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悦站在商场门口,红着眼睛看着我,她长大了,不像小时候,咋咋呼呼的喊我快点,而是静静的等着。
我陪她去买衣服,她选了一套黑色的运动套装,宽松,大方。
我叮嘱她,今天的事,不要跟苏情讲。
到家门口,悦悦站在单元楼门口,仰头对上我的视线,“爸爸,我可以继续喜欢周星逸吗?”
“嗯……”我心里腾起怒火,紧咬着牙。
我横她一眼,语气有点冷。“丁悦宜,你喜欢他什么?”
因为我的宠溺,她一往无前:“他长得帅。”
“嗯。”我握紧拳头,指骨咔咔做响。
悦悦被我吓到,往后退了两步。
“先回家”我语气很冷,“你跟他断了,这件事让它过去。”
我生气的时候,她有点怕,缩了一下脖子。
但她仍不退让,“可我真的喜欢他。”
“喜欢他,就要……”我撑着腰,咬了一下后槽牙。
我拎着她上楼,将人扔进去。
苏情坐在客厅角画画,头顶亮着一盏灯。
听见哭声,她放下画笔看过来,“怎么了?今天不上晚自习吗?”
我砰一声将门关上,转头吩咐丁悦宜:“悦悦,你先回房间,我跟你妈妈聊聊。”
“你们…”她视线在我和苏情之间转了一下,“要离婚吗?”
我站在玄关处,皱了一下眉头,脱口而出,“你脑袋里天天在想什么?!”
她鼓着腮帮子,眼睛通红,转身往房间走。
苏情见状,将画笔放在旁边堆满染料的盘子上。
大概是坐得有点累了,她弯腰揉了揉膝盖,浅色的裤子沾了点染料。
“发生什么事了?”苏情问我。
苏情画画的角落靠近阳台,那里是儿子毛豆练习画画的地盘。毛豆睡了,她可能是有些无聊。
她背对着画板,一双手脏兮兮的,小拇指和小臂下面,全是染料,五颜六色。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她双手悬在半空。
我从她前面走过去,立在阳台前面,转身看过去,“她早恋,被我撞个正着。”
“早恋?”苏情蹙眉,又在沙发尾部坐下来。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一个酒吧的……男…混混。”我手里握着烟,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烟盒上。
苏情坐在沙发那边,“你怎么处理的?”
我大拇指弹开烟盒,拿出一根烟咬在嘴里,“随便讲了一下道理,就把人拎回来了。”
我想让苏情去跟孩子聊一聊,母女之间,这些话更说得开。
她脾气比我好,不至于一耳光扇死孩子,也不至于骂出太难听的话。
按常理,苏情应该会立刻接话,不说我两句不好,也得发表个意见,但是今天,她却格外沉默。
我靠在阳台的花架上,一手夹烟,一手转打火机。发现她很久没说话,便抬眼看过去。
苏情坐在沙发上,僵着身子,视线随着我手里的打火机移动。
我的心猛的往下沉。
我竟然忘了,她是文宿店里的老顾客,这个打火机,指不定见过。
空气一瞬间紧张起来,周围的温度降了下去,我的后背却有点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悦悦的事还没商量出解决方案,文宿的事又显露端倪。
可,文宿这件事,并不算什么。
她是我众多情人里面,睡得最少的,如果因为她,苏情要跟我离婚,那真是太不值得了。
我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夹着的烟落在地板上,我浑然不觉,只是跟苏情一起,盯着那个打火机。
这个情境……
我该怎么解释这个打火机的来处,这么女人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指甲油勾勒的玫瑰……
我出钱买的?
这不可信,满大街都是打火机,不至于买一个文宿的。
借的?
也不行。
借了为什么不还,还贴身装着。
文宿送的?
不行。
她无缘无故,为什么送我打火机。
我盯着这个烫手山芋,仿佛置身断崖,往前一步,万丈深渊。
“这个打火机挺好看的。”苏情突然开口,她平淡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地上的烟头明明灭灭,我努力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踩灭烟头。
“你喜欢?”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所以佯装不解,把话题往错的方向引。
苏情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画板,“我更喜欢向日葵。”
画板上画着一幅向日葵花海,晨曦微光,金黄的花海,每一朵花都向着东方。
一个女人,一身白衣,立在花海之中。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极少跟她聊天。即便多说一些,也不过是一些孩子的事。
“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特别喜欢这种暗黑色的玫瑰。”她下巴往我这边抬了一下。
我张开手掌,打火机被我握得发烫。
但它依旧得我喜爱,仍躺在我手心。
“谁?”我眉心一跳,一颗心悬在半空。但脸上依旧不露声色。
这得益于我多年跟各大老板打交道,即便我很想放款给他们,也要装作有点困难。
“这不重要。”苏情扯了一下嘴角:“厄尔多黑玫瑰花语是:你是恶魔,且为我所有。这个人估计也跟这花一样有意思。”
苏情说得云淡风轻。
我头皮发麻,心里越发不安。
第14章 苏情变了
我扶着旁边的花架站直,站在零星未干的衣服下面,略带紧张的舔了一下唇,我张了张嘴,解释得话始终没有从脑海里蹦出来。
唇舌几番合作,话不成句,“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苏情往旁边挪一点,手肘横在旁边一张沙发的扶手上,她轻叹似的笑了一下,“我并不关心这个,我们今天的主题是女儿。”
“苏情…”我笔直的站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着裤腿,“这个打火机,我还是想说清楚,女儿重要,婚姻同样重要。”
我舌头打结,说话有点急。
“丁文。”苏情的声音更加飘远,像身边环绕的空气,无声无息,又有点凉,“生活呢……”
话说一半,她又看向自己的画。
我同样看过去,一片金黄,白衣女子,很是醒目。
苏情的目光就落在那个背影上。
我是个俗人,只懂套套的分类与功能,不懂画的美丑。
那幅画给我的感觉,就是浪费颜料。
她有她的爱好,我有我的生活。我们互不干涉,又相互扶持。这种平衡,是无数男人的奢望。我很满足,所以,我从不多言。
沉默良久,苏情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像是放过一个仇人一般,轻声叹息,“打火机是文宿的。”
这样一颗雷,就在她淡如雾气的口气中说了出来。
那一刻,我全身发凉,手指在腿边颤抖起来。
“我认识文宿比你早,别人追她的时候,常送这种玫瑰。”苏情看着自己画里朝阳。
晨光破云,未见其貌。
她这话让我想到一个人,我在瞬间,就造好一个谎。
因为这个人,我悬着的心仿佛找到了落脚点,安定下来。
手指翻转,玫瑰打火机在手心帅气的翻了个身,我用大拇指弹开机械打火机的盖子。
啪嗒!
我又合上。
我兴奋起来。
“这竟然是文宿的?”我佯装惊讶,表情和语调跟着配合,刚刚的紧张消失不见。
苏情抬眼,满目疑惑。
我顺势解释:“之前沈松拿着玩,我看着喜欢,就强行要了过来。”
苏情眼里复杂的情绪淡下去,起身朝阳台的洗衣池走过来。
她边走边说,“原来是这样。”
我之前就说过,苏情是个很淡的人。面对这样的起伏,她从头淡到尾。
换林漪,早嘶吼着砸了这房子里大部分东西。
幸好她是苏情,所以,她是我的妻子。
她这样简单的几个字,将我好男人的形象重新丰满。
但我依旧有点不放心,“我倒是想过是哪个女人送给他的。你知道的,他这个人,向来花心。”
“嗯。”苏情站在洗衣池前面,倒了点洗衣液洗手。
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那双手上,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苏情问我:“悦悦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打火机的事,就这样过去了。
我当时挺懵的。
除了懵,还莫名其妙的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你不再问问打火机的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的脑壳是不是坏了,我竟然把刚过去的危机又拽了回来。
平复的风雨,还要再次掀来。
我他妈有病!
我在心里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并狠狠的教训自己几句。
我在心里教训自己:你难道还期望她戳穿我完美的谎言不成?
当然不是。
但这好像又不是我期望的。
那天,我总觉得苏情哪里不一样了,却又找不到核心问题。
“问什么?”苏情关了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
她就站在我旁边不远的地方。
我循着心里的疑问,认真的打量她。
苏情今年……多少岁了?
我忘了。
只记得,比我小。
但总归是步入中年了。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呢?
我也忘了。
但应该是长发,不爱化妆。
因为我记得我娶她的初衷,她朴素无华,节俭勤劳,没什么脾气,适合当妻子。
看了一会,我发现今天的苏情,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八字刘海垂在脸颊两边,染了棕色的长发用一个抓夹抓在脑后。
她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了。
仔细看,我又发现她脸上化着淡妆,前段日子纹的眉毛也完全退了痂,颜色更加通透。
苏情好像更像个女人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染头发的?”
苏情:“悦悦三岁的时候,每年都染了。”
我惶然点头,竟然十几年了。
我印象里,她一直是黑色的齐肩短发。
“说说女儿的事。”
苏情的声音打破我的沉思,我重新将注意力回到女儿的事情上。
苏情拿起地上的水壶,开始浇花,耐心等着我回答。
话题又重新回到原点。
很明显,苏情不想再扯那些屁话,她更加关心孩子。当然,我也是。
同时,我也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毕竟银行主任也是要看行长脸色的。
话只说到这里,打火机的事情已经翻篇。
我的解释合情合理,她也深信不疑。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
所以我重新拿出了烟,我用那个玫瑰打火机,又点燃了烟。
在烟雾缭绕中,我把酒吧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我把文宿的角色换成了一个男性老板,我把原音换成了,那位老板公司内部的竞争秘密。
苏情追问的细节也全在孩子身上,对那些无关紧要的配角, 她一句没有多问。
“我上个月已经发现她早恋,所以今天我在客厅里等你。”
苏情把所有的植物浇了一遍水。
“你知道?”我对此感到十分诧异。
她忽略我的诧异,直接说方案,“我本来是想要你查一查那个男孩是谁家的,我去跟对方父母沟通一下。”
苏情说话条理清楚,“你刚说他是酒吧带女模的,又是外地人。他们迟早要换地方呆,你不如找找关系,让他提前走了就是。人不在这边,断了联系,悦悦也就算了。”
这方法可行。
我很认同。
教育孩子这一块,我们十年如一日,目标和方向高度统一。
“这个没问题。”我应了下来,过两天请扫黄大队的队长吃个饭,让他哪天出勤的时候,顺带去扫一扫那个周星逸就行了。
抓了关几天,然后扔出越城。
这个问题解决,新的问题又出现。
苏情似乎看出我的担心,“悦悦那边,我会去说。”
“你怎么说?”
苏情高中毕业,书读的不多,我担心她弄巧成拙,于是多问了一句。
青春期孩子早恋,虽然寻常,但并不简单。
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将孩子逼上绝路。
“我这两天花时间看了点关于青春期的书。”她趿着拖鞋往里走。
我将烟摁灭在盆栽的泥土里,跟着她进去。
一走到客厅,我就看见茶几上瘫着的几本书。
《解锁青春期》
《父母的语言》
《教育女孩》
《叛逆不是孩子的错》
……
零零散散的有十几本书。
这些书分成两堆,左边更少,右边更多。
从书名来看,苏情完全可以胜任这件事,她是个好妈妈。
即便到现在,我依旧这样说。
“那行,你们女人之间更好沟通。”我绕过茶几,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刚坐下,我的脚就踢到一个东西。
我低头看了眼,那是一张蘑菇小凳子,那是毛豆一岁多的时候买的。
凳子放在两堆书中间,两边正好隔着一臂的距离。我站起来,挪到凳子上坐了下来。
长腿曲着,后背正好靠在沙发上,伸手刚好拿到旁边的书。
我随便拿了一本右手边的书,书本橙色的封面,里面白色的纸张上,划着很多红色的线条。
旁边还有笔记。
右手边的大都是这样,书页折角的地方很多。
左边的还是新的。
在我翻书的同时,苏情在画板前面收拾东西。
我们默契的沉默。
客厅只有一盏暖光吊灯是暖的。
坐了一会儿,苏情又提了一桶水,开始擦拭溅在墙布上的染料。
她蹲在那里,弓着背,用力擦拭。
她用尽全身力气。
“这个要用酒精擦。”
我曾经谈过一个学画画的大学生,知道点知识。
苏情抬起头,拍了一下脑门,“我竟然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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