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舒问她:“你没过去吓他们一下吗?”
忆春嘿嘿一笑,憨笑道:“吓了,还是小姐了解奴婢。要是不吓吓他们,他们几个能挤在窗边一直看,小姐交代的活还干不干了?”
萧望舒闻言笑笑,“嗯”了一声,没再接忆春的话,而是给陈褚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
“自信一点说,田伯的手艺丝毫不比宫中御厨差。阿弟那么刁的嘴都对田伯做的菜赞赏有加,将军也试试。”
“多谢小姐。”陈褚接过碗勺,又道,“小姐手还伤着,不方便,这些小事末将来吧。”
说着这话,陈褚把他面前那盘清炒木耳往萧望舒面前挪了点。
他听府上厨子说,木耳健脾理气,适量食用有助于消食导滞,利于养胃。
萧望舒笑了笑,看他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木耳。
这种氛围下,忆春和书夏站在旁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低下头闭上嘴,什么也不敢说。
田怀恩神经有些粗条,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开口朝萧望舒禀报:“小姐,工队的两位工头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要不要也传进来?”
萧望舒“嗯”了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是。”
田怀恩弯着腰退出包厢,很快又带着两名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两人进来后,朝萧望舒恭敬喊着:“东家。”
萧望舒停下筷子,抬头看向他们,朝田怀恩吩咐:“你先下去办事吧。”
“是。”田怀恩躬身退下,带上了门。
那两名中年男人上前两步,朝萧望舒表态:“外面的人我们都已经推了,请东家放心。”
萧望舒嘴角噙着一抹清浅笑容,慵懒回着:“二位不必紧张,你们都是我亲自选上的老师傅,又与我白纸黑字立下过书契,我自然放心。
“今儿叫二位过来不是为了质问,而是打心底里想帮二位赚点零用钱,也好叫你们回家改善改善生活。
“你们跟着我做事,大家遇上好处一起分,我总不能亏待了自己手下的人。
“这次虽然只是百八十两的,但也是我一片心意。”
百八十两,这么大的馅饼砸到脑门上,谁听了不迷糊?
那二人仅剩的理智,被这百八十两冲击得溃不成军,忙朝萧望舒问着:“草民不知小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姐可否明示?”
他们不用想都知道,这钱见不得光,也不干净,现在就看它会脏到什么地步了。
平民百姓的,要是不昧良心,靠着卖苦力,想完全干净地赚个百八十两,怕是祖孙三辈起早贪黑不吃不喝都赚不到。
钱这种东西,脏点没事,脏点那也是钱。
他们出来组工队接生意,哪一笔生意不想方设法多赚一点?哪一笔生意赚的钱不是脏的?
不赚钱难道还倒贴钱给人家干活?
只要那钱别太脏太黑,别粘上血腥,轻微脏点他们都能接受。
第101章 唯小姐马首是瞻(2)
“外面不是有人请你们去做事吗?再等他们多请几次,把价开高点,你们觉得价格差不多到顶的时候,去做就是了。
“你们与我立下过书契,这是个很好的由头,不需要再和他们立契,且官府也不承认后一份书契。
“没有书契约束,做出来的东西是好是坏,装出来的东西是美是丑,那不都是由着你们自由发挥吗?”
萧望舒看向他们,笑得颇有深意。
那两名工头抬起头看向她,其中一人迟疑地开口询问:“小姐的意思是……让我们去,装坏那些店铺?”
见萧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另一人又道:“可是这样,我们工队的名声也就差了。”
“这种事情要是传扬出去,最先差名声的,不该是挖人墙角找人剽窃的那些人吗?”萧望舒反问他们。
见他们沉思,萧望舒又问:“再者,你们如今在我这里,为我办事,还需担忧名声差与不差?只要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了,我这里的生意,你们还有得做。”
那两名工头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理。
这时候,又听萧望舒继续说着——
“眼光再放长远点,二位难道不想体验体验,与朝廷工部打交道是什么感觉吗?
“要是能接到随工部官员兴建土木的活,哪怕只是干些零散的活,也足够二位改变命运。
“至于那么点可有可无的名声,在工部官员眼里,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东西。
“只要你们把活干好了,你们是宰相府介绍过去办事的人,没人会随便挑你们的刺。”
工部主管天下土木兴建之事,每动一次,必是工程浩大,人力物力所需甚多,免不了要与民间工匠打交道。
但工部官员,又会与多少民间工匠相熟的呢?
他们去和民间工匠打交道,不外乎走那几条路子。最常见的,便是亲族姻族的人脉联系。
宰相府嫡小姐,这么好的一条人脉放在面前,得是多淡泊名利的人,才会对她的话不为所动啊?
反正那两名工头是做不到的。
“草民明白了!实在有劳小姐提携!”
“小姐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必为小姐尽心尽力,唯小姐马首是瞻!”
两人“噗通”一声,整整齐齐跪在地上,呼声一声盖过一声。
萧望舒嘴角轻轻勾起,“都下去吧。”
“是、是!”
那两名工头又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退了下去。
陈褚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完全程。直到看她忙完,他才动手给她盛了一碗温热的汤。
“小姐用膳吧,饭菜快冷了。”
忆春和书夏听到这话,也上前伸手摸了摸瓷盘边沿,向萧望舒询问:“小姐,奴婢们再端下去热一热?”
小姐近半年对吃食饮品的要求甚高,但凡是下肚的东西都需要格外注意。油腻荤腥少吃,辛辣重味少吃,冷菜冷茶更是碰也不碰几次。
虽然这菜还是温的,但比小姐平常吃的要稍微冷一点,小姐应该是吃不惯的。
就在忆春已经准备端菜去热的时候,萧望舒开口说着:“不必了,这样可以。”
这个温度她还能接受,而且刚才看了看,她预定的夫君好像也吃不了太烫的东西。
“是。”忆春看了看萧望舒,又看了看陈褚,老实收回了手。
今天她们小姐和陈将军坐在一起好奇怪,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有些奇怪。
以往她们跟在小姐身边,她们是小姐的贴身丫鬟,陈将军是个外男。
今儿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感觉她和书夏才是外人似的。
……
几天后。
腊月十六,年味渐浓,京师城内热闹非凡。
卖年货的街上挤满了人,米面铺子、干果铺子、红纸铺子、桃符铺子、酒酿铺子甚至布庄,这些日子都赚得盆满钵满。
檐上落满白雪,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都在筹备这一年一次除旧迎新的年节。
宰相府和京师馆驿的下人也忙得脚不沾地,准备萧平南和拓跋歆的大婚。
——
相府,月华院前厅。
刘太医从宫里过来,小心翼翼剪开萧望舒手上的绷带,用药汁为她清洗伤疤附近的草药,再薄薄地涂上一层草蜜胶。
“小姐手上这刀口已经愈合了,血痂脱落,无需再包扎。但想要完全修复过来,还需要差不多两月时间,让皮下的血肉慢慢长回去。
“这两月时间,小姐可照常洗漱,并无影响。只一点,这只手不可提重物。
“因为这伤口看似愈合,其实皮下还未完全长合,提重物还是会伤到里面新生的肉。微臣这么说,不知小姐能不能理解?”
萧望舒点了点头,“当然,刘太医说得十分清楚,我会遵医嘱的。”
别说受伤时期,哪怕是平常,她也没提过什么重物。
她没受伤时的生活,其实跟受伤时差不多,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
对她而言,受伤前后的生活没有多大差别。
“小姐愿遵医嘱就好,微臣也就放心了。”刘太医脸上露出一抹笑,走到一旁收拾药箱。
他行医好几十年了,就喜欢看到这种遵医嘱不乱来的伤患。
“小姐,公子来了。”
忆春话音刚落,萧扶光就从厅外走了进来。
他进来后,先是看了看萧望舒手心的伤口,问她:“姐姐这伤好全了吗?”
萧望舒笑着点点头,“有刘太医看着,自然好全了。”
“那就好。”
萧扶光长舒一口气,这才想起他的来意,又道:“姐姐,三哥快到了,母亲叫我们都去门口迎一迎。”
“这么早?”萧望舒缓缓起身,面上略带几分歉意,朝刘太医说着,“今儿府上有些事,若有什么怠慢之处,还望刘太医海涵。”
“无碍无碍,小姐客气!”
刘太医背上药箱,继续说着:“小姐公子去忙吧,三公子难得回京。时辰不早,微臣出来有会儿,也该回宫了。”
萧望舒微微颔首,朝忆春和书夏吩咐:“你们替我送一送刘太医。”
“是。”忆春书夏屈膝应下。
萧望舒再次开口向刘太医送过别,随后便和萧扶光匆匆离开了月华院,姐弟两人快步走向相府大门。
第102章 从小掐到大(1)
相府门外,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的萧平南已经早早等候在那里,正和萧镇西在闲谈些什么。
两人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远看兄友弟恭,近看么……也十分和谐。
萧望舒和萧扶光过来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和谐的一幕。
这时,萧鸿也正好和房沁儿一起过来,相府后院的其余四位姨娘跟在他们两人身后。
那四人中,装扮整洁利落的章姨娘走得最快,险些就要越过了前面的萧鸿和房沁儿。
这也不难看出,她确实是思子心切。
“三公子回来了!”
门外,不知哪个眼尖的下人先喊了一声,萧平南和萧镇西立刻抬头往街上看去。
萧鸿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加快了许多,萧望舒和萧扶光更是直接小跑出门,和门外的萧平南萧镇西一起迎了上去。
街上,身骑战马的青年男子眉宇修长,鼻似弯钩,麦色肌肤透出边关风沙的气息。
在他身后,两名年纪和他相仿的裨将骑马随行。
看到许久未见的兄弟,萧定北朗笑一声,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捶了下萧平南的肩膀。
“二哥!”
萧平南也跟着笑了起来,在萧定北肩上拍了两下,“三弟,许久不见了。”
“二哥离开战场回京多年,现在说起话来,语气也是越来越斯文了。”萧定北感叹一句,又走过去直接把萧镇西和萧扶光抱了起来。
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小少年,萧定北也并未显得有多吃力,还有闲情掂一掂他们。
“你们俩长得真快,等到明年回来,三哥怕是都抱不起你们两个了。”
“三哥!”萧扶光和萧镇西一起开口喊着。
萧望舒也上前,福身喊道:“三哥。”
萧定北看向她,慢慢把怀里的萧镇西和萧扶光放下来,语气并不怎么友善,问她一句:“今年四妹倒是得空来接接我?”
去年他这位四妹可不知追着谁出府了,他回来过完年都没见过她几面。
原本他们两人从小就互不待见,天天吵架。有了那什么姓穆的卡在中间之后,兄妹情更是所剩无几。
他也只大她两岁,年纪都差不多,别谈什么让他像二哥那样惯着她。
萧望舒听了也不恼,笑问:“三哥是去边关卖醋了吗?”
“什么意思?”萧定北问她一句。
萧望舒嘴角笑意不减,答着:“三哥刚才那话能酸死敌军。”
“噗——”萧扶光最先笑出了声。
萧平南和萧镇西也先后抬手掩嘴。
“四妹行啊,出息了,不去追那什么穆府公子了?”萧定北双手环胸,没好气地问她。
萧望舒神色泰然,反问一句:“他也配?”
萧定北听完这话,心里略有些惊讶,面上还是死要面子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道:“那我怎么知道,先前追在人家屁股后面的又不是我。”
“三哥真想知道的话,其实也可以去追追试试。”萧望舒脸上笑容依旧。
但萧定北的脸色已经开始铁青了。
眼瞧这两人刚碰面就又要以针尖碰麦芒的架势掐起来,萧平南站出来,劝着:“好了,三弟四妹,自家兄妹哪有这么多架要吵?”
萧扶光也把萧望舒拉到旁边,在她耳边低声提醒:“姐姐,三哥刚回来,你这是犟什么劲?”
三哥镇守边关,辛苦受累,父亲常觉有愧于他。是以每年三哥回来时,父亲对他格外宽容放纵。
今天是三哥回来第一天,姐姐也不知又犯什么犟,这种时候都要和三哥掐。
萧望舒完全没当回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我与三哥的兄妹情就是这么吵出来的,阿弟放心,我若是不呛他两句,三哥会不习惯的。”
“四妹,话别说这么大声,我不聋。”萧定北站在旁边掏了掏耳朵。
萧望舒笑吟吟地转身回他:“三哥听到了就好,省得我说第二遍。”
“望舒。”
房沁儿和萧鸿一起走过来,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看萧望舒,朝她问着:“我叮嘱你什么了,你平常和你三哥斗嘴也就罢了,今日你也不分场合?”
“母亲,我与三哥从小就是这么斗大的,相信三哥也习惯了。今日我若不接话,他一人说有什么意思?”
听到萧望舒这话,萧定北“呵呵”一笑。
“四妹还真是巧舌如簧,要不你年后跟我去边关吧,我感觉你这张嘴能把敌军给气死。”
“定北,胡说些什么呢!”章姨娘走到萧定北身边,低声呵斥一句。
萧定北听到她的呵斥,也不敢再和萧望舒拌嘴了,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低头应着:“小娘我不说了。”
萧鸿卡在她们中间,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回府。”
“是。”
众人先后行礼应下,跟在他身后涌进相府。
进相府的路上,萧望舒和萧定北的眼神摩擦还在继续。
准确来说,是萧定北单方向的瞪视,萧望舒只偶尔回他一个笑容。
萧平南走在他们两人中间,脸上保持微笑,像个什么都看不到的瞎子。
萧定北朝着萧望舒瞪了半晌,萧望舒脸上一直都是那副不痛不痒的笑容,让他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眼神摩擦毫无结果,萧定北眼也酸了,干脆收回视线,和萧平南聊着:“对了二哥,听说你要娶拓跋小公主,恭喜啊!何时的婚期,我没有赶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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