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盛将喝了小半瓶的矿泉水瓶盖拧紧,便弯了下腰,将水扔回原地了。他刚刚起身,那只球就飞了过来,稳准狠地砸中额头。
如果在平时,正面有球飞过来,池盛还有反应的时间,可以接住;再不济,他还可以躲。
但是这次,他根本没有一点反应时间,刚刚一转身,球就已经撞上了他的额头。但凡晚一秒钟转身,砸的就是后脑勺。
球的速度飞快,旋转着撞击了他。
池盛当即眼冒金星。
一摸额头,一手的血。
池盛有些惊讶又有些惊恐。胆小、声音小、人小的燕越书竟然砸了他个头破血流!
需要缓一缓。池盛顺着那阵子晕,缓缓滑坐到了青青草地上。
而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罪魁祸首。
秋日的晨光熹微柔和,散发着淡淡的金红色。
燕越书抱着书本,站在晨光尚未照射到的地方,仿佛被包裹在金红色的晓雾中,苍白着脸。
当看到他滑坐下来的那一刻,燕越书从沉沉雾霭中跑了出来,跑向淡淡金红色晨光中,跑向了他。
池盛的手再次碰向额头,有些刺痛的感觉,血液仿佛在他血管中的流速加快了,连带着心脏也跳快了。
然后,他听到了李友裴的声音:
“我靠!砸出血了!”
是的,力气倒不小!池盛心想。
第14章
燕越书又惊又慌。这和她想象了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她想象中,自己那一脚球漂亮极了,从此以后让池盛刮目相看!
现在是刮目相看了,但结果……
那可是池盛的脑袋啊!
……
睿敏高中的医疗资源非常好,毕竟这里的学生大都是精英们的接班人,他们给学校的投资从来不吝啬。校医室占地不大,但里面设施齐全,包扎、拍片甚至小手术都能做。
学校有钱有资源,学生的脑袋当然金贵无比。
池盛处理包扎了额头之后,医生还要给他拍两个片子看看,他便跟着医生一起进了拍片的房间内。
七个男生和燕越书一起等在外面。
李友裴双手抱胸,语气里无尽的叹息:“池盛同学年年第一,这么好的脑子砸坏了,怎么办啊?你要担责啊!”
燕越书抱着自己的两本书,站在外面等着,脸红眼圈也红:“……应、应该不会有事吧?”
“拍片子了!还要留下来观察一晚上!能不严重……”
“李友裴!”池盛头上包着纱布,但气势不减。他刚打开门,就听到李友裴在吓唬燕越书,立刻制止了。
池盛低头对燕越书说:“这里的医生喜欢小题大做,一定要等明天片子出来才能走。你先回去上课。”
“那你……”
“我正好可以逃一天课,当休息了。”
燕越书觉得池盛太温柔了!都被自己砸成这样了,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她不仅砸了人脑袋还耽误了人学习!燕越书没抢到付医药费,总想要弥补,她这时候便认真地说:
“那我马上回去听课,一定好好记笔记,到时候给、给你看,争取不让你落后,永远得第一!”
燕越书前面是真心话,说到后面的时候,觉得自己无形中就自动拉近了和池盛的关系,会让池盛反感,忙又亡羊补牢,说是为了让他永远保持第一。
她在说的时候,忽然想到两个班的课程是不同的,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话就很可笑。不过话出了口,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完。
李友裴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哈哈笑了,指着池盛说:“他逃一天课,也照样第一。他的第一,不会让人拿走!”
燕越书望着池盛,等他发话。
池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行啊!等你笔记。”
燕越书一走,池盛就一脚踩住了李友裴的椅子,往自己身边一勾,直接将李友裴连人带椅子勾到他手边。他拍了李友裴后脑勺一巴掌:“今天出门忘吃药了?在别班女同学面前骚成这样?”
李友裴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面退了两步,远离池盛,说:“一想到她上次躲门缝我就想笑,我真的好想问问她当时是什么心理,哈哈哈……”
“行了,别笑了,滚吧。”
……
燕越书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一路恍惚着。
她经过校医室前面一颗颗修建整齐的盆景,经过操场两旁变得金黄的银杏,经过教学楼门前的大梧桐,坐到三楼二班的教室,都还没缓过来。
她,燕越书,总被老师说回答问题声音太小听不见的人,巩露一巴掌就能将她推得往前一趴的人,在这个清晨,竟然发挥了如此大的神力,一脚将足球踢飞了五十多米!
五十多米!
池盛站得那么远,肯定想不到会遭遇此种横祸。
那一刹那,燕越书觉得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踢那么远,还踢到了池盛的头上!
更不可思议的是,池盛竟然没有一点责怪她的意思!反而安慰她!燕越书一想到这个,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坐到自己位子上时,同桌奇怪地看了燕越书一眼:“你早上不是出去念英语了吗?书呢?”
燕越书看看自己光着的双手,猛然想起书还在池盛的病房里!
中午时分,大家都在休息的时候,燕越书买了点水果,去了校医室。
池盛所在的病房的房门掩着,里面没有声音。
燕越书从门上小小的玻璃窗口向内望去。
只见池盛头上包了一圈纱布,和衣侧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似乎是睡着了。
燕越书便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书。她的书放在床头柜上。
除了几本书之外,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水杯、一个手机和一束蓝色的兰花。
燕越书看到这束蓝色的花微微一愣。转而看看自己手上,竟然拎了两个大柚子来!还是用小水果店里的印着绿色店名的塑料袋拎过来的!一看就和这病房的氛围不搭!
她偷偷看一眼池盛,心想:大概是因为这个人躺在这里,所以才会让这病房高贵大气起来,让她觉得自己的塑料袋和柚子在这里,格格不入。
池盛闭着双眼,鼻梁高挺,显出清冷矜贵的气质。早晨球场上那股肆意的劲,完全从他脸上消失了。
原来睡觉时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啊!
燕越书悄悄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怕亵渎了这样清贵的人似的,赶忙将目光挪开,看向床头柜。
她先将柚子连同塑料袋一起放到桌子上,然后将装兰花的花瓶轻轻地抱了起来。因为这束兰花放在中间,占据了床头柜的中心位置,柚子就放在了边角的地方。她想扔掉这丑陋的塑料袋,并且想让柚子挪到中间一点的地方。
她将花瓶抱起来之后,便将柚子一个一个从塑料袋拎出来,直接放在床头柜表面,然后一手抱花瓶,一手去拿书,准备将花瓶放在书空出来的地方。
“偷花?”
正当她抱着花瓶要拿书时,安静的病房里,池盛的声音懒洋洋的,像刚睡醒一样,还带着点鼻音。
燕越书吓了一跳,一偏头。
池盛早已睁开了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包着纱布的脑袋抬了一抬,往床的另一侧挪了挪,笑着看着她。
燕越书动作虽轻,但塑料袋容易发出声响,池盛离得近,一下子就醒了。醒来便看见燕越书一手抱花瓶,一手小心翼翼地抓着大柚子往桌子上放,柚子太大,她的手太小,使得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又有些说不出的可爱感。
“没有没有!”燕越书忙将书从床头柜上一下子拖出来,将花瓶放了上去,以证明自己不是偷花。
她的手在拿书,眼睛却在看着池盛。这样的池盛好新鲜!
他大半身子都包裹在薄薄的被子里。他的头发有点儿被压卷了,乱乱的,扰乱了他睡着时的矜贵之感;他的眼睛弯了一弯,还带点儿卧蚕,和平时居高临下看人的姿态判若两人。
燕越书思绪一下子飞远了:池盛每天早晨也是这样的吧?这不就等于她看到池盛起床的样子了?
“听说你喜欢吃柚子……”
燕越书连忙解释起来,解释到一半,书“哗啦”直接掉了下来。因为她拿书的动作太大。三本大小不一的书叠放在一起,被她一下子拖过去,急忙忙地想要将书抱过去,就使它们失去了整齐的模样,歪成不一样的角度,散落掉到地上了。
她一边蹲下来准备捡书,一边讪讪地将话补全了:“……所以我买了两个。”
“我怎么不知道我喜欢吃柚子?”
听到他这么说,燕越书更不好意思了,好像一下子就曝光了她暗地里偷偷关注他了。
“我……猜的。”
池盛原本侧躺在床上,看到书掉下来的时候,他一只胳膊肘用力,翻身翻过床沿边,顺手帮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一张纸。
燕越书捡起了书,也正好要捡这张纸,她手刚一伸过去,便碰到了池盛的手指。
才轻轻碰一下,她赶忙将手缩回去,心跳一下子跳得老快。
池盛神态自若地捡起来那张纸,便从床上一下子翻坐起来,直接坐到了床的中间,并且顺势盘起了那双大长腿……
第15章
他发现这是一张画在草稿纸上的铅笔画,便看了起来,想知道这是画的什么。
燕越书捡了书,站起来之后,比坐在床上的池盛高一点点,趁着池盛在看画的时候,她就低着头正大光明地看他。
一身干净的白色T恤,灰色的长运动裤,黑色的头发微微翘起来,看起来干净清爽又带着点懒散。
燕越书发现他身上和早上穿的不一样时,顿时就有种侵犯了池盛的感觉,有一种偷窥到池盛在她面前换衣服的羞耻感。但羞耻感不能阻止她偷看池盛。
池盛突然回过头,问她:“这是什么?”
燕越书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她立刻将头扭到另一边,看着白色的墙壁回答:“天牛。”
她脑袋扭过去,只露出一只耳朵,边缘泛着一点红。
池盛看了,一挑眉,便继续回头看画了:“天牛怕下雨?”
燕越书这才回正脑袋,看向自己的画。心想自己画得挺好啊,一节黑一节白的触须,长圆的身子,怎么会看不出来是天牛呢?
她一边想一边告诉池盛:“天牛不怕雨,是我给它加了把伞。”
她没告诉池盛的是,这只笨拙的天牛代表的是自己——雨中淋,有人送伞。
这是在一张草稿纸上随意涂画出来的铅笔画。
下雨天,一只天牛打着伞,旁边还有一只在雨中飞,这只雨中飞的天牛浑身笼罩着一层金光,雨打不湿。
“画得很好,也很有意思。”池盛看了半天,然后问了她一句,“天牛是什么?”
燕越书这才明白他刚才好奇的地方。原来池盛不认识天牛!也是,池盛怎么可能玩天牛!
燕越书好像得到了一种荣幸,她立刻解释给他听:“天牛是一种能飞的昆虫,头上有两根长长的触须,一节一节的,很笨的,特别好捉。我们以前捉住它,就给它脖子上套根线,牵着它走……”
一听说池盛没见过,燕越书就觉得自己有了点使命感,要给池盛讲清楚天牛这种东西,讲着讲着就讲偏了。等她发现自己讲偏了的时候,就突然闭嘴了。
池盛看她一边比划一边讲,突然又停住了,他不由笑了:“为什么不讲了?”
“其实都可以查到的。”燕越书说这些的时候,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将什么天牛,很有点儿土气,便不自在说了一句,“我是不是讲得太多了……”
“不多,你平时话太少了。”
燕越书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
他知道自己话少,他关注到她了!她一面又想,也许是因为今天她和他们一道在医院里待过,所以他就看出自己话少了。
不管是哪种,燕越书都很高兴。
池盛看到她书里还夹着一张草稿纸,露出来一角,便问:“还有一张是什么?”
燕越书站在床边,忙要将另一张画从书中抽出来。
草稿纸比较薄,夹在书页的中间。她为了防止将画抽出来抽坏了,便微微曲起一只腿,将书斜着放在腿上,给书一点支撑力。
然后她略微前倾身体,准备翻到那一页将草稿纸拿出来时,池盛看她不方便,顺手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过去。
燕越书哪好意思和池盛坐在一张床上,何况池盛算个病人,更不该抢病人的床铺了。
池盛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块很大的地方,又说:“坐下来。”
池盛顺手那么一拍、又这么一让,燕越书觉得是很大的“热情”。在如此盛情邀请之下,燕越书受到了莫大的荣幸和鼓舞,高兴又害羞地挨着床沿边坐下来,然后将书直接搭在腿上,翻开,将那张草稿纸展露给池盛看:
“是一只乌龟。”
乌龟足下踩的不是地板,是滑板,一路向前冲。
燕越书一边介绍一边坐在他旁边心想:难道自己真的将池盛脑袋给踢坏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能有机会坐到他旁边!
她本来要将草稿纸递给池盛看的。
但发现池盛倾身过来,凑到她旁边,歪着脑袋直接看。
他的头上包裹着纱布,心情却似乎很愉悦,好像还在她耳边笑了一声,虽然是很轻很轻的一种笑意流露,但她听到了。
他们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
但对燕越书而言,这个距离已经是要死要死的距离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废话起来:“我随便画的。”
“天牛打伞,乌龟溜冰,很有创意啊!”
燕越书解释说:“乌龟在滑雪。”
池盛又认真看了看。
燕越书说:“这只是我养的,养了好多年了,你看这个乌龟壳,有一‘荣’的形状,我的乌龟壳上就有这个形状。”
池盛头上包裹着纱布,心情却似乎很愉悦,夸道:“你的乌龟很可爱。”
燕越书一听他夸奖,顿时心一热,对他说:“喜欢的话我可以带给你看。”
燕越书说话的时候将脑袋偏向了池盛。
她睫毛黑黑的,像一排整齐卷曲的鸦翅;一双眼睛却是偏浅的棕褐色,看人时眸光不聚焦,仿佛有光散落在瞳孔中,像是含情脉脉。
和高二时相比,五官看起来没多大变化,却给人一种长开了的感觉。
池盛往后仰了一下脑袋,拉开一点距离,问:“养了好多年,舍得吗?”
“舍得。”
“可我不会养乌龟。”他养过不少小动物,却没养过乌龟。
燕越书被他这么两句话一问一带,人就晕乎了,原来只是想带给池盛看看,现在变成了推销,教他养她的小乌龟:“乌龟很好养的,只要给个能爬的缸,几天喂一次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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