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逸为东宫一派, 与宋g其人, 说不上熟稔, 也算是证件相左吧。
“他是交趾布政司,还能跟朝廷告假回来办喜事啊?”谢妩惊讶,从前大老爷外放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回家探亲的机会。
“怎么能,地方官无朝廷召见,擅自离所治辖区,是要掉脑袋的,别说是他一个小小布政司了,就是他主子没有陛下的旨意也不敢擅自回京。”谢长逸张开手臂,由着谢妩帮她系上新选的带,“鄞安郡王也去,还有卫国公都在,我带几个天玑营的弟兄们,也算壮壮声势。”
谢长逸管着天玑营,东宫点他的名字,一来是为贺喜,二来则是要跟鄞安郡王比比拳头,富里巷那儿,人可是离真疯不远了,崔令辰从探白军那儿弄了禁药,给大太太灌了下去,是夜又叫她受用了药渣,第二天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谢长逸后面去看过一回,也不禁觉得毛骨悚然,现如今的青州探白军最精锐的那些人,恐怕不及崔家探白军一二。
可惜怡亲王为免天子猜忌,舍了兵权,倒叫那些什么都不懂的‘赵括’们做了威风堂堂的大将军。
“你得晚上回来啊。”
谢长逸道:“怎么,有事儿?”
“昨儿h姐姐同我谈了个买卖,她想与我共营小报的产业,还说要出银子给我开个印刷局,我听了心动,想叫你陪我在城里转转,选个开印刷局的好位置呢。”
谢长逸虽与怡亲王府关系交好,却格外的不喜欢怡亲王府这位大小姐,谢长逸总说,辛h其人,眼里瞧不见生灵黎庶,又不受道德礼教约束,凡是能有利益的事情,她无所忌讳,不像崔家的人,也不像老王妃,倒是有些帽儿岛那位海夫人的风度。
谢长逸迟疑了下,询问:“那什么印刷局很废银子?”
“印刷局不贵,定做的机械价格也能接受,只是……我想要的会开模的工匠,邸报那儿一个月给他们开二十两银子还难寻得到人,再加上开模具的炉子铜匠,还有铺开这一摊子的宅子仓库,三千两打底,不过算是下了本儿,后面的开销还多着呢。”
谢长逸为天玑营统领,正一品,一个月的俸禄是一百八十两银子,三千两银子,他得一年半不吃不喝都开销进去。
谢长逸思索片刻,就做出了决定:“那……这钱我来出,你从府里账上走,等回头我俸禄下来了,再慢慢补公账上的。”
“不止是银子的事情。”谢妩不好同他讲明u郡主与自己之间那些,想了想,换了个婉转的说法,“睢宁王家丢的那个人,皇太女殿下,是知道的。我也知道。”
她和辛h合伙做买卖,赚钱都是小事儿,重在合作。
“人是被辛h弄走的?”谢长逸当即又问,“藏在那儿?怡亲王府?”
谢妩点了点头:“你知道了又如何,还能带着兵去抓她?”看谢长逸脸色铁青,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瞒你,h姐姐这一回,都是为了我。”
辛h能为了她?辛h那十成十的是为了银子!
不过是欺负这丫头年幼单纯,好哄骗罢了,她受了辛h的好处,日后还不知道得怎么给辛h卖命呢!
“辛h帮你的事,我回头谢她。至于你要开印刷局,且先等一等,过几日,我去把许可给你跑下来了,咱们一道去选地方,银子我出,不与辛家相干。”
外面有小厮来催,谢长逸又念叨她两句,匆匆出去。
留谢妩站在桌前,闲闲拨弄了桌上的茶碗盖子,秋虹上前问道:“姑娘,那高阳书院那儿,咱们还去么?”大爷又是叮嘱,又是告诫的,摆明了是不准姑娘跟辛家一道做买卖。姑娘虽然脾气固执了些,可大爷说的话,也是听得。
“去。”谢妩笑着盖上茶盏,“都说好的事情,怎么不去呢。”
便是没有辛h的提点,她也早就盘算着磨一柄自己的刀。
银子这东西,是没有到头的时候,有一把武器傍身,才能赚更多的银子。
谢妩柔软外边之下,生着一颗比谢长逸更为坚毅的内心。
这边谢妩刚坐上马车,准备出门,刚好撞见韩策带着东西过来。
“母亲。”韩策下马见礼,指着后面北五味身上挂着的大包小包,“今儿个沐休,儿子在中秋会上买了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想着母亲许是喜欢,就过来了。”
“好孩子,你有心了。”谢妩笑着道,又问他吃了饭没,听他说吃了,才点头道,“我去高阳书院一趟,你先进家里,叫杉妈妈给你做甜甜的桂花膏吃。”
韩策眉眼清亮:“母亲要去高阳书院?赶巧了,儿子来送过东西,也要过去呢。”他解释道,“高阳书院的李夫子是父亲旧友,前些时候儿子做了篇文章,托了老先生点拨一二,这几日改得了,定在今日给他送去。”
话都说到这里了,谢妩也不好再疏远,便道:“倒是顺路,要是不当误你的事儿,就一道走吧。”
韩策自然欢喜,他在谢妩面前端的是孝顺儿子,从不讲究什么男女大防的言论,谢妩叫他一道,他二话没说就跟着上了马车。
高阳书院在朱衣巷东边,离忠勇侯府不远,离韩策的府邸更近,马车没走多久便到了,韩策先一步下来,又回头搀扶谢妩。
辛h在书院门口等候,瞧见他们,笑着打趣儿:“好容易撵走了个张龙赵虎,又来了个御猫展昭?我不过是想跟阿妩妹妹两个人说说体己话,竟不得机会。”
谢妩走到跟前,笑着道:“h姐姐骂那个人是个糙汉子我只拍手叫好,只是你把我也骂做黑脸儿,我就不依了。”
辛h打量一眼谢妩身边的韩策,笑着转了转手上的长笛,以笛尾抬起他的下巴,皱起眉头道:“怪不得我心里猛地一跳,这小子竟有八分像他老子。”
谢妩为韩策介绍:“这是青州崔家的家主,你要喊……”她迟疑了一瞬,“喊郡主娘娘便是。”
韩策依言,他倒没有被辛h鲁莽的举止吓到,气定神闲,嘴角弯起,规规矩矩地立在谢妩身后。
谢妩两个看上的是高阳书院朝向钟鼓楼的一个大园子,有三进还要多一排库房,这里从前是书院学生习武识六艺的地方,后来得一大户捐赠,为高阳书院在北山划了新的处所,演武场,马场,连搭弓射箭的靶场都一应俱全,后面的这处院子便闲置下来了。
经久不用,房屋日渐颓败,也有人想要租赁了拿去做别的营生,可一来是高阳书院名声在外,这里要是赁去做些与做学问相干的事情还好,倘若辱没了文人风骨,反倒叫书院丢了体面。二来则是,钟鼓楼一带地理位置极佳,寻常买卖也赁不起这么大的地方。
书院山长姓宋,乃宋大儒之孙,整个书院皆为宋家私产,土地租赁自然也是他家说了算的。
转看一圈,宋山长笑着道:“世侄若是觉得成,叫人把这处与书院之间的那道角门落锁,我把钥匙就交给你们了。”
“嗯……”辛h沉吟不言。
谢妩不出银子,加上她与高阳书院也不熟络,自然跟着默声。
“嗯……”辛h又拖一声长腔。
宋山长笑道,“世侄要是觉得价格上不妥,咱们还能再商量。”一年两千两银子是高了些,但书院的名声在那儿,他若是报得低了,也不好。
“这样吧。”辛h道,“我出三万两银子,把这处买了,也省得我日后胡作非为,万一辱没了世伯的清雅之名。”
“这……不可,万万不可。”宋山长想也不想拒绝,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岂能卖与旁人!
辛h也是固执,她回头问了谢妩,可是看中此地,得到满意答复,又同宋山长继续游说。
这边忙到傍晚,在辛h的不懈努力之下,终是将宋家的这块地拿下,辛h并非小家子气的人,在衙门口过了文书,直接叫他们落了谢妩的名字,按了手印,地契与房契,皆交在谢妩手上。
天色将晚,谢妩带着韩策,辛h也不好再留他们家去,便在钟鼓楼前道别:“我也就这点儿能耐,宅子有了,后面布置经营,可就全要辛苦阿妩妹妹了。”
谢妩本想同她打听明u郡主的事情,碍于韩策在场,只得约了时间,改日再做细谈。
等谢妩带着韩策回忠勇侯府,还没来得及从马车上下来。
就见谢长逸抱臂依着廊柱,当值的门子正襟昂首,恨不能把下巴抬到天上去,管家低头站在一旁,就连路白这个胆大的也小心翼翼,探着脑袋张望,瞧见马车,脸上才见了笑。
“大爷,姑娘回来了!”
谢长逸抬起头,两只眼睛通红,谢妩掀起车看他,不高兴道:“你去吃酒,怎么还把自己给吃醉了?”
她从马车下来,踩在杌凳,韩策伸手来扶,谢长逸霸道将人推在上,气的像只河豚,“他是谁!”
“?”
谢妩最讨厌和醉鬼讲道理了,骂他疯子,扶着秋虹的手下地,赶忙去看韩策有没有受伤。
“你护着他!”谢长逸不知是真醉还是借着酒劲儿卖疯,又推搡一下,将韩策扯到一旁,“让老子瞧瞧,你是谁家的小畜生,竟然敢拐我家阿妩!”
“大舅舅,我是韩策!”清瘦的少年被拎着肩膀,衣衫裹在骨头上,更显单薄。
韩策压下眼底的怒火,生生又吃谢长逸两拳,才做为难状,朝谢妩求助:“母亲……母亲救我,母亲快叫人来……”
【作者有话说】
后来得一大户捐赠――这个大户是崔老将军,当初崔浩(老怡亲王的爹)念书凭关系和银子进去的。
文案不会出现在下一章。
男主是在清醒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一切喝醉后发酒疯做出的后悔事,全是内心所向!!发酒疯做错事不是借口!)
第38章 038
◎一合一◎
“嘶……”韩策倒抽一口凉气, 谢妩帮着上药的手也不敢动了。
秋杏接过药膏,道:“姑娘,我来吧。”
“好。”谢妩转身又去拿消肿的冰块, 韩策鼻青脸肿,却扯出笑来叫她放心, “不打紧的, 母亲。大舅舅只是吃醉了,我是他侄儿, 他打我两拳,我也该受着, 我年轻, 没两天儿就好了。若是叫母亲为此担心,才是儿子的罪过呢。”
“胡说。你是他侄儿就活该挨他打了?黄汤子灌多了分不清里外人?他不出去找别人发混, 却找你这个小辈来撒法子, 摆明了是欺负人。”
“欺负就欺负了, 儿子皮糙肉厚。”韩策笑道, 迎着谢妩不满的眼神, 他忽然顿住, “只是……面容有亏,明儿个倒不好去当差了。”
听到这话, 谢妩脸上愈显凛色:“欺人太甚!刚刚你就该朝他脸上也打一拳, 教他也落个没脸。”
谢妩越想越气, 索性放下冰块,转头去找那欺软怕硬的算账。
隔壁院子里, 谢长逸本就是借着酒劲儿找姓韩的不快, 他根本就没醉, 打的时候除了叫那小兔崽子躲闪时候不小心砸在脸上的一拳, 剩下的全都叫他打在了瞧不见的地方,要不是谢妩也在,他定是要把那小王八蛋弄死才好,整天一副虚情假意的模样,跟他老子一个德行。
“大爷,姑娘过来了。”路白在窗外提醒,又殷勤为谢妩领路:“姑娘可来了,大夫才来给开了方子,大爷肩胛骨挨了一下,韩家小少爷不愧是年轻人,衣裳揭开,那一拳头下去,竟然叫大爷肩头肿了个大包,大夫说要涂膏药镇痛,奴才哄了好一会,也没把药给涂上,得亏姑娘来了,姑娘快进去说说吧,大爷不听别人的,却最是听姑娘的话了。”
“该!他自己都在天玑营衙门当差,岂会不知道寻衅滋事!”谢妩痛斥。
见谢妩脸上尚有愠气,跟着过来的酥皮儿也道:“天啊,怎么伤到了那儿,明儿个去衙门行走还得套那铁皮铠甲呢,大夫开了汤药没?”
路白机灵,跟酥皮儿一唱一和:“开了方子,大爷不让去抓药,他连膏药都不准涂呢,赌着气话,只说姑娘瞧见那边受了伤,怎么就瞧不见自己也挨了打。”路白偷觑谢妩神色,拿玩笑语气继续道,“大爷怨姑娘偏心,谁也不准进去,自己个儿生闷气呢。”
谢妩垂了垂眼睑,方才在那院积下的一肚子怨气被担心淹没:“他伤得重么?”
路白道 :“大爷说没事儿,可奴才瞧着,得养上一阵儿,且遭罪呢。”
“我去瞧瞧。”谢妩打帘子进屋,外间空无一人,再移步小隔间,屋里掌了灯,罗汉床上的小几摆了好几样药膏,剜药膏的勺子掉在地上,瞧着像是没使。
“你人呢?”谢妩知道他人在那儿,却不愿进他寝间,只隔着一道翠竹山风的帘子,同他问话。
“……”无人作答,连个发出声响的动静都没。
谢妩喊了两三回,到底是不忍放他不管,“我要进来了,你在么?”她在帘子外站了一站,拨开珠帘。
入目便是一张枫木圆桌,旁边置有衣架,斗柜前落着一盏方形素纱灯,柜子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她送的,也有从前在应城的时候阿娘给他们两个买的,她的那份儿早就不知道丢去了那里,也是他有心,这些个小东西至今还留着呢。
“你出来。”幔帐里露出一双腿,她才进来时,某人还踢了一下床边的小凳子,生怕她瞧不见。
“你骂我的话,就站那儿说吧,我听着呢。”谢长逸声音僵硬,耳朵却恨不得竖起,将她说话的语气也参透。
“哼。”谢妩嗤笑,最后一点儿火气,也一扫而空。
她摆摆手,叫酥皮儿去隔壁将药膏拿来,又吩咐他们抓药,熬了端来。
在桌子前坐下,才笑着哄他:“我不骂你,你快过来坐下,叫我瞧瞧你的伤。”
“你刚才都没管我,你那么多关心,眼睛里只顾着个外人,由着我死活罢了。”谢长逸嘴里别扭,却还是老老实实从床上起来,他在谢妩身旁坐下,解了上衣,露出肩膀给她看。
“又不疼,你忙着别的,看完了就回去吧。”
谢长逸后背的伤是回来以后叫路白捶的,他甚至怀疑那臭小子挟私报复,手劲儿可真不轻,时方才他躺在那儿,肩头贴在床上,都觉得隐隐作疼,十有八九是肿起来了。
这会儿给谢妩看,他故意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一双眼睛盯在她脸上瞧。
“我的天!怎么就伤的这么重!”肩胛骨高高鼓起一片,他背上又有刀伤的印子,坑坑疤疤的,好不骇人。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谢长逸忽然觉得后背隐有湿意,他捉住按在肩头的那只手,轻轻笑问:“怎么还哭了?我都说了不疼,是我吃醉了犯浑,你不骂我都是我得了便宜,你又落泪,倒叫我愧疚了。”
“疼也活该!”谢妩口是心非,小心给他上了药,指尖忐忑,抚上他背上的旧伤疤,“打仗那么苦,你回来怎么不曾跟我说呢。”
他从战场回来,从来只讲自己好运,说她求来的护身符带在身上,漫天神佛都在庇护着他呢。真有好运,那这些伤,又是哪儿来的?
“打仗苦什么?我拿军功得高官厚禄,常言道,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后世儿孙也要受我荫庇福泽,可算不得苦。”谢长逸拉着她坐下,又没有手帕,就用衣袖给她擦泪,宽慰她道,“老话说,人生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我可舍不得咱们小阿妩跟着我做个豆腐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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