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喜欢的人,兜兜转转总会重逢。”
关雪将自己手底的一沓剧本推过去,“之前让你一集一集录,是不想让你那么快发现。他得给自己留出些时间去重新认识你,走近你,追求你,好让你有个缓冲。”
“现在看来已经水到渠成了。这是剩下的十四集剧本。其实后面十集剧情内容和前十集一样,但是是以男主视角揭开的。”
关雪舒出一口气,“我终于可以告诉你,《听见》其实是一部双向暗恋的青春剧。”
时听鹿瞳孔睁大,脑袋霎时空白。
“不过看你选择,你依然可以一集一集的录,那感觉应该像抽盲盒一样。”关雪温柔地看着她,“但你抽的盲盒,每一个都不会落空,每一个都是惊喜。”
少年人最青涩而又炽热的心意,当然是惊喜。
时听鹿怔怔地看着关雪推过来的那叠剧本。
原来他的喜欢藏得这么深。
原来还有这么多、这么多她不知道的细节。
原来……他才是那个胆小鬼。
时听鹿忍住胸腔翻涌的酸涩,对着关雪莞尔一笑:“关老师,谢谢您和我说这些。”
她将剩下的剧本重新推回去,“……我想体验一下抽盲盒的感觉。”
她想,慢慢来。
都说少女心事总是诗。
可是少年也一样。
比起一日看尽长安花,她更想慢火烹茶地去品读他以涓涓心事作笺,为她谱写的这首珍贵诗篇。
-
《听见》第六集 。高二运动会。
画面镜头从一片婆娑的梧桐树影慢慢推近,阳光透过树叶洒进走廊,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从过道里嬉笑而过,一声嘹亮的嗓子混着蝉鸣从实验一班响起——
“跑步项目没有报齐,还有没有人有意愿?”
时听鹿手中的笔停顿了一瞬。
她当时已经开始准备手术的事,为防剧烈运动再刺激到咽喉,她本来不想报名参加。
而且说起来有些丢人,她中考后伤到嗓子就是因为她去参加市里中学生马拉松比赛,跑到后半程的时候,一直亦步亦趋跟着她跑的一个男生突然支撑不住了,喘着大粗气就咣当砸到了她身上。
恐怖的是,那男生是个大胖墩,应该得有一百七十斤左右。
时听鹿整个被他压在地面时,感觉人都已经瘪了,心脏和胸腔都濒临窒息。
最恐怖的是,他们当时正跑到一处凹凸不平的沥青地面。
时听鹿面部着地,脸上不可避免的被擦伤了一片,但她的喉咙却正好磕到地面上凸起的那一块尖锐沥青上,锥心的刺痛到现在还刻骨铭心。时听鹿被人救起来后,猛咳了声,出来的都是血。
她痛苦地张了张嘴,完全发不出声音,整个声带好像都撕裂了。
从那会儿她就知道,她的声音毁了。
她其实是一个挺爱运动的人,平时最喜欢跑步爬山打羽毛球。
但那次意外之后,她有点PTSD,再也不敢户外运动,更别说跑步了。
所以班长将报名表发给她时,她想也没想就打算拒绝的。
但听他和旁边人聊起,“檀见深啊,他报的3000米。咱班就他一个人敢报,牛不牛?”
有女生赞叹:“男神果然是全面发展的,成绩好长得帅也就罢了,连运动都这么顶。”
班长打趣她:“你报个什么项目呀?要不来个女子1500?跟你男神看齐。”
女生连忙摆手:“还是算了,800都能要我老命了。1500我不如直接去死。不过,我可以给他当啦啦队助力。”
班长嘁了声:“啦啦队可不缺你一个。”
时听鹿心里沉了沉,伸出去的手又默默收了回来。
她低头看着报名表,犹豫了许久后,最终拿起笔,在其中一个项目后,一笔一画,格外用力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短跑100米。
她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这是她现在的身体条件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不止因为想和檀见深站在同一片赛道上。
更因为……她想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
从决定走出过去的阴霾,踏上新的征程时,她就必须舍弃那一年多沉溺在堕落和自厌情绪里的自己。
真正的时听鹿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她可以被打倒,但不会站不起来。
她可以畏惧,但不能有一道跨不过去的软肋。
哪怕再难,她也要亲手为自己铸造盔甲。
-
运动会如期而至。
檀见深的男子三千米长跑在上午第一场。
看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实验一班的稳占高地,全部扯着嗓子为檀见深加油呐喊。时听鹿这时感谢自己的身高优势,让她站在了最前面,能清楚地看到赛道情形。
烈阳高照,塑胶跑道上各班选手都已就位。
檀见深站在7号跑道,穿着简单的白T和黑色运动裤,正漫不经心地抻胳膊,细碎暖阳打在他一头黑发上。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道光。
比赛开始前,他撩起眼皮,望向了看台,目光在他们班级方向梭巡了几秒,所有人都高呼着和他挥手。
时听鹿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似乎与他对视了一秒。
在逐渐澎湃的心跳声中,时听鹿掩于万千目光里,无声地对他做了个口型——
“加油。”
枪声响起。
檀见深是第一个冲出跑道的,甚至他们都来不及看清,他已经箭一般地冲出了五十米。
夏风灌满他的T恤,黑色的发丝向后轻扬,他身形矫健,在洒满阳光的跑道上肆意狂奔,像是一个追风少年,明亮得耀眼。
看台上惊呼四起,口号声不断,铺天盖地的都是‘檀见深’的名字。
一圈,两圈,三圈……六圈,七圈……他一直匀速第一。
在跑完最后半圈,檀见深张开双臂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时候,整个操场声浪达到最高潮,震耳欲聋。
时听鹿也被感染,心脏剧烈狂跳,那是血液从未有过的振奋。
“恭喜高二实验一班檀见深同学获得男子3000长跑冠军!!”校广播一遍遍播报着。
无数人蜂拥而至,将终点线围成一圈。他们大声呐喊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盖过了整片操场。
那一刻,他仿佛是整个世界的焦点。
时听鹿站在高台上,望着台下万众簇拥的他,于无人处对他道了一声恭喜。
随后,她低下头,默默走下看台,去准备自己的项目。
女子百米在三千米之后,但重头戏已过,同学们明显对后面的项目都没多少热情了。
要么溜去超市买汽水雪糕,要么聚在一起聊天玩闹,刚刚热闹喧哗的操场瞬间少了三分之一的人。
时听鹿站在赛道时,没有一个人为她加油。
意料之中,他们班的人应该也没人记得她参加了项目。
她本就是个透明人。
时听鹿也并不在乎,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踩的7号赛道,心里只剩满足。
这算不算与他之间的小缘分。
时听鹿一阵窃喜,但所有选手都各就各位时,这种开跑前的紧张氛围又唤起了她的创伤记忆。就跟生理反应一样,她心跳开始急速加快,又倏地骤停,当年被人重重压在地上的窒息感如汹涌浪潮一般席卷而来,她呼吸越来越困难,浑身冒冷汗,甚至嗓子开始发烫发疼,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却感觉摸到的都是血。
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原来直面心底最重的创伤会这么艰难,这么痛苦。
但……
她已经站在赛道上了。
时听鹿望着脚下那个7号数字,回想他刚才在这个赛道上挥汗如雨,肆意奔跑的样子,她就在心底一遍遍告诫自己:时听鹿,不能认输。
你喜欢的少年是冠军。
3000米和100米之间,已经落后2900米了。
如果还想追逐那道光,如果还想有一日与他并肩,就不要再懦弱的退缩。
一步之微,也足以向他迈进毫厘。
思及此,时听鹿剧烈喘了几口气,驱散脑海里那些恐惧的记忆,慢慢平稳呼吸。
就在她心态稳定下来时,旁边一阵风吹过,熟悉的白色衣角在她眼前轻晃一瞬。
伴随而来的,是那道熟悉到骨子里的清冽嗓音。
“加油。”
他声音很轻,轻到时听鹿以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但她还是猛然一怔,抬头望去,然后看到了一个远去的白色背影。
……不是错觉。
檀见深手里拿着计时器,走到了终点线位置,冲身后发信号枪的人举手示意了下。
他……竟然是这个项目的计时员?
他不是刚跑完三千米吗?
时听鹿来不及纳闷,身后枪声响起。
那一瞬间,身体快于大脑,她飞速跑了出去。
浑身细胞感觉都燃烧了起来,她久违地再次感受到了飞奔的快感。
夏风,阳光,飞尘,都在她身后。
她眼前只有——檀见深。
用身体撞到线的那瞬间,她仿佛撞进了少年的怀抱。
檀见深摁下计时器,转头对她扬起唇角,眉眼浸光。
“12秒97,成绩不错。第一名。”
他正大光明地对她说了一声:“恭喜——”
“时听鹿。”
第38章 夏天/19
檀见深办完离院手续, 准备回铭蓝去接时听鹿下班。
出发前,给她发了微信:【我来接你一起回小屋,直接到B2地下停车场。】
五分钟后, 她回复:【好。】
时听鹿乘坐电梯下去时,他的车正好驶进来,时听鹿小跑了几步走过去,拉开副驾门。
他正在侧着头打电话, 应该是在处理工作的事情。
时听鹿想把门合上,等他打完电话再上去。
檀见深转头看了她一眼, 示意让她上来,随后他说了句“晚上十点视频会议。”便挂断了电话。
时听鹿坐上去系好安全带,目不转睛看了他许久。
檀见深单手打着方向盘,将车掉头开出去。
然后他笑着挑了下眉,“我又不会跑。”
时听鹿:“……?”
他说:“可以留着慢慢看。”
时听鹿反应过来,有些羞赧地抿了下唇角, 但视线还是没有移开。
“檀见深。”
“嗯。”
“当年运动会,你是为了我去当计时员的吗?”
檀见深望向她:“不然, 你以为我们之间真的有那么多巧合吗?”
原来, 她自以为的那些被幸运眷顾的瞬间,都是他蓄意接近。
檀见深见她突然沉默下来,开口问:“还想知道什么?”
时听鹿张了张唇, 又想起后十集他的视角就揭开了,便忍下来,弯唇笑起来, “你知道我的幸运数字为什么是七吗?”
檀见深顿了下, “大概知道。”
他又不太确定地问:“是我自作多情吗?”
时听鹿摇摇头:“不是。”
“因为在7号赛道上,”时听鹿说, “我克服了自己心里最大的恐惧,而你站在终点线的光里,第一次叫出了我的名字。”
从此,她的世界一直都在朝着光前进。
檀见深安静地注视着她,眼底微不可察地黯了瞬,“我应该早点开口叫你名字的。”
“当时也不晚。”
可以说是,刚刚好。
在她决定变好的时候。
在她勇敢向前奔跑的时候。
她喜欢的少年记住了她的名字。
似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
过去记忆纠缠,氛围难免陷入凝滞。
她正好想起一事,笑着打破沉闷,“你还记得高中我们一个同学,叫乔影吗?”
檀见深沉默了几秒:“记得。”
时听鹿翻出自己的手机,想起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她发来的婚礼请柬,正好可以和檀见深一起看,“她后天要结婚了嗳,上午邀请我去参加婚礼了。”
“她邀请你了吗?”
话音刚落,一道手机铃声响起,是檀见深的。
时听鹿立马止住话头。
他连着车内蓝牙,看了眼联系人后,滑开了接通。
空间就这么小,时听鹿哪怕刻意回避,也还是看到了来电显示——宋炀。
他高中时最好的朋友。
与此同时,时听鹿点开了请柬链接,新郎名字也映入眼帘,她瞬间怔住,手机差点滑落。
这时,车厢内那道久远到模糊的声音响起,“阿深。”
比起十年前,初见那日,宋炀一声清亮欢快的“檀见深”,这句“阿深”听起来虽然更显亲昵,但无论是语气还是情绪都透着几分陌生。
檀见深的回应也如此,语调平淡:“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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