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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春花——六棋【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25 17:19:58  作者:六棋【完结+番外】
  作鸟兽散的。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向供台上金身慈面的佛许愿,“祈请佛祖,保佑我夫君,逢凶化吉,平安度过此难。”
  向佛祖许愿,称“我”是无用的。
  须得告知大名。
  天底下有万万个“夫君”,谁知道要保佑的具体是哪一个?
  陆道莲背对着佛堂,神色淡淡,明显听见宝嫣用的祈福词不够严谨,却还是没有出声提醒对方的打算。
  他甚至还招来迫不及待,摩拳擦掌想要将宝嫣跟婢女提溜出去的师侄。
  这个草莽一般的大汉,庆峰。
  陆道莲在他跟前比划手势,眼神示意,不过寥寥几笔。
  庆峰尽数领会其意。
  陆道莲无声开口,“去。”
  庆峰面带些喜色,又狐假虎威般的,突然朝里大喊一声,“来人啊,捉贼啊,快来捉贼!”
  说罢,直挺挺地往门口一站。
  宝嫣双眼诧然惊慌地睁开,一听见“捉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是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素不相识身形魁梧,气势汹汹的僧人瞪着她与小观。
  宝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贼”指的就是她们。
  宝嫣:“小……”她顿了顿,对方看着年纪已经不小。
  “大师父。”宝嫣改口,“师父误会,我等不是什么贼,是晏府……”
  庆峰:“呔,少来辩解,谁管你等是晏府什么人,不请自来就是贼!”
  小观:“你这大脑袋,好生不讲道理。这里乃是晏府,我家女郎是晏府的新夫人,哪里去不得?”
  “我还没说,你才是贼呢!”
  庆峰很想将头往陆道莲那头一撇,这新妇身边的小娘皮居然说他大脑袋,他脑袋很大吗。
  陆道莲眼神微冷,庆峰余光飞快一扫,这回不再假模假样地吓唬她们。
  而是正正经经的呵斥,“尔等才是放肆,这佛堂是我师叔遣人新布置的,为的就是潜心礼佛,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入。”
  “你们现在不仅擅闯,还要贼喊说贼……”
  “就算你们是晏府的主子,可这已经是我们经过晏家家主同意使用过的地方,你们去到别人正在使用的地盘,难道就可以仗着自身身份,不请自来吗?”
  “这……”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小观有些词穷,下意识看向宝嫣。
  宝嫣面上赧然,这僧人口齿好生伶俐。
  但他说的也不是不对,她们这番此行,的确称得上是贸然闯入,不请自来。
  作为理亏的一方,宝嫣还真不好仗势欺人。
  道歉的声音传来,“这位师父所说极是,是我等唐突了。”
  宝嫣细声细嗓,放下姿态。
  话音中略显不好意思。
  门外陆道莲神色清正,眼眸却深邃起来。
  受到指使,庆峰不依不饶。
  “你与我说又有何用,你该与我师叔请罪才是。他才是此间佛堂的主人。”
  宝嫣微愣,“不知‘师叔’尊驾在何处?”
  “你不该这么称呼,师叔是我师叔,他有名讳。”
  “什么名讳?”
  “不眴。”
  传闻西方极乐净土至尊至圣阿弥陀佛有一千子,长子济世悯人,名不眴,法号观世音。
  若众生在受苦受难时称念他的法号,不眴就会将其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然后接引至极乐世界。
  宝嫣隔着屏门窥视佛堂隔间那道银白如玉的身影。
  看不清脸,连身形都是朦胧的,一点也看不清。
  但当对方转过身面朝她的方向时,宝嫣又有一种被视线穿透,直击人心的错觉。
  她想逃避,却没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她擅闯了人家的佛堂,还被捉个现行,要到不眴大师跟前致歉谢罪,否则佛祖菩萨很难保佑她的夫婿。
  因为她亵渎了佛子的圣地,扰了他的清净。
  不知这位脾性如何,宝嫣斟酌着开口,“不眴师父……方才误闯宝地,多有打扰,还请不眴师父莫怪。”
  “若是介意,我这就带人离开这里。”
  “檀越。”
  宝嫣微微一震,觉得这低沉又脆质的嗓音好生熟悉,可却想不起再哪里听过。
  “檀越一向不管在何处,都拿旁人的地盘当做自己府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宝嫣从令人着迷的声线中回过神来。
  领悟到对方话里意有所指淡淡的嘲弄含义,登时脸皮血红。
  像神魂出窍般。
  瞬间忘了觉得对方熟悉的事,只顾得上生出一丝被人觉得没有礼数的窘迫,仿佛在指责她,“家中就是这么教她遵纪守礼的?到处乱蹿,哪算得上什么教养”。
  宝嫣在礼数方面还未出过这种丑,更没被人这样明里暗里地讽刺。
  当下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睫毛轻颤,口齿含臊,“我……我不知烧雪园住了贵客,我以为这佛堂是婆母命人布置的。夫婿受了伤,我来为他祈福……”
  无声静默。
  对方没有一丝要谅解她误闯的意思。
  这是什么神佛,什么大师……宝嫣话到嘴边,似乎反应过来,改口道:“不眴师父方才为何讥讽我?”
  陆道莲眸光一暗。
  宝嫣想不通,“我是不小心闯入这里,可这里是晏府,园子也是晏家的园子,我缘何来不得。”
  她错也只是错在不请自来。真是,她差些被这人引得心生愧疚。
  但下一刻。
  如同嗤笑她强词夺理般,那道声音说:“晏家是晏家,你是你。”
  宝嫣:“有何区别。”
  许是没有危险,又在自个儿夫家,她恢复了原本的胆子跟气性。
  陆道莲目视那扇糊了薄薄一层浆纸,又有纱幔遮挡的门。
  透过菱格,细细打量那道窈窕身姿。
  陆道莲:“地契、房契,可在你手里?”
  宝嫣微微变了脸色。
  陆道莲仿佛预见了她的反应,淡淡道:“你既不是晏家真正的主母,也就不能理所应当地将此处当做是你的产物。”
  他这话说的倒是。
  财物这东西,字据为证,签字画押,握在谁的手里才是谁的。
  宝嫣明显不属于。
  但她一个女郎,多少有些面薄,还想维持仅剩的一点颜面,犹豫了下,轻声道:“我多有打扰是不对,可这也不是圣僧您的地盘。”
  她还有一句没说“凭何,一个客人,还要指责起主人家来”。
  她气势虚了不少,言辞还是犀利的。
  陆道莲定定注视着宝嫣的方向,“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地盘。”
  宝嫣眼皮一跳。
  “我已将这处园子暂且买了下来,难道贵府无一人同你说?”
  陆道莲:“想也罢,你是这家中新妇,还不曾插手掌家理宅之事,怪不得不知道了。”
  他态度轻描淡写地叫人震惊难受。
  宝嫣瞠目结舌之际,就如那被掐住喉舌的猫,刚才还敢翘着胡须与人辩驳,现在则被旁人刻薄的话毒哑了。
  “你……”她一下不知怎么回,这僧人到底哪方来路?
  说话这般不留情面,堪称刻薄寡毒,却又字字击中她目前处境现实。
  的确,一般成了亲的新妇都会由婆母带着,或是安排人辅佐管理家务。
  就算不马上插手,也会事先熟悉家中大小事。
  可惜她今日去给婆母请安,她的这位婆母是一句话也不提这方面的事。
  只叫她安心照料夫婿即可。
  还让她不许薄待替夫婿挡刀的庶姐,似乎她是什么苛刻厉害的正妻一般。
  宝嫣:“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将疑问抛回来,“檀越以为呢。”
  总之不知什么大善人。哪有僧人,这么给主人家的女眷添堵的?
  没记错的话,她来这佛堂只为寻求个安慰吧?
  现在不仅安慰没寻找,还被明里暗里调侃讥讽一番。
  宝嫣颜面上哪里还挂得住?
  她话也不回,深吸了两口气,才在气急之时冷静下来,有些轻哑,克制地道:“圣僧方才所言有理,是我不懂规矩,还请原谅则个。”
  陆道莲双目如深夜寒星,幽邃无垠。
  宝嫣毫不留念地转身,“小观,走。”此时不走,还等着再被人折辱么?
  滑动念珠的动作稍稍一顿。
  陆道莲忽然开口把人叫住,宝嫣初始以为听错了,直到在门槛前被庆峰拦下,才错愕地回头。
  陆道莲淡声道:“檀越不打算为夫婿祈福了么。”
  宝嫣思量了好一刻,梗着白皙秀气的脖子,嘴唇嗫嚅,“我方才已经祈过福了,不牢圣僧费心。”
  陆道莲:“那占卜呢?”
  宝嫣顷刻失语,离去的心思由坚定变得犹豫不决。
  不平不忿,“圣僧不是嫌我不守规矩,叨扰到你修行了吗?为何还要留我占卜。”
  还如此锲而不舍……
  只听那道刺激过她,又缓和的嗓音冠冕堂皇道:“自然是因为,我佛慈悲,不忍世人受苦受难,有求必应。”
  宝嫣心念悸动。有求必应。
  听闻佛教另有独门秘法秘谶术,可占凶吉,最讲人与人之间的因果缘分,那她是不是可以请对方替她占卜,她与晏子渊的宿命姻缘如何?
  宝嫣张嘴,还想再拿乔。
  说出口的话却不由得透出寻求帮助的意味,“婆母觉着夫婿遇刺,与运道有关,我运道不好……”
  “好与不好,檀越占了不就知道。”
  宝嫣听他语气缓和不少,不像方才那般争锋相对。
  于是重新侧身面向佛堂,态度上有一丝勉强同意的忸怩在其中,仿若在说,这可是你自己留我的,不是我求的。
  调整好容色。
  宝嫣略显骄矜而又含羞道:“那就,有劳不眴师父了。”
第12章
  不高兴时句句“圣僧”,高兴了便是“不眴师父”。
  这拐弯抹角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以为谁都察觉不出其中差别么?
  在宝嫣看不见的地方,乌黑的眼珠泄露出一丝淡淡的调侃之意,“那就先说说占卜之法。”
  宝嫣附耳倾听。
  所谓佛家秘谶术,其实也未曾那般神神道道,更讲究种因结果。即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
  而开始占卜前,必要先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卜签,以此推算凶吉预兆,最后,再以此分析下定论。
  陆道莲:“你可愿意,将这门亲事的来路讲与我听。”
  此乃占卜的必要环节,宝嫣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但她回忆与晏子渊的亲事,一时忘了该从哪里说起。
  还好那位不眴师父有意无意提点她,“我尚不知你来历门路,亦不知你是怎么与晏氏子结的亲,你若不详细道来,我怎好为你推算凶吉。”
  宝嫣霎时明白了。
  她问:“不眴师父可知金麟府苏氏?”
  “愿闻其详。”
  许是因为面对的人,素不相识的礼佛之人,加上这两日遇到的事着实烦闷伤神,宝嫣放下了戒心张嘴,有了倾诉的意向。
  但她开口便蹙了眉,然后似悲似怒地哀叹一声,“欸……”
  仿佛这里头,还有一段不愿回忆的沉重往事。
  原来。
  金麟苏氏的前身,乃是前朝几代诸侯的遗留血脉,可不是什么庶民野人。
  是以宝嫣的身份,生来就是备受宠爱、锦衣玉食的高贵女子。
  论身世底蕴,很少有人比得上她。
  可是苏氏的辉煌,也就仅仅维持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政变,家中很有能力的几位长辈在上京遭受政事风波,其中以宝嫣的祖父为党派,首遭冲击。
  在危机之时,其他三位祖叔父及其后来继位者,为保全苏氏,全都舍身遇难。
  闻之消息,全族沸腾。
  想想能在上京为官,做到近臣之位的,无一不是家中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最傲人优秀的子弟。
  若是想毁掉一个家族,使它运势衰微,倒退百年,只需毁掉最年轻的中坚力量即可。
  永失明珠的愤怒,让苏家的族人纷纷言明要为他们复仇。
  而身为一族之长,宝嫣的祖父失去兄弟如同失去左右臂膀,更是悲痛欲绝。
  但在那样可能全族覆没的情况下,又不得不为苏氏的将来考虑,于是宁愿承受族人不满,忍辱负重,也要举家南迁回到祖地,默默蛰伏。
  只等时机成熟,再登世家顶峰。
  最好能手刃仇人,以祭奠舍生取义的血脉兄弟。
  这么多年过来,抱着这股仇恨的苏家年轻一辈子弟渐渐长大娶妻,女郎纷纷嫁人。
  苏氏所结交的势力,已经让自身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足以重返上京,甚至可以对仇家出手,但在苏家人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他们再也不想历经那种危在旦夕,骨肉亲离,丧兄丧父之痛。
  更不允许被赶回南地的耻辱再次发生。
  经过漫长等待,仔细臻选,直到北地一股最大势力,忽而闯入了苏氏的视野。
  同为百年望族的清河晏氏,居然有意在南地择亲。
  “机会来了。”
  那天得到消息的祖父,竟然喜形于色,于庭院中激动到涕零,捶胸嚎啕。
  “机会来了,胜章、明翰、呈文……看见了吗,天不亡我,为兄没有一日不在想,没有一日不在想让他们血债血偿!”
  当时宝嫣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一个自持的白发老人是如何忍辱多年,终于爆发出来悲愤抒发仇恨的。
  即便从未见过那几位被感叹天妒人杰的叔祖父,宝嫣还是为此真挚热烈的情意感到震撼。
  那一刻,失去至亲至痛的滋味如鲠在喉。
  宝嫣暗暗发誓,若能为家族效力,即使赔上自己的亲事也行。
  何况,家中那么多兄弟姊妹,有的比她更早履行使命。
  轮到她,还能有所逃避不成?
  算起来历,晏氏与苏氏有几分相同,都是王侯遗脉,底蕴相当。
  但比起现今势力,晏氏已经远超苏氏,前者有自己的封地幕僚私兵,宫中有人,女郎为嫔为妃,府邸有王姬做儿媳。
  身份地位不输王室宗亲。
  苏家缺的就是这份能撼动王室根基,又能与宗亲一搏的力量。
  原以为如此贵族,选择势力较弱的苏氏几率会小。
  苏家还准备想方设法拉拢他们,没想到半月之内,前来南地的晏氏族人,竟自己找人做了中间客,有意要与苏氏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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