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狼星盯了一会儿她熟睡的背影。
他喜欢这样平和的毫不设防的伊芙,却又觉得她这样看起来好像是个寂寞又可怜的小姑娘,因为早已在漫长的岁月中习惯了孤身一人,所以谁也不去依靠。
他慢慢地蹭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伊薇特揪着被子在他怀里翻了个身。她似乎是醒了,但眼睛还闭着,额头抵着小天狼星的胸膛,口齿不清地问:“我的报纸已经送到了吗?”
“是啊,”小天狼星把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懒洋洋地说,“七点钟准时把我拍醒了。你不能把收件地址改到客厅的壁炉吗?”
“谁也没要求你睡在这儿。”伊薇特睁开眼睛,扬起头亲了亲他长出胡茬的侧脸,笑着说,“我订报纸的时候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着的,一醒来就能摸到报纸,方便极了。”
“现在你只能摸到我了。”小天狼星说,“你对此有什么不满吗?”
“暂时还没有,亲爱的。”伊薇特挣脱了他紧紧圈着自己的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将垂在肩头的蓬松发辫甩到颈后,回头朝小天狼星微微一笑,说,“只要你能把我的报纸递给我,我就没什么不满的。”
小天狼星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将那份《独角每日新闻》扔给她,自己则展开了《预言家日报》的第一版。
这时壁炉里再次闪过火光,伴随着“嘭”的响动,第三份报纸直直地朝小天狼星的脸飞过来,所幸被他手中展开的报纸挡了一下,只砸到了他的小腹。
“我发誓,”小天狼星将《预言家日报》搁到旁边,一边去解捆绑着报纸的麻绳,一边对伊薇特严肃地说,“如果有一天从那个壁炉里飞出来一本硬壳书,我绝对要带你搬去朝西的那间小卧室。”
伊薇特抿着嘴笑得停不下来。
“《旧星图学术期刊》——”小天狼星扫了一眼那份报纸的标题,就把它递了过来,“显然是给你的。”
她接过期刊,翻开扉页扫了一眼目录,就放在一边,准备去浴室洗漱,为上班做准备了。
遗憾的是,新婚假期并不属于像她这样瞒着魔法部私下宣誓的女巫,所幸没人能看见她手指上那枚用咒语凝聚而成的婚戒,谁也不必知道她已悄悄成为了阿兹卡班逃犯的伴侣。
“所以,告诉我,夫人(Ma’am),”小天狼星靠在床头懒懒地问,“今后还会有更多的期刊在每天的七点整送达这里吗?”
“每天都有。”伊薇特回答说,“但是,别担心,我今天就去把收信地址改成客厅的壁炉。”
“这才是我的伊芙。”小天狼星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伊薇特刚走到卧室门边,闻言停住脚,朝小天狼星举起左手,晃了晃空无一物的无名指。
“当然。”她微笑着对他说。
**********
傍晚时下起了大雨。
伊薇特推门进来,站在门口的脚垫上抖落大衣上的雨珠,将湿漉漉的黑雨伞靠在墙面上,又重重地打了两个喷嚏。
从魔法部出来时是艳阳高照,谁知幻影显形到因弗内斯却是大雨如注,只不过从花园外走到小屋木门这么一小会儿,她的头发都被打湿了,冰凉的雨水从肩头垂下来的发梢淌进衣领里,冷得她脸色都有些发青。
“坏消息。”她言简意赅地对小天狼星说。
小天狼星接过她握在手里的一大卷羊皮纸,听到她说“坏消息”,连忙展开羊皮纸读里面的字。
伊薇特趁着手空出来的这一会儿给自己施了个魔咒,使被大雨淋湿的长袍重新变得干燥,然后她一把夺回了小天狼星拿走的那卷羊皮纸。
“不是这个,”她用责备的口吻说,“这是我工作要用的资料。我说的是今天在电梯里听到的——”
“什么事?”小天狼星焦躁地问。
“三强争霸赛今年重开了,”伊薇特说,并且这次没等小天狼星打断她,就将后半句话也毫不留情地抛了出去,“......就在霍格沃茨。”
小天狼星正朝她展开一张不知从哪儿召唤来的厚毯子,听到这个消息,震惊得连自己在做什么都忘了,手里拎着毯子,好一会儿都没有披到伊薇特肩膀上。
伊薇特只好自己矮下身子,钻到他双臂间展开的毯子里,就着他的手裹了一下,这才觉得暖和一点了。
“简直不可理喻!”从门厅往里走的时候,回过神来的小天狼星恼火地说,“这么重要的赛事,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漏出来?这有什么好保密的?难道学生和家长都不需要为此提前准备吗?!”
伊薇特裹紧毯子坐在沙发上,默不作声地听着他发牢骚。
“霍格沃茨!你敢相信吗?邓布利多居然会允许这种事!”小天狼星愤怒地将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塞进她手里。他的动作很大,杯子里的热饮料几乎溅了一半到她的毯子上。
伊薇特明智地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她悄悄地从毯子底下伸出魔杖,将洇开的深褐色液体吸干,虽然心里不免觉得有点可惜,不过滚烫的瓷杯被她捧在手里,还是挺暖和的。
三强争霸赛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传统赛事了,在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重开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哪有小天狼星表现出来的那么夸张?
只是这个时机实在不算好......但凡神秘人的威胁不是像如今这样迫在眉睫,她相信,小天狼星肯定就不是这种如临大敌的态度了。他说不定会是为此最兴奋的那一个。
“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魔法部的官员......裁判和设置项目的巫师......”小天狼星仍然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愤慨而有力地挥动手臂,恼火地说,“那么多人会进到霍格沃茨,谁都可能和伏地魔有关联——想想看,就在哈利身边!”
伊薇特决定不去插嘴,只是窝在沙发里,珍惜地小口啜饮着剩下的小半杯热可可。小天狼星的毯子和热可可提供得很及时,她觉得自己用不着再喝预防感冒的魔药了。
“部里有什么动静吗?”小天狼星这时突然刹住脚,看向伊薇特,“就算对外要保密,总不可能连部里的人都毫不知情,你怎么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他站在昏黄的吊灯正下面,灯光在他深邃的五官上投射出高低不平的阴影,使他看上去显得阴郁而凶戾,像是一头警惕的独行的狼。他这样突然停下,凶巴巴地盯着人瞧,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伊薇特轻轻地晃了一下魔杖,使插在吊灯上的蜡烛又多点上了几根。屋里变得明亮起来,小天狼星脸上的线条好像也柔和了一点。
“从去年开始魔法体育司就一团糟,”伊薇特随口回答,歪着头打量了他几眼,又敲了敲魔杖,从厨房里召唤了一束风笛铃兰,使其直接飞向小天狼星怀里,一边慢吞吞地说,“我一向都躲着那层走,还以为他们只是在忙世界杯的事儿。”
“这也难怪。”小天狼星嘟囔道。
他全神贯注地在思考三强争霸赛重开的消息,压根没注意到伊薇特隔空给他塞了些什么。他一边沉思着,一边熟练地把在自己怀里撞散的风笛铃兰归拢起来,还甩掉了花束根茎上沾着的水,然后单手抱着那束花,重新开始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他这会儿已经不像是刚才在光影中显得警惕凶狠的狼了,反倒像是一只在花堆中胡乱打转的傻乎乎的大狗,满不在乎地任由花朵挂在自己的皮毛上。
“要我说,”伊薇特忍着笑,一本正经地接着说,“在举办世界杯的同年重开三强争霸赛,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决定了。还嫌英国不够乱吗?”
“我就是这个意思!”小天狼星激动地挥舞着花束说。
他这会儿才发觉自己手里拿着一束花,一时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好笑,表情古怪地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走过去将那束花重新插回厨房的花瓶里,然后又继续回到客厅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伊薇特喝完最后一点热可可,掀开毯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总之,我得去收拾行李了。”她朝卧室的方向走,说,“你自己在这儿继续转圈吧。在旁边看着可真够晕的,你不晕吗?”
小天狼星再次猛地停下来。他大步跟在伊薇特后面进了卧室,皱着眉头看她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行李箱。
“你要出差吗?”他问。
“差不多吧。”
伊薇特用魔杖指了一下衣柜门,里面挂着的衣服极有秩序地接连飘出来,围绕她在半空中浮动着,她指向哪一件,哪一件就自己折叠起来,轻飘飘地落在行李箱里。
“去哪儿?”小天狼星接着问。
“当然是霍格莫德。”伊薇特奇怪地看向他,说,“去年我在极光二手书店楼上租的那个小阁楼还留着呢。”
“你还要住在那里写论文?”
“论文嘛,”伊薇特漫不经心地说,“写多少都写不完。”
小天狼星站直了身体,在心里摇起了尾巴。他努力抑制住语气中的雀跃,眼神闪闪发亮地问:“那你要带我去吗?”
“我不带你去,”伊薇特又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说,“我不带你去的话,自己去有什么意义?论文在哪儿都能写,要上班的话,从哪儿幻影移形也都是一样的——我又不需要离哈利·波特那么近才会放心。”
她仔细端详着并排浮在眼前的两件款式差不多的男式长袍,头也不回地问,“这两件带一件就行了。你哪件穿得比较多?”
小天狼星没有回答她。他默不作声地大踏步走进卧室,一把从背后抱住他的妻子,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嗅着她发间冷冽而苦涩的丁香气息。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他低声道。
“哦,你肯定会想出办法的。”伊薇特随意地说。
她虽然还算高挑,但却也很轻易地就被小天狼星圈在怀里。这极大地限制住了她施咒的动作,她不得不垂下魔杖,使漂浮在空中的两件男士长袍降落到床上。
“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想尽办法到他身边去。”她认真地轻声说,“你是我认识的最勇敢的格兰芬多,永远不会从自己必须面对的事情面前逃开,我很清楚这件事。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是让你这条路走得不那么困难而已。”
小天狼星仍然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他温暖的吐息拂过她的颈侧,身体的热度也源源不断地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她的后背所依靠的胸膛是如此真实、如此稳定,和在这之前十多年中每夜纠缠着她的冰冷梦魇截然不同。
“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他问。
伊薇特笑了起来。她握住小天狼星放在自己腰间的左手,将那只手举到唇边,低头去亲吻他空无一物的无名指。那是牢不可破誓言化成的戒指所在的位置,连通着血管、心脏和思想,是他们灵魂上永远无法被磨灭的刻印。
“当然。”她微笑着说。
第26章 在金链树下
巫师搬家要比麻瓜搬家简单得多,况且只是去霍格莫德暂住,也用不着把全部家当都带上。
如果缺什么,到那边再买也来得及。伊薇特不缺钱,小天狼星也不缺钱——去年伊薇特替他给哈利买那把火弩箭的时候,小天狼星就把自己在古灵阁的金库钥匙交给了她,那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一次。
不过伊薇特倒是提到过,她在霍格莫德极光二手书店楼上租的那个小阁楼,每月十五加隆的房租是从两个人的金库中轮流取出来的。
她还一直留着在古灵阁取钱的票根,每个月都强迫小天狼星看一次。
虽然决定了要住到霍格莫德去,但哈利还没有开学,就算住进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也没有意义,所以他们暂时还留在因弗内斯往东十五英里的拉文克劳河原,打算等到八月末再慢慢把行李都带过去。
吃过晚饭,伊薇特照常进了书房。
她还是习惯在晚饭之后下一会儿巫师棋。小天狼星如果有兴致,偶尔会坐过来跟她打对垒,更多时候则是站在她旁边乱出主意。因为最近连着好几天都不小心让白国王陷入死地,白王后已经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下的命令了。
但他今天倒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伊薇特的对面,一句话都没说过,正认认真真地给他教子写信。
“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哈利我们结婚的事吗?”他咬着羽毛笔问。
伊薇特随手把那枚被白主教踢走、却顽固地不愿离开战场的黑骑士从棋盘上拨走,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说:“恭喜你。”
“什么?”
“你成功找到了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在乎的一件事。”
“那可太让我伤心了。”小天狼星短促地笑了一下,又问,“为了我也不能多在乎一点吗?”
伊薇特抬起头看了看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举起手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告诉他:“也不是不能多在乎这么一点。”
小天狼星笑着摇了摇头,伏在桌上继续往下写。
“嘿,伊芙。”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我们在霍格莫德住的阁楼是在哪家店楼上?”
“极光二手书店。”伊薇特回答,顿了顿,又补充说,“文人居羽毛笔店那个路口,往码头的方向走,就能看到招牌。顺着书店正门右边的小巷绕到楼后面,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木门进去,从那里上两层半,就是我们住的地方。”
“等一下,”小天狼星正在给哈利描述在霍格莫德碰面的地点,羽毛笔飞快地在羊皮纸上逐字记下伊薇特给的信息,“……右边小巷绕到楼后面,然后呢?”
“从左往右数第三个木门,上到两层半。”伊薇特说,“如果你愿意,到时候我可以去路口接他们上来。”
“呃,不用。”小天狼星有点尴尬地用羽毛笔挠了挠鼻尖,“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哈利说起你......你看,他要烦心的事太多了,用不着再多考虑一件我的事。你不介意吧?”
“即使加上了这么多,”伊薇特又把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朝他比了一下,说,“那也还是我在世界上最不在乎的事情。”
她说不在意就是真的不在意,没人比小天狼星更了解她的脾气了。
她过去不关心他的朋友和敌人,不关心他的母亲、兄弟和家庭纠葛,现在也并不关心他教子的看法。小天狼星有时觉得,自己对伊芙来说就像是阿喀琉斯之踵,是她惟一的人性和弱点,如果他不在,她就是冷酷无情而无所不能的女武神,不会为任何事驻足停留。
小天狼星不太确定哪种情况才更好。他有时倒宁愿伊芙别这么无所谓,哪怕是偶尔任性一回,坚持要他告诉哈利他们已经结婚了,并希望得到他教子的认可和祝福,也比现在这样全不在意的态度让他安心一点。
伊薇特朝他笑了一下,然后重新低下头去审视棋盘中的战况。
“他们去房间见你的时候,我会去三把扫帚做我自己的事。”她漫不经心地说,“但是,你最好告诉他们来的时候要小心些,别太惹人注意了——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频繁进出同一个地方,可不算是什么有趣的谈资。”
“是啊,是啊。”小天狼星答应着,在一长串详细位置的后面用括号补充了一句“带上隐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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