为正道,但也是出过几个良医,家中子弟从小学四书五经,也得学些医术。”
“虽是皮毛,但写下来药方,我也能将药拿回来。”
沈笑语:“崔大人愿意帮我们,自然是我等幸事,夏至,还不将药方写给崔大人。”
“不过生了些红疹子,没什么大事,将药名都记下即可。”
夏至一咬牙,将治疗红疹子和养胎的药,一起写在纸上。
“大人只管一道拿回来。”
崔陆离接过方子,匆匆看了一眼,折进衣袖里,“各位,还请行个方便。”
崔陆离出了驿站。
沈笑语从驿站楼上,看着崔陆离走向了闹市,身后始终跟着一列府兵。
沈笑语所带的剿匪的兵,并不多,左右不过两千余人,在三晋之地反倒有些不够看的。
夏至却担心沈笑语腹中的胎儿。
沈笑语将手放在腹上,她们大胆,让崔陆离直接将虎符带出去了。
“虎符失窃,这可是掉脑袋的。”
“如今留在这里,这脑袋也是掉的。”
沈
笑语看着窗沿,这驿站虽然楼破,但门墙却干净得没有一点灰尘,没得人打扫,只能是蹭掉了。
昨夜虽有一个刺客,但谢六若真想要沈笑语的命,再派刺客来就是。
只能是谢六,不想让沈笑语查出来那个刺客。
崔陆离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甩掉了跟着他的府兵,寻不到崔陆离,府兵只得回来为难沈笑语。
“并不知晓崔大人去了何处。”
“即便是谢大人来了,我也还是这句话。”
谢六自然是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老大夫。
谢六不确定沈笑语是否是疫病之前,并未进院子,老大夫进屋给沈笑语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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