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瞅着唐非橘慢慢有了表情的脸,斟酌着是否要继续往下说。
她瞪了一眼扔刀过来的壮汉,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那便谢谢老板娘了,刚才也是紧急,不过我刚进门就有这份见面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对我有什么意见呢。”
留着满脸胡子的壮汉被被好几双眼睛围着,粗糙的手挠着黑黝黝的脸,不好意思:“对不住,对不住呀丫头,是我太激动害姑娘陷入险地,给姑娘赔罪,今晚膳食我请!”
“好!”唐非橘眯起眼睛,柔柔笑了起来:“大哥爽快,我不计较。”
手腕被碰了一下,冰凉的剑柄又戳了两下手背,她抬眼,撞进一双黑沉沉不含任何情绪的眸子里。
路行止不戳破她害怕的事实,只是用剑柄轻轻点着她不断抖着的手指,忽然笑起来:“真不怕?”
她握紧拳头,没了刚才的气势:“怕,怕死了,你要是再晚点我就真怕了。”
说完翻了个白眼。
路行止笑而不语,不准备反驳她的说法。
*
晚膳算得上丰盛,味道不如唐府却也说得过去,能在这荒郊野岭吃到这些也算是运气好了。
络腮胡壮汉就坐在他们旁边,时不时瞅过来几眼还自认为自己很隐蔽,直到听到归月山庄四个字忽然一拍底下的桌子转了过来:
“归月山庄我知道!那的庄主人老好了,时不时就会给底下人发些救助金,遇到庄子里面穷人家也会施舍一些,前些日子还救了一个快要饿死的小娃子带回去呢!”
正往嘴里塞糖的唐非橘转身看了过去:“大哥对归月山庄很熟悉?正巧我们要去那里,可否打听一二?”
“可以可以,这些事问我也算是问对了人!”壮汉爽朗地笑了一声,豪放道:“不过几位去归月山庄干什么?那里近些时日应当没什么好看的。”
归月山庄一开始便是以景色闻名,大多诗人女子都会特意在夏日里前去,只为欣赏一番百花争艳的美景。
但一到寒冬腊月里面不仅没了花草,就连湖也结冰成块,漫天地成了一片白茫茫,与在京城时别无二致。
这个问题戳到了林岁月和周礼遇的一根神经,二人双双抬头看了过来。舒磁
壮汉猛地身体一僵:“额是不是不好说。”
唐非橘咽了嘴里仅剩一点的糖块,喝了口茶润完嗓子说:“也没什么,我们四人是好友,恰巧我在家里犯了些事被赶出来没地方去,前两天一琢磨就想去归月山庄看看,也算躲一阵子,这不就来了。”
“至于他们几个,就是和我一起来找点东西,找完东西等我爹娘气消了就回京城去。”
壮汉一副“我懂了”的表情,对她举了举酒杯,一口饮下:“姑娘好胆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的女子。”
唐非橘笑了一下:“没事,以后你见到的会更多。”
“哈哈哈姑娘说话真好玩!”
她又抿了一口茶,缓缓开口疑惑问:“还没问大哥姓名,我姓王,您叫我大花也行。”
王……大花?
听到这儿,不止壮汉,桌子旁边的林岁月扯了一下嘴角,竭力往下压着不合时宜的笑意,周礼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去给林岁月顺气。
吃着花生米的路行止闻言筷子顿了一下,夹着的花生米蹦了出去,跳了记下落在地上,滚了一圈黄土。
他抽了抽嘴角,第一次见这么给自己编名字的。
壮汉有点疑惑,但看着她认真的神色又有点尴尬,说:“姑娘这样的相貌也不像是……”
唐非橘嘿嘿一笑:“我娘说贱名好养活,她不在乎寓意那一套。”
他还是有点不信,但也不好多说什么,三两句略过后跟她继续兴致勃勃地攀谈。
“庄主最讨厌别人欺骗,我听说是之前被人骗过,所以后来才会这样……”
“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就是别乱跑就行,山庄礼不比京城妖怪多的很,没准就要被妖怪抓去吃了。”
少女托着下巴听故事似的,找到空隙就提问:“我听说庄主也是个妖怪啊,李全大哥您说是真的假的。”
李全想也不想点头,“当然是真的了,庄主倒是不在乎有人说他妖怪的身份,就是怕有些人因为他是妖怪而芥蒂,哦对,你们去了可千万别往这上面提。
她懵懂地点点头,继续听络腮胡壮汉絮叨下去。
明月高悬。
唐非橘打着哈欠拜别李全,壮汉在那头约着说明日还要给她将东西,但她一句也没往心里去。
壮汉消失在拐角处后,她放下了打哈欠的手,整个人从昏沉沉忽然变得精神,双眼都大了一些。
她推开门往里走,里面坐着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面前搁置着两杯热茶,还有小二之前上来准备的点心。
撩着裙摆坐下后,无人动弹,她觉得没什么趣味。
路行止敲了一下桌子,压低声音淡淡开口:“怎么样?”
“还行,没什么不对。”她想了一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捂着额头摇了摇:“看着不是假的,但我觉得不能全信。”
路行止反倒问:“为什么?”
“那么一把打到就冲我来,不偏不倚要往我身上扎,我又不眼瞎也不是傻子,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他说自己以前在归月山庄做过事,又说被赶了出来,但那刀上刻着的那么大一个月字我还是看得见的。”她愤愤地说,想起李全今晚跟哄孩子似的那与其就让她恼火。
想起晚膳时李全边说边走心的样子,他摇了摇头。
还是太自大了,不把他们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你想怎样?”他接着问。
唐非橘默了一下,无所谓起来:“随你,反正明天又问不出来别的了。”
路行止不语,捧着杯子将茶全部喝下,留下干涸的没有任何水分的杯子。
*
房门被推开后快速关上,李全随手把大刀扔了一边,左右环顾没人后才拿起纸币,在上面刷刷写了两行卷成条状塞进小筒里,让白鸽带着飞走。
他抹了一把汗,放下提了一整晚的心脏,松下一口气出去。
那小丫头还真好哄,还好自己演的还行,没露出破绽,就是她后面那个小孩眼神渗人的慌,差点就让他提到跑路了。
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停闪烁着离开时有人找到自己时说的话。
“给你五十两银子去外面传个话,若是遇到……一定要传书回来。”
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五十两,那可是十两银子,若是有了这五十两那他今年都不愁吃穿了。
若是回去,没准还会看在自己足够好用的份上多给些……
贪婪的想法在脑子里生了根,许久下来他脑子里全是那五十两银子,一直环绕在自己眼前久久散不去。
烛火快要燃尽,他抬头看了一眼月黑风高的天空,舔了舔唇角灭了烛火,准备躺倒床上睡去。
而刚灭了烛光,就听到几声清脆的叮当响,就在房间里传出,他转头害怕地看了一下,模糊看到窗边似乎有个人影。
一转眼又消失不见。
他揉了揉眼,觉得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但放下手时,黑暗寂静的屋子里,就在他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脖子里还嵌入了一柄刚开过刃有微小瑕疵的匕首。
李全惊恐地看过去,却没有看到他的脸,只能在漆黑的夜色中,在宛若毒舌一样阴狠的注视下昂着头开始嚎叫:
“啊啊啊啊啊!”
第34章 第34章
归月山庄。
银杏叶落了满地,金灿灿的黄色铺满一整条街,犹如渡上了一层发着光的金漆。
整整颠簸了两日的唐非橘下车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刹那就被美景吸引过去目光,连自己翻涌的胃也汹涌地不成样子。
路行止走过来,似是不经意问:“舒服了?不恶心了?”
唐非橘瞪他一眼,一手拍了上去,在他白色的衣裳上拍出一道褶痕:“要是让我想起那感觉我就吐你身上!”
他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离她远了不止一星半点。
少女心道果然如此,抱臂早有预料似的冷哼一声,然后单方面和他绝交十分钟。
山庄门口泥泞不堪,蹲在地上蜷缩着的三个大汉浑身上下全是泥点,破烂的衣裳在秋天灌了一袖口的风。
门前挂着一个骚包的门匾,用毛笔字在上面提了四个歪七扭八的大字,挂在正中心和奢华的府邸有些格格不入。
唐非橘仰头盯着那几个字,捅了捅一边的路行止,“这写的什么?我哪个也看不懂。”
路行止同样真诚地讽刺她:“不用你看懂,要是看懂就不会挂在这上面了。”
她好奇瞅过去:“为什么?”
路行止淡淡:“归月庄庄主素爱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说什么三条腿的椅子,又或者什么没底的花瓶,还有这常人看不懂的字体,所以你要是看懂了它就不出现在上面了。”
“那你看得懂?”唐非橘反问。
“不懂。”
少年抱着手臂站在她身侧,清清冷冷的嗓音比秋风而不及,混着风能冻死人一样,还能时不时闻到他身上莫名其妙地药香,绕在鼻尖风一吹就散了。
唐非橘呵呵一声,无语凝噎。
那你装的跟很懂似的。
她不懂这个明明刚开始还算正常,但现在已经演变成时不时就要装个b的反派到底在干嘛,为了彰显一下自己的反派身份吗?
下车缩着肩的林岁月披着不知从哪来的大一号的外衫,站在后面柔柔笑了一下。
“庄主一开始题的就是山庄的名,用不着费心去猜。”
“哦。”
……
唐非橘在从身上摸了几块碎银子,拢着衣裳走进那几个流浪汉,风模糊了那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她只能听到自己喊了一声他们。
几个大汉倏的一下回头,三双相似的没有光亮的死鱼眼一眨不眨盯着自己,脸上肉块僵硬动了一下,灰就扑哧扑哧往下掉。
她开口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流浪汉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干涩的嗓子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你也来,祈福?我么,来祈福,来要钱。”
唐非橘:“祈福干什么,为什么会来这儿要钱?”
流浪汉啃着硬的如同冰块的白面馍不理她,一口咬下去,嘎嘣一下牙崩出去一颗,就那么落在他面前。
他也不管,胡乱擦了一下嘴继续啃。
唐非橘摊开手,露出里面的碎银子,只见那几个视她如无物地壮汉眼睛一瞪,丢了手里的馍就要扑过来。
她一闪,壮汉扑了个空,脸着地摔在地上。
唐非橘扔着手里的碎银,抛在上空又落在手心,她瞧着三个人如狼似虎的眼神,弯着腰对他们诱惑道:“你回答我问题,我把这个给你们,如何?”
壮汉眼一眨不眨盯着那几块银子,震声说:“好!”
她狡黠一笑,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儿祈福?为什么又在这儿要钱呢?”
趴着的壮汉吃顿地指了指府邸门口,呵呵笑起来,露出一点单纯的贪婪:“那里,保平安,有人,会发钱。”
意思是,山庄主门口有东西能保平安?他还会出来发钱?
怎么想也不可能。
摇摇头否定他的说法,她将手里的银子递了过去。
流浪汉宝贝似的抓着银子不放手,正抓着看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齐凑到门前乖乖蹲在角落里盯着门缝。
“吱呀”一声。
大门慢慢开出一条缝,风顺着门缝进去卷了不少尘土在门上,飘来风小小的呼啸的声音,还有几声怒喝。
“干什么呢!蹲在这找死啊,一群没用的畜生!”开门的侍卫一眼瞧见蹲在地上的几个壮汉,脸瞬间拉下去,三两步过去一脚踹在他们身上。
“滚滚滚,在这蹲着碍眼死了,快去找个地死了!”
壮汉看着人高马大,但瘦骨嶙峋的身体挨不住他一脚,腹部一痛跟着后仰过去,后脑勺磕在地上出了满地血。
他的伙伴没有任何反应,而是继续扒着门,表情好像看到了救赎一样。
“钱,钱,钱!”
他们张着嘴喊叫着。
人群拥簇着的男人剑眉狠狠一压,对着那侍卫就是一脚,把他踹倒后还不忘骂两句:“什么东西,叫了多少遍待人和善不能动粗,老子教到狗肚子里去了!”
侍卫倒在地上,在冷风里颤着身子一下一下磕头,用力的几尺外的四人都听见了,看过去时那侍卫已经没了一开始的威风,额头上磕了一个大包,嘴上求饶说:“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求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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