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啦。”
“因为我喜欢悟你, 所以和你做什么都开心嘛。”
穿着女仆装的黑发少女这么说着,微笑着伸出手, 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身高差距让五条悟不得不微微弯下腰,配合她的动作。
在感知到他害羞似的沉默之后,她却轻轻抿起嘴唇,垂下眼睫, 压下眉尾,很可怜地用那双冷色的眼眸轻轻望他,那是多么柔软的, 委屈的, 害怕被拒绝的目光, 她的声音很轻的,像怕他否认似的划过他的耳垂, 他听见她小心翼翼地开口:“还是,其实,悟……不喜欢我吗?”
她的问题宛若劈下的一道惊雷,让五条悟还来不及惊慌失措,就已经顺着自己的心先急吼吼地反驳了:“不,我当然――”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住了嘴,没敢再把话往下说。
而他戛然而止的话,也引来了穗波凉子不解地追问:“当然?”
“我当然……喜欢你。”他犹豫着,不太确定地,试探着看着她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
然而,那些他猜测里的惊讶,惊疑,害怕,反感,逃避,都没有出现。
因为穗波凉子那刚刚因失落而暗下去的眼睛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复又亮了起来。
一如他本人的心。
“那太好了,因为我也,最喜欢,最喜欢悟了!”
她重新扬起唇角,高兴地微笑起来,她捧着他的脸,一点点踮起脚,灿烂地微笑着凑近他,那双冷色的眼瞳此刻蕴满了甜蜜的,充满爱意的情感,纯粹地只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们凑近,凑近,近到呼吸交融,只要再凑近一点,她就会――
在他们亲上之前,五条悟猛地睁开眼,从梦里惊醒,蹭一下从榻榻米上坐了起来。
空荡荡的和室让他在此刻不知身在何方,而在回过神,回忆起梦的内容的那一刹那,他的脸霎时间憋得通红,像是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似的疯狂咳嗽,而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如同溺水之人重新上岸一般地喘气。
他居然被一个梦吓成这样。
居然狼狈到要命。
外面的侍候人听到动静,立刻匆匆走近,却不敢擅自过来打开他的门,只敢跪坐在门边轻声问:“悟大人,您还好吗?”
“我好的很!”恼羞成怒的,还沉浸在梦里没把神回过来的五条悟下意识大声地吼了回去,在他听来,自己的声音实在外强中干,但所幸他今年不常在主家呆着,出去的一年里他脾气变化不小,家里的仆人也并不能分辨出他的心。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深吸一口气,扶住额头,呼吸了几下后,勉强平复了心情,用很平缓的语调问:“我今天要出去,衣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下去吧,走远点。”他呼出一口气,这么说完,在外头的仆人领命,很快退走了。
此处又重新恢复了寂静,五条悟闭上眼,隔着一道移门,他也几乎能在这除他以外没有人的院内听见外头雪落下的声音,雪落在外面的松树上,逐渐堆积,压弯一点枝干,然后便是大堆雪滑落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呼出一口气,直愣愣地重新砸回床垫之上。
此刻,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在平心静气,放空大脑,脑海里面却依旧全是穗波凉子的那张带着甜蜜微笑的脸。
是从不会,绝不会对他露出的表情。
也是从不会,绝不会,对他说出口的话。
还有……
他睁开眼,低下头,看着空荡荡的,一点实感都没有的怀中,以及什么也没有的掌心,即便知道那并非现实,此刻也难免生出了落差感。
而后,他就再一次为了那不该出现,不该存在的失落红了脸。
在意识到自己胡思乱想什么之后,他索性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为这一场不该有的梦羞愧到红了耳垂,一方面又百思不得其解地喃喃自语:
“怎么最近总做这样的梦,真是,疯了吗……”
他这么说着,又想起梦里的少女用那样腔调和他说的话,在羞红脸的同时,又忍不住有点自嘲地笑了下。
他转过身,侧过脸去,索性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面,一边用被子给自己的脸降温的同时,一边也只好把不能跟任何人说的话小声抱怨给自己听:“说什么最喜欢我,骗子……”
梦果然都是反的。
“骗人的。”
*
新年伊始,按道理是该去神社祈福的。
但五条悟在过年的时候是必定要呆在主宅,和五条家里的所有人一起去京都的北野天满宫参拜的,穗波凉子也按照家里的习俗回了奈良县,跟着父母去春日大社参拜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自然也离开了高专,回到了自己家里过年,因此,等到四个人再在东京相聚的时候,已经是年后好几天了。
明明来时还在下雪,但下车后却发现不知何时雪已停,神社的工作人员正在清扫道上的积雪,但路上还是有一点结冰的痕迹,很滑,不留神就会摔倒,天还是很冷,呼吸仿佛能成冰,穗波凉子不太耐冻,不由得紧了一下脖子上的围巾。
她这很微小的动作被身侧的夏油杰注意到,于是他们不经意地对视了一眼,在微笑之后,又很快都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夏油君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这样欲说还休,粘粘糊糊起来,两个人总是莫名其妙就对视,又莫名其妙错开眼睛,却都不说话……
这当然是好事,穗波凉子也隐约觉得,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和夏油君再近一步也说不定,但另一方面,她又疑心,这是否只是因为她有了一双爱人之眼,所以看他也不由得把他的眼睛也误看成爱她呢?
毕竟,除了他们那比起之前有了稍微多一点的对视之外,在日常相处中,似乎并没有再多出什么特别的对话和举动来……
不过,她并没有发问的勇气,也不敢做出什么试探的举动,生怕弄巧成拙,生怕一切揭开后发现都是自己的幻想,因此,即便再怎么努力胡思乱想下去,也是不会得到答案的。
现在已是一月十号,早过了人们来神社寺庙参拜的高峰期,因此浅草寺里游人并没想象中的多,他们拾级而上,排了队进入神社,在神龛前的箱笼里投下硬币,双手合十许了愿摇了铃就又很快出去了。
在寺庙后面专有一片地方是给人写绘马挂绘马的,虽然好像来这里的每个人都对许愿这种事并不热衷,尤其是每逢过年就要去好几次天满宫的五条悟对这种事更是烦的不行,但因为是习俗,再加上四个人里还有个货真价实拿着靠神明赐福的特级咒具的人在,所以,即便是做做样子,大家也都愿意按照流程来一下。
寺里虽然人不多,但却也不少,绘马虽然数量还多,可供人使用的,写字的马克笔却不够用了,他们四个人只分到了一支,写愿望的时候说要轮流写,反正绘马终究是要挂起来的,肯定不会写什么见不得人的愿望,所以互相看了就看了,但这时候,却已经有人在问之前在神像面前许了什么愿了。
“我吗?当然是希望来年出差的任务少点,来我这里治疗的人也少点。”第一个被问到的家入硝子摇了摇手中的水笔,写下第一笔的时候就发现笔杆里没什么墨了,但还是硬写了下来,递给了凉子,问,“你呢?凉子?”
“我当然是许愿学业顺遂啦。”穗波凉子随口说着她大部分情况下会在绘马上写下的愿望。
得到她答案的家入硝子点点头,也没觉得凉子会许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愿望,转而看向旁边的两人:“那你们两呢?别光问别人不说自己的啊?”
“希望来年任务报告少点,最好检讨也少点。”夏油杰笑眯眯地回答。
“哇,杰,你最后一句话在暗指谁呢?”五条悟说着,单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由于大家都穿的蛮多,这个动作做起来比夏天难多了,不过也难不倒他,他还有余裕从穗波凉子手中接过那只水笔,落笔在绘马上的同时,一边说,“那我也要这么许――”
然而那没墨的水笔硬撑着写完家入硝子和穗波凉子的两个愿望已经是极限了,轮到他手中,只够写下开头一个字便再也出不来墨,他咂了一下嘴,正不服气地要再用点力从这笔里逼出点墨来时,被他揽着脖子的夏油杰没忍住,从他手里抽走了这支笔。
“我去换一个吧。”他这么说着,已经单手插兜,很轻松地离开了白发少年没怎么用力的钳制,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问,“我之前看到那边的巫女在卖平安符,穗波同学,硝子,悟,要什么颜色的?”
“随便。”
“蓝色。”
“请夏油君挑吧。”
“……你们两可真会给我出难题啊。”等于一下得到了两个‘随便’的黑发少年叹了口气,摸了一下后颈,他今天穿的是短款的黑白拼色羽绒服,随着他的动作,露出一截高腰的牛仔裤,他叹了口气,也没再追问随便到底是偏向哪边的随便,摆摆手,后退了两步,说完“我很快回来”这句话后,便快步,在这还有些积雪石板路上如履平地一般离开了。
而这时候,家入硝子也将手中的绘马往身边少女怀中一塞,在她困惑的视线投来之时,抬起手,朝她搓了一下食指和中指,做出抽烟的动作:“我也去抽根烟,实在忍不住了。”
她说着,也一溜烟跑走了,看来是来的时候就注意吸烟区在哪里,现在离开时也一点不犹豫。
这样一来,这里就只剩下了拿着两个写好绘马的穗波凉子,和拿着一块只写了一个字的绘马的五条悟。
他们对视了一下,又对视了一下,最终,还是五条悟耐不住寂寞,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问:“那个,你在神龛前,许的肯定不是‘学业有成’这样没意思的话吧?”
“当然。我说不准许的是万事胜意呢。”
“这有什么差别嘛?”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的白发少年有点恼怒地挑了挑眉,“所以到底许的是什么嘛?”
“是很简单的愿望啦。”穗波凉子叹了口气,吸了吸被寒风吹到发红的鼻子,说,“是「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哦。”
是意料之中的愿望。
所以他只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悟呢?”脸颊被吹到泛红的黑发少女抬起脸颊,问他。
他撇撇嘴,装作很不在乎地看向面前堆满雪,挂满红绸的某一棵树的树梢,此刻有风吹过,将上面的木牌吹得左摇右晃,泠泠作响,他隔着墨镜,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面的绘马,漫不经心地重复了她的话:“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什么嘛!好敷衍!别学我说话嘛,悟!”知道他不是认真在说的穗波凉子叹了口气,应和他心意一般地跺了跺脚,发了一点小脾气,继而眨眨眼,有点不满地拽拽他的袖子,又追问,“所以到底是什么?”
“……希望能学会反转术式。”
最终,他只挤出了这样一个,听起来该是他愿望的愿望。
但事实上,无论是天满宫还是浅草寺,他对着神龛许下的愿望,其实都是……
都是和穗波凉子在春日大社和浅草寺的神龛前双手合十时心中所想的,相似又截然不同的愿望。
【希望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
冬去春来,春天也很快要过去,在春末初夏的时候,夜蛾正道即将升任校长,也带来了一个,听上去有些奇怪的任务。
“本来穗波也会参与这次任务,但因为「春日笼」在一周前使用过,所以下达任务时我做主在名单里剔除了她,不过,你们两个做这个任务也绰绰有余了。”
夜蛾正道说着,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桌上,推向他们。
“任务内容是,保护星浆体,并且确保在三日后抹杀她。”
第29章
救下黑井女士, 带天内理子在海边玩过之后,他们修改了计划,决定在冲绳多停留一段时间, 因此, 第二天,在天内理子的强烈要求下,他们决定去水族馆参观。
驱车前往的路上,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夏油杰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坐在后座的, 此刻正侧着脸看窗外风景的少女, 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发问了:“理子妹妹的头发是黑井女士帮忙编的吗?”
“嗯?”正在开车的黑井女士乍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后短促地发出了疑惑的一声气音, 而后, 她很快摇了摇头, 说,“不, 理子小姐她会自己编头发,虽然我有时候会帮她编,但今天是她自己编的。”
得到了答案的夏油杰点点头,似乎并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打算,然而被他的问题吸引了注意力, 此刻已经扭过头,向前探身的天内理子却不愿意让话题就这样结束。
她往中间挤了挤,满不在乎地挤压了大咧咧岔开腿坐的五条悟的空间, 朝前座凑了一点, 探出一个脑袋, 看看夏油杰脑后的丸子头,问:“怎么, 你也要编辫子吗?”
夏油杰低头,微笑着和帮着发带的少女对视,温柔地提醒道:“理子妹妹,不是现在坐在车上我就不能打你哦?”
“噫――摆出了好恐怖的表情啊。”天内理子立刻缩回身子,紧紧靠住了后排座椅的靠背,并往五条悟那边挤了挤,然而她又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也很喜欢编辫子,所以看到就忍不住问了。”
“凉子吗?”看上去这话题本来不该感兴趣的五条悟在这时候冷不丁地开口发问。
夏油杰透过后视镜的折射和他隔着墨镜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嗯。”
“凉子是谁?”天内理子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在之前的对话里都没有出现过的女生,听他们提起她的语气里的那种熟稔,理所当然地做出了合理的推测,“你们的同学?”
“并不算。”夏油杰摇摇头,“穗波同学不在高专上学,不过是我的初中同学。”
“长得很好看?”
黑发少年微笑了一下,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我觉得很好看。”
天内理子哦了一声,看看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夏油杰露出的小半张侧脸,再看看坐在她旁边的,这时候开始撑着下巴看窗外风景的五条悟,又问:“那为什么你叫她穗波同学,但是五条悟叫她凉子啊?”
明明她的问题问的是夏油杰,可这时候,装作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的五条悟却以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抢先回答了她的问题:“那当然是因为我跟她的关系比杰跟她的好喽。”
“怎么可能啊?”天内理子完全不信。
“哈?”五条悟不敢置信地侧过脸,墨镜下滑,瞪大那双蓝眼睛看她,“为什么不可能!”
“她不是夏油的初中同学吗?怎么会和你关系更好啊?”
“一见如故不行吗?”
“哈?”天内理子学着他刚刚的语气哈了一声,双手叉腰,仰起脸看他,反问,“怎么可能有人在你和夏油之中选你不选他啊?”
“哈?你什么意思!”五条悟非常不忿。
“因为你看上去就是人缘不太好的那种类型嘛!”她说着,又确定似的眯起眼睛凝神打量了一下他,又扭过脸去看此时明明坐在副驾驶,却为了看好戏把身子半侧过来的夏油杰的脸,沉吟了一小会儿,而后很笃定地点了点头,“而且就你这种脾气,肯定不如怪刘海那种虚伪好脾气的讨女生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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