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左上角略显萎靡的黑国王好像一下子振奋起来了。黑棋子们在小天狼星的指挥下勇猛地将白棋子的阵型撕开一道口子,冲在最前面的黑骑士如同一柄利剑直逼向孤立无援的白国王。但在它即将抵达敌阵中央的前一刻,黑国王就毫无防备地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白主教一脚踢出了棋盘。
“将死。”伊薇特笑吟吟地说。
小天狼星恼火地瞪着那枚在这之前没有引起他一点注意的白主教。这会儿棋局已定,那小棋子正努力地往棋盘边缘蹦跶,去把在书桌上滚来滚去的黑国王拉了起来,然后和它手拉着手挪回了装棋子的小布袋。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伊薇特将那个装满棋子的小布袋扔回抽屉,感叹说,“总是蛮不讲理地往前冲,也不管后面的国王是不是需要保护。”
“如果我能先吃掉你的国王,”小天狼星板着脸说,“我的国王就不需要任何保护。”
“是啊,是啊。真可惜你晚了一步。”伊薇特愉快地说,“不过,还是应该谢谢你,否则我可能要跟自己僵持一整夜。”
小天狼星看上去仍然不大高兴。
伊薇特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腰背,又将一直高高扎起的头发打散。一股浅淡的丁香气息随着她撩起头发的动作轻柔地在房间中弥漫开,小天狼星不易察觉地抽了抽鼻子。
“我要去睡觉了。”她说,“你呢?”
“我还不困。”
小天狼星跟在她后面走出卧室,左手拖着他刚才从餐厅召唤过来的木椅。椅子腿划过地板时发出刺耳的吱啦声,伊薇特回头瞥了它一眼,小天狼星就立刻把椅子抬离了地面。
“我们明天再来一盘,行吗?”用魔杖点灭书房的灯时他又说,“——我想再试试用白棋。”
“当然。”伊薇特回答。
“好极了。”
小天狼星反手将门在身后关好,书房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起伊薇特是不是应该住回伦敦的公寓这回事,就好像昨天夜里的争论从来都未曾发生过。
第23章 早餐
不需要工作的周末清晨,伊薇特会叫醒小天狼星去悬崖上看日出。
她一直记得1978年的第一个凌晨。在霍格沃茨最高处的钟楼,迎着从海上吹来的西风和云朵间不断变幻的柔和晨光,十七岁的她俯视着逐渐苏醒的城堡、湖泊和山峦,对身边的小天狼星说,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我家乡的日出。
苏格兰那原始的、充满野性的高原景色会让人忍不住去思考生命和时间的意义,而越是背负着难以忘怀的逝去生命,越是容易被过去的亡灵和苦难所牵绊?。
詹姆和莉莉的死亡,十余年来的痛苦自责,逐渐逼近的战乱,杳无音讯的仇敌,还有他急于补偿的年轻教子——他所背负的东西有那么多、那么沉重,让伊薇特只是想想都会觉得窒息。
而小天狼星什么都不会说,只是长久地、沉默地盯着海平线的曙光。在晨光和夜色的交界处,他的侧脸永远显得忧郁而悲沉。
伊薇特想,他不适合这种表情。
她见过小天狼星无忧无虑的大笑模样,一直以为他会永远像十七岁时那样年轻快乐。正因如此,她的心总是紧紧揪在一起,总是想做些什么去抚平他的痛苦。
只是一切言语在这样久经折磨的灵魂面前都变得格外缥缈无力。她只能陪他坐着,一直到太阳完全升起,空气也逐渐变得温暖,世界上好像重新迎来了希望,他们又将一起度过新的一天。
但小矮星彼得尚未伏法,小天狼星仍是阿兹卡班的逃犯,黑魔王不知蛰伏在哪个角落蠢蠢欲动,而纯血家族的异动和魔法部高层官员中涌动的暗潮,无不昭示着风暴的降临。
这些波澜似乎暂时无法触及宁静的苏格兰高地,又或者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还不能参与伦敦的权力斗争之中,所以只是在这无人所知的虚假伊甸,尽可能享受着战争来临之前最后的安宁。
七月过半的一个傍晚,名叫海德薇的雪枭从远在伦敦萨里郡的小惠金区带来了哈利的消息。那时小天狼星正坐在悬崖边缘,和伊薇特一起远眺着海峡对岸罗伊娜·拉文克劳的故居。
灰暗低沉的云幕之下,古堡废墟只剩下一个高耸瘦削的轮廓在夜色中静静伫立。从这儿能看到蓝金色的莹光交替闪烁,那是慕名而来的巫师们在表达对那位优秀女巫的怀念和景仰。霍格沃茨创始人的旧居虽然已经荒废了几百年,但是遗迹中的光却从来没有完全熄灭过。
小天狼星展开信纸,借着魔杖尖的光亮迅速地浏览了一遍教子的来信。
“哈利说他的伤疤又疼了。”他皱着眉告诉伊薇特,“我真应该去伦敦看着他。他的姨妈和姨夫不会管他的……”
“那太冒险了,”伊薇特不赞同地说,“离魔法部那么近,任何人都有可能看到你。”
“没人会注意街头的流浪狗。”小天狼星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他已经开始进行更确切的打算了,“……我可以呆在废弃的地铁站里。”
“你是真的不在乎你自己的性命,是不是?”伊薇特压着火气冷冷地说,“就算我是甘愿自讨苦吃,但一直帮你隐匿踪迹的凤凰社也冒了很大的风险,你却要自己跑去魔法部的鼻子底下?既然你这么急着被捉住,那还不如让我直接把你交给魔法部,说不定这下福吉终于肯给天文厅的研究项目拨款了!”
她撂下这句话就拢着长袍站起来,似乎不再想跟他说话了。
小天狼星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火,愣了一下,直到发觉伊薇特走远了,才恼火地在她身后大声喊:“——我以为你会明白哈利的重要性!”
伊薇特紧紧地抿着嘴唇,迎着海边沁凉的晚风气势汹汹地往小屋的方向走,并且打定主意不去回头看他。
小天狼星又独自在夜色里坐了好一会儿。他冷静下来之后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了。伊芙一向是个讲道理的拉文克劳,假如他能好好跟她谈谈,她一定能理解他的决定。
屋里没有一盏灯亮着。小天狼星点亮魔杖推开卧室的门,发现伊薇特没有像往常那样靠在床头看书,而是已经缩在被子里陷入沉睡。床头柜上的瓷杯已经空了,她肯定已经喝过了安眠魔药。
她这些年总是睡不好,所以常年在住的地方备着一小罐助眠用的药水。小天狼星知道这个,是因为在他刚从阿兹卡班逃出来遭遇睡眠障碍的时候,伊薇特曾经很贴心地向他提供过这种魔药,据说是她十多年来试过的二十多种助眠药物中找到的效果最好的一款。
她显然也在生他的气,或许认定了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他的决心,干脆撒手不管了。
小天狼星方才还觉得伊薇特的态度未免太过于谨慎小心,可现在她摆出不再理会他的态度,他又觉得讪讪得没意思。他想明早再和她谈谈,总不能真的一言不发就扔下她到伦敦去。
小天狼星轻手轻脚地躺到她身边,刚想熄灭魔杖的时候,却注意到卧室门的旁边立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行李箱。他开门的时候只顾着看伊芙了,根本没注意到那个行李箱。
他用一个无声的飞来咒将行李箱召唤过来,伸手取下行李箱锁扣上别着的便签,借着魔杖尖的亮光读纸条上的那行字——
【你最好在我明早醒来之前离开这儿。如果你在伦敦没有落脚的地方,可以暂时呆在我佩尔顿街的公寓。钥匙在箱子里。在我去之前别被人看到。】
她前面的字迹潦草又奔放,显然是含着怒气写下来的,可是越写到后面几句,字母就变得越小越瘦,紧紧巴巴地挤在一起,很委屈似的。只是几个句点仍然又黑又重,一看就是被羽毛笔用力戳过的结果。
小天狼星猜想她最开始动笔的时候应该没想写这么多,只是越写越生气,一句接一句地停不下来。写到最后纸条上都没空了,也不知该有多恼火,可她还惦记着叮嘱他不要被人看到。
他又伸手试探着拍了拍那个落地时发出一声闷响的行李箱。箱子鼓胀胀的,而且重极了,真是让人不明白。他全部身家也没有多少东西,原本带着一根魔杖就哪儿都能去了,伊芙却好像把半个小屋都给他装进了这个行李箱里。
好吧,他决定了。小天狼星躺回枕头上时想,伊芙总能让他的决定变得更容易,他真喜欢她这一点。
**********
第二天早上伊薇特醒来的时候,小天狼星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昨晚入睡前放在门边的行李箱也不见踪影,看来他的确听从了她的话,在她醒来之前离开了这个藏身之处。
伊薇特慢慢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却没有立刻去洗漱,只是安静地低头坐着,怔怔地盯着被子上的条纹图案发呆。
她昨晚虽然睡得早,梦里却并不安稳,好像一直充斥着尖叫和窒息,以至于现在脑袋里还像是有好几口钟同时撞起来一般嗡嗡的疼。除了刚从希腊回到英国那几年,她很少有这么头疼的时候。
昨晚争吵的内容随着她的清醒而逐渐涌回来,心里残留的烦闷和恼火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有所消散,反而经过了一夜的发酵,变得更加让人焦躁起来。
伊薇特用指关节按着钝痛着的眉心,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想着小天狼星的话。
他以为她一定知道哈利·波特的重要性。真是可笑。她从没在意过哈利·波特的死活。那个大难不死的男孩是谁的儿子,又有着怎样的童年,他是不是魔法界的救世主,是不是神秘人的克星,这些都无所谓。对伊薇特来说,哈利·波特只是小天狼星的教子,这是那个男孩在她的世界里唯一的意义。
倘若小天狼星决意要保护他,那么她就也会倾尽所有保护他;倘若小天狼星要不顾及自身的安危赶去他身边,那么她就会竭力使他的道路少一些阻碍。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去年那个整个魔法界都草木皆兵的时机里,在邓布利多和魔法部的眼睛底下将小天狼星带进守卫森严的霍格沃茨。
只是——踩上地板时伊薇特心不在焉地想,要是小天狼星能再多想想他自己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就好了。
伊薇特打开卧室的门,下一个瞬间就被扑面而来的培根的香气震惊到呆立在原地。
这会儿原本已经该到伦敦的小天狼星仍站在她的厨房里,一只手随意地划拉着魔杖,指挥着煎锅里的培根翻面,另一只手将一本烹饪用书举到眼前,皱着眉默念着上面的内容。
他还穿着睡衣,扣子从来也不好好系,半长的黑发被随手在脑袋后面一扎,形成一个四面乱翘的小揪,看起来滑稽极了。阿兹卡班的经历让他总是看起来憔悴而疲惫,但现在这些痕迹正逐渐沉淀成沉肃内敛的气质,让他本就俊美的外表具有了一种成熟的韵味,像是史诗中忧郁的希腊神祇。
伊薇特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小天狼星一边指挥着烤箱里的蘑菇飞到盘子里,一边确认着煮锅的火候,百忙之中抬眼瞥到她,立刻露出了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
“你知道苏格兰人会用什么东西做菜吗?”他挥了挥手里的烹饪书,五官纠结在一起,看起来正在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羊的内脏——心脏、肝和胃那些东西。”
“我知道,亲爱的。我就是苏格兰人。”伊薇特忍着笑回答,又好奇地问他,“你做了哈吉斯吗?”
“我没有。”小天狼星惊魂未定地说,“那种烹饪方法看起来太像是黑魔法了。我决定做一些正常的早餐。”
“闻起来真不错。”伊薇特站在厨房门边,微笑着说,“我不知道你烹饪技术这么好。”
“当然,小姐。”小天狼星浮夸地朝她鞠了一躬,“我离家出走之后,曾经一个人生活过很长时间,所以厨艺还过得去——你看,培根、法式吐司、烤蘑菇和焗豆。梅林保佑苏格兰,这些才是人能吃的东西。”
“那道被你当做黑魔法的哈吉斯,”伊薇特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语气说,“我们吃过好几次了。你第一次说它长得像一个饱满的馅饼,第二次说它像切开的游走球,还有一次说它吃起来比看起来要让人舒服得多。真可惜你从来没问过我是怎么做出来的。”
小天狼星震惊地保持着高举烹饪书的姿势呆立在原地,看起来整个世界观都在被摧毁重建。伊薇特看他好像不打算将煎锅里快要焦掉的培根盛到盘子里了,只好自己挥动魔杖,替他完成了收尾工作。
他吃早餐的时候一直恹恹的不怎么说话,用叉子翻来覆去地拨动盘子里的焗豆,好像胃口全都倒光了。
吃掉最后一块烤蘑菇,伊薇特用餐巾擦擦嘴,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没去伦敦?”
“哦,我改主意了。”小天狼星不再拨动那点可怜的豆子,语气轻快地说,“我相信哈利会在韦斯莱家得到很好的照顾,邓布利多肯定也会派人保护他。他身边的人那么多,我去了也没什么能做的……”
他双手在桌面上交叉,用那双极深邃而坚忍的灰色眼瞳平静地注视着她。来自苏格兰高地那不受拘束的纯净海风正在一点点拂去缠绕在他灵魂上的阴霾,使这双眼睛逐渐恢复了过去的光彩和野性。
他用这双令人无法不沉沦的眼睛和伊薇特对视,接着轻轻地说,“——但是,你只有我了,不是吗?”
第24章 牢不可破誓言
八月的某一个晴朗的傍晚,苏格兰高地的空气中洋溢着金银花的甜香。海风涌进敞开的窗户,使窗前的纱帘静静摇动起来,盛夏的闷热被晚风尽数拂走,房间里因此凉爽宜人。
小天狼星正仰靠在沙发上打着瞌睡。
他脸上盖着一本书——《近代新兴咒语影响星图观测的二十三种途径》。那原本是他为了打发时间而从伊薇特书房中找出的唯一一本书名还算有趣的书,谁知道读起来比魔法史的课本还要枯燥难懂。
在这本书即将从他脸上滑落下来的时候,院子里传来“啪”“啪”两声爆竹般的声音。小天狼星警觉地从柔软的沙发垫子上弹坐起来,《近代新兴咒语影响星图观测的二十三种途径》随着他的动作掉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小天狼星连忙将书捡起来,迅速地抚平了褶皱的书页。伊薇特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自己的书本有着异常的保护欲,小天狼星从前没少被她说教,对待伊薇特的书一向比对待自己的魔杖都要爱惜慎重。
他掸落封皮上的灰尘,随即察觉到了不对——将他吵醒的显然是幻影显形的声音,伊薇特一向都是独自来往,刚刚却的确有两次爆炸声从院子里传来。
他冲到窗户旁边,撩起纱帘看向外面。
在杂草丛生的庭院中,有两个人正一前一后地沿着石子路走过来。
跟在伊薇特后面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男人高大而英俊,金棕色的短发和带着雀斑的小麦色皮肤让他看起来像是优秀的运动员,但那件笔挺的黑色毛呢大衣却让他显得文雅而亲切,如同在银行任职的精英高管。
伊薇特开门进来的时候,被站在门边的小天狼星吓了一跳。
小天狼星拎着自己的魔杖,用极其不友善的眼光瞪视着陌生的闯入者,并且在伊薇特的视线和他的视线交汇的那个瞬间对她挑了一下眉,试图以无声的方式表达疑问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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