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出“现在是普通朋友”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己像个马上就要失败的人在垂死挣扎,所以才会强调这句话。他应该更淡定一点,直接问他是什么人才正确。
“桑鸣回,是书书的……”桑鸣回这次回答了池盛的问题,却拖长了最后一句,声调忽然变得轻快起来,“……好朋友。”
书书!好朋友!
知道此人存着故意心态,故意拉长最后一句话,那声音里似乎还带着调侃的笑意。但池盛控制不住内心的气血翻涌,一只插在口袋里的手都捏成了拳头。
他稳定了心神之后,才扯出一个微笑。
燕越书觉察到了桑敏回的故意,她却没有配合桑鸣回,只介绍道:“这是桑导,我的恩师。”
桑鸣回虽然有意帮她打发走池盛,也许还有点故意醋池盛的意思在,燕越书却不想拖桑鸣回进场。这是她和池盛两个人的事情,没必要拉上第三个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敬重的导演。
燕越书走了出来,挡在了池盛和桑鸣回之间,干巴巴道:“我已经和桑导约好了,没想到你会来。”
池盛别过脸去,偏头看了一眼电视台的大楼,沉沉地说:“考拉台春晚还没开始我就来了。”
“……”
燕越书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听他的声音,便觉得有些沉重。
刚才池盛打电话的时候,她还以为池盛只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想到他人已经等在这儿了。那至少等四个小时了!燕越书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信息她是发错了,但是那句“好的”,她没当回事,也没拒绝。现在一走了之,似乎很不地道。
这下三个人都沉默了,沉默似乎在黑夜中无限蔓延了。
正在这时,桑鸣回的助理将车开了过来,桑鸣回便稍微拉了一下燕越书,轻轻将燕越书往车子过来的方向带:“上车吧,外面冻坏了。”
见桑鸣回要带燕越书走,池盛的目光似乎要穿透那辆车,突兀地开口道:“等等,你想去哪里,我也可以送你。”
桑鸣回回过头来,好整以暇地看了池盛一眼。他忽然低头,凑到燕越书耳边,小声说:“你就说去我家,让他送。”
那这个年轻人脸上神色一定很精彩。
桑鸣回很喜欢欣赏人们脸上的表情,池盛尽力在维持的表情,在他看来,他很想打破看看。
燕越书却转开眼珠,微微瞪了他一眼:“桑导!”
“胆小,你怕得罪他啊?”
桑鸣回说完悄悄话便站直了,恢复了一副长者风范,绅士地拉开车门,对燕越书道:“来不来?”
燕越书抿了抿嘴唇,转身面对着池盛,仰着脑袋一鼓作气道:“抱歉了,池先生,我为我的错误信息向你道歉。”
池盛脸色微微一变。
燕越书刚刚往车门边走了一步,池盛一步跨了过去,一手按住了车门上缘,不顾他人的惊讶神色。
在桑鸣回好整以暇的笑容里,在燕越书拒绝他的那一刻,池盛的攻击力直线上升,一句挽留的话说得咄咄逼人。
“我不会就这样走,你也不能跟他走!”
池盛的长相是略带侵略感的,冷眼看人时尤为明显,但他在和人说话时,又时常带些笑意,看起来便显得有些温润。
这导致燕越书每次一眼见到他时,觉得他气势逼人,很不好讲话;再多看一眼,便又觉得他其实很绅士,温和,并非如长相一样的冷。
她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不动摇,池盛就会放弃,他是天之骄子,不会容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敷衍和拒绝。她的拒绝是含蓄的,他的放弃也会是不动声色的,于他们两人而言,这无疑是最体面的,也是最礼貌的方式。
她眼中的池盛向来是冷静自持的,所以她怎么也没料到池盛会说出这种话来。燕越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震惊地问:“你说什么?”
被她这样一问,池盛刚才的咄咄逼人便没了气势,一下子温软下来。
他没有立场阻止燕越书去任何地方,也没有立场阻止燕越书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可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燕越书上桑鸣回的车。
“我的意思是,我已经给你带了你想吃的菜,你能不能吃一点?”他的声音有些沉,语气却温软了不少,又补充道,“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
燕越书刚才是鼓起勇气才那么干脆的拒绝的,现在看见池盛手按在车门上不放,站在她面前跟钉子似的不肯走,就那么低头看着她,让她的心又一跳一跳的,好像自己干了多么毫无人性的坏事似的。
本来池盛在家里过年过得好好的,一家人坐在电视机面前幸福地看春晚,结果她一个信息,池盛大年夜白跑一趟,干等了好几个小时,连句温言温语都没听到,她就想在寒风中把人给打发了。
很不地道。
非常不地道。
再一听池盛这样低微又讨好的语气,燕越书更加茫然了,好像怎么做都不合适了。
如果连这个请求都拒绝,显得很不近人情。
如果心软说“那我就吃一口吧”,吃完抹抹嘴走人,好像更残忍了!
池盛就那么看她,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燕越书觉得有点儿呼吸不畅,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看在场的第三人。
桑鸣回一脸“我无所谓,随你”的表情。
燕越书转回目光,沉默了一会儿,试探着说:“既然都约好了,那……我们一起?”
桑鸣回一挑眉:“……我倒是不介意。”
他本来就是找燕越书闲聊的,没什么要避讳的。
池盛的手依旧搭在车门上,目光微微闪动:“我也不介意。”
……
他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餐厅,这是桑鸣回的朋友开的,等到年后才开业,现在是试营业阶段,人本就少,过年期间,人更少了。
三人推门进去的时候,空无一人,只有桑鸣回的朋友趴在收银台上,笑着说想关门了,生意太惨淡。
桑鸣回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大明星给你来捧场,以后你这餐厅要火的!”
那位朋友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说法。
因为三人是一起来的,他便以为都是圈子里的人。
他在电视上见过燕越书,却想不起来池盛是哪位明星,他不由上下打量了池盛一下,这便见池盛手上还拎着保温盒,不由更加惊奇了,但他也没说什么,给他们指了顶层一个位置,心里却在想着这明星长相的男人,难道是个助理?
这间餐厅的顶层安了一整面的落地窗,落地窗前的竹叶沙沙作响,很有意境。可是冬夜里,这场景未免有些凄清了,给无法归家的大年夜更添了一层惨淡。
燕越书觉得自己脑袋肯定是短路了,不然怎么会提出这么烂的主意!还不如直接回酒店睡大觉,被子一蒙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肯定是冬天的寒风太冷了,冷得她没办法思考,就把池盛也给带过来了。
她觉得这将是有史以来过过的最尴尬的新年了。
因为是对坐的座位,燕越书自觉和桑鸣回更熟悉,又是桑鸣回朋友的餐厅,她便跟着桑鸣回往左边坐。
结果才刚往左边一拐步子,池盛便点了一下她的肩膀。
一回头,池盛将保温盒往桌子右边一放,指着保温盒,轻声道:“过来吃啊。”
燕越书只好坐到了右边,池盛顺势坐在她旁边,将她挡在里面,还不忘扫了一眼桑鸣回。
桑鸣回觉察到了那一瞬间微妙的挑衅,不由一挑眉,抱臂看着对面二人。
池盛带来的保温盒外头是木质的,中间一层金属制的,最里面一层却是陶瓷的,分了三层。一层是碳烤笋尖,一层是烧鹅,最底下一层则是一碗汤。一打开,热气直冒,一看就知道保温效果很好。
但池盛对保温盒似乎不太满意,拿小碗帮燕越书盛了一碗汤,道:“时间久了,味道没有刚做的好,你先喝汤暖一暖。”
说是受宠若惊也不为过,燕越书觉得这会儿的池盛比海底捞服务员还要周到体贴,又温柔,太不像他本人了,一点都不像那个高高在上溅她一车窗雨水的人……
很快,三个人都吃上了。
燕越书当然不会一个人吃,池盛当然也要绅士地分享自己的美食,不能独独不给桑鸣回吃。
桑鸣回吃着池盛带来的东西,给了他一个好评。
明明不是他做的菜,但他看着特地给燕越书带的爱心年夜饭被桑鸣回分享,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池盛对桑鸣回的好评,只冷漠地“嗯”了一声,好像一点都不想得到好评。
燕越书本来要跟着一起说好,看他这么冷漠,连忙将话吞了回去,默默地吃着。
池盛见她一直吃,不说话,便转头却问燕越书:“你觉得怎么样?”
燕越书眨巴眨巴眼睛:“……好吃。”
池盛立刻接着问道:“你还想吃什么?明天我叫人过来给你做。”
“……”
燕越书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麻烦的。”
池盛还想说什么,桑鸣回突然抬起头来问道:“这不是你做的?”
池盛:“……不是。”
桑鸣回“哈”了一声,低头吃切成小块的烧鹅。
那一声“哈”轻且短,但却包含了无限的内容,就像在说:千里迢迢送吃的过来,还以为是亲手做的,结果只是借花献佛,拿了别人做的美食来献殷勤!
池盛表面依旧风轻云淡,气质斐然地对着桑鸣回微微地笑,心里却想将烧鹅连盘子倒桑鸣回脑袋上。
桑鸣回似乎觉察到了这种不善的目光,他很快就不吃保温盒里带过来的食物了,放了筷子。
燕越书依旧在低头吃。
池盛似乎更乐意看着燕越书吃,他吃一会儿停一会儿,时不时地看燕越书。
桑鸣回觉得大家都不说话,有点儿浪费这么清闲的时候,他便闲聊似的问池盛:“你会做饭吗?”
池盛:“……会一点。”
他只会煮面条,但是桑鸣回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对他表达不满似的,而且是在替燕越书表达不满。
桑鸣回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像是赤裸裸的嘲讽:“这年头会做饭的男人才吃香啊。”
燕越书觉得桑鸣回有点儿危险,她甚至能感受到靠近池盛周边的空气温度都降低了,这就差指着池盛的鼻子说:你不行啊,连做饭都不会,毫无优势。
燕越书想要缓和一下气氛,连忙道:“池先生的手日进斗金,用来做饭岂不是可惜?”
桑鸣回笑了笑,不可置否。
燕越书一说话,池盛便没那么多的想法了,只道:“……也不是,我也可以试试。”
燕越书才不想让他学做饭,好像说试试就是为她似的,这让人压力多大,她便侧过身来,转移了话题,随口问池盛:“你们家过年都有些什么习俗啊?”
池盛家里过年最大的习俗,大概就是要陪着池老爷子一起吃顿饭了。其他的,他还真没觉得有什么一定要有的。
过年是人人都过的,三人一下子找到了共同话题,讲起过年的趣事来。
燕越书说起她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放烟花,天上开出好大一朵花。那是她小时候最期盼的时候,觉得那是天上最美的东西,比她身上的新衣还要喜欢。
桑鸣回道:“可惜现在不准放烟花了,准放烟花的地方人挤人,个个都挤着去看,你好多年没见过了吧?”
虽然有些可惜,燕越书还是笑了起来:“现在都是在电视上看烟花。”大概就是喜欢过年时的气氛。
池盛在一旁认真听着,偶尔跟着燕越书一起笑,好像看到了天上最亮的烟花似的。
……
几人一边吃一边聊,坐了近一个小时。
燕越书和桑鸣回好不容易才碰到一面,分开时两人又相互拥抱了一下。
桑鸣回笑着说:“我也有些累了,就不送你了,护花任务就交给年轻人了。”
当然,他就算有心想送,也有点麻烦。刚才来时池盛挡着车门的样子历历在目,想让燕越书当着池盛的面,坐上别人的车,有点难度。
池盛原本有些不高兴这短暂的拥抱,听他这样说,他便又和气了些,和桑鸣回握了握手,算是告别。
夜里的空气中,带着湿冷的气息,一出来,燕越书便打了个喷嚏。
桑鸣回离开时,看到这一幕,正想发信息提醒燕越书早点回去时,便见池盛脱了自己的衣服,搭到了燕越书身上,燕越书不抗拒他,还抬起头来跟他说话,应该是说谢谢。
一句简单的道谢,就让池盛笑起来,像是冷冷的冰被春风融化了心,变得温柔了。
助理一边慢慢将车子从他们面前滑走,一边问道:“就让燕老师跟着那个男人走吗?要跟常助理说一声让跟着他们吗?”
“用不着,她如果觉得不安全就不会上他的车。”桑鸣回贴在窗口边,从后视镜里看着渐渐倒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她很信任他。”
“燕老师和您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说起来好久不见,感觉燕老师真的自信了不少。”
桑鸣回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微微笑了笑:“是啊,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才刚满十八岁,鲜嫩的年纪,脸皮薄,阅历浅,一点小事都当成天大的事情,特别容易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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