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名称: 原地逃离
本书作者: 李大发
豆瓣阅读VIP2024.2.7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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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五年前,她的女儿被离奇绑架,从此人间蒸发。五年来,她一直苦苦寻找女儿,却等到了丈夫出轨的消息。她找上门,却撞见丈夫情人的尸体,自己成为了嫌疑人。接着,警方在早已掘地三尺的绑架案现场挖出了疑似她女儿的尸体。与此同时,她身边也发生了一连串离奇意外……人是命运摆弄的玩偶,看似身处自由,实则困在原地。
第1章 命案(1)
晚上七点半,杨英明从工位里探出头。
十分钟前,几个实习生结伴离开,这片六百平米的开敞办公区里就只有他自己了。
放在十年前,这可是一天中最繁忙的时段:在外奔波一天的设计师带着甲方的最新指示赶回来,抢一个空闲的工位,就着热腾腾的外卖和冰凉的可乐,开始一个通宵的埋头苦干。
那是所有人都在抱怨、但所有人都充满干劲的时代。杨英明走过一排排空荡的工位,现在没人抱怨了。
从三个人合用两个工位,到整个办公区的幸存者不足五十人,好像只过了一个下午。
海啸来的时候,站得越高,幸存的概率越大。杨英明终于体味到了世界末日幸存者的心情:根本没时间哀悼遇难者,拼了老命活下去,也会在某个脆弱的时刻幻想着干脆死了算了。
升上副院长就百分百安全了。十年前他就有机会,但他主动放弃了,因为那时候带项目的收入比副院长还要高。
好在机会又来了。作为设计院的功勋骨干,他是最有资历、能力和呼声的候选人。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带领他的团队在这场海啸中活下来。
全院60%的团队遭到全员裁撤,他的团队还剩三个人:他、跟他干了十年的师弟徐斌和一个还没转正的助理。
助理名叫韩秀,“老八校”研究生毕业,从闭塞小镇考学出来,已经实习了一年多,到现在还没转正。
而且,她永远也不可能转正了。
打印一体机嘎吱嘎吱一阵响,赌气似的往外吐了几张纸。杨英明又下意识地张望空无一人的办公区,才小心翼翼拿起那份刚打好的《保密协议》。
胸腔里翻江倒海。
杨英明深呼吸两次,勉强压住了这口恶气。为了升上副院长,他必须解决这个麻烦。
可是……他闭上眼睛,真能解决吗?
当他和韩秀的绯闻曝出来的时候,他根本没觉得这是个麻烦。成功的男领导和女下属之间擦出火花,这在任何公司都是常事,不过授人一点茶余饭后的佐料而已。
是韩秀决绝的态度让他意识到了麻烦。经过昨天一整夜的争吵、安抚、拉扯和谈判,也不知道最终谁降伏了谁,反正结果是他答应补偿五十万。
保密协议就是为此准备的。
这个数算不上勒索,至少在杨英明眼中不算。真正的麻烦在于,今天下午人力资源部下达了韩秀试用期考核不通过的决定。
十年前,哪怕两年前,人力资源部都不敢裁掉他亲自培养的新人,可现在他倒成了那个什么都不敢说的人。
韩秀能接受吗?他想起那个住在半地下室宿舍、脸上起满湿疹的女孩,干起活来却比所有同期的男生都要精准凶猛。
说起凶猛,她是近二十年来唯一一个春节不回家在单位画图的实习生,上一个是杨英明自己。
所以他知道她想要什么:留在这家业内顶级设计院,成为正式员工。
可现在不可能了。她能接受吗?不能。我有能力安置她吗?没有。所以只能先瞒着她。走一步看一步,也许五十万能让她闭嘴呢。
如果不行,至少等升了副院长再说。
杨英明睁开眼睛,做出了明天晚上和韩秀谈判的策略。至于今天晚上,他还有另一个麻烦要解决:五十万现金。
马红蕾醒来还不到七点,她扫了一眼床的另一半,杨英明昨晚又没有回来。她穿过堆满纸箱的客厅,从摇摇欲坠的缝隙之间蹭到卫生间,一边刷牙,一边胡乱梳了几下镜子里那头染着紫红色的短发。
从杨英明同事的朋友圈里越来越多卖保险和组织团购的兼职广告,她能瞥见这个行业的困窘。所以他说要在工作室赶项目,她除了尽义务地叮嘱注意休息,什么都没说。
谁还不是被生活撵着跑呢?
她出电梯的时候碰上了贾辉。贾辉是她的外甥,准确地说是杨英明的外甥。
贾辉一如既往梳着整齐的三七分发型,白衬衫扎进裤腰带,拎着她婆婆最钟爱的红色帆布兜。它像一面旗帜插进了她和杨英明的家。
一捆大葱叶子支棱在兜子的外面。它们会在厨房呆到干瘪甚至腐臭,然后再原封不动扔掉。
“舅妈。”贾辉微微鞠躬,小声问好。
马红蕾点了下头,她不打算让贾辉和自己上楼,于是径直朝外走去。
贾辉跟上来,继续小声说:“姥姥炸的香椿鱼儿,还有刚摘的……”
马红蕾猛地停下脚步,转身,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最终落在领口上同样用白线刺绣的马球选手的商标上。
“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香椿?”马红蕾冷着脸问道。
贾辉点了点头。舅舅爱吃香椿,但他没说。
“你知不知道你舅不在这儿住?”马红蕾继续问道。
贾辉又点了点头,这次终于开口了:“知道,最近忙项目。”
“他住哪儿?”
“工作室。”
“那你直接送过去不就完了?”马红蕾提高了声调,“大清早过来给我添什么堵?再说你不上班吗?”
“我也……”
电梯门开了,鱼贯而出的人们打断了贾辉的话。
这个高档住宅小区是设计院效益最好那几年团购的房,很多邻居都是杨英明的同事,遇上了总会打个招呼。
但是今天,马红蕾感觉他们看自己的样子有点怪。
徐斌已经跟着那些人走到了单元口,但是又折了回来。
“嫂子。”他脸上挂着尴尬,“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不等马红蕾回答,他便把杨英明在单位承认绯闻的事简洁明了地讲出来,最后说道:“我感觉你还不知道,我觉得你有权知道。”
马红蕾感觉自己忽然全身麻痹了。
在这段长达二十三年的婚姻存续期,马红蕾早已过了不知所措或者急火攻心只想拿把剪子把男人剪碎的年纪。
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气麻了。她先看了看贾辉,又看向徐斌,不知怎么就笑了,问出唯一一个问题:“他?承认的?”
徐斌点了点头,转身逃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贾辉小声说道:“舅妈,要不我……”
“站住!”马红蕾一把揪住了马球选手,“你们家也得出个人见证。”
贾辉的二手A6停在路边。正值早高峰,马路对面几座看着像写字楼的建筑里却不断往外冒着人。他们都很年轻,却无精打采,排着队涌入高架在半山坡的地铁站,填满车厢,输送到城市中心那些真正的写字楼里。
杨英明的工作室就在其中一栋商住楼的loft公寓里,这里价格便宜,而且可以注册公司。
贾辉说完之前被打断的话:他也想送到工作室,是舅舅让他送到家来的。他还承认助理就住在工作室。因为经常给舅舅跑腿,他也见过几次。但他从没往那方面想过。
说到这里,他看向坐在副驾的舅妈。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她在那儿!”贾辉指着风挡玻璃叫道。
马红蕾立刻从一群人当中找到了那个穿连衣裙的女孩,就是她。这种老气横秋的连衣裙,恐怕只有杨英明这个岁数的老男人才钟爱吧。
她深吸了口气,打断了恶毒的想象。愤怒会让人变成傻子。她已经是了,她不想变得更傻。
韩秀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往地铁站走,而是站在路边。很快一辆黑色帕萨特轿车停在她旁边,她坐进了后排。
“跟上。”马红蕾冷冷地命令道。限行的日子,她都舍不得坐这种价格昂贵的专车。
阳光越来越刺眼,气温越来越高,但是马红蕾感觉越来越冷,因为这条路线越走越熟悉。
帕萨特停在妇幼医院门口,身穿白衬衫的司机下车殷勤地为韩秀拉开车门。
杨英明本打算到空中广场的大夜市吃点东西,他知道今晚又将是个极限拉扯的不眠夜,他需要补充营养。可他一整天都没胃口,连午饭都没吃。
真要怪起来,就怪人力资源部那帮落井下石的小人。明明打过招呼,试用期没通过的事由他亲自告诉韩秀,没想到他们今天还是给她发了邮件。
他费了好大劲才重新争取到今晚的见面机会。可是见了面说什么?说现在行业下行,就算没这事你也得走人?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行业下行?”
“你这一年多没日没夜用我的时候怎么不说?”
“圈子就这么大,我现在这个名声tຊ,你让我去哪儿找工作?谁会要我?你让我怎么办!”
“你解决不了是吧,那我就去找院长,咱们同归于尽!”
韩秀的咆哮在脑子里炸响。
“不要!”杨英明本能地挥起双臂。
“嘀——”刺耳的笛声响起,杨英明猛然惊醒,双手从方向盘上挪开。
他喘了几口气,不知不觉中,焦躁一丝丝地拧成了恨意。
同归于尽?没有我,你早就被淘汰了。你同期的实习生能留下几个?除了你哪个不是关系户?没有我,你能二十几岁就接触项目核心?多少人三十岁了还在画图?
没有我,你也不会转正。所以,你最好只是发发牢骚。我还可以帮你找一个小设计所,让你熬过这场危机。
杨英明狠狠抄起装着保密协议和银行卡的公文包,推开车门。
潮热闷热的空气一下涌进车里,这个夏天真是格外难熬啊。
他用力调整呼吸,挣脱了粘腻的窒息感,才从车里钻出来。
他忽然恍惚起来。这是第几年了?眼前这条路走过多少次了?明明闭着眼都能走完,为何却又感觉如此陌生?
好像全部的记忆重叠在一起:他反反复复地在这条陌生的路上行走着,徘徊着。他甚至不敢看街边的橱窗,橱窗里的路灯,路灯下的影子。
他怕认出那影子就是自己。
空气冷了下来。他咳嗽一声,幽长的走廊里依旧漆黑一片。不过没关系,他还是能一下就摸到密码锁。
屋里亮着灯,但很安静。他心里升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看到韩秀躺在楼梯边。
地上好像有一摊红色的东西。
那是血。她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杨英明的大脑几乎完全停转了。
我应该报警。他慢慢走过去。
我不应该碰她。他慢慢弯下腰,伸出手指,停在了她的鼻孔旁边,自己也摒住了呼吸。
她死了。
杨英明触电一般回过神。他直起腰,转过身,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的妻子马红蕾。
第2章 命案(2)
耿耕站在loft二层楼梯口,这就是韩秀的卧室了。
一张1.2米的铁艺床和一张廉价床垫,一件用铁架和塑料布组合的简易衣柜,一组PVC收纳盒摞起来的内衣柜和一把代替床头柜的板凳。板凳上放着一部手机和一部iPad。
墙角有个行李箱,被技术科的人打开摊在地上。箱子是空的,也许这能佐证韩秀近期没有外出的计划。
一层的陈设也很简单,两张巨大的长条工作台就占据了大半个客厅,把餐桌餐椅挤到了开放式厨房对面的角落里。此外还有一只铸铁的保险柜,蹲坐在楼梯旁边的墙角。
正是保险柜的边角戳到了韩秀脆弱的后脑。如果没有它,韩秀可能也就不会死了。不过这也说不好。
耿耕看着挂着血迹的保险柜,叹了口气。
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找到什么决定性的证据。除非韩秀的身上或衣物上能找到些什么,可技术科长直言希望渺茫。
最麻烦的是,这栋商住大厦的摄像头“凑巧”都有问题。他得到的“解释”是这里人员构成复杂,流动性大,有些租户从事皮肉生意,还有毒虫,所以监控设备总是凑巧有问题。
这都正常。
他摩挲着被空调吹得拔凉的胳膊,如果什么问题都能用技术手段解决,那刑警早晚也会被AI警察取代。
唯一能证明韩秀摔倒后有人出现在现场的证据,就是保险柜对应她左侧肩膀后面的位置发现了一条横向划过的细微血迹,不仔细观察甚至看不到。
而韩秀的手上没有血迹。
看样子是有人从她脖子下面抽走了什么东西,不小心沾到了血。
脖子下面……
耿耕恍然大悟。难怪他从进来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房间太冷了。空调的温度设定在20℃,在这种室温下,就算皮糙肉厚的耿耕都冻得一层一层起鸡皮疙瘩,可是韩秀只穿了一件T恤。
耿耕返回二楼,拉开简易衣柜盖布的拉链,找到三条披巾,旁边还挂着个空衣架。这就对了。
她应该还有一条披巾,可是不见了。也许她今晚就披着这条披巾,但是当她从二楼滚下去之后,披巾被人拿走了。
终于找到了第一根线头。耿耕呼了口气,这时李为从外面走进来。
“哥。”李为把手机递过来,他的脸色预示着电话里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电话是卢队打来的。卢队是比耿耕小三届的师弟,虽然现在职务上反差出两级,对耿耕还算尊重。
尊重的表现之一就是耿耕在办案时,他绝少掺和。
“你先回来吧,我另找人配合李为。”卢队一上来就说道。
“什么意思?”耿耕警觉起来。
卢队叹了口气,问道:“你知道谁报的案吗?”
“谁?”
“马红蕾。”卢队丧气地说道。
耿耕像被马蜂蜇了一下,一股热气窜到了头顶。
“先撤吧,我再交代李为几句。”卢队继续说道,“你现在关键时刻,别再因为这点事……。”
“怎么是她?”耿耕压根没听卢队的话,自言自语道。
卢队又叹了口气:“这得问他老公了。”
“算了。”耿耕看了一眼身边的李为,“是祸躲不过。”
李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见到马红蕾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后背和脖颈生理性地紧绷起来。
她扬着下巴,头上顶着一头红色的短发,看起来像一团燃烧的野草。它们一点也不好看,甚至难看到能让人立刻在一群人中就注意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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