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她刚和韩子轩做同桌的时候。那时是高二上文理分科结束,她已经是公认的学霸,而韩子轩在班级排名中等偏下。
他是个话痨,她也爱跟人聊天,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所以,当韩子轩提议两人“互帮互助”——选填这类小题,他负责做语文英语生物,她负责做数理化,然后再互相借给对方抄时,她是不意外的。
这好像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她会觉得他过度热情。
高二下的时候许远汀开始准备数学联赛,学校发下来的卷子对她来说比较基础,她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于是所有科目的小题,她都直接抄韩子轩。
就是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让韩子轩在许远汀心里从普通朋友升级成了好朋友。
某天,数学老师在班里说:“最近班上风气不太好呀,这次作业有道填空题,有些同学怎么能错那么离谱呢?总’借鉴’别人作业,怪不得成绩一直没有提升……”
这话含沙射影得明显,许远汀心里有鬼,知道老师这是在敲打他们两个。但似乎他搞错了对象?他先入为主地相信了她这个“好学生”。
许远汀觉得很对不起韩子轩。但韩子轩没有当场反驳,事后也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似乎这事从未在他心中留下芥蒂。
从那时开始,许远汀对这段关系产生改观。当然,她也怀疑过,韩子轩会不会喜欢自己?
如果说她的长相风格是甜妹,那韩子轩就是“甜弟”,而且他活脱脱一个“妇女之友”,和前后桌的女生都玩得很好。
这不禁让许远汀产生一个更离谱的猜测,莫非他喜欢男生?
无论如何,韩子轩对她确实很好。
她脚崴了,他陪她去医务室。她准备联赛时废寝忘食,他从食堂帮她带午饭。
直到上大学时,这事才终于有了一个答案。韩子轩一连谈了三个女朋友,都是御姐风格,可以说和许远汀完全不同。
他在追女生时,也会向她问一些建议。有了女朋友后,两人便自觉保持距离,除了想找对方帮忙不会主动闲聊。
总的来说,两人的友谊是平淡稳固且健康的。
假期回到林城,偶尔会有高中同学组织聚会。
那时许远汀才发现,韩子轩这个人对你好是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因为他会为人处世。
比如,有次大家中午吃完饭后商量下午去哪玩,有个同学有开学考要准备,打算提前走。这时其他同学往往只跟他道个别,而韩子轩就很郑重地跟他说“考试加油”。
大家一起聊天时,总会有些相对腼腆的女孩子插不上话,韩子轩就会主动给她们递话,让她们也参与进来。
所以平心而论,韩子轩的确是个很好的朋友。许远汀想,也许是自己太过悲观,才会在最开始将他想得很功利。
时奕也是个挺好的人,从韩子轩对他很欣赏就可见一斑。可是友情和爱情又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朋友,这个闹掰了,还可以再结交下一个,需要付出的成本、承担的责任并没有那么多,因此功利性也不会那么强。
但爱情是具有排他性的,和亲情类似,一个人一生中只可能和几个人产生这种类型的情感。
两个人恋爱或者结婚后,从伦理意义上讲就是完全绑定的,这不是一段能够说放弃就放弃的关系。所以这样想的话,在开启关系之初功利一些似乎也无可厚非。
甚至如果一个人什么都不图,只对你好,那才真的莫名其妙。
许远汀坚信,爱是有条件的。
想通了这一点,至少就能证明时奕不是渣男了。至于他对自己到底有没有意思、有几分真心,就只能再慢慢试探了。
第19章 真心
想法有了,实行起来却很难。
刚巧这个周末是中秋节,两人每次一起在福利院做完义工后,时奕都会送许远汀回学校。
因此许远汀心想,不如这个周末请时奕在S大转转,感受一下“校园情侣”的氛围,兴许很多事就都能说开了。
她提前准备了两份小礼物,于是让时奕在宿舍楼下稍候,自己上去取。
回到寝室后,发现周元元正在试衣服,她今天晚上师门聚餐,这会儿正纠结到底穿哪件好。
许远汀简单提了两个小建议,不想让时奕久等,就匆匆下楼了。
楼下有好几个等女朋友的男生,时奕是其中最高最显眼的。
许远汀走到他面前,他很自然地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挪开,移动到她身上,轻声询问:“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好问题,注意到周遭若有似无的目光,许远汀直截了当道:“跟着我。”
带你去个人少的地方。
每个大学都有那么几个适合小情侣谈恋爱的“圣地”。许远汀今天要去的,就是其中一个圣地旁边——人更少,环境也更清幽。
两人穿过重重掩映的树木,来到一个相对空旷之处。
许远汀很满意:“这里景色不错,右边那几棵月季树开花的时候可漂亮,左边有条小河,是S大的校河。然后抬头——就能看到月亮。”
时奕好奇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毕设答辩前特别想找个地方排练一下,就误打误撞过来了。一般小情侣都在那个小树林里谈恋爱,”许远汀伸手一指,“大家看到会习惯性避让,也就很少有人再往里走,所以知道这儿的人不多。”
“那这里算不算是你的秘密花园?”时奕笑问。
“当然,”许远汀点头,“我是一个喜欢在户外背书的人,以前本科的时候,每次期末考试前,都会早起去棠大操场复习两小时。”
说话间,两人在一张小石桌旁面对面落座。许远汀这时才展示自己一路来一直拎着的东西——
两个月饼、一瓶气泡酒、两只小杯子,以及两个礼品盒。
她将礼品盒放到桌面正中央:“送给你的,要不要现在就打开看看?”
修长的手指快速解开了盒子上的绑带,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男士机械手表和一个小木雕。
小木雕是一个跳舞的小人,许远汀逛商场时偶然发现,一下子想到时奕,于是买了下来。
眼角眉梢都漾起笑意,时奕郑重道谢:“谢谢,我很喜欢。”
说着,他将机械表从礼盒中拿出,咔嚓一声,表带便系在了他细细的手腕上。
都说人靠衣装,其实衣装也靠人,许远汀心想,不过几百块钱的表硬是被他戴出了几万块钱的感觉。
气质这东西真的蛮玄学,即使时奕全身上下没穿一件大牌,也让人觉得他是矜贵的。
眼见他的手轻轻触碰了下小木雕的头,许远汀顿时开始后悔:“这次准备得仓促,下次有机会的话,可以试试手工制作。”
她的重点本来是在“下次”,但时奕显然关注到了另一处,他扬眉:“你喜欢手工制品?”
“是啊。”
其实也不算,只是因为她突然觉得,这些来自商场的、没有倾注她半分心意与时间的东西,不值得他如此珍视。
时奕若有所思地点头,将礼物收好后,把目光转向桌面上的另外三样东西——月饼、气泡酒与杯子。
许远汀连忙回神,她为两人各倒了一小杯酒,装作不在意地问:“你以后会留在北城吗?”
时奕在大三时就开始参加北城歌剧舞剧院的实习,因此许远汀这个问题,只是想稍微把话题往“以后的打算”这个方向引。
谁知时奕回答:“不一定。”
许远汀诧异抬眼,只见时奕单手摩挲着杯子,发呆般地说:“我奶奶最近身体不太好,在北三医住院,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回老家。我可能……得回去照顾她。”
在时奕的视角,他是不知道许远汀在北三医实习的,更不知道她已经见过他奶奶了。
许远汀也就只能装作不知道,她很想安慰时奕,但话到嘴边,又发现话语很苍白,而且她和时奕处境不一样,他是奶奶唯一的孙子,和奶奶感情很深。
这是许远汀又一次感受到语言的无力,如果能拥抱就好了。
这次,却是时奕率先打破沉默,他反问道:“你呢?”
许远汀想了想,她似乎没跟时奕聊过自己的家庭状况,于是简单描述之后,总结道:“我不是独生女,现在也基本经济独立,所以是比较自由的。”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说:“但我其实也不确定,我挺迷茫的。高中时听说计算机赚钱,就稀里糊涂地报了。后来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和人打交道,于是保研跨保到心理。”
“你要问我真正喜欢什么,我说不出来。”不单对人,对事也一样。
许远汀不知道,这是否因为,小时候自己从来不是家人的第一顺位,所以她喜欢什么也未必能得到,久而久之,就干脆麻木了。
明明应该聊感情的,聊着聊着就有点跑题,许远汀有点懊恼,忙把话题拉回来:“那你呢?你喜欢什么?”
酒后能不能吐真言不知道,但确实是能壮胆的,借着夜色的掩护,许远汀几乎是直勾勾地盯着时奕,等着他的答案。
但她失望了,他没有迎上她的目光,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低头用手摸了下表带,说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许远汀心想,也许他是这样温柔委婉地拒绝了她吧。
抬头望去,今夜月色真美。有生之年能度过这样一个中秋节,也算此生难忘。
有微风轻轻拂过,送来一阵月季花香,时奕的话夹杂在风里,如同在她耳畔缠绵:“好像还没问过,你生日是哪天?”
看来今晚是不得不表白了啊,许远汀心一横,嗓音也变得发颤:“520。”
“嗯?”
“我生日,5月20号。”
一种暧昧的气氛在涌动。
时奕好似也愣住了,大概他问这个问题前,没想到会是这样巧合的答案。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小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意识到这声音是什么后,许远汀和时奕的脸同时一红,在夜色的庇护下看不太清,但两人默契地屏息凝神,不再说话。
晚风一阵阵,两人沉默地对坐拼酒,只有月光下的影子间或彼此交缠。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喝到最后,许远汀心知不能再放纵下去了,于是伸出指尖,蘸了几滴酒,在桌面上写字。
月光调皮地跳到桌面,照亮了她的心事——一串接着一串的520。
我敢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赌上我的全部真心。但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包括你。而且,你最好不要有所回应,因为我,不值得。
眼角渗出几滴泪珠,许远汀耸了下肩,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嗝。
幸好声音不大,没被小树林中的另外两人察觉。
她垂下头,唇边却突然覆上一片柔软。许远汀下意识想要挣扎,在发觉自己的嘴唇与时奕的手掌不过一毫之距时,立马停止了动作。
“亲吻”只发生在一刹那,似乎感受到她灼热的吐息,时奕的手往后移动了稍许,但还是,几乎覆盖住了她大半张脸。
从手指的间隙中抬起头,许远汀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时奕伸出自己空着的另一只手,放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月光下,他手腕处的金属表带泛着冷冽的光,但他本人,目光却温柔。
仿佛为了应景似的,许远汀又打了个酒嗝,还好时奕及时捂住了她的嘴,才不至于发出太大声音。
他的手掌宽厚,修长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眼尾,拂去了她眼角泪花。
似乎只是,不经意间的动作。
许远汀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她忍不住闭上眼,不敢蠕动嘴唇,也不敢大声呼吸,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旁边的那对小情侣快点结束。
大约十分钟后,小树林中的声音不再响起,刚刚那种暧昧的气氛也不复存在。
时奕自然地收回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许远汀不敢看他,只自顾自地收拾桌面,偷偷用手掌抹去了那些酒渍:“好晚了,你是不是得回学校了?”
时奕“嗯”了一声,再次道谢:“谢谢你的礼物,祝你中秋节快乐。”
第20章 竞选
祝你中秋节快乐。
回到寝室后,许远汀又收到了类似的祝福,来自室友周元元。
她和许远汀前后脚回来,瞧着心情不错:“我今天又看到了开学那天帮我的帅哥!”
这时作为室友,许远汀便忍不住八卦,当然更多的是作为一种社交礼仪,毕竟周元元已经在给她递话:“有多帅?是我们专业的吗?”
“啊,就是高高瘦瘦戴眼镜,很斯文的长相啦。不太清楚是不是我们学院的,但至少不是应用心理学这边的。”
心理学院下属有好几个方向,平时都是分开上课,研究生的社交圈子又比较小,不认识也很正常。
许远汀没放在心上,调侃道:“你要是很喜欢的话,下次再见到他要个微信啊。”
周元元却连忙摆手:“不了不了,人家也不会看上我。”
顿了顿,她有些沮丧地说:“我长得不好看,远汀,感觉在S大也只有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事实上,周元元的五官底子很好,但学生时代,尤其是中学时期,大家对身材不好的女生总会进行一些恶意霸凌。这大抵就是她如此在意自己的身材、且常常表现得有些自卑的原因吧。
许远汀默然,这种经年累月累积下来的不自信,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于是沉默片刻后,只说:“不会的。”
“你不用安慰我,别人到底喜不喜欢我、对我什么态度,我还是能感觉到的。就像我的同门,他们其实都有点看不起我。”
周元元的脸微红,语气絮叨但平静。许远汀在内心叹了口气,看来这才是一个酒后吐真言的。
果不其然,她并不在意许远汀是否搭话,继续说道:“我叫‘元元’,是因为我家是开便利店的,我父母没什么文化,只希望财源广进,每天都赚很多钱。”
“我从小就胖,大家给我起外号叫‘圆圆’,后来我甚至听到有人在背后骂我‘土肥圆’。”
“我其实挺笨的,三战才考上S大心理学。不像我的同门本科就是985,或者有很多科研经历,我大学是个双非一本,也没参加过什么活动,没有很精彩的履历。”
“所以我其实二战就进了复试的,但最终还是没能上岸,今年也是运气好,恰逢S大扩招,才擦线进来。”
许远汀想,怪不得周元元听说她是林城一中的,欣喜中还夹杂着一丝惶恐。一来她的中学经历不堪回首,二来她们两个高中不是一届,想必周元元对于“自己比身边同学大两岁”这个事实有些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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