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的眼泪登时便收回去了:“……二师姐是大坏蛋!”
虞念娇环胸扬眉:“想好再说。”
昭昭抿起唇,“哼”一声撇过头。
虞念娇自来吃她这套,看着她气鼓鼓的侧脸片刻,上前哄道:“这不赶上了吗?有什么好生气的。”
昭昭这回把脑袋拧过来了,但还是一脸不高兴。
“这个法阵……”谢浔白蹲下身,手指拂过地面缓慢运转的法阵,“被动过七次。”
昭昭循声看过去,快步走到另一侧的法阵边缘,学着谢浔白的模样蹲下身看,许久才在纷乱的法线中找到三根被破坏掉的。
昭昭在阵法一道上一窍不通,只能凭借眼睛看,这三根法线被破坏得太严重,以致于法阵这一侧的运转都几乎凝滞了。
――应当是那几位仙门天之骄子的手笔吧。
昭昭不确定地想。
“谢道友懂阵法?”虞念娇惊奇。
“皮毛而已。”谢浔白站起身,“敢问虞姑娘,已有几人进入法阵?”
“我和大师兄到的时候,大师兄只看了一眼,便肯定地说已经有人进去了,但他没有说有几人。”虞念娇如实说道,“我在这里等昭昭,后面的确来了五批人。祁越泽带了两个散修,容韶卿和唐挽秋是前后脚到的,他们倒是独自前来,挽秋深谙阵法,与容韶卿一道入阵。再然后便是朝华寺的佛修,以及浮光岛的器修。”
“不过浮光岛的弟子分成了两批,”虞念娇补充道,“虽是同时到的,但他们非要分开走。”
每个仙门都有不同的破阵之法。
昭昭将手掌贴在法阵边缘,感知到内里残留的七股力量。
最暴烈的是祁越泽的雷,唐挽秋的道门大龙象力沉厚,其间夹杂容韶卿的些微灵力。朝华寺的佛修似乎不通阵法,采用的是和祁越泽一样的方法破阵,游走在断裂法线处的佛光至今未散。而浮光岛的两批弟子,破阵所用的法门残留下来的灵力碎片也有极为分明的不同。
还有宋涛恩,他留在法阵中的灵力微乎其微,几乎消解在法阵运转的气息中。这是否意味着……他熟悉这个法阵,并神不知鬼不觉地解了其中一道生门?
至于最后一道灵力……
昭昭皱眉――分辨不出来。
“事不宜迟,我们也赶紧进去吧。”虞念娇把昭昭拉起来,“来。”
昭昭顺从地把手放到虞念娇的掌心:“师姐知道破阵的法子?”
“大师兄临走前,给我留了一道门。”虞念娇拉着昭昭朝法阵中心走去,足尖落在最边缘的那条法线上时,她回头看向谢浔白,“谢道友,我与师妹先走一步。”
谢浔白颔首。
昭昭却没有再顺从地和虞念娇进入法阵。
二师姐疼她,在她面前始终都是最好的二师姐,但昭昭见过她对旁人的冷漠无情。师尊说,二师姐是所有弟子中最适合修无情道的。
在二师姐眼里,亲疏有别,谢浔白只是外人。
――她是不会将利益拱手让给外人的。
可昭昭心软。即便知道这人是三界大能,区区法阵不在话下,但还是心软。
好歹同行了好长好长一段路呢!
孤身站在法阵外的青衣少年无悲无喜,宛若神庙中受了千年香火的佛像金身,低垂的凤眸经历岁月蹉跎,簌簌落了金屑,却依然维持着怜悯慈悲的弧度,波澜不生。
昭昭朝他伸出手:“谢浔白。”
少年抬起眼,似乎怔了一怔。
昭昭回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虞念娇。
因为二师姐专程在这里接她,宋涛恩才给她们留了门,她想带上谢浔白,自然要过问虞念娇的。
虞念娇架不住昭昭可怜兮兮的眼神,没好气地抿唇催促道:“快一点!”
昭昭喜笑颜开,把手往谢浔白那头又递了递,讨好地弯起眼睛:“快来!”
少女的手莹白纤弱,仿佛一握就断,谢浔白迟疑片刻,还是把手搭上去。
入手温软,在冷寂的法阵中,谢浔白似乎听见了这具身体中,胸腔里雀跃的小小跳动。
混沌初开时,天道便已悬于九天,沧海横流万物迭变,在孤寂而漫长的年月里,k始终都是清明无杂念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永远清醒公正地俯瞰三界。
然而不知是否因为化身为人,沾染上人的七情六欲,他竟对这只笨蛋白泽生出了莫名的……贪念?
谢浔白被纷乱的心绪惊扰得皱眉,却始终没有松开昭昭的手。
不算长的法阵之路,他的目光从四周变化万千的法线上游离到昭昭的束发带――她好奇地东张西望,束发带末端的流苏便随着她的脑袋一晃一晃。
他恍然回神,略显狼狈地移开目光,强压下想揉一揉她脑袋的冲动。
片刻后,他虚扣起昭昭握着的那只手,仿佛将昭昭的手拢在掌心。
他自暴自弃地想,若不是早已起意,那他应该在她伸出手的时候一口回绝掉的。再不济,也不该手放到她手里。
毕竟,带人通过法阵生门并不需要肌|肤相贴,昭昭被虞念娇误导,他却将错就错。
私心作祟罢了。
【作者有话说】
昭昭:丢下他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谢浔白:牵手手,自我攻略中……
所以是男主先动心哒!
第26章 第 26 章
◎我要吃我要吃!◎
从法阵出来,再穿过逼仄的甬道,就抵达陵墓的入口。
封暝不愧是冥界鬼王,他为玉娘做的墓穴恢弘华丽,几可比拟凡界的帝王陵。
虞念娇不知内情,擦亮手中灵火四下张望过后,疑惑地低语:“好像是一个……墓穴?”
秘境寻宝成了盗墓探险,虞念娇眉头紧锁:“凡人都说死者为大,为妨盗墓贼,越恢弘的陵墓里机关越多,我们要小心一些。”
昭昭点头:“好。”
虞念娇松开昭昭的手,重新祭出灵剑走在前面探路,灵火照亮前方墓室的石门,她回头看向身后,而后面色骤冷。
并肩而立的两人容颜皆上乘,看起来登对极了。若其中一人不是她那傻不拉几单纯好骗的小师妹,她兴许还会送上一句“天造地设”的称赞,但如果其中一人是昭昭――那就是不行!
何况这个登徒子还占着昭昭的便宜!
昭昭不懂事,药神谷的弟子也不懂事吗!
虞念娇火冒三丈,心底转瞬生出乱七八糟的“精心养了多年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念头。一掌劈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恶狠狠地瞪着谢浔白:“撒开!”
昭昭茫然,没反应过来自家二师姐为什么好端端地又生气了。
直到手腕处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她吃痛收手,委屈巴巴地捂着红起来的手腕:“师姐你干嘛?”
掌心温软的触感消失了,谢浔白敛眸遮掩眼底刹那的情绪翻涌,抚袖歉然道:“抱歉,唐突了。”
虞念娇哼了一声,不搭理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昭昭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可长点心吧!”
说完也不看昭昭,扭头去摆弄墓室石门上的法阵机关,看来是真的气得狠了。
昭昭捂着脑门,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半晌将手捂在肚子上:“……点心。”
谢浔白离得近,将她的喃喃自语听得无比真切,他一愣过后忍不住莞尔:“你饿了?”
昭昭没有辟谷,在秘境中奔波这么长时间,的确饿了。
可是元华果没有长好,乾坤袋里的干粮也吃完了。昭昭抱着肚子,懊恼起自己没听六师兄的话多准备一些食物,可是她也不知道会在秘境中耽搁那么久呀。
依照六师兄所说,往年只在秘境那条黑水河外围行动,最多不过三个时辰便可以离开秘境,而后开始第三轮仙门大比。
第三轮仙门大比是各门各派间天子骄子的比拼,没有她一个小小开光什么事,自然可以偷溜出去吃香喝辣。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昭昭泄气地瘪唇。
“我带了辟谷丹,”谢浔白道,“要试试吗?”
昭昭是宁愿饿着也绝不委屈五脏庙的主,闻言当即把脑袋摇成拨浪鼓:“那个不好吃。”
谢浔白轻笑,搪瓷药瓶在昭昭鼻尖下一晃:“凡界凛阳湖秋季的大闸蟹鲜美多肉,一两银子一只。”
“凉州上好的花雕酒一年只产三坛,专供帝王家。”
“宣州镇南王府上的厨娘最擅长做各式糕点,甜而不腻,松软可口。”
“还有……”
谢浔白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小白泽的鼻尖已经贴到药瓶上了。
昭昭两眼放光:“我要吃我要吃!”
少女的爪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扒拉上来,谢浔白顺从地松开搪瓷药瓶,指着她倒出来的辟谷丹轻声解释哪些是哪些口味。
等虞念娇打开墓室石门转头时,见到就是两只被她痛打过的小孩子又亲密无间地玩在一处,她登时气不打一处来,目露警告:“昭――昭――”
昭昭嘴里塞着辟谷丹,抬头看向虞念娇,含糊不清地夸道:“斯解泥好腻害!”
师姐你好厉害。
虞念娇听懂了,太阳穴突突疼:“宋涛恩给我留了线索,我们正事要紧,赶紧走吧。”
昭昭点头,把搪瓷药瓶盖好,递给谢浔白:“还给你,账……账的话,就先记在仙门上,我回头还你!”
“不必。”谢浔白把药瓶推回去,“从前给凡人治病,为清理他们身上的烟火浊气做了这些,如今用不上,你喜欢的话就留着吧。”
前头开路的虞念娇暴躁催促:“还走不走!”
谢浔白抱歉地欠了欠身,率先走入敞开的石门。
昭昭拿着被推回来的药瓶呆了好一会儿,意识到是真的给她以后,宝贝地放进乾坤袋后,才屁颠颠地跟上去。
墓室阴寒,昭昭点亮灵火取暖,也照亮两侧石壁上雕刻的图纹。封暝模仿凡界帝王将生平镌刻,但鬼王寿命漫长,一生都局限在暗无天日的无聊冥界,唯一鲜亮的,大抵便是东山村偶遇采茶女那一段。
虞念娇对情爱一事自来不上心,目光掠过石壁,没端详出墓主人的身份来后,索性开始琢磨墓室里的陈设。
封暝终究只是鬼王,只将凡界陵墓学了三成像,细枝末节处其实很经不起推敲,他给玉娘留下的殉葬品充斥着穷人乍富的味道,从各处搜罗来的玩意都往地上堆,活像龙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贪心龙。
这个墓室的法阵机关已经被人动过了,地面上留有血迹,但并不多,看起来应当没闹出人命。
昭昭扫视一圈堆放的殉葬品,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灵宝。
――难怪这里堆出来的小山几乎完好无损。
虞念娇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没有碰殉葬品,招呼昭昭和谢浔白往下一个墓室走去。
有宋涛恩留下的记号引路,一行三人一路都十分顺利,但连走了三个墓室,虞念娇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某位大能留下的秘境了。
因为都很平平无奇。
灵火的光亮再一次从殉葬品前划过,昭昭忍不住叹气:鬼王好惨哦,辛劳大半辈子都没攒下老婆本。
【作者有话说】
谢浔白(哄昭昭吃辟谷丹版):这辈子没说过这么多话。
虞念娇:来,看我老婆剑砍不砍你就完了!
凌晨12:15更新入v三合一万字章,不早睡的宝贝起来嗨!
第27章 晋级(三合一)
◎我进第三轮了?◎
谢浔白照亮被钉在石壁上的第一具新鲜尸体, 沉吟道,“再往前走走吧。”
虞念娇踢开散落的殉葬品,带着两人前往下一个墓室。
随着沿路法阵愈发凶戾, 墓室里放置的东西也愈发有价值。再一次将死去的修士从刀剑上放下来后,他们推开沉重的石门。
这是一个更大一些的墓室, 入目却空荡荡, 只有零星几枚散落的灵石昭示着这里先前应当存放过大量灵石。
――或许会如同前面那些不值钱的殉葬品那样堆成小山。
穷了很多很多年的剑修二师姐握着零碎的灵石,咬牙:“……土匪!”
昭昭深以为然。
再后面的墓室则存放着灵草,按各自的药性分门别类地放置在一排又一排架子上,外头都用灵力笼罩, 以维持药性。其中有不少高处的架子已然空空如也,墓室中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
虽说只有医修可以将药材炼制成丹药,但没有人会嫌珍稀的灵药烫手。
昭昭看向谢浔白:“这里留下来的灵药是不是都已经没有什么抢夺的价值了?”
“治病救命的药不论价值、不分贵贱, ”谢浔白平静道,“只是世人都更喜欢追捧稀少的东西而已。”
昭昭不解:“可是大家都说稀少的灵药药效更好呀。”
“并非全然如此。”谢浔白抚摸灵药叶片,回答道,“医修不以珍稀与否评判灵药的药效, 而往往常见的草药才能医治更多的病人。”
“那这里有你需要的灵药吗?”
“只要是灵药,医修都需要。”
昭昭仰头看向谢浔白, 以为他会把一些需要的灵药放进乾坤袋, 不想他却毫不留恋的收回手, 目光沉静地回望她:“怎么?”
昭昭如实问道:“你不带走吗?”
谢浔白略有些意外:“它们的有缘人不是我。”
“可是……”秘境分崩离析后, 这些灵药都会沉入无涯海, 那就全都浪费掉了呀。
昭昭不解地歪头, 但思及谢浔白的身份, 还是识趣地闭上嘴巴。
――说不定人家根本不需要这些灵药呢。
灵药后的墓室里, 存放的是各色灵宝。
这里的场面更为惨烈, 鲜血涂满地面,灵力碎片充斥着这座墓室,灵宝几乎被洗劫一空。
昭昭面色凝重地站在一个刚死去不久的修士面前,有些难过。
“鸟为食亡,人为财尽。在修仙界,灵宝永远都能让人趋之若鹜。”虞念娇把玩着新得来的陨铁,宽慰昭昭,“强者为尊,自来如此。”
“就到这里。”谢浔白踏在石阶上,他的面前是雕刻着采茶女与山茶花的石门,玉娘的面容栩栩如生,她的半张脸藏在山茶花丛中,清丽又娇媚。
“这里是封暝最后的警告。”谢浔白将手搭在石门上,“殉葬品是为了打发误闯的凡人,灵石、灵药和灵宝,一重更比一重凶险,是为了警告修者不要贪心不足。”
“是不是也为了遴选合适的人?”昭昭为面前死不瞑目的陌生修者合上双眼,难过道,“如果没有人进入幻境,那也会有其他合适的人走到最后的墓室,带走玉娘身上的傀儡咒术,还玉娘自由?”
“应当是。”
谢浔白推开石门,最后的墓室里灯火如昼,他身后,虞念娇吞下那句疑惑的“你们在说什么”,而昭昭却在此时轻“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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