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怀疑闻二老爷不是单纯的失踪,如果晚辈能顺着查到些蛛丝马迹,便可以改变局面,不让闻夫人和大长公主的身份看似模棱两可。”
“那需要我怎么帮你?”闻氏询问。
“就是向闻二老爷家人、亲随打听失踪前的一些事宜,有没有古怪之处,有没有突然和哪些人往来……”宋温如解释。
“你说的我都明白了。”闻氏点头。
“那……闻夫人最近有没有遇到令你生疑的事。”
毕竟闻夫人才是梧村密事的关键,陆离已然查到梧村闻氏的事,如果只是拿这去要挟他,与他“争宠”于大长公主便罢了,若他还有其他目的或背后还有其他人,那闻氏这边也该有动静了。闻氏来江南,他虽暗中派人保护,但毕竟有鞭长莫及的地方。
而……陆离还和鬼市有关。
这样一来,虽然能解释陆离是依靠鬼市查到梧村密事,但让问题更棘手。鬼市现在并未清缴完全,陆离还失踪了。
到底除了他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并在查当年的事?
闻氏听宋温如那么说,瞬间便想到逍潇手上的那个镯子,她确实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这是她的母亲、逍潇的外祖母给的。年轻时她还好奇,母亲是村妇怎么能给她这样一只精美的镯子,现在便明白了,媛光贵妃有两只这样的镯子,一只在大长公主那儿,一只在她那儿。是媛光贵妃当初为了报答他们家而送的镯子,还是其他目的,已无法得知。但因为此物,若让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她和大长公主的身份就更无法说清。
她要将这件事告诉这个年轻人吗?他说会护自己女儿一生一世,可是……
她终究除了自己不能信旁人。
于是她道:“在余杭一切安好,没遇见什么怪事,我以后会留意,若发生什么会及时告知宋大人。”
宋温如点头,“那时辰不早了,晚辈不打扰闻夫人休息,还请闻夫人帮晚辈调查与闻二老爷相关的事。”
“放心,我晓得了。”闻夫人道。
宋温如行礼作别,在踏入屋门外之后,他低低叹了一声气,大约逍潇嫁给别人,闻氏对他有了防备,刚才闻夫人在回答他的话时,明显有迟疑。
“宋大人――”
宋温如走出几步,身后闻氏忽然开门唤道,“请,请留步,我还有事交代。”
……
一刻钟后,宋温如再次从屋子中离开,他抬头望着天色,比方才还暗了些许。
他走到正堂,逍潇一直在此等候着,他并为停留只是给她递了一个眼神,她便赶忙跟在他身后一同出府。
一直隐匿在暗处的杨若怀悄悄探出脑袋。
不对!
已他阅人无数的双眼,他一下就能看出这个什么宋公子和他的好妹妹不是同乡那样简单。两人都不用言语,默契到只需要一个眼神交流。
杨若怀摸着下巴,继续悄悄地跟在宋温如和逍潇身后。
杨府正门离主道正街很近,是以他二人就选择徒步。逍潇先给宋温如解释,“我那什么兄长对我纠缠不休,我不想引母亲不快而直接回绝她,只能拿你当幌子,耽误你的时间了,抱歉。”
宋温如只“嗯”了一声。
两人再不言语,逍潇也不知宋温如要去何处,但已答应他,他去哪儿就哪儿,便只能跟着。宋温如带着她拐进一条通往正街的小路,光线昏暗,这条路也没其他人,静的出奇,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忽然,一声轻轻的抽泣打破了黑暗的静谧,宋温如停下脚步,看着逍潇略寂寥的背影,“你哭了?”
逍潇也停下脚步,她垂着头,用袖子擦了下眼角。“没有。”说完她继续朝前走。
“别骗我。”宋温如上前握住她的手臂让她停下,“在府内我就看出你不开心。”
“杨若怀……杨若怀有些欺负人。”逍潇不想宋温如追问,随意思索了一个理由。
“能把你惹哭的,绝不是杨若怀之流,你但凡拿出对付石乘业、对付……”“我”字他没说出口,“你能让他欺负得了你?”
“你别问了宋温如,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逍潇说到此,刚才收拾好的情绪又决堤,泪水止不住滴落。
“是因为你母亲?”
逍潇抬眼,黑暗中景物模糊,但还是看到宋温如那双眼眸正凝视着自己,“你怎么知道?”
“你是重情重义之人,我未曾见过你为外物伤怀,想来只有你母亲和……李云骁能让你如此了。”
逍潇再次低垂着头,因为哭泣肩膀都跟着颤抖,“是……我娘……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娘突然对我的态度转变那么大……
他只静静看着她。
逍潇此时已哭得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到完整的一句,“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哪里做的不好……我改,我改……”她一遍一遍地重复。
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如黑夜中经历寒风吹打的树叶,孤零零地悬挂在树干上,似乎随时要跌落在尘埃里。
她身形一晃,似是站不稳,便靠在了他的胸前。
“别哭了……”宋温如低低道了一声。
“我什么都可以改……娘你不要这样对我……”
杨若怀就看见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他就知道这两人有问题,一个刚成婚,一个就跟着撵着,搞不好那什么将军就是个两人一早使计的乌龟丈夫。
这便好了,抓到把柄更好得手。
杨若怀贼笑着就要往更深处走,忽然他眼前一黑,好似有什么东西把他罩住。他心叫不好这不会遇上仇家了吧,把他装到麻袋里要打他一顿?早知道就不该来这黑黢黢的地方。
怕什么来什么。
天枢和天权把装着杨若怀的麻袋扛到另一个辟巷里,狠狠揍了一顿。
想来逍潇是伤心透了,靠在宋温如的胸前一直哭,他怎么劝慰不了,最后他干脆直接道:“王逍潇,你母亲很爱你,是爱你到可以付出生命的那种,你明白吗?”
哭声陡然停住,却还是带着一抽一抽的吸气,“宋温如,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自是知道,你也知道我不会骗你。”
逍潇摇头,她扬首看着宋温如:“我又不傻,若你说我母亲以前这样对我,我会信,可现在……她有了新家,就不要我了……”
宋温如重重叹一声,用低得几乎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道:“眼见未必是实,能为你不要命的人才是真正把你放在心上的人……”
后一句逍潇听见了,她想到宋温如本人便是他口中说的那种人,听李戈说他的伤危及生命,还落下病根,可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真切地关心他一句。于是她收起眼泪,问道:“你……好些了么?”
宋温如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好些了?我又没哭。”
逍潇忽然就被逗笑了,她想象不到宋温如像她那样哭的样子。
“你又怎样了?又哭又笑,怪吓人的。”
也不知为何,就单凭这两句话,逍潇瞬间就回到了以前和宋温如相处的时日,两人关系熟稔,时常会拌个嘴。
“我是问你,你的伤好些了么,还咳嗽不?”
“好些了,你那止嗽散很有效。还有……”宋温如慢条斯理地道,“夫人,你这要在我怀中待到几时,我的衣服都被你哭湿了。”
逍潇这才发现自己一直靠在宋温如胸前,而宋温如那厢自始至终都站得笔直,像是嫌弃似的,双手背在身后。她道了一声“抱歉”,迅速向后退了一小步。
“夫人可真不够矜持,对人投怀送抱。”而宋温如似乎抱着大有不让逍潇窘迫不堪,就不罢手的目的,“你这是在勾我,明知道我对你存了什么心思。”
逍潇瞪大了双眼看向宋温如,只见宋温如一改往日的温雅端方,只随意地一侧首,一挑眉,在这暗夜下居然有一种勾人心魄的魅惑。
她忽然就明白了,下江南这一路宋温如言语的挑|逗,都是有意而为之,是她把他想得太正经。
而此时此地,她还答应他,他去哪儿就去哪儿。
第60章 六十章
宋温如的眼眸落在逍潇手腕的镯子上, 眸色更暗了。她平日穿戴什么,他自是上心的,这个镯子刚在暗夜里一晃, 就能闪动绿色的浮光, 便知价值不菲,想来送镯子的人也是费了一番心思。
“李云骁送的吗?”宋温如刚语气是略带玩谑, 现在是有些冷。
“嗯?”逍潇顺着宋温如的眼光看过来,是翡翠东珠软镯, 她也知为何他心中不悦, “大长公主赐予的,我娘今日生气,好似就跟这个镯子有关。”说到此, 逍潇顿时又跟泄了气一样。
宋温如猛然抬眼,他思索片刻, 试探地问道:“你母亲也有一只?”
逍潇忽然想到母亲那句“慎言”,她便没有回应宋温如。
“走吧, 这里无聊得很。”宋温如说着就径自朝外走。逍潇站在原地踌躇不前,他回首, “怎么不跟上?”
逍潇抬眸看着他,犹豫着问道 :“我们要去哪?”
“跟着便是。”宋温如没多言语继续举步。
逍潇心里没底儿,还是不太敢往前走, 宋温如再次回首, 神色有些许不耐, 他道:“知不知道就在你刚才哭的时候,那杨若怀偷偷地跟着你。”
“啊?那他现在人呢?”逍潇环顾四周, 未见到任何人影,这里依旧寂静也没什么响动。
一想到, 假如自己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被杨若怀尾随,她都觉得恶心和后怕,逍潇瑟缩了一下。
“天枢天权把他打跑了。所以……明白?”
宋温如那没说出来的半句话,逍潇自然明白,就是他抽时间来陪她,还替她打跑坏蛋,她就该履行诺言。
于是,她只得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再说,他还能把她带到哪里,他今晚语气不善,大约是方才勾起他回忆到,他曾经是他口中“为你不要命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可却在她这里什么都没获得。
当然,当他带着她进入一家客栈,并且以夫妻身份要了一间顶层上房时,逍潇就觉得她是不是把他想得太君子了,毕竟……毕竟他的身体有多喜欢她,她也知晓。
她知道他想娶她,现在娶不上了,那是不是要与她做夫妻才该做的事儿来慰劳一下自己?
“宋温如……”逍潇小声地叫住他。
“嗯?”他侧首应声。
“李云骁被调往西境,是不是……是不是你动的手脚?”她现在嫁人,他再不能像以往那样肆无忌惮。但若二人在余杭,有几个人能知晓,他站在她身边却不是她的丈夫?
最碍眼的人,就是李云骁。
“是。”他毫不遮掩地回答,转身往楼上走。
逍潇急了,追上宋温如捏着他的衣角,又低低地道:“我,我刚抱了你,那你抱我一下就是,大不了亲一下也成,咱俩,咱俩以前又不是没有过。”她红着脸说地结结巴巴,“但是,我不能同你上去。”
头上方传来一声从鼻端发出的轻笑,“你来不来,说了我去哪儿便是哪儿。”
逍潇没言语,却是倔强地不再跟着他。
宋温如又道:“好,你不愿意走,那我就抱你上去。反正这是在余杭,没人知道你夫君姓李还是姓宋,”他指了一圈儿堂内的众人,“大家就只当看小夫妻玩情|趣。”
虽说宋温如说的她都想到了,但从他口中这样直白地说出,她还是有些被吓到,她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一步,他就立刻往前进一步,甚至还弯下身子摆出一副要抱她的姿势。
“来,来!”逍潇赶忙回应道。
她吃亏吗?她不吃亏,对方可是让长安贵女们肖想不休的宋二公子,若他在余杭呆几日,兴许又能收获这里一票少女的心。
他长得那样好,穿什么衣物都姿容楚楚,身材应该也不错。
她吃什么亏呀。
哼!
一横心,也不等宋温如再催促,神色肃容地提着裙裾和他并排走着。
到了房内,宋温如让小二打热水。逍潇坐在椅子上绷着唇角,两手交叠搭在身前,可是手心都是汗。
她还是有些怕的,自打入鬼市,男女之事她全都明白了,她是初次呀,而他那里……她要忍耐怎样地疼痛,还不能表现出来。
这时小二端了热水,宋温如将外衫脱去,逍潇紧张地开始簌簌发抖,但看了一眼他的脸……
纤长如鸦羽般的睫毛,凸浮有致的眉骨鼻骨,唇形也极好,颜色淡淡的,额前的发丝荡来荡去,她忍不住伸手想去替他理理那乌黑的头发。
她不再抖了,心内安静了些许。
对,一会儿就只要看着他的脸好了,兴许就忘了疼痛。
嗯,这张脸此时没什么表情,一会儿不知是什么样子,他现在虽只脱了外衫,但其余衣物还在,衣领严严实实地裹着脖颈,脱了之后又不知是什么样子。
逍潇的眼神就从宋温如的脸颊看向脖子,又划过胸前……
“你在想什么?”
宋温如问了一句,逍潇陡然从无限神思中收回遐想,双目从失焦状态凝在眼前刚在脑海中和她发生了一些愉快事情的人上。
他手上放着用热水沾过的布巾,“把眼睛敷上,哭红了。”
“哦,哦。”逍潇愣了半晌,她迅速接过布巾,仰起头闭上双眼,将湿热的布巾搭在眼睛上。
“凉了便拿来,我再给你换上热水。”宋温如道。
逍潇把布巾递给宋温如,他将布巾放在热水中,揉拧了几把叠成规整的长条。
她是明白宋温如为何脱外袍,外袍是广袖,不方便干活。
将布巾递给逍潇的一瞬,他挑眉笑着:“你好似很失望。”
逍潇再次将布巾搭在眼睛上,确实还怪舒服的,眼睛也不酸胀了,只听宋温如那厢又道:“夫人若有想法,在下随时奉陪。”
“你说什么呀。”逍潇被人戳穿了心思,却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她一把抓过脸上的毛巾丢了过去。
宋温如伸手接过,正准备要言语时,忽然传来一声“彭”地巨响,逍潇吓得浑身一颤,从椅子上蹦起来惯性就要往宋温如怀里钻,宋温如抬起手臂将临街的窗户打开,霎时五颜六色的绮丽染亮黑夜,
又“砰砰砰”几声巨响,烟花升向空中又四散出更多的花火,陨落之时照在西湖上,屋顶的琉璃瓦片上,人们仰头观望的脸上,绚丽纷呈。
他们所在的房间为这间客栈的顶楼,视野极广,能将如此美景尽收眼底。逍潇高兴坏了,完全忘记方才的窘迫,每次烟花升起,她都跟人们一起欢呼。
这时小二又送来一壶酒,宋温如倒上两杯,一杯递给逍潇,道:“余杭菜肴你可能吃不习惯,但这烟花醉你应该能接受。尝尝?”
逍潇不爱饮酒,但她素来愿意尝试新鲜事物,于是接过酒杯先抿唇浅尝一口,没有酒的辣烈,却有茶的幽香,要不是入腹之后喉间微热,她都觉不出这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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