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干嘛?进来啊。”万遥将中央空调打开。
“把门带上。”她又补了句。
程青盂的视线往房间里扫了一眼, 沉眉,进屋,关门,行尸走肉一般,没有多余动作。
万遥见状笑了下,埋着头四处找药。那些清理创伤的消炎药她没用几次, 后面又嫌碍眼不知道随手扔哪儿去了。
程青盂穿过玄关就没继续往前了, 懒懒散散地往身后的墙壁上一靠,余光扫向不到三十平的房间。
万遥没有撒谎,房间确实很乱。
不透光的灰色窗帘拉得死死的, 行李箱敞着肚子倒在墙角,衣裤鞋袜之类的扔得到处都是。桌上摆着两瓶没喝完的矿泉水,还扔着乱七八糟的化妆品, 瓷白的烟灰缸积了层薄薄的烟灰。
程青盂不由得拧了拧眉。
万遥在四周都寻了一圈,怎么都找不到那袋药。她极其无奈地揉了揉头发,赤脚绕到床的另一侧翻行李箱。
“你说的药呢?”他冷不丁发问。
万遥知道他什么意思, 撩起两颊的发丝别在耳后,蹲在地面认真地解释:“真有!不骗你!你等我再找找。”
“行。”程青盂换了个站姿, “你慢慢找。”
万遥本来就有些心烦和着急, 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加快速度, 将箱子里的衣物通通扔到空椅上, 终于在箱底找到了那袋药。
她赶紧举起来给他证明, “找到了,在这儿!”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 就好像在说:看,我没骗你吧?
程青盂的目光略过,微微点了点下巴。
万遥翻出了碘伏消毒液和棉签,一边抽棉签一边朝着他走去,最后在他面前站定踮起脚,借着光细细打量他额间的伤。
微弱熏黄的灯光恰好落在男人周正的五官上,万遥踮着脚,用力仰起脸还是看不真切。
他本就比她高出一大截,偏偏她现在还光着脚,在身高上吃了个大亏,完全不知道怎么下手。
“你去床上坐着。”她笑嘻嘻地命令道。
程青盂微微挑起眉看着她,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万遥指了指大床的边缘,“你这么站着,我不好操作。”
程青盂挠了挠头发,稍稍侧过身,从她面前绕出去,径直走到床尾坐下。
万遥也跟着走了过去,拨开碘伏消毒液的瓶盖,随手往被子上面一扔,最后停到了男人的面前。
程青盂只虚虚坐在床边,一双长腿大喇喇地敞着。万遥直接挪到他两腿间站着,偏着脑袋寻找伤口。
她将喷口对准眉骨后面,轻轻说了句:“可能有点疼,你忍忍啊。”
程青盂完全没吭声,仰着下巴去看她,眼前的人陌生又熟悉,或许是那张清淡的脸挂着浓妆,遮去了她眉眼间的稚气,举手投足间透着说不上来的感觉。
小姑娘的神色专注,动作缓慢又轻柔,拿棉签给药水抹均,很快便处理好他鼻梁和下巴上的擦伤。
“还有哪儿伤到了?”万遥低头询问。
“没了。”程青盂看着她,无意识地活动了下肩颈。
万遥两只手都握着东西,只好用掌心虚虚扶着他的两颊,很不放心地在他脸上看了又看。
“没了,就这些。”程青盂往后退了退。
“别动。”万遥视线落到他后颈。
程青盂的外套早脱给她穿了,现下只套着一件纯色T恤,微敞的衣领下露出大片皮肤来。
他肤色深,只隐隐约约能瞧出有些破皮,但细细看,后颈与肩膀的交界处肿得高高的。
“你肩膀什么时候弄伤的?”万遥不免担心。
这伤势可比脸上那些重多了。
程青盂将她的手挪开,淡淡道:“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啊?你这一片都肿了,说不定都伤到筋骨了。”她焦急地看着他,“不行,你起来,还是得去趟医院。”
程青盂赶紧将她拦下,双腿微微收拢将她圈着,“还嫌不够折腾啊?”
万遥被他扯进了怀里,目光落到那双疲惫的眼睛上。
“我来开车,我送你去。”她说。
程青盂捏了捏眉心,“我现在只想睡觉。”
万遥很清楚他现在肯定特累,毕竟这几天带团连续开车,刚回达克措还没缓过神来,又马不停蹄地开车寻她,最后还跟制药厂那群人干了一架。
“那你的伤怎么办?”
“小问题,我睡一觉就好了。”程青盂依旧没什么表情,“你要实在不放心,照样给我涂点碘伏。”
万遥知道磨不过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又愧疚了。
“别动。”她提前丢下这句。
还不等程青盂反应,她就单手托着他的后脑勺,直接将男人的脑袋按到身前,又抬手扯了扯他的衣领子,偏着脸开始处理那片伤口。
程青盂的脸就抵在她平坦的小腹,吊带裙的布料有些发硬,蹭在脸上其实并不舒服。
只是万遥身上不断传来温温软软的热度,让人不自觉地放松情绪,他在不知不觉间就闭上了眼,莫名地贪恋起这份温度和温柔。
直到脑海里冒出……想搂住她的荒唐想法。
万遥处理好他的伤口,又说:“如果明早起来,这里还是肿着,就必须去医院了。”
“知道。”程青盂又往后退了退,生怕叫她瞧出什么来,“我又不傻。”
“行呗,我傻。”万遥睨了他一眼。
她往后走了几步,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顺手把碘伏搁到桌上。
程青盂还坐在床边没动,万遥捡起桌上的烟盒,不疾不徐地问:“那你今晚回家吗?”
“不回,有点晚了。”他说。
她转着手里的烟盒玩,并没有取烟的动作,“那回吉兴、春宗那儿?”
程青盂斜斜坐着:“他俩还在香格里拉,能不能赶回来都是问题。”
“那你怎么办?”万遥眨眨眼。
“用不着你操心,我总不至于睡大街上。”他说话一向欠揍。
“……”
两人一时无话。
房间里只剩下呼呼排气的空调声,床头的壁灯忽地闪了一下,灯光在沉默中又黯了几分。
万遥指尖拨开烟盒,不看他:“要不你今晚就睡我这儿吧?”
程青盂没料到她会冒出这么一句,也不知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我睡你这儿,那你睡哪儿?”
他的嗓音带着困倦,冷笑一声。
万遥抬起眼,“你想我睡哪儿?”
程青盂单手撑在床面,深深看着她:“我想你睡……床底下。”
“也不是不行。” 万遥笑了,“如果你舍得的话。”
“行了,少贫嘴。”程青盂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话里依旧阴阳怪气的,“您万大小姐也忙活一整天了,赶紧洗漱,早点休息。”
话毕,他便跨着步子往门边走。
万遥紧紧捏着烟盒,默默望着他的背影,迟疑半秒,才喊:“程青盂。”
程青盂没转身看她,步子倒是停了下来,“又怎么了?”
“我刚刚没开玩笑。”烟盒在她手里一开一合。
“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她又说。
万遥压根不敢猜他此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下一秒,男人转过身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话里甚至还带着点揶揄:“哦,那你打算要我怎么陪?”
“就陪我待会儿就好。等吉兴他们回来,你再走也不迟啊。”她就静静地靠在桌边,轻轻踢着脚尖说道,“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我可能又会睡不着了。”
“我陪着就能睡着了?”
“说不准呢。”万遥抛了下手里的烟盒,笑盈盈地看着他,“你留下,我就少抽两支烟,酝酿一下说不准就睡着啦。”
“拿我当戒烟糖呢?”
程青盂扯了下嘴角,学着她的语气反问。
“倒是也有这个功效。”万遥又将烟盒扔回了桌上,换了罐卸妆膏握在手里,“谁叫某人最讨厌别人抽烟呢?”
程青盂冷冷一笑:“我可没说。”
“你敢说车上禁烟这条不是针对我?”万遥翻起了老黄历。
“没针对你。”程青盂没想到她还记着仇,“是针对所有要抽烟的人。”
万遥轻轻“嘁”了一声,“既不抽烟又不喝酒,保养得这么好,打算活一千岁啊?”
程青盂:“总好过二三十岁抽烟抽死。”
“……”
万遥懒得跟他探讨抽烟的问题,穿上凉拖鞋往浴室那边走:“我先去洗漱,你自己坐会儿,床和椅子随你选。”
说完,她便推开了浴室的门,锁门前还看了眼程青盂。
哗啦啦的淋浴声盖去了外面的动静,万遥闭着眼睛冲身上的泡沫。对于程青盂究竟会不会留下这件事,她其实心里也没底,就等着待会推门出去开盲盒了。
好在盲盒打开是惊喜。
她推开门往房里一看,见程青盂还坐在刚刚那个位置,心里忍不住一乐。
程青盂百无聊赖地刷着热点新闻,听见动静抬起下巴来,只见小姑娘裹着浴巾趴在门边,探头探脑的,腾腾热气和沐浴香氛跟着透了出来。
“看来你比较喜欢我的床。”万遥轻描淡写道。
“……”
程青盂握着手机没说话,视线微微瞥向前面的椅子。
万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椅子上的衣服堆积如山,最上面那件纯白还带蕾丝的,似乎是她的内衣。
“……”原来如此,她抿了抿唇。
“你要是想坐椅子的话。”万遥给出解决方法,“也可以把那些衣服扔回行李箱。”
程青盂这下连头都懒得抬了,冷冷的:“滚去把头发吹了。”
第53章 你不热吗
万遥在浴室换好睡裙才出去, 头发只吹到了六七成干,发梢还湿漉漉的贴在背后。
程青盂又换了个坐姿,长腿敞着, 微微弓着背脊,不知道在跟谁发消息聊天。
“我好了。”她走过去说,“你要不要也去洗一下?”
程青盂处理好手头的事情,稍稍抬起身,挑着眼睛看着她,“怎么?陪你聊天还得洗干净了再说?”
万遥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无奈地拱了拱手, 笑得无奈又俏皮:“抱歉啊,话说得有些暧昧了,您怎么高兴怎么来。”
程青盂不免哧笑一声。
万遥捡起书桌上的面霜, 拧开盖子,挤出一小泵,慢悠悠地涂着脸。
她冷不丁又起一茬:“哎, 你真不洗一下么?黏糊糊的不嫌难受啊?”
程青盂扯了扯T恤,想到平时即便没怎么出汗,收工回来都会先冲个澡, 然后再舒舒服服摆在床上。今晚在制药厂胡闹一通,更是出了一身的汗, 现下正饱受着折磨和煎熬。
“洗了不也得穿这身衣服?”他面无表情。
跟不洗有啥区别。
万遥拍了拍脸:“我可以借你啊。”
程青盂的脸色更冷了, 一副“你要不要想想自己在说什么”的表情。
万遥笑盈盈地凑过去, 还拿手肘去捅他肩膀:“你不穿也可以, 反正我不介意。”
程青盂略一警告地盯着她, 将人扯开,“美得你。”
“就当提前做个美梦咯。”她还是笑着。
程青盂想不通这姑娘的嘴怎么那么会说, 拧着眉问:“你到底还睡不睡?不睡我走了。”
“你要守着我睡着再走吗?”她眼巴巴地问。
程青盂没回答,神情淡淡地扫她一眼。
万遥立马读懂了他的意思,麻溜儿地掀开被子钻上床。
她躺得笔直又僵硬,两手交叉锁在腹部,望着昏黄的壁灯灯光。
程青盂就坐在床尾安静地玩手机。
半晌,万遥捏着被角翻了个身,仰着头打量男人的背影。灯光下,他身上的那层布料薄如蝉翼,能清晰看见他硬实的肌理和紧致的窄腰。
感叹自己是色鬼的同时,她又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谁料这人后背怎么跟长了双眼睛似的,沉沉发问:“不睡觉老看我做什么?”
万遥扬起脑袋来,“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程青盂:“你眼睛都快贴我背上了。”
万遥做贼心虚地躺了回去,望着被风卷起的窗帘,叹了口气:“我睡不着。”
“失眠?”程青盂问。
他记得万遥之前好像说过。
“嗯。”她拨了拨半干的发丝。
程青盂将手机搁在手里,想起今晚的荒唐又无脑的冒险,试探性问:“还在害怕?”
“害怕?”万遥笑了笑,“我能害怕什么?”
“那倒也是。”程青盂冷哼一声。
除了掉江里那一次,这狗皮膏药确实天不怕地不怕的,整天找死。
万遥见他淡淡地看了眼,又站起身来。她急得一个翻身坐起来,忙问:“你干嘛去?”
“睡觉。”程青盂终于正视她,“春宗他们快到了。”
万遥一脸幽怨地望着:“我还没睡着。”
程青盂挑眉,“你失眠我也得陪着?”
“你刚明明才答应过我。”她望着男人硬朗的侧脸,软绵绵地拖长尾音控诉着。
程青盂心头一软,“那你数羊吧。”
万遥:“这个点儿羊都在圈里呢。”
程青盂:“……”
“要不我换个别的数吧?”她主动提出来。
程青盂两手抱臂看着她,“什么?”
“你的腹肌。”
“……”程青盂白她一眼,转身就要走。
万遥掀开被子扑了过去:“哎哎哎,你别走啊,我就跟你开个玩笑啊。”
程青盂听着她在身后鬼哭狼嚎,也不知道究竟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又折了回去。
他看了眼时间,“给你半个小时。”
“好!”万遥又钻回被窝。
“半个小时以后,不管你睡没睡着……”
他话还没说完,万遥就含含糊糊抢答:“你都会回去的!我知道。”
程青盂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个毛茸茸脑袋,不容察觉地轻笑了下。
“程青盂。”她睁着一只眼偷看他。
“说。”
万遥扯下挡在脸上的被子,低声跟他商量:“你能回来坐着吗?”
“理由。”
“你这样守着我,我的压力很大,怎么睡得着嘛?”
程青盂无奈地挠挠头发,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坐下,嘴上依旧不饶人:“要求还挺多。”
万遥远远看着床尾的身影,得寸进尺地要求道:“你能再坐过来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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