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你来我往,很快就把一盘鱼腥草一抢而光。
晚膳后,二人坐在院子里的紫藤秋千架上乘凉消食。
他揽着她的肩膀抬头看月亮道:“你不喜欢鱼腥草?”
孟瑶华张了张嘴,罕见的顿了一下开口说道:“没有不喜欢。”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喜欢。”辛励回道,“不必佯装成喜欢的模样。”
“你……你也不喜欢!”孟瑶华笃定的说道。
“没有不喜欢,只是第一次吃有些不习惯,多吃两口就好了。”辛励自己倒是继续嘴硬。
“这东西在中原不好找,你定然是花了许多心思吧。”孟瑶华轻声说道。
“没有,碰巧有人从南疆来,带了一些,我看到就买了下来。”辛励说道,他当然不会说沿途用了多少冰,累瘫多少马,运到洛阳来只剩一小箱了。
孟瑶华又不傻,显然不信他的说辞。
“你爱什么?”辛励自然而然的问道。
孟瑶华仔细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道:“一时想不起来。”
“那就留着以后慢慢想,想好告诉我。”他的声音比夜色还有沉还要温柔,她险些就要溺死在这柔情之中。
不要对她这么好,否则她离开的时候会舍不得的,舍不得就会难过,而她不想难过。
紫藤花被夜风一吹悄悄的搭落在她的肩头,他抬手轻轻拂掉紫藤花,脸也越靠越近。
月满之时,月老就会拿着红线来世间溜达,看到有情的男女会把他们紧紧的绑住,是谓红线牵姻缘。
最近天热,孟瑶华穿的单薄,愈发衬的她身段婀娜,玲珑有致。
他只是想亲亲月色下的她,却一发不可收拾。
紫藤秋千架在夜里荡悠悠,坐在秋千上的佳人早被人一把抱起,进了室内。
她刚被放到榻上就挣扎了起来,说是给他留了一壶兰陵酒,非要此时喝了。
若他还饮着避子汤,这酒便可解了避子汤的药效,当然普通的兰陵酒没这药效,今夜的酒被她改良了。
曾有云: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孟瑶华果然端上两只玉碗来,浅浅斟了,而后与他对饮。
“少喝点,我喝就行了。”辛励不由关心道。
孟瑶华从善如流的浅浅抿了一口,辛励一仰脖干了,他的心思就不在喝酒上。
她又紧接着给他盛满,二人对饮,孟瑶华浅浅的抿一点,辛励全干了。
如此反复几次,一银壶的酒都被辛励喝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蓦然靠近他,一抬手解了他的发带,将他的手腕拴在榻头的镂空围栏上。
然而一根发带只能拴一只手,她头脑昏昏的下榻去梳妆台找发带,然而碰洒了一碟樱桃,嫣红的樱桃蹦蹦跳跳各处都是,大部分却落在了辛励的衣袍上。
她就地取材解了他的汗巾子,拴了他的另一只手,然而她一杯倒的酒量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
她迷迷糊糊看着满榻的樱桃道:“安郎,你怎么长了这么多嘴。”
辛励:“……”
“罢了,慢慢亲吧。”孟瑶华摇摇晃晃的俯下身来,樱桃落处都留有她的吻。
“蜜娘……”他难耐的闷哼一声。
满园春色只有此处最浓。
等辛励挣脱开被禁锢的双手,孟瑶华觉得自己可能要完了。
她的安郎,怎么浑身冒火?
次日清晨,二人一睁眼都被眼前的景色羞到了,辛励特意找了件立领的袍子穿,仍然遮不住长颈上的痕迹。
孟瑶华拿着扑子给他扑了些粉遮掩一二。
他雄赳赳气昂昂回宫处理政事去了。
几日后
辛励却在宫中听闻有传言说什么蛊医现世的事情。
他闻言一怔,直觉不简单。
第54章
清晨, 洛水边有三五妇人成群结队的浣洗衣物。
一位容长脸的干瘦妇人置了一个硕大的木盆放在岸边,抡起棒槌就是一顿猛锤,带着说不出的火气。
“王嫂早啊, 怎么不见你那侄女来浣洗衣物?”有人扭头搭讪道。
“可别提了, 人家啊是小姐命, 干不了喽。”那妇人阴阳怪气的回道。
一听便知里面有故事,众人纷纷竖起耳朵打探道:“可是张家那门亲事说定了?也难怪。”
“呵, 张家算什么, 人家可看不上, 眼巴巴等着做官太太呢。”王嫂嗤笑一声说道。
众人皆知王家这两年新认回一个女儿, 从何处认回的不知道,只看那女娘生的细皮嫩肉, 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想必之前过得十分不错。
只是一认了王家这门亲, 不出半年,身上的衣裳也旧了,手也糙了,大冷天的常常来河边浣衣,难受又委屈。
想必之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干起活来也笨手笨脚,平日里没少吃婶娘祖母的挂落。
自打王家有了这个女儿,她家其他女眷身上的担子倒是松快了不少,可怜这孩子到底没个亲娘在眼前守着, 日子过得十分潦草。
妇人们在河边浣衣少不得家长里短的闲聊天,大家见这王嫂面露不忿之色, 不禁有几分好奇。
期间有个皮肤黢黑的妇人最是长舌,但凡听见个什么新鲜事儿, 不出一日,半个洛阳城都得知道了,她又好打听,见状不由问道:“张员外家有良田千顷,连宅院的大门都是朱红色的,便是家里养的狗都比别人家的崽娃子肥硕几分,就这她还看不上?”
王家媳妇闻言肉疼的嘶了一声,若家里真拒了张员外这门亲事,她得少捞不少好处,怎能不气,见有人搭讪,她不禁说道:“可不是!”
“这样乖张任性,她爹就没管教?”人们又问道。
“管教又如何?耐得住她以死相逼,竟是生生吞了药,费好大的力气才救活过来。”王家媳妇摇了摇头说道。
“吞药?真真是造孽啊!”众人纷纷感叹道。
“真的假的?别是什么吓唬人的手段?去岁林家新进门的小媳妇跟妯娌发生了口角,气急之下也吞了药,熬了半日把肠子都熬断了,这才痛苦万分的咽了气。”有人接茬儿道,“药石无医呢。”
“自是真的,爱信不信。”王家媳妇把洗好的衣衫往盆里一摔,双手一抬,抱起盆就走了。
王家的邻居见状压低声音接着往下说:“你道她为何一言不合就走了?臊的,昨日王家那丫头是在相好的面前吞的药。”
众人神色一凛,这等败坏门风之事果然不好说出口。
“听说吞的是牵机药,被人送回来的时候,还在时不时的身子颤抖一下呢。送她回来的那小郎君却是个十分俊俏的,怪道她死活不同意张员外那门亲事,张员外跟那小郎君一比,能被比到尘埃里。”王家邻居啧啧称奇道。
“吞了牵机还能救回来?”有人疑问道。
“那小郎君走后,王家婆子也是这么嚷嚷的,那姑娘哭哭啼啼说什么拿虫子吸的,就在城东的一处大茶楼里,叫什么芳的。当时吵嚷的好大声,我们家都能隐隐听到些。”王家邻居说道。
“活虫可救人?”众人纷纷疑惑道。
“活虫能不能救人不知道,八成他们说的是蛊吧。”有个医婆也在一旁浣衣。
众人立马噤若寒蝉,刚刚还叽叽喳喳热闹的不行的河边,这时只闻棒槌捶打衣物的声音。
自巫蛊之祸后,洛阳人人谈蛊色变!
然而王家的这则新鲜事儿却像长了翅膀一样,暗中在洛阳市井之间传开了,甚至传到了禁庭。
还传的有鼻子有眼,说什么洛阳的茶楼里有蛊医现世之类的。
延庆宫里药气缭绕,宫中女官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太皇太后用药。
有关蛊医现世的消息自然亦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听罢之后摇了摇头道:“若说洛阳茶楼里窝藏着蛊人还有几分可能,说什么蛊医可见是无稽之谈了,蛊医何其珍贵?!终其一生都不见得会踏出南疆一步。”
“万一呢?不妨将人捉来为主子您诊诊脉。”底下的人见太皇太后面容憔悴,不禁提议道。
“放肆!”太皇太后缓缓说出这两个字,却威慑十足,殿内伺候的宫人全部吓的面如土色,急忙跪下请罪道,“太皇太后息怒。”
太皇太后拈了一个蜜饯放入口中,半晌后才问道:“听说陛下最近频频出宫?”
“陛下身边的暗卫十分警觉,我们不敢凑近。”底下的人回道。
“凑近他做什么?承恩侯府怎么没的你们不长记性吗?”太皇太后冷声道。
洛园之主、歇芳楼、蛊人、辛励……
太皇太后手指若有似无的敲着软榻扶手,她突然开口道:“这样,速速查清蛊人流言的源头!尤其是洛园之主和蛊人的关系。”
“是!”手下人领命退出延庆宫。
洛园之主,这个害得楚氏百年大族瞬息倾颓的罪魁祸首,杀她不难,让辛励杀她不易,显然自己对后者感兴趣,太皇太后漠然一笑。
漫漫长夜如泼向世间的浓墨,寒鸦在枝头凄叫几声瞬间扑打着翅膀飞走。
孟瑶光的闺房前蓦然出现一道黑影,比夜色还浓!
突然一道冷如弯月的寒刃抵在了孟瑶光的脖颈上,孟瑶光瞬间惊醒。
“别动!”犹如沙砾般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她差点骇的魂飞魄散,以为是入室抢劫财物的匪贼,连忙低声告饶道:“钱在屋角的瓷坛子里,还请好汉自取。”虽然只有区区三百个铜板,但也可解燃眉之急。
然而那人无动于衷,他压根不是奔着钱财去的,她心里顿时更怕了!!
她只觉腕间一痛,有人挑开了她腕间的伤口,拿细针刺入后拧了拧又瞬间拔出,那人端详片刻后问道:“何人救的你?”
孟瑶光瞬间反应过来,来人不是冲着她去的,她心中大定,面上一副战战兢兢被吓呆了的模样,断断续续的说道:“好汉……莫……莫杀我,是歇芳楼里唱南曲的娘子,跟漱玉楼的当家娘子同台过的。”
那人点了点头,离去。
孟瑶光勾了勾唇角,只要上面的人注意到孟瑶华是蛊人,她那养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孟瑶华嫁入天家又如何?她是蛊人就注定为天家所不容,不仅如此,一旦孟瑶华蛊女的身份被曝光,孟家也会受牵连,她也不想这样绝情绝义,可孟家太过分了,孟家所有人都不打算拉她一把,那么她只能自救了。
听闻皇帝对自己念念不忘,只要自己换回真实姓名适时出现在皇帝面前,那荣华富贵不就唾手可得了。
太皇太后的人将近日所查到的信息如实汇报。
“哦?这么说洛园之主就是歇芳楼的当家娘子,亦是出手救人的蛊人?”太皇太后继续问道,“可曾见到本人了?”
“她回了洛园,洛园与澄园相连,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底下的人说道。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低声道:“瞌睡就有人给送枕头,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呢?即便事情是真的,散播传言的人也定有所图。”
“请主子示下。”
“查查她是何来历?”太皇太后吩咐道。
“是洛阳一户寒门小户家的女儿,听说是近两年才认祖归宗的。”底下的人回道。
“定然没这么简单,继续查查她是从哪里被认回去的。”太皇太后说道。
底下的人领命下去,再去王家小院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而且歇芳楼的当家娘子最近一直住在洛园,亦不肯在人前露面了。
太皇太后笑了,她至少被两波人同时盯着,一波是她那好孙儿辛励的人,一波人来历不明,隐在暗处。
事到如今,她还能不明白皇上对洛园之主是蛊人是何态度?!原来他还真有软肋啊,有意思,有意思。
他亲自下场来护的人就一定能护得住吗?那她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既然那蛊人这么爱救人,那就救吧。
她命人取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盒,奉若珍宝般的捧在手心里,端详片刻后,浑浊的眼睛终于转动了一下,感慨万千的说道:“老伙计,还得请你出马了。”
这个白瓷盒子曾经助她登上帝位,如今只要操作得宜,亦不会让她失望的。
她将这个白瓷盒子郑重其事的交给心腹道:“过两日就是小十六的生辰了吧,听说他一向好民间曲艺杂耍,届时一定会出宫游乐,你只要趁机将这盒子里的东西扑到他的肌肤上便可,省着些用,没剩多少了。”
这里的东西只有蛊人献祭本命蛊才能解,她真的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辛励会如何选?洛园之主和小十六只能活一个,他到底会选谁呢?
自从洛阳坊间流传蛊人现世的流言后,孟瑶华心里便一直惴惴不安的,幸好她出手快,迅速将那间密室处理掉了。
然而安郎却命人来传话,让她速速离开歇芳楼,住到澄园里去,那里防备严密,不会招来莫名其妙的窥探。
孟瑶华想了想,到底不敢托大,她当即坐上马车带上蛮蛮和夏禾、桃枝回到了洛园,由洛园径直坐船来到澄园,对外只说自己在洛园。
她本来想回齐国公府的,倒不是质问兄长什么,只是这事儿一旦传开,孟瑶光其心可诛。
却被父亲传话:若官府暂无动静就听金公子的安排。
孟怀鸣坐在书房,书案前跪着他引以为傲的长子,长子的衣袍上还有两个大脚印子。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孟怀鸣低声怒斥道,“你可知若不是我及时发现周转,你早被太皇太后的人盯上了!如今歇芳楼蛊人的消息满街传,为父相信不是你干的。”
父亲讥诮的语气刺的孟放无地自容。
“我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妹妹?什么家族?在你眼里浑然不重要。”孟怀鸣说道,“既然如此,你便……”
“爹,儿子错了!”孟放磕头认错道。
“放儿,你得清楚,人这一辈子有些错误是犯不得的。你只知阿菁吞了药,却不知你带她去找蜜娘是将蜜娘架在火上烤!”孟怀鸣怒道。
“可孩儿如何眼睁睁的看着她自绝在我面前?”孟放想了想说道,“阿菁也是父亲看着长大的,父亲难道就忍心吗?你都不知道她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好好的一个女孩日日被苛责薄待。”
“她离府前带走一千两银子,为父给的。一千两过三年,不难吧。”孟怀鸣看着地上的傻儿子继续说道,“她之前的富贵生活不是因为她是阿菁,而是因为那是齐国公府大小姐该有的体面。她回去后的日子,是她生父给的,属于她的日子。放儿,不是什么东西都理所应当的。”
孟放怔怔的看着父亲,一瞬间哑口无言。
“然而这些和蜜娘的安危比起来,一文不值。你若看不惯我偏疼蜜娘,就看不惯吧。说了这么多,你有问过一句蜜娘如何了?”孟怀鸣淡淡的看着儿子继续说道,“我给你仔细分说分说。”
“其一,洛阳坊间关于蛊人的传言,不是你干的,因为你也是蛊人,你不会自寻死路,而你带着阿菁去歇芳楼诊治的事,除了你、阿菁、蜜娘及蜜娘的心腹清楚内情,不是你,不是蜜娘和她的心腹,你猜是谁传的?又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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