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魔修哼笑一声,“还没看过呢,就说不知道?算了,那就别怪我了,小丫头。”
魔修打了个响指,顾林芷感觉到自己脖颈上的线一松,接着,她的肩头被一双手扶住,往后一转,刹那之间顾林芷调动灵力准备从芥子里掏出法器攻击,却不想在看到那傀儡的一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记忆中熟悉温润的眉眼就这么出现在她的面前,岁月似乎不曾在这个凡人的容貌上留下任何痕迹,他和离开时一模一样,只有那原本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现如今只有一片空洞,
“你……你……”
下一刻,一道魔气从她身后袭来,直接从后脑穿过灵台,化作复杂的法阵,将她和那个傀儡困在了一处。
乱七八糟的画面不断后退,顾林芷感觉自己的记忆被什么东西快速划过,眩晕和呕吐感袭来,就在她即将摔倒之时,一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姑娘,没事吧?”
顾林芷茫然抬头,一张温和隽秀的脸映入眼帘,那人看她醒来,便稍稍用力,把她拉到身后护住,面色冷硬地看着前方喝道:“云良年前刚刚颁布了律法,略卖人口者一律死罪!”
第53章 林芝
有些简陋的茶棚下坐着两个人。
“不要害怕, 姑娘,来,喝点热水。”
女孩捧着破了个口的碗, 碗里的水温温热热,沾到唇边再从食管落到胃里,让她的眩晕感减少了一些。
她的眼神还有些迟滞,似乎在努力想自己是谁、这里是哪、自己为什么来这。
“刚才那人是个拐子, 你是不是吃喝了他给你的什么东西?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吗?”
拐子……吃喝……
有什么记忆慢慢地浮现出来,理智开始回笼。
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但她知道,她从一条河来,为了寻找……一种感情。
可是,只有鱼会生活在河里,她又不是鱼,为什么她会从河里来呢?
她记得她从河里来, 身体沉重连带着大脑反应迟钝,一路跌跌撞撞地不知走到了哪里, 遇到了刚才的那个人, 那个人给她喝了什么东西,脑子便更加不清醒了。
直到她刚才又喝了这一口热水。
“谢谢你,”女孩诚恳说道, “你这碗水比那个人给我的水喝起来舒服多了,他给我的水我喝着总觉得很晕很困。”
青年听她这么说,有些后悔, 又有些无奈:“不能乱喝陌生人给的东西。”
女孩眨了下眼:“可我也喝你给我的水了, 我也不认识你呀。不过……”
女孩露出一个笑:“你看起来比他善良。”
果然。
青年有些头疼,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在这方面教育这个看起来不谙世事却又脑子灵活的姑娘何为防人之心。
这姑娘似乎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 除了衣服沾染了一些泥土脏污外,模样极好,皮肤也很细嫩,双手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没有任何茧子。
她被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对陌生人似乎提不起防备心。
“若刚才你被那拐子带走,轻则被卖作丫鬟婢女,重则会被卖到青楼楚馆,到那种地方,就由不得你了,”青年板起脸来,“那种地方,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有,看人不能光看外表,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人光看着善良不行,你怎么知道他是个真好人?”
女孩看了看自己手里破旧的碗和清澈的水,抬头问:“那你是个真好人吗?”
青年一噎,他想了想,说道:“对你来说是。但是,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女孩在得到了“是”的答案后,放心地又喝了一大口水。
青年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你现在有地方去吗?算了,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肯定没地方去。”
“嗯嗯,”女孩放下破碗,“我没有地方去,我也不知道要去哪。”
青年站起身:“那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带你回村里。”
女孩连忙点头,跟着青年站起身。
“对了,”青年背起一个箱子,“我叫章生,是个木匠,就在二十里外的静源村住。”
“章生,二十里外,静源村,”女孩叫了他的名字,郑重道,“我记住了。”
章生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哭笑不得:“记住一会你要跟我去的地方叫静源村就行,二十里外不用记。对了,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姑娘’。”
这问题把女孩难住了,她努力想了半天,就在章生准备放弃的时候,一群刚放学的小孩嬉嬉闹闹地从巷子口跑了出来,他下意识地把女孩往他这边拉了一下,以免被这帮冒冒失失的小萝卜撞到。
女孩被骤然拉近的距离吓了一跳,反应不急身体向着受力方向倒去,撞上了青年的胸膛,接着她感觉到手臂被青年一抓,稍稍一个用力,她就到了青年的后面。
“章生章生!!木偶戏!”
“章生我还要继续看昨天的书生故事!”
“章生!今天夫子夸我啦!”
“章生我要看女娲补天的故事!”
“不要女娲补天!要精卫填海!”
“精卫填海不好!要愚公移山!”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女孩被章生挡在身后,好奇地探头去看了眼,对上了那些一双双抬头看着他们的、像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这些小孩子穿着普通,衣服发旧却都干净整洁,身上一个个地背着小布袋,里面看起来装着一两本书。
有个小孩子看到了女孩,眼睛一亮:“章生这个漂亮的小姐姐是谁呀?”
“笨,”另一个小孩嫌弃道,“这肯定是章生的媳妇儿啊!”
“别瞎说!”章生立刻制止,严肃道,“不能随便拿姑娘的清白开玩笑!”。
但他也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只能对这些小萝卜道:“我今天有事,不演木偶戏了,你们赶紧回家去吧,小心拐子。”
一片哀叹声响起。
“不嘛……”
“想看木偶戏……”
“就是,听了一天的课了,想看木偶戏……”
在一片稚嫩的不满声中,章生正想办法把这帮孩子哄走,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什么是木偶戏呀?”
他侧过头,女孩的气息轻轻得拂过他的鼻尖,章生下意识地往旁边错开一步,女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感觉到耳朵有点热:“就……就是……”
“姐姐姐姐,木偶戏就是好多漂亮的小木偶在演戏!”
“是呀漂亮姐姐!很好玩的木偶戏!”
“还有很有趣的故事!”
章生定了定心神,对小萝卜们说:“好啦,今天是真的有事……”
女孩小心翼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个事,是和我有关吗?”
章生一顿,他小声道:“回村里的路不太好走,那个木偶戏一演就到晚上了,我走没关系,主要担心怕你会害怕。”
“我不怕,”女孩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晃了晃,“有你在我就不怕。”
章生怔住,一个女孩在陌生的地方怎么可能不害怕,他急于在白天带她回村里,也不过是想趁着天亮让她跟着自己一路走过来,知道进村的路,将来就算真有什么,自己也能出来,这样她就不会太害怕。
可她却直接将信任就这么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自己。
一个刚刚见面连半天都不到的自己。
章生在心里庆幸,幸好之前见到她跟在那个拐子身后浑浑噩噩看起来不对的时候出手,不然这姑娘真的是不知道要被人卖到哪里去。
她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他苦笑着摇头:“那几个故事他们都听多少遍了……”
孩子们不满地齐声道:“没听够――”
女孩笑了起来,章生转过头,看到阳光落在她的头发上,连睫毛上都跳着金光。
“我没听过,”女孩的大眼睛望向他,“我也没看过木偶戏,我想看。”
章生垂眸,把背起来的大箱子放下,打开。
“行,那就说说,你想听什么?”
巷子口的茶棚下响起一片孩子的欢呼声。
日头从西斜到只余天边一片桔色,和暗色的大地被黄昏的光切割。
孩子们看完木偶戏终于心满意足地往家跑,边跑边念叨着今天在学堂学到的句子――这是章生要求他们给予看木偶戏的“报酬”。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章生将一个个木偶的提线理顺,把那些木偶和布景小心放回箱子里。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女孩看着那些小东西,赞叹了一句:“这些小木人真好看,是你自己做的吗?好厉害!”
“登白X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
章生笑了笑:“不过是些消遣取乐用的小东西,不足为题,就哄哄这些小孩子开心罢了。”
“鸟何萃兮O中,罾何为兮木上――”
“可是这些东西都很精美呀,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女孩撑着下巴道,“我觉得‘不足为题’这种形容有些对不起它们。”
章生将准备合上木箱盖子的手一顿,他看向女孩:“可是木偶,不能吃不能喝,也不是用具,自然只能归到消遣取乐这一类。”
“消遣取乐怎么了?它可是能给人带来快乐呀,”女孩说道,“快乐是多难得的事情,怎么能说‘不足为题’呢?”
章生缓缓合上盖子:“你……是这样的想的吗?”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小孩子们的声音远远传来,女孩的神情突然怔住,她抬头看向远方,站起身,章生扭头向她所看的方向看去,那些已经跑远的孩子们背影模糊,天边的一线光芒在慢慢消散,夜幕马上就要降临。
“芷……”女孩突然吐出一个字。
章生一愣,他转过头来:“什么?”
“芷……林芷……”女孩好像想起了什么,“我好像是叫……林芷?”
她恢复记忆了吗?
章生试探地问道:“是,叫林芝吗?”
林芷,林芝,差不多吧。
女孩也不确定,但她现在想不出来任何其他的东西了,于是点头:“嗯,我想起来了,我应该就叫林芝。”
“我叫林芝!”找到些记忆的她有些高兴,抓住了章生的小臂,“章生章生,我想起来了,我叫林芝!我还想起来,‘芝芝’这个称呼,我很熟悉!你也可以叫我芝芝!”
第54章 黑历史
林芝和章生在云良的小村子里生活了十年。
章生并不是本地人, 他无父无母,十年前被村子里丧夫丧子的老婆婆收留,就此在这里住下。
封闭的村子对于外来人小心谨慎, 章生靠着自己的真诚努力融入了这里。
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这个年轻人有学识,能认字,手上的木工活儿很好, 为人热忱,谁家有求于他都能帮上一把, 还经常做木偶,演木偶戏哄村子里的孩子玩。
章生的木偶戏算是远近有名,有时候镇子上的地主家里有娃娃庆生,便会请他去表演一番,除此之外,他平日里便靠着做些木匠活儿和一些能到集市上售卖的小东西维持生活。
林芝就是他在卖完了东西准备去给镇子上那些放学的小孩表演木偶戏的时候遇到的。
孤身一人的婆婆带着没有人知道来历的章生带回来了另一个忘记自己归途的林芝, 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成了一个温暖的家。
三年后婆婆寿终正寝,只剩下两个曾经的异乡人在这座小山村里相依为命。
章生曾经想过为林芝寻找家人, 因为他一直觉得, 林芝应该是某个走丢的官家小姐,最不济也是地主家的女儿,被拐子拐到了这里。
但林芝却不当一回事, 她说她虽然没有记忆,却觉得如今的生活是她想要的,她没有记忆和过去, 这里就是她的家。
章生不知道林芝所说的这样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虽然林芝说了这样的话, 但每次去镇子上赶集卖东西的时候,他都会想办法为林芝打听些消息。每一次听到有相关的线索, 都要亲自去探查一番。
当然最后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林芝生气了,她问他是不是讨厌她,她给他添麻烦了,所以总想送她走?
章生嘴拙,哪里说得出只是不想她跟着他一起受苦。
林芝有一副好相貌,皮肤白皙,不沾阳春水的纤细手指,她本应穿着精丝织就的衣服,皓腕玉镯叮当,和那些夫人小姐们在一起赏花喝茶。
而不是穿着粗布衣服,在贫穷的山村里和他这么个木匠为生活奔波。
林芝却觉得快乐。
虽然没有记忆,但是在她看来,周遭的一切都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和善的乡邻、热闹的集市、有趣的孩童,夏天的溪水淌过山林,自由的飞鸟略过天空,还有一个总是尽最大努力把最好的东西递到她面前的人。
虽然这个人总是想把她严严实实地保护住,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亏待了她。
林芝有时候会觉得这样的感觉有些熟悉,但细品又让她觉得不同,以前似乎也有这样被严密保护的日子,她虽然不记得具体的情况,却记得那密不透风的感觉。
章生对她的保护并不会让她窒息,因为只要她对他稍微撒撒娇,他就会妥协。
章生总是拿她没有办法,总是宠着她,想着她,随着她,包容她的任性,作为她依赖的支撑。
林芝喜欢章生,她以为章生也一定喜欢她。
但是章生真的太君子了。
发乎情止乎礼,就连“芝芝”这个称呼,都是她软磨硬泡了五年,才取代了“林姑娘”的称谓。
那时候的林芝以为章生不过是内敛,她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只欠一个捅破窗户纸的契机。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十年后,章生终于郑重地找到她。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夏天,空气中透着黏腻潮湿,银河横亘在墨色的天际,牛郎星和织女星一颗在这边、一颗在那边。
章生和林芝在小院的石桌旁对坐,他有些紧张地开口:“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林芝也有些紧张,她想,这么多年了,他是终于要和她求亲了吗?
却不想章生拿出来了一个木偶,放到桌上,推到了她的面前。
林芝看着那木偶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这是他教她做的第一个木偶,提丝木偶,每一处可活动的关节都曾加上了细丝,但现在这些地方空荡荡的。
因为前不久林芝拿自己做的木偶去和镇子上的小孩们显摆,被小孩们指出这木偶丑,她便转头看向章生,对上了章生带着些笑意的眼睛。
“等回去我帮你改改。”那天的他这么温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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