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松烈面色微变,语气严肃:“你何时信这些了?我能从边州回来,靠的可不是菩萨,还愿……不还也罢。”
“呸呸呸!不许对菩萨不敬。”
戈宁紧张不已,她快走两步到萧松烈身边,连忙去捂他的嘴,防止他再说些什么得罪菩萨的言论。
浅淡的暖香再次涌进鼻腔,软乎乎的掌心紧贴上他的唇。
萧松烈连呼吸都不会了,他瞪了一眼戈宁,慌忙拽开她的手。
戈宁蜷了蜷手,缓解胡髯扎上肌肤的痒意,轻拍他的胳膊以示警告:“小心菩萨听见。”
萧松烈见她神情认真,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她。
戈宁满意了,继续道:“我原是不信的,谁叫商队带了消息回来,大家都说你……我太害怕了,实在没法子才跟着嫂子们去了灵山寺。”
眉眼舒展,她笑着说:“菩萨慈悲,终是不忍心见我们夫妻分离。”
回想起自己当初听闻村里传出夫君阵亡流言时的恐慌,再对比眼下富裕幸福的日子,恍如隔世。
心随意动,戈宁扶着萧松烈的肩头走近他,丢开拐杖,侧身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紧紧环住萧松烈的颈项。
萧松烈僵硬地坐在凳子上,不敢动弹分毫。
“现在这样就很好……”
轻轻靠在萧松烈颈窝,戈宁满足的轻笑两声,低喃一句。
温香软玉颇为依恋的紧抱着他,温热吐息喷洒在颈侧,体内热血控制不住地横冲直撞,急速上涌,萧松烈只觉无比的煎熬。
“咳咳咳……夫人,该用膳了。”云起云舒见势不妙,轻咳几声以示存在感。
戈宁的面颊立即泛起两团粉晕,她在为自己的情不自禁而感到羞怯。
噌地跳下来后,她若无其事的整理衣袖。
腿上一轻,萧松烈随即站起,谨慎的向身后退了一大步。
戈宁毫无所觉,绷着脸故作严肃,待面颊上的滚烫之感散去,她清了清嗓子,道:“夫君既是要去灵州,不如带上我一同前往吧。”
萧松烈脸色略沉,不假思索的开口:“不行。”
戈宁不解,倾了倾身子,双手合拢握住萧松烈的小臂。
他的避让毫无作用,戈宁精准且轻易地贴了过来,萧松烈低头瞥一眼,又面带狐疑地扫向戈宁的眼眸。
“为何?灵州既有山匪,咱们分开前往,岂不更是危险?” 她微仰起脑袋,撒娇似的向他保证:“进了灵州我自去灵山寺,绝不打扰你们剿匪。”
不经意间流露的媚态分外灼目,被她抓住的那只胳膊不由得蓄力。
萧松烈极为克制地错开视线,一边用余光紧盯她的手防止她进一步动作,一边分出心神打消她的念头。
“等我剿了那伙山匪你再去灵州也不迟。”
“那要等好几个月呢。”停顿一下,戈宁的面颊再次浮起粉晕,嗓音轻柔的说:“到那时说不定我就不方便去灵州了……而且,你一直那么忙,难得有机会借着公务前往灵州,我想和你一起去灵山寺。”
萧松烈彻底别过脸,连余光都不肯留给她:“……我不信佛。”
戈宁哼哼一声,掌心向下挪了几寸,小拇指轻勾两下他手上的念珠,道:“那这串佛珠作何解释?”
指甲若有似无的轻刮他手腕内侧,萧松烈因她无意间的举动眉峰微蹙,另一只手下意识按上去。
他淡声回应:“不过是普通念珠。”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去灵州。” 戈宁负气似的甩开他的手腕:“你若不同意,我便悄悄跟着去。”
萧松烈头疼不已,按着太阳穴叹气。
自他十三岁开始独自领兵至今,杀伐果断地萧松烈在军中积威甚重,从没有也绝不会有人敢给他甩脸色。
便是他平时还算公正讲理好说话,军中将领出于畏惧崇敬亦或是信任等等缘由,仍旧不敢反抗违背他的命令。
偏偏戈宁失明,又把他错认成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亡夫,瞧不见他的冷峻严肃,也不惧他冷硬语气,威慑力大打折扣。
甚至在他明确表示否定意愿之后还几度攀着他撒娇歪缠,试图改变他的心意。
说实话,不管是她甩脸色还是撒娇歪缠,陌生与无措的同时,萧松烈诡异的、可耻的、冒犯的产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与享受。
当然,那份罕见的不忍情绪与纵容的欲望同样在心底嚣张作祟。
在深知什么才是对彼此来说都是正确选择的情况下,一向果决的萧松烈意外而清晰的发觉到,硬下心拒绝她是一件如此艰难且需要依靠意志力才能完成的事。
“太危险了。” 他沉默了许久,哑着声回道。
戈宁撅了撅嘴:“跟着你总不会比我带着云起云舒去更危险,不是吗?”
萧松烈抿了抿唇,一语双关,意有所指:“危险的是我。”
戈宁听不懂,歪了歪脑袋,问道:“不可以带家眷去吗?难道大将军会怪罪你?”
萧松烈不打算解释,肯定的重复:“大将军会怪罪我。”
戈宁想了想,眼眸一亮:“不会的。大将军既然不曾怪罪寻求庇护、跟随镇北军回京的商队,又怎么会怪罪一个可怜的失明的弱质女子,因惧怕山匪而与前去剿匪的将士们同行一段路程?”
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她重重点头,语气轻快又得意的说:“是的,只是恰好同路罢了。”
萧松烈:“大将军可不会听你狡辩。”
戈宁哼道:“当然,因为大将军没空管一个千户的家眷。”
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戈宁转头吩咐云起云舒:“把我的衣裳也收拾出来,咱们后日出发前往灵州。”
然后,她欢快地扶着桌沿寻到一旁的凳子坐下,开始用膳。
萧松烈欲言又止,他想,粗暴的手段也没什么不好。
云起云舒齐齐望着萧松烈,等待他的命令。
萧松烈双手环胸望向戈宁,浓密胡髯难掩他的纠结烦乱神色。
作者有话说:
过渡一下,即将更换新地图,搞一波大的(或许)
PS:几天前就该更新的,但是太累了,瘫了两天恢复情绪和状态,又删删改改几次找手感,拖到今天才发出来。
长途旅游真的真的很累,尤其去到一个和自己磁场不合的地方,从下飞机开始就有各种小意外等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稍微影响了游玩的心情。返回前一天还发现莫名其妙的丢失了贵重物品,对于一个很少出现丢三落四情况且自认为自己不算很粗心的人来讲,真的非常想不通为什么发生这种意外。
我要发一个很快会被打破的誓言:再也不要出去旅游了!!!
第31章
◎四月二十七,是什么重要日子吗?◎
阳光明媚的早晨,萧松烈策马徐行至京郊十里亭,将士们早已等候在旁。
扫视队列一圈,他高举马鞭狠狠一挥,响亮的破空声后,整装待发的队伍像是得了命令,立刻行动,沿着官道向灵州行进。
萧松烈瞪了一眼频频回头张望的卫嘉言便催着马儿前行,对手下将士们时不时偷瞥来的惊诧余光视若无睹。
约莫行了一里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渐渐消失,萧松烈方才回头望一眼远远跟在后面的两辆马车。
飘扬的、鲜明的旗帜上是大大的萧字,想到挂着旗帜的马车里载的人,萧松烈的心情无比的沉重。
他不是什么好脾气不懂拒绝的腼腆小子,然而在戈宁盛水的杏眸与柔声细语的一声声夫君中,到底没能犟得过她,默认了与她同行去灵州。
他任由戈宁行使妻子的权力,看着她一边吩咐留守的下人看护宅院,一边忙前忙后的为他收拾行囊。
包袱被她塞得鼓囊囊,全是他用来糊弄戈宁避免她生疑而特意放在衣柜里的旧衣物。
在与管家为他准备好的轻便包袱中,萧松烈迟疑了一会,沉默而顺从的接受了戈宁的安排。
萧松烈到此刻还在反思,那不是他该做出的选择。
再看一眼身后,他拽紧缰绳,无声叹息。
把她送去灵山寺就离开……遥望片刻,萧松烈深深吐息,暗下决心。
马车中的戈宁倒没这么多复杂心思,她现在愁的是如何快速读完一卷经书。
菩萨佛祖满足了她的心愿,戈宁想,无论如何她也不该只记得一句阿弥陀佛。
对她再临时不过的抱佛脚,云起云舒打起精神配合,一人抄写佛经,一人朗声诵读。
到达灵州已是七日之后。
副将领兵先行离去,萧松烈带着两个随从留在城外等着坠在后方不远不近的马车。
这一路,戈宁全神贯注在佛经上,鲜少派人打扰萧松烈,他提前想好用来打发副将追问的借口一个没用上。
甚至马车停下时戈宁才迟钝想起今日该是到达灵州的日子。
戈宁撩起帘子,问:“什么时辰了?可要在城里住一晚?”
灵山寺位于灵州下辖的渭县,从灵州城北门穿过后还需再走一个时辰,戈宁初次前来时和族里的嫂子们坐的牛车,脚程慢,不得不多花一笔银子在住宿上。
“尚早,天黑前能到灵山脚下。”
戈宁轻呼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她还惦记剩下的半卷佛经呢。
萧松烈没多说,派了身侧的随从先行去灵山寺打点,只是他们来得不巧,赶上灵山寺举行消灾法会。
不说山上山下挤满了前来参加法会的香客,来往的商贩便能把平静的小镇挤得水泄不通,比灵州城内还要热闹。
他们一行人到达小镇时天色擦黑,仍旧能看到半山腰上如云雾一般蒸腾的青烟。
戈宁半路上与不少香客擦肩而过,早早在大家的议论中知道了法会的存在,心中充满了好奇,然而真等她们被堵在小镇进退不得时,戈宁隐隐后悔如此仓促的还愿之行。
“老爷,庙里的客院早已安排满了,如今仅剩山上山下的村民愿意腾出宅子租住。”好不容易从山上挤下来的随从扬声禀报。
戈宁闻言,心里揪痛。
小镇因灵山寺而繁华热闹,又逢庙中举办法会,来往的客商只多不少,想要顺利在小镇落脚,怕是得花费比以往更多的银钱。
萧松烈不假思索,一挥手道:“那就租一处院子。”
随从得了命令,转身挤回人群中。
然而院子并不好租,尤其他们来得晚,靠近寺庙的山腰位置已经被人订下,只能从小镇边缘处问询。
干等着不是办法,萧松烈粗略扫一眼拥挤的街道,当即决定寻一间食肆用晚膳,一边歇脚一边等着随从的消息。
等到天色黑透,等到街上喧闹声渐低,戈宁失了耐心,扯住萧松烈的袖摆。
“你离开这么久,会不会被上司怪罪?”
她原是想着一到小镇便让夫君赶紧离开,哪成想耽误到这会儿,难免忧心。
“无碍,明日……”萧松烈想到什么,硬生生吞下话音,改口道:“刘副将不会怪罪我。”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可以明日再回城,定是要留下他过夜的,这可不太妙。
戈宁听他语气轻松,就道:“刘副将对你可真好。”
她连着赞了几句刘副将,萧松烈不甚走心的回应。
“二十七那日你能回来一趟吗?”装模做样扯了几句闲话,戈宁佯装淡定的开口,“我想和你一起去还愿。”
萧松烈忽然没了声。
戈宁以为他走神没听清,边重复刚才的问话边依偎过去。
“不可以吗?只一天就好。”
她环住萧松烈的腰腹,软着声调仰头撒娇。
随侍在侧的云起云舒垂头装瞎,随从老老实实守在门边,鞭长莫及。
萧松烈环视一圈,只得僵着身躯硬挺住。
“说话呀,成不成你告诉我一声。”
戈宁不曾发觉他的异常表现,亦或许是习惯了他迟钝的反应,等了几息,戈宁晃晃他的胳膊催促。
他轻咳两声,“坐好了,有人看着。”
含糊的提醒传到耳边,戈宁刷的一下红了脸,正要松开,倏地想起他们在食肆的包间里,哪来的旁人。
她刚要开口,“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老爷,租到院子了,在镇子口,离灵山寺远了一些。”
随从满头大汗的跑来禀报消息。
“这小小镇子竟是来了这么多人。”戈宁感叹一句,接着道:“远些便远些吧,不碍事。”
戈宁要求不高,能为她们主仆遮风挡雨就行。
萧松烈闻言,冲着随从颔首:“听夫人的。”
一刻钟后,一行人停在了镇子最边缘处,萧松烈皱着眉打量眼前的农家小院。
随从望了望简陋的房舍,又扭头看向衣衫华贵的戈宁,硬着头皮对萧松烈解释:
“老爷,小的转遍了镇子,都住满了,只剩这一处院子还未租出去。”
戈宁听那随从语气苦闷,问道:“这院子有什么不对?”
云起张望一圈,委婉回道:“瞧着朴素了些,不及青砖小院气派。”
戈宁不以为意:“这不算什么,能住人就行。”
她又不是什么金尊玉贵娇养大的世家女,没那么多讲究的。还住在戈家村时,不说泥胚房,茅草屋都见过,只要不是破屋烂瓦,她都能接受。
萧松烈是全凭戈宁做主的,见戈宁不介意,他吞下即将出口的话,挥手让仆从搬运行礼箱笼。
而后,他领着随从将小院几间房舍全转了一圈,见小院只围了一圈篱笆,挡不住什么,萧松烈索性把随从留下来充作护卫。
自觉没有遗漏什么后,萧松烈放心的翻身上马,马鞭刚扬起,他想起自己还在扮演方大勇。
然后,他又卷起马鞭跳下马,快步走回院子里。
“仔细照顾夫人,有事派人去灵州卫所传话。”他对戈宁身旁的仆从如是说道。
话落,他侧转过身,压低嗓音对戈宁说:“委屈夫人在此停留几日,等山匪剿灭,我再接夫人回家。”
嗓音是柔和了,语气却还是一板一眼,汇报公务似的正经。
戈宁嗔道:“不必为我担忧,有云起云舒照顾我呢。”
停顿一下,她收敛笑意,走近几步,柔声叮嘱:“小心些,可别受伤了。”
从前,萧老夫人也会在他出征前这般嘱咐他。
“早些歇着,我这就走了。”
明知戈宁失明,萧松烈还是不自在的错开了视线,他随口说了一句,慌张转身。
“等等。”戈宁忽地叫住他,不死心的开口问道:“二十七那日,你能回来吗?”
她掩饰的很好,如果不是语气过于急迫,萧松烈很难发现隐含其中的期待。
四月二十七,是什么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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