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褚离歌的指控,褚萧无从否认,但也未予承认。
却有朝中仰仗太子鼻息生存的大臣们着急了,他们心中在掂量着,太子暗中对付三皇子,这多年来在朝臣之中早已是心照不宣之事,任凭事态如何严重,太子总能压下去,三皇子素来也只能打落牙齿或血吞,但如今这件事是从二皇子的口中说出来,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当即,东宫一派的御史大臣立即站了出来,驳斥道:“翊王殿下言道,西椋宫遇袭乃是太子谋划,可有实证?众所周知,西椋宫已于昨日化为灰烬,此事无从查起,翊王分明是空口无凭,意欲栽赃!不知构陷太子,又该当何罪?”
矛头又指向了褚离歌这处,却见他淡淡一笑,似早有准备。
众人注视下,但见褚离歌侧了侧身,恰与另一处的赵临鸢目光对上。
褚离歌审视了她片刻,方缓缓道:“西椋宫虽已不在,但此事尚有人证在!三皇弟遭遇暗杀当夜,长公主就在西椋宫之中,不知当夜,公主可有看到什么可疑之人?”
赵临鸢怔然长立,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褚离歌。
当夜,赵临鸢与褚萧确实在西椋宫里发生了冲突,甚至二人之间还有打斗,但这分明是她与褚萧之间的是非,关他褚离歌什么事?她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背后竟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这件事。
等等,不对。
褚离歌当众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是想借自己的手对付褚萧?
想到这里,赵临鸢心中:“……”你又算什么东西,也配拿我当靶子?
“胡说八道!”
就在赵临鸢沉默的时候,褚萧的身后又有一名臣子气得站出,“长公主乃是东宫太子妃,翊王此言分明是在离间太子与太子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究竟是翊王有意离间,还是太子心怀不轨?”
突然又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正是褚离歌一派的大臣:“前有三殿下遇袭,后有西椋宫走水,而太子妃都在现场,当真会有如此巧合?难说此事与太子无关,还望陛下明鉴!”
座下争执不下,昭明帝依旧神色淡淡,想到了什么却不言明,他看向赵临鸢,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公主可是与西椋宫有何渊源?”
赵临鸢:“……”
没有渊源。
但总不至于说,我知你儿子秉性,心中不甚欢喜,不想嫁他吧?
朝堂之上一时静极,御座下无人敢再出声,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
诸多臣子听不出昭明帝这句问话是何意,此事的矛头本来是在三皇子褚瑟遇袭一事上,可现下陛下的一句话,突然将重心转到了昭云国公主与西椋宫之事上,一时间,诸臣乖乖闭嘴,在心中暗自思忖陛下话中深意。
但旁人一时想不明白,赵临鸢岂会听不出来?这事本来就是太子意图谋害三皇子,现下已转为太子妃与三皇子的关系上,陛下这分明是有意将祸水东引,存心包庇太子啊。
赵临鸢若在此时替褚离歌举证,非但无法将褚萧中伤,反而会拉褚瑟下马,被众人疑心她与褚瑟二人之间或有勾结,如此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想了想,决定先将自己与褚瑟从诸多是非中先行摘除:“启禀陛下,我与三皇子褚瑟并不相熟,此前与西椋宫亦无渊源。”
听了赵临鸢这话,东宫一派的臣子终于反应过来陛下是有意为太子开脱,心中暗喜,遂乘胜追击道:“公主若与三皇子无其他勾当,何以在刚入我朝之际,便屡次出入三皇子的西椋宫?想来定是与外人合谋,意图陷害太子,以谋私利!”
此话一出,朝上又是一阵哗然。
赵临鸢却不急不躁,反而缓缓看向褚萧,浅浅一笑,投去淡淡的威胁,“太子殿下,是这样吗?”
须知刺杀褚瑟一事,眼下赵临鸢可是唯一的证人,若她开口替褚离歌指证,褚萧势必会被定罪,如此便正中褚离歌下怀。但同时,赵临鸢私自入住西椋宫一事也会被放大,人言可畏,届时赵临鸢与褚瑟二人亦难逃罪责。
是以,此番若赵临鸢坐实了褚萧的罪名,他褚萧自己和褚瑟都难有翻身之机,如此两败俱伤,唯褚离歌一人得利,赵临鸢与褚萧二人就算再不和,也不会愚蠢到非要在这个时候互相揭短,为褚离歌白送人头的地步。
褚萧自然听得出赵临鸢话中的暗示,也看得出眼下是何局势,于是果断为她开脱道:“启禀父皇,长公主与三皇弟并无其他瓜葛,长公主出入西椋宫乃是儿臣授意。”
他话锋一转,又看向赵临鸢道:“但二皇弟所说,长公主于西椋宫内亲见儿臣刺杀三皇弟,甚,西椋宫走水一事与儿tຊ臣相关,皆属子虚乌有!长公主,可是如此?”
在为赵临鸢解释后,褚萧又将皮球提回了对方这处。
赵临鸢深知此刻自己与褚萧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只好点头道:“是。陛下,三殿下遇袭一事,本公主不知内情,西椋宫走水一事,亦属意外,想来这二者皆与太子无关。”
听完,昭明帝心中满意。
奈何褚萧与赵临鸢一来一回,相互开脱,剩得褚离歌一人僵在原地。
据他手中情报,赵临鸢分明已和褚萧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没想到此二人当下翻脸如翻书,这么快就抱团取暖了,让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而褚萧心中亦有所思,他与褚离歌向来相看两厌,却也从未正面交锋,眼下褚离歌处处针对自己,于自己不利,褚萧生了警惕之心,暗想如何把这次冲突暂且压下去,待得日后想好了法子,再将其一举压制。
与褚萧所想一致,同样希望大事化小的昭明帝眼神不经意间扫过褚离歌,向他投去淡声警告:“既然是误会一场,那便就此作罢,翊王无须再多言。”
但褚离歌杵在原地,久久也不退下去,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思。
他目光微抬,眼神越过赵临鸢,向褚萧那处望去,随即露出漫不经心的一个笑,懒怠之中,锋芒若显。
这个不怀好意的笑落在褚萧的眼眸中,让他心中更感不安。
接下来,大殿内众人皆听到褚离歌傲慢不羁的声音再一次悠悠传来:“儿臣还有一事奏禀,还是事关皇兄!”
话语间,他从袖中掏出奏折一份,交由内侍呈上。
昭明帝的眉头又是一皱,他心里知道褚萧这些年来有功亦有过,但只要其在大方向上不出错,他便不会与他计较小的过失,奈何褚离歌总是揪着东宫不放,但他又对将这个备受朝中众臣拥戴的二皇子,无可奈何。
思及此,昭明帝几分无奈,似笑非笑地在他这两个儿子之间互瞥一眼,指节随即敲了敲御座,先看向褚萧,唤道:“太子,”又看向褚离歌,唤道:“翊王,”最后再将目光投向朝臣,高声道:“你二人手中若是还有对方罪证,大可不必一针又一针地扎,一人说得疲累,一人驳得疲累,朕听得更是疲累!既然满朝文武皆在此,你们不妨当场对峙对峙,也让众臣听个分明!”
“是。”褚萧毕恭毕敬地应声,转过身看向褚离歌时,眼神却似淬了毒。
他在想,原本一个赵临鸢就已经弄得他颇为头疼,褚离歌偏又在这个关头揪着他不放,若是知道此人如此难缠,当初初入东宫时就不该念及手足之情放过他!
“是。”褚离歌同样躬身应是,抬身看向太子时,面上挂着懒洋洋的笑,目中几分张扬跋扈。
在他眼中,褚萧不过是一个借女人上位的懦夫,根本不配东宫之位,耗这么大一番心血拉他下马,他有时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他的心思,他的手段,本应该用来对付藏在他们二人身后的那位三皇弟,而非褚萧这个窝囊废!
场上的局势在太子与翊王的对峙中变得肃穆,二人你一来我一往,互相指证,将朝堂的气氛一点点地带进诡异的气氛中,满朝文武的目光追着二人,心中都在思索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随后,又是一番冤冤相报不肯休的口舌对峙,太子与翊王谁也不放过谁,将不堪入耳的陈年旧事尽数理论一番,二人背后的各方势力倾巢而出,场上一度难以收拾。
然,昭明帝并不焦灼,只淡漠地看着二人的冲突,心中在想,这太子若是连一个翊王都无法应付,怕也难胜东宫之位,眼下难题,左右也算对他的一个考验了。
可虽说是考验,但他对褚萧始终很有信心。
就在双方势力僵持不下时,忽然有官员从殿外疾疾奔来,手中扬起边关奏报,道是南阳报急,有殆夷国的兵马闯入。
赵临鸢瞧见来人那火急火燎的架势,不禁皱起了眉:此前杜卿恒已查明,所谓的南阳之乱只是太子有心教唆,但如今郡守亲自来报,难道是真有其事了?
思索至此,赵临鸢抿了抿唇,些许算计爬上心间。
朝堂之上,但听得赵临鸢高声道:“临鸢既已嫁来了相朝,便是相朝的人,理应为陛下分忧。此前陛下曾下旨令三殿下褚瑟带兵镇守南阳,然西椋宫忽起大火,三殿下为救陛下与临鸢而身负重伤,遂临鸢请旨,替三殿下出兵南阳!”
一言既出,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褚萧气急败坏:“赵临鸢,奉劝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朝臣纷纷附和:“这这这……这可不行,哪有太子妃替三殿下出兵的道理?”
“我大相朝何曾缺乏将领,何至于让一个女人带兵?!”
“是是是,不妥、不妥!”
……
赵临鸢淡淡笑了笑,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女人?”
这两个字忽然落下,一时间,场上的气氛更诡异了。
第13章 13.笑望雪:懒怠贪欢、风雅散漫。
赵临鸢的眼神扫过出声的众人,有些好笑道:“在我昭云国,封官加爵从来都是按功行赏,不分男女,战场上亦是如此,却不知相朝的女子竟如此娇贵,生来便要被男人护在身后?”
她诡异一笑,又轻声道:“难怪此前你朝与我昭云国交兵,吃了败仗。”
褚萧:“赵临鸢!”
群臣:“你!”
诸人:“你你你……”
昭明帝的脸瞬间便黑了下来,但脑中思索一番,心中竟认同了这个女子所说的话。
赵临鸢看向高座之上的昭明帝,接着道:“我昭云国上至庙堂下至布衣皆讲一个有恩必报,更何况三殿下于本公主之恩,那可是关乎性命的大恩,所以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临鸢为三殿下出征南阳,并无不妥,还望陛下恩准!”
场上一时静寂,好一会儿,一声嘹亮的应允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好!”昭明帝垂手一拍龙椅,“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此次南阳之乱,朕便分派五千精兵,听凭长公主调遣!”
“谢陛下。”
赵临鸢垂首行了个礼,再抬眸时,她的余光瞥了一眼褚萧,眼神释放出神秘的光芒。
接着便是说出了让褚萧更下不来台的话:“陛下,相朝与昭云国有国书婚约,而三殿下于临鸢有救命之大恩,若此次临鸢得以平定南阳,还望陛下下旨赐婚,许临鸢嫁予三殿下为正妃!”
一言既出,朝堂之上霎时炸开了锅。
众臣纷纷看向太子,果然瞧见褚萧的脸上青筋暴起,面色狰狞,那样的架势,若陛下当真点了头,恐怕他是真要拔刀指着赵临鸢了。
昭明帝心中同样有所顾忌:此次和亲,虽然国书上并未言明和亲之人,选择权也在赵临鸢的手中,但她此前分明已经定下褚萧为夫婿,此乃举国皆知之事,若就此应允了她,又置太子的颜面于何地?
况,赵临鸢的身后是整个昭云国王族,若她当真嫁给了褚瑟,必定会削弱东宫的势力,昭明帝虽然知道太子有诸多不足,但心中难免偏袒他。
如此,他又怎能应允赵临鸢?
瞧见昭明帝犹豫,赵临鸢心下一叹,只好用余光望向褚离歌那处,向他投去一个暗示的眼神。
褚离歌就差对她翻个白眼了:将才他参太子一本的时候,便是因为她临阵改口,才让他功败垂成,她这才拆了自己的台,如今却想让自己出言相助?
思及此,褚离歌的目光立刻移开,根本不想接受她那藏在眼神里的暗示。
赵临鸢缓缓呼出一口气,想了想,刻意扬声说道:“太子殿下龙乡麟振,号令百官,乃逸群之才,如今又深受陛下倚重,得皇后娘娘爱护,想来,是临鸢不识好歹、不知礼数了。”
这话在场上传开,众人皆以为她在称赞太子,可有心之人自然听得出,这话她分明是对身后的褚离歌说的。
褚离歌自己便是那有心之人。
他知道,赵临鸢是在告诉他,若她嫁入了东宫,褚萧的势力只会更加猖獗,那么到时候该着急的便是翊王才对。既然如此,此时不帮她,还要等到褚萧骑到他头上的时候再来悔不当初吗?
褚离歌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此女卑鄙,但终究还是咬着牙,开口帮了她。
“儿臣……还有事奏禀!”
众人又纷纷看向了突然开口的褚离歌:怎么又是他?又关他什么事?!
昭明帝再次脸黑:“说!”
褚离歌上前一步,掠过赵临鸢时还不忘冷哼了一声,随即高声与座上龙威之人道:“长公主乃是千金之躯,岂有在我相朝受委屈之理?可据儿臣所知,公主初到我相朝当日,本应该是太子亲自相迎……”说到这里,他神秘莫测地瞥了一眼褚萧后,又接着道:“可偏偏前往接亲的却是三皇弟。”
众人闻言皆震惊tຊ,唯知晓此事的东宫一派臣子只得无奈地垂下了头,心想翊王这话说的可真是……说对了时候。
褚离歌瞧着众人的反应,心中满意,便继续道:“若太子无意迎娶长公主,而长公主也与三皇弟颇有缘分,如今更有救命之恩,如此,父皇何不成全了长公主?”
昭明帝偏头看向褚萧,声音一沉再沉:“太子,可有此事?”
褚萧胸口憋着一口气,嘴上却只能理亏道:“父皇恕罪!”
昭明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昭明帝的脸色实在难看,他勉强咽下快要涌到嘴边的对褚萧的谩骂,看了一眼还在等待答复的赵临鸢,最终只能无奈点头,“既是如此,朕便允了长公主,若此次得以平定南阳,朕定当让长公主与三皇子完婚!”
赵临鸢颔首道:“谢陛下!”
“谢父……”
褚离歌漫不经心地道出这两个字,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立即止声:他的皇嫂变成了他弟媳,关他什么事,他有什么好谢的?!
真是没睡醒,魔怔了。
*
早朝在一阵腥风血雨之后终于结束,昭明帝为赵临鸢分派了一座府邸,唤作揽星阁,作为她正式嫁予褚瑟之前的临时居所。
杜卿恒陪着赵临鸢来到了揽星阁,准备替她将此处整理妥当,让她得以安心入住。却不曾想,等待二人的早已是一座被收拾得纤尘不染的院落。
“公主。”
一众侍女徐徐行来,向她们的新主人行了个礼,为首一人道:“揽星阁已收拾妥当,唯泸沽河边尚未洒扫,因有位皇子在那处等了您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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