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此刻又听闻秋疏桐生病,还打算瞒着不告诉他,温砚岭的心情忽然变得极为复杂。
一路紧赶慢赶,最后他是在城郊医院的急诊室里找到她的。
这会儿输液室里没有其他人,只剩秋疏桐一人全副武装地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挂着盐水。
温砚岭朝她走去,距离很近时,又蓦地顿住了脚步。
因为他发现秋疏桐染了一头极其非主流的绿发,头发长短不一,随意地落在肩上。
他没有想到她的新造型是这样的。
记得即将进组前,秋疏桐去公司谈事,曾打电话告知他,自己即将接拍的电影需要染个发,问他
介不介意。
温砚岭觉得奇怪:“怎么突然来问我?”
秋疏桐只得解释道:“我小姨说,染发这事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温砚岭并不喜欢过多干涉她的工作,加之术业有专攻,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在做造型这方面会比她懂得多,想了会儿,大意地说:“没关系的,你看着来就好。”
没想到看着来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秋疏桐正靠在椅子上,察觉到有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她慢慢抬起脑袋,发现是温砚岭,她稍稍怔
了怔。
温砚岭站在离她不近不远的距离垂眸扫她,一身黑色衬衣,身形拔修长,脸上的表情有几分复
杂,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
见他一直瞧着自己,却不上前,秋疏桐以为他在生气,试探着出声喊他:“温先生。”
她大抵是真的难受,眼眶红红的,嗓音沙哑。
温砚岭实在不忍心,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拾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问她:“难不难受?”
其实是难受的,但秋疏桐不想让他担心,于是她很干脆地摇了摇头。
不过温砚岭没有相信。
他看了眼输液架上的吊瓶,又转过身来瞧她,最后将揉她脑袋的手指落下,扣紧了她的右手:
“困的话就睡一会儿,我在这边看着,不会出问题的。”
秋疏桐的确有点儿乏了,因他这句话,顿时感内心平静,便没有顾虑也没有想法地枕在他肩
头,闭上了眼睛。
那天楚恬再三确认过池零露一个人待在输液室里没有问题后,她才放心地出去给她买晚饭。开开心心地提着一碗馄饨回来,刚走到大门前,兜里的手机突然传来“叮”的一声轻响。意识到是新闻推送,楚恬换了只手提馄饨,掏出手机确认消息。
的确是新闻推送,还是娱乐新闻,还是关于池零露的,是一张偷拍照―
池零露坐在医院的输液室里,一脸放松地枕在一个男人的肩头。
照片一看就是刚刚拍的,池零露坐的位置、穿的衣服都与她方才离开时无异。
因为距离有些远,图片的画质看起来有点儿模糊,但因为是池零露,即使戴着口罩,她也能一眼
认出。
楚恬没料到,只是出门买馄饨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池零露都能被偷拍,她算是见识到了所谓
大明星的热度了。
楚恬慌忙联系陈,预计自己即将迎来一顿痛骂。
毕竟不久前,池零露偷偷溜到温得和克那回,就被偷拍了。
那次比这次还要过分,即使是在夜晚,即使是在光线不怎么好的角落里,二人的姿势也属实有些
亲密了。就是不放大手中的照片,也能瞧出他们是在接吻,绝不是什么拍摄角度问题,公关团队索性放弃解释。
那张照片在互联网上疯传,大家纷纷猜测同池零露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但是还没等网友们猜出个所以然来,那张偷拍照就在互联网上奇迹般地消失了。
不过照片消失了,广大人民群众的记忆并不会消散。后来秋疏桐赶通告时,还是会被媒体拉着询
问那张照片上的人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势要从她嘴里挖出一些料来。
躲避不过,秋疏桐只能笑着承认:“他是我先生。”
得到回答,记者紧接着问她:“请问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是什么时候结的婚?"
这个问题其实挺好回答,但秋疏桐生怕媒体抓住她话里的漏洞大做文章,只道:“挺久了。”不
知是回答在一起的问题,还是结婚的问题。
“据我们了解,对方是在温得和克工作,请问他是外国人吗?是做什么的啊?”
“不是,他是中国人。”秋疏桐说,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借这个机会,我也想说一声。我
先生是圈外人,我和他在一起就是很寻常的谈恋爱,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也没什么值得深挖的料。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希望媒体朋友们不要再过意关注他,谢谢。”
“池零露!”记得当时记者还打算继续追问,但是秋疏桐已经被工作人员带着离开了活动现场。
楚恬挨完骂后回到输液室,一脸无奈地恳求对面的二人:“不是我说,二位。你们秀恩爱能不能
悠着点儿啊?这么光明正大的,是不想给我留活路了吗?”
秋疏桐不明所以,狐疑地望着她。
温砚岭却从她的话语里了解到了情况,配合地点点头:“好。”
但是楚恬并不相信。
到家时是晚上八点,温平还在出差,温颐娴在房里写作业,朱婉微在厨房里忙碌。
温砚岭将客厅的电视打开,让秋疏桐在这待着,他去找温颐娴。
见他走了,秋疏桐也跟着站起来,打算去厨房帮忙。
许久未见,朱婉微看到她明显怔了怔,不过很快收回视线,倒是没说什么。
秋疏桐问她:“妈妈,还有什么没做的?需要帮忙吗?”
“不用。听砚岭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我熬了点儿粥。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
“真的不用帮忙吗?”秋疏桐再次问道。
“不用,你去休息会儿。拍了这么长时间的戏,你肯定累坏了,去休息吧。”
“好。”
秋疏桐从厨房出来,正撞上往这边跑的温颐娴。
温颐娴一看到她的新发型,立刻眼睛一亮,夸赞道:“嫂子,你的新发型好好看啊。”
夸完回头扫一眼温砚岭,颇有一番幸灾乐祸地说:“真的好好看啊。”
起初秋疏桐并未在意,奈何晚饭时温颐娴频频朝她侧目,言行举止又总透着几分怪异。特别是在
她回视过去时,温颐娴总会笑嘻嘻地冲她竖起大拇指。
结合方才朱婉微的目光,秋疏桐直觉不对。
待用餐完毕,回到客厅她才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相关词条。也是到这会儿,她才总算明白过
来进组前,陈森为何会让她问一下温砚岭。
她那会儿还想不明白,吴当是例行报备,随口说了句新电影需要染发,并未解释是染什么颜色
做什么造型。
如今学习了新知识,秋疏桐慌忙同身旁的温砚岭解释道:“这是因为角色需要,我饰演的角色是
名叛逆少女。我不是故意要染这个颜色的,希望你不要误会。”
温砚岭没说什么。
秋疏桐轻轻地推了推他,说:“因为反复漂染,我最近的发质变差了许多,可能需要过段时间才
能染回去了。烦请温先生再忍耐一段时间。”
温砚岭点了点头,伸手撩了撩她长短不一的头发,大地说:“没关系的,你开心就好。
第95章 前尘旧事(番外)
其实听得多了,秋疏桐已经能够分辨出温砚岭的话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她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将脸重新转向正对面的电视机屏幕。
那天温颐娴只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会儿,就乖乖地回房写作业去了。朱婉微走过来,碰巧手上的
手机开始振动,她扫了眼屏幕,是温平打来的她便回了房间,于是客厅又只剩下了秋疏桐和温砚岭二人。
秋疏桐随意地切换着频道,她也不知道该看什么电视机的画面不断变换一个接一个的,过去几
分钟,才总算停在某个类似纪录片的频道。
二人靠坐在沙发上,秋疏桐枕在温砚岭肩头。
屏幕上出现许多几十年前的黑白影像,画质不怎么好,时不时的会有光点闪烁,看起来极具年代
感。镜头里的人群也足够混乱有狂奔的老人,有啼哭的幼儿,也有在兵荒马乱之际,神情意志极为坚定的人群。
他们的身后战火纷飞、硝烟滚滚,古老的安城陷落,人们纷纷逃难而他们好似打算誓死守卫这座
艰难的城市。
终于,硝烟散尽,家国和平,可安城却在无情的战火中容貌大改。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扇残破不堪、有历史痕迹的门前。接着,镜头往蓝天上空移了一瞬,再落
下时,门的斑驳沧桑转瞬即逝,仿若时空斗转,时移世易。
屏幕里跳出了四个大字——《走进历史》
随着深蓝色的的字迹渐渐退,高大的朱门前,记者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响了那扇门。
秋疏桐静静地望着那扇熟悉的大门,仿佛能够猜到即将走出来的人会是谁。但很明显,她猜错
了,因为走出来的人她并不熟悉。
是一个看起来约摸30岁的女子,着一身浅色旗袍,微微勾着唇角,神情似一位故人。
记者同她问好,女子报以微笑,并做自我介绍:“你们好,我是秋思,是秋景予的后代。”
大概是事先预演过,屏幕里的女子直视镜头时毫无惧意,脸上还挂着点儿笑,笑着同境头外的人
打招呼,并对他们说:“请进。”
记者随着她的步伐慢慢踏入这座古老的庭院,听她一边走一边介绍:“这里的很多景观还保留着民国特色,但其实已经不符合现代审美了。早些年我亲曾请设计师过来重新规划过,想要在保留古址基调的前提下进行翻新,但我曾祖父不同意。因为设计师说正式设计前,需要移除院里的的一棵老梧桐树,移除后,才能进行更为完美地规划。曾祖说,那是我曾祖姑母年幼时最爱的一棵树,也是她名字的由来,是断然不可移除的。那位设计师也是业界出了名的执拗,向来不愿接受别人对他的方案进行干涉、指指点点,最后双方都不肯退让,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话落,镜头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南边偏了偏,的确有一棵枝干粗壮的梧桐,高大挺拔,枝繁叶
茂。
一行人随着秋思路入客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客厅里同从前一致的沙发、座椅,只不过上面铺
着的绒布换成了毛毯,毛毯上还增加了许多抱枕。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唢呐,下面是家人大大小小的合照。
照片里出现最多的,是两位看起来已近百岁的老人,白发苍苍,面容苍老,但认真看,仍能依稀
辨出一些他们年轻时绝世的容颜。
墙的正中央,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相框。
秋思往旁边走了两步,以便摄像师更好地捕捉到相片上的人物。镜头慢慢由远及近,最后定格在
那张照片前,秋疏桐的眼珠不由地跟着一颤。
她看到了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上,自己双手交叠着垂落于膝上,手背处着厚厚的带,身侧坐
着的男人是她的哥哥秋景予,女人则是初见时便待她极为真诚的嫂子幼殊。
秋思同记者说:“位于两侧的人是我的曾祖父与曾祖母,曾祖父是名医生,曾祖母是名护士。在
那个非常混乱的年代,社会动荡、危机四伏,其实他们本有机会离开的,但他们却从未想过要离开中国,反而一直坚持在安城医院工作,日复一日地坚持着,不断为前线受伤的军人提供帮助。”
秋疏桐记得,她随秋景予去医院的那天,便已足够混乱,医生、护士几乎都忙得顾不上休息,累
得满脸疲惫、满身是汗。而那样的日子,却是他们每天都需要面对的,每一天。
电视机里的人继续说着,秋疏桐静静地听下去,仿佛在回忆从前,回顾往事―
秋思指着位于相册正中间的女子,道:“这名女子,是我的曾祖姑母秋疏桐。”
历史上关于秋疏桐的记载堪称雾寥,几乎没有,身旁的记者显然也没有听说过,便问她:“你的
曾祖姑母看起来很年轻,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问题秋思似乎已经被人问过多次,回答起来不假思索,并且颇为自豪:“她是名飞行员,在
安城战役时曾参与过对抗R国人的战斗。因为战斗机被敌军击落,她失踪了好久,不知是因为身受重伤还是流落他乡。过了大概一年,她才重新回到家里,后来也曾在医院工作,只不过时间并不长。在之后的安城大暴动中,她再次消失了。这一次,她没再回来。”
“我的曾祖姑母只比我曾祖父小3岁,离开安城时,还不满24岁。自那年开始,曾祖父便一直寻
她,可是始终没有消息。晚年时,曾祖曾告诉过我们,他觉得曾祖姑母一定在中国的某个地方,生
活得很好很好。因为她曾同他说过,如果某天她再次消失,叫他不必寻她,她一定在一个特别远的地方,生活得非常非常好。”秋思道,抬头望向亮着红点的摄像机,继续说,“他说得很认真,但我们都当他是年纪大了,脑子犯了糊涂,错把念想当成了回忆。毕竟他那会儿已经将近百岁了,有时候连刚吃过的药都不记得,怎么可能还记得那么久远的过去?不过我和我的家人从未停止过寻找她,以及她的后人。”
“那你们找到了吗?”记者就这个话题问道。
秋思摇摇头,盯着摄像机,忽然说起:“前阵子,我去给我的祖辈们扫墓,在安城远郊,倒是看
到过一个极像她的人。与其说是像,倒不如说是一模一样,因为我很难想象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可我的曾祖姑母如果活到现在,也该是一位110岁的老人,那人看起来却异常年轻。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国内极其出名的一位电影明星。说来也巧,我的曾祖姑母在做飞行员前,也曾短暂地接触过电影,只不过她的作品在战争时期悉数被毁,没有保存下来的。”
话落,秋思向节目组坦言,她本来不愿接受采访的,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采访的。因为前阵
子遇到的那个电影明星,让她恍然意识到,或许上这个节目,可以得到一个机会,借此找到他们。再不行,也能通过镜头表达她同她的家人们对曾祖姑母的思念。
节目的最后,秋思笑着取下相框,取出里头的照片,翻到背面。
照片的背面标注了一列详细的日期,民国27年8月5日,那是秋疏桐与家人的最后一张合照。
民国27年,距今已经过去整整86年,而他们所寻找的秋疏桐,早已消失于86年前的某个黑夜。
若非意外穿越,意外地来到这个世纪,或许她早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秋疏桐怔怔地注视着电视机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起来又有几分失神。
节目开始播放片尾曲,屏幕上慢慢滚动起秋景予本人在不同时期的照片,有幼年位于自家庭院的单人照,也有年轻时奔赴欧洲求学时同友人一块儿的合照,或笑或闹,时而一本正经。照片的最后,是他与他的妻子、以及祖孙后代们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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