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要怪赢试。先前是我先约了他,只是后来我爽约了,今日特意想来侯府碰碰运气。”
这个回答倒是令赢文意外,她从未听赢试说过自己与王姬有交情,也从没想到赢试还有白敬之外的朋友。
又想到赢试近日的异常,她就都明白了。
近日晌午用过饭后,赢试总会从宫中来宣阳侯府,来了也总是一个人待在院子里。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一个人从烈日坐到黄昏,太阳落山后他就会在用饭前离开侯府。起初他来。赢文以为他终于愿意把侯府当成家了,独自一人只是不熟。可一连多日他总是那样,赢文便觉得不对劲,又不敢逼问。
现在看来,似乎是在等人。
他等的人是姜环,因为姜环曾和他说会去侯府找他。
长廊里,姜环在赢文的带领下一步步来到那个院子里。
“试儿那些日子总是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极少与侯府的人说话。”
赢文指的地方是一处种满花草的院子。院子边上是一处池子。由此站立可见池那边前厅与亭子里的一举一动。
“他一个人坐在哪?”姜环只知自己失约在先,却不知赢试每日都在等她。
那股罪恶感在心里开始滋生,加重。
“是的,每日都在那,却从不在侯府用饭。有时来了会帮我修缮院子,有时会找我聊天。可他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和我聊天。”
每每想到这,赢文都是笑着叹息。姐弟二人虽然话少,但好歹赢试都在试图找事聊。赢文是高兴的,她觉得弟弟总算愿意和自己敞开心扉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小子还没有对她完全敞开心扉。
从赢文口中了解到赢试这些日子过的似乎如痴情寡夫,再联想他之前在宫中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啊。
赢试啊赢试……你为什么总是不说呢?你为什么要装作风轻云淡?你为什么全都憋在心里?
你的心难道不难受吗?
为什么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六岁离家时的不愿你也是这般憋在心里吗?在王都的这些年受过的苦,你也是咬牙吞下肚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如果可以,姜环想去问问他。
“夫人,赢小将军来了。”
身后小童匆匆来报,而他身后跟着一个穿衣带甲气息不稳的人。
正是赢试。
他看起来十分急促,还在大口呼吸。姜环转过身时,他就停在了原地没敢上前。
“王姬殿下,是我特意把他叫来的。”赢文小声提醒。
啊?他这种风尘仆仆的样子过来,姜环莫名其妙就心虚了。
不会是听说我来了才这么狼狈的过来。
完全正确。
小童带姜环入府的那一刻就传话给赢文了。赢文则是第一时间派人去军营里通知赢试。
那时赢试还在营帐里给伤口换药,小童咋咋呼呼的喊:“将军,夫人让小的传话,您约的人来府上了。”
赢试表情呆滞,半天没反应过去他口中自己约的人是谁。最后灵光乍现,想起了姜环。没等小童反应过去,他就已经穿上盔甲驾马离去了。
一路横冲直撞的奔至宣阳侯府前。
远远见一身宝蓝色衣裙的姜环正与阿姐说笑,可对方回过头的那一瞬间,他就停下了脚步。
那一身宝蓝色衣裙绣着夜合花,衣襟上串着绿松石。脑子里一阵翻腾,那河里,尸骨边……
也有少量绿松石。
绿松石是罕见物,罕见到王宫里拥有的人也不超过五人,就连王都不能将其绣在衣物上。而这些能穿着绿松石衣物的人只有大祭司,天司,地司等……
姜环的绿松石源自她母亲,前任大祭司大王姬殿下,也是她身为天司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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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白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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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具女尸附近也有少量绿松石的出现,这绝不是巧合。
绿松石一向严禁在民间贩卖,更别提平民百姓使用。如果秋月身上有绿松石,那么这绿松石的来历一定蹊跷。绿松石不是赏赐之物,也不会有人将它当作赏赐赠与他人。
要么是她偷偷带出宫,要么她是奉命带出宫。
总之,这其中一定有目的。
绿松石不是平凡之物,能有此物之人身份绝不一般。
秋月能接触到绿松石的唯一途径就是姜环。
这其中,到底是因为什么?
从昨夜到今日,他想了无数种可能,却都想不出因果。回想少时在宫内守职,每每路过南宫时都不曾停留,现在倒是后悔当初没在南宫外多看一眼。
“赢试,你来了。”
两日不见,姜环这一声喊出了像是分别多年的担忧。赢试总觉得她脑子机灵古怪,语气担忧反倒显得不怀好意,他眼神诧异又扬起嘴角看她。
姜环:什么眼神?
敏锐察觉到他情绪不太对,姜环收了几分肆意,端庄起样子,转身与赢文款款交谈。赢试也不恼,缓缓跟在她们后面。
他知道姜环精灵古怪,只是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赢文时不时注意着自家弟弟,最后索性找了借口离开。
她一走,院中只剩下独处的二人。
“赢试啊赢试。”姜环抱臂围着他转,从他肩头打量到脚底。念叨他名字的声音嘎然而止,“赢试你受伤了。”
盯着他右手腕处包裹的纱布上看,内侧已经渗出了血迹,纱布被染成了玫红色。
话音刚落,姜环就去拉起他的手。掀开上面的护甲,露出里面泛红的纱布。她眉心一拧,不假思索道:“还是宫里受的伤?”
但那时她也与赢试在一起,并未见他手腕上有伤。脸颊上的一道伤口已经结痂,过不了几日就可以掉痂。倒是身上的伤不知道怎么样。
伤在这个位置,姜环猜也猜得到,一定是有人故意而为。
“这不是在宫里受的伤。”她肃然肯定道。
“走,我带你去重新上药。”言毕,她不由分说拉着赢试的衣袖,强势着将他拉走。问侯府的下人借了点简单的药膏与纱布,姜环将他按坐在椅子上。
然后开始拆下他的纱布,清洗,上药…………
全程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脸色凝重且仔细认真。
最后将纱布包裹上后,她抬头去看赢试的神情,而对方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她问。
赢试收回目光,轻摇着头。
收拾妥当后,她净了手在赢试对面坐下。“赢试,对不起啊,之前是我忘记了。害你在侯府等那么多天。”
她轻轻说出,歉意都挂在脸上。
“殿下,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温和的语气扑入她的耳朵里。
怎么能和我说对不起呢。
“赢试,明日陛下要在郊外林苑狩猎,我向陛下请了诏……你之前说过要教我骑马的。”
“现在还算数吗?”
这件事赢试都快不记得了,倒是她记了那么清。他莞尔一笑,“只要殿下愿意,都算数。”
“哎呀……别喊我殿下了,我听着别扭。”姜环再次提醒。
“记住了,以后不会了。”
本是认错的语气,赢试却是笑着的。
…………
“听闻那有白鹿出没,白鹿是上天的祥瑞。”祁雍躺在祭天阁的长椅上,总觉得不舒服。思来想去又站起了身,跟着子辛在莲炉前转悠。
“林苑的白鹿乃是纯良之兽。古籍里有记载,祁氏先祖当年在山野中遇到一只通体雪白,尾羽纤长的凤凰。后来祁氏先祖便成为八大部族的共主。祁氏先族将那只白凤关在林苑之中,虽然多年没有人见过,但如果殿下能见得,也是个好彩头。”
“毕竟上一个见过白凤的还是祁氏先祖。”
凤乃是祁氏的象征,天降白凤,乃是大吉。
传言中白凤行踪不定,且只会在天命之人面前出现。如果谁能见到白凤,也意味着他的命格不同。
“是吗?我王兄都没见过。”
子辛回他:“陛下是紫薇星再世,受天命即位。”
祁雍深知,继承王位的苛刻。其中具有决定性的一条,便是要拥有上天降下的紫薇星命格。
他的父王是,王兄也是。
如果没有紫薇星命格,无论多么文武双全,受百姓爱戴,都无缘继承王位。
…………
次日清晨,王宫旗子翻涌,骑兵翻过山岗,浩浩荡荡的奔向林苑。
祁禹在坐在马车里,骊姬陪在他身旁。瞧着他逐渐恢复的气色,骊姬担忧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队伍翻过邙山,驻扎在林苑下。王军的不少侍卫护送祁禹一行人进入林苑。祁雍与祁绕分别伴驾左右,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将士。
马车停在围场外,宴上祁禹刚起气色,不愿多说,早早吩咐了祁禹,便带着骊姬回了帐篷。留下各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贵族世子们。
谁不想猎得头彩。
几支队伍分分朝着不同的方向出发。祁禹与祁绕驾着马分头行动,白敬朝山里进发。姜环与赢试则不同,他俩牵着马往山下走,赢试早就注意那有块平坦的空地。
用来教姜环骑马最合适不过。
姜环也没想着去猎得什么,赢试手腕上的伤还不能拉弓。两人索性牵着马慢悠悠的下山,一路上姜环嘴还没停过,絮絮叨叨聊了很多。
山下平地树木稀疏,一弯清池坐落其中。
朝阳新起,山头茂密翻新。
时不时有马蹄疾驰在林中,箭声嗖嗖穿林而过,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狍子抬起头,转身跳出视线。
“王兄,你箭法不行啊。”祁绕率先射出一箭。
一只逃跑的狍子应声倒地。
“绕弟这些年没少偷摸着练箭,连弓都是胤州的玄木大弓。”祁雍收弓,回道。
“好弓如好力,助我得头筹。王兄可不要输给我了。”说完,马上少年驾马离去。
祁雍没多大兴致,调转马头准备离去。
树枝上突然震动,一片白羽落下。
他抬起手去接那片羽毛,只听林间一阵鸣声响起。林间抖动,一道白影落在树枝上。
它看了看骑在马上仰视它的祁雍。黑色的爪子不断抓磨树枝,然后突然朝祁雍尖叫。
声音哽咽刺耳,如耄耋之兽。
这只白凤似乎已经很老了。
它的羽毛不再光洁,眼神迷离不清。立在树枝上摇摇欲坠。祁雍身后的魏括见了白凤,默默放下手中的弓。
山下,姜环不怎么骑马,好在赢试教的耐心。半天下来,姜环基本可以独自驱使马儿。
在马背上僵了半天身子,姜环的腰腹肿胀酸痛。
赢试便提议自己返回去取一些水和吃食,姜环没打算回去,独自一人留下继续练习。
她冲着现在的劲儿,多多练□□没坏处。
赢试没有骑马,抄小道返回了营地。春月见他独自一人回来,还以为他把殿下弄丢了。围着他问王姬殿下人呢?赢试解释完,她才松口气。
得知赢试是来取水和吃食的,她给姜环装了不少越州糕点。就这样赢试提着满满一盒吃食原路返回。
小道需要穿过一个土丘和一片灌木,赢试穿过土丘后,地上微微颤抖,他警惕的握住了剑。
对面灌木后,一个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林苑里没有老虎,但倒是有不少野猪。赢试轻手轻脚放下食盒,目视前方。
灌木里见一道白色身影映入眼帘,那只庞然大物水灵灵的眼睛投向赢试这边。
白鹿。
赢试松了口气,放下手。只是白鹿抬起头没有动,它目光沉沉,发出一声嘶哑。
不知怎么了的赢试,觉得它好像不是在看自己。又觉得它看的似乎不止自己一人。
身后的灌木一阵涌动,白鹿再次嘶哑。
赢试赫然转身,便见姜环立在高头大马之上,双手握缰,目光穿过他的头顶,也看到了那只白鹿。
一人一鹿,此刻相视。
姜环还在他那匹黑色骏马上,表情复杂。
沉默片刻,白鹿动了。它尽直走来,在离赢试身前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停下。
下一秒,它又动了。
白鹿前膝双双跪下,巨大的犄角垂下。它在二人身前下跪。
鹿是有灵性的动物,白鹿更意味着祥瑞,福禄。
白鹿巨大的身体伏下,头颅垂在地上。
赢试从未见过如此场景,不免惊骇。白鹿抬起前膝,望向马上的姜环。随即来到赢试跟前,亲昵的舔了舔他的衣领。
“阿环。”
他有些紧张,不知所措的求助姜环。
“别动,鹿是温和的动物,不要伤害它。”
紧接着白鹿嗅了嗅赢试,姜环见白鹿动了动,主动往后退了退,白鹿果然开始围绕着赢试转。
另一边的山头,子辛看着地上躺着一只已经死去了的白凤。目光凝重,白凤被一箭毙命,血染红了白羽。
他拔出了射中白凤的那只箭。端详着这只箭头,究竟是谁?
敢射杀象征大夏祁氏的白凤。
就连祁禹祁雍都不敢做出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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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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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里,子辛将已经死去的白凤焚烧。
山林间,一道道纵马急行的身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姜环驾着马目光高远,那一道道虚影拉弓搭箭,剑矢在林间穿梭。
“赢试,来啊。”白敬纵马而过。
呼声穿梭在林间。
“殿下。”赢试望着他们离去的影子,询问着姜环。
姜环扯起缰绳,“想去就去吧,手腕上的伤还没有好,不要打弓搭箭便可。”
得了她的允许,赢试翻身上马,一阵烟尘后消失在树林间。
山下逐渐恢复寂静,姜环驾马绕着池边走了一圈。她觉得颇为无趣,调转马头准备回去。
树后那只白鹿再次出现,它半个身子走出树后,摇着脑袋朝姜环发声。白鹿转身三步一回头,频频示意姜环跟着它。
出于好奇,姜环手持缰绳跟了过去。
白鹿带她绕回池边,姜环没明白。她见白鹿低头朝着水面嘶吼,果断下马来到白鹿身边。白鹿引导她向水面看去。
姜环眯眼:?
水面风平浪静,从她的角度看边缘的池水约莫半人高,清澈纯净。
“这什么也没有啊。”
水中倒影一颦一笑与她别无二致,姜环凝视着,不懂白鹿的意思。起身准备离开,身后突然出现一股力将她推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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