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看到卷宗中对家宴上那个舞女刺客手臂的描述时,他微微一顿,皱了皱眉头,手指弓起,在那书页上轻轻一按。
司离闭上了眼,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
“从十五年前开始,至今所有向官府上报过的失踪少女及女童的记录,都在这里了。”顾奕一边对司离说着,一边望向书架。
司离步伐稳健地走向书架,在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文卷间缓缓移动手指。
“都是年轻或年幼的貌美女子……”他呢喃道,顺手从中抽出一本开始看起来。
“确实如此。” 顾展应和着,眉头紧蹙,“而且她们像凭空消失般无迹可循,各关口都没有相关消息,仿佛从未离开过京城一样。”
…………
司离睁开眼,眸中流露出思考。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他记得,当时他看的卷宗中记载了有个失踪女童的手臂上,就有一个花型胎记。
而这个花型胎记,和中秋宴那名刺客手臂上的一模一样。
明天,阿初和小离应该大概也许能见上面!
第39章 初雪相遇
两份卷宗里都绘制了那个花形胎记, 他的记忆绝对不会出错。也就是说,那个刺客很可能就是十几年前失踪的那个女童。
那让他再大胆猜测一下?
这十数年间失踪的大多数少女、女童会不会都是被某个组织培养成刺客或细作了呢?
六妹妹,也就是现在的莫楚楚, 有没有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事关宁初, 司离并没有立刻将自己的发现告知顾展, 而是继续保持着常态,面色平静地继续翻看剩下的卷宗。
很可惜,直到司离查看完所有的卷宗,也没用再发现其他有用的信息了。
司离放下手中的最后一本书卷, 对顾展轻轻摇了摇头, 语含歉意:“很抱歉,顾兄, 长离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长离不必自责, 这个案子本就难破。哎, 此案再不破, 怕是要成悬案了。”顾展轻叹一口气,苦涩道。
司离闻言,只是拍了拍顾展的肩膀, 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时候也不早了,长离我送你回府吧。”顾展探头看了看外头的天色, 只见早已晚霞满天,这才对司离开口道。
“那长离就先行回府, 顾兄不必送了。”
“好,长离慢走。”
司离乘马回到司府,用过晚膳后, 夜色已然深邃。司离便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陷入思考。
明明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刺客安插进宴席, 有能力在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成功刺杀皇帝,却偏偏只是设了个大局将宁初捧上宠妃之位。
培养的刺客是十年前就失踪的女童,这十年间依旧时不时有少女女童失踪,却从来没人能探查任何蛛丝马迹。
“他”的势力在京城至少根深蒂固了十年。
埋了十年的暗线,将一个“花魁”捧成宠妃,绝不是为名为利。
要么是内忧,要么是外患。
外患,邻国的觊觎。但是十年前,夏文帝仍然在位,夏文帝雷厉风行,邻国的势力不该渗透得那么深入。
那么就是内忧,觊觎皇位的皇子皇孙们。
顾奕的亲兄弟们,在上一次的皇位之争中就死的死,残的残,且都没有子嗣,否则皇位也不可能落到顾奕头上。所以,是他们的可能性很小。
顾奕的表兄弟,据他所知目前已袭承王位且在京城的势力至少根深蒂固了十年的,只有贤王和文王,且二人都素有贤名。
贤王的父亲是先帝的嫡弟,文王的父亲则是先帝的庶弟,二人皆已过世。
若膝下无子的夏景帝顾奕被刺身亡,第一顺位继承人,一定是贤王。
所以即使贤王有谋取皇位之心,在有能力直接刺杀顾奕的情况下,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扶持一个宠妃上位。
所以…如果前面的一切他都没猜错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文王顾苍逢。
摇曳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六妹妹,现在的你是自愿被文王利用,还是被迫的呢?
六妹妹你有那般神通,应该没人能强迫你做什么吧……所以你这次的目的是帮助文王夺位?
他眸光忽闪,薄唇微抿,面露复杂之色。而后又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克制地归于平静,那是一种极致到诡谲的平静。
……………
大年初一,午,顾奕力排众议携宁初一同去了灵山附近的行宫,准备明日的祭祀。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后,夜幕便已经降临了。顾奕为了明日的祭祀,今晚并未与宁初歇在一起,二人居于不同的宫室。
宁初坐在烧着银丝碳的屋内,暖意融融,桌上摆满了各式精致的佳肴。兰情恭敬地站在一旁,为宁初布菜。
“娘娘慢用。”兰情柔声道。
宁初微微颔首,端起玉质筷子夹取了一块鲜美多汁的红烧肉放入口中,美味的红烧肉让她幸福得不禁眯起了眼睛。她正要继续品尝下一样菜肴时,外头传来急促而欢快的脚步声。
原是兰意来了,她的语气中带着惊喜与兴奋:“娘娘!外头下雪了!”
宁初眼中也闪过一抹欣喜:“这是今年的初雪吧,来得还真是时候啊。瑞雪兆丰年,明日的祭祀也定能顺利进行。”
“娘娘说的是!”兰意笑着应和道。
宁初放下筷子,不假思考地说道:“过会我自己去看看雪景,你们都不必跟着。”
宁初一向喜欢饭后独自一人散散步,兰情兰意都知道自家主子的这个习惯,于是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异口同声地应下:“遵命。”
用过膳后,宁初用宽大的兔毛斗篷裹住了自己纤细的身姿,缓缓走出了院门。她并没有撑伞,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在这静谧到只有落雪声的夜晚里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素白斗篷间隐约可见其身穿的素雅长裙, 腰间丝带随风摇曳。如墨发丝从帽沿掠过,雪花落于其上,为宁初平添了几分出尘飘渺之色。
雪下了有一会了,院中那棵梅树枝头都覆上了薄薄的一层雪,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像是一副清冷的写意画。
宁初抬头仰望天际那漫天飞舞的如柳絮轻扬、如羽毛温软、于黑幕之上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不由得伸出自己的手,接下了几片雪花。
她闭上眼,静静感受着雪落在手心时,那冰冷却又温柔无比的触感。
但雪花在她的手心留下湿润的印记后,又很快融化直至消失。
“六妹妹。”像是被雪落声模糊了的声音温润清澈,那如春风一般温暖而熟悉的音色将宁初一下就拉回了过去。
宁初下意识地应和了一声,却在下一秒意识到了不对,浑身猛地一激灵。她浑身僵硬地慢慢转过身去,眨了眨眼。只见司离站在不远处,正撑着一把伞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朗如清月的白衣公子长身立于雪夜中,仿佛与这场初雪融为一体,唇畔逸出的笑意温柔得不可思议。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时间仿佛也在此刻停滞流转,唯有偶尔树枝因积雪压弯发出响声和远处钟楼报时的钟声回荡在空旷的夜空中。
“尚书大人,好巧。”
见面了!见面了!
虽然但是,有没有人看出小霏用雪写的隐喻!
第40章 我只是,很想你
“尚书大人也是来赏雪的吗, 好巧。”宁初硬着头皮故作惊讶道,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的大意,居然无意识地应了司离喊的那一声“六妹妹”。
看着司离对她露出的温润的笑, 她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眼瞳骤然一缩, 慌忙垂下眼帘。她浑身的警报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拉响,宁初手心都紧张得开始冒汗,一心只想赶紧跑路。
宁初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馅,是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一些无意识的举动?还是那副被顾奕带走的画?更甚是自己当初签下的那封册文其实早就被司离发现了?
又或者, 自己的那些掩饰从来都没骗过他, 这才让司离掀了自己的底。
宁初不禁苦笑,这样一想, 自己的马甲还真是到处漏风啊。
司离执伞, 迎着宁初的目光走到了她的跟前, 将伞朝着宁初的方向倾斜。
六妹妹膳后独身散步的习惯果然还没变, 总算让他等到了这个单独见面的机会。
“六妹妹你出门赏雪总不爱撑伞,年年如此,怎么说都不听, 要小心着凉啊。”他似是叹了叹,如数年前一般无奈含笑道。
他微弯着腰, 身姿却依旧板正,一袭白色银丝暗纹长袍衬得他愈发俊朗无双。司离如玉石般清润的声音就这样滚淌进宁初的耳中, 宁初呼吸一滞,只觉得要完。
宁初还想最后垂死挣扎一下,她微微皱起自己好看的眉头, 将她的疑惑表现得恰到好处, 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悦。
“尚书大人这是在做什么, 本宫听不懂你说的话。什么六妹妹不六妹妹的,本宫不知道。”她小心地后撤了一小步,与顾奕拉开了距离。
“六妹妹,别闹了。”司离唇角微弯,像是完全看不出宁初的抗拒一般,上前一步让宁初继续处于伞的笼罩范围之下,宠溺地抬手摸了摸她微湿的长发。
宁初看着好像听不懂人话的司离,藏在披风下的手都不由得揪紧了裙摆的布料。她实在呆不下去了,让自己尽量冷静地说道:“尚书大人继续赏雪吧,本宫先行一步。”
司离冷冷地看着举步欲走的宁初,并没有伸手阻拦,他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垂眸慢条斯理地吐出了两个字:“文王。”
闻言,宁初有些绝望地立刻收回了自己方才试探着迈出的一只脚,额间直冒冷汗,手脚冰凉,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开始有些颤抖。
不是,司离你…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东西!怎么连文王的事都能查到!
“阿初…怎么不走了?”司离的尾音音调微扬着,声音低低地缠上来,像一根羽毛一样在人的心上轻挠。
阿初二字,司离说得很慢很轻,像是在唇齿间酝酿回味一般。
阿初反应居然这么大,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啊……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想走呢,哈哈。”宁初干笑两声,心态着实有些崩,她实在不敢想自己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样的火葬场。
毕竟,自此次重生以来,她一直在欺瞒他。
“哦?阿初不装了?”听见宁初换了自称,司离神情稍稍缓和,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在雪色的映衬下,他整个人都显得温柔得不可思议。
宁初见状,却愈发地心虚起来,眼神闪烁不敢直视司离,有些唯唯诺诺地应道:“不装了,不装了……”
司离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宁初,直到宁初看上去都有些快崩溃了,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罢了,回来就好。”
他一向拿她没有办法。
面对宁初,自己总是最先求饶到底那个。
“尚书大人……”宁初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被司离打断。
“现在连阿离哥哥都不愿意喊了吗?”司离直直看着宁初,唇角溢出一丝苦笑。
宁初又立刻闭上了嘴,低眸又不作言语了。倒不是她不愿意和司离说话,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她同司离相处了四年,即使是如今这种尴尬的局面,她也不会冷漠到不愿意同他交流。
只是!“阿离哥哥”这个称呼,在是小孩子的宁六身体里说倒还好,让现在的她喊……未免也太羞耻了吧!
司离却不知宁初的想法,看到她不愿开口的模样,苦涩的语气渐渐地不再温柔,而是添了几分绝望与疯狂。
“阿初你当初突然离开,甚至没让我见上最后一面。如今却又换了一个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副曾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你到底想做什么?阿初,我只是,真的…真的很想你。”可话说到后面,他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了一丝脆弱。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阿初?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可不可以同我好好说几句话?”司离合了合眼,忍住心中快要满溢出来的酸涩感,有些暗哑的嗓音带着轻颤。
他永远都记得,连中三元的他带着期盼回到宁府,欲同宁初表明自己真正的心意,迎目而来的却是漫天的白绸。
这一切都快成了他的梦魇。
又回想起那一场景,司离几乎是瞬间红了眼眶,但并没有落泪。他落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指节都微微发白。
“长离,对不起。”宁初闻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抿了抿唇有些艰难地开口道。
无奈之下,她选择了喊他的字。
“有些事情…我不能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是…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你。”宁初磕磕巴巴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慌乱。
“阿初,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有些事情你不愿意说,我便不会逼你说。你想做的事情,我也会帮你去一一达成。”
“我只有一个请求,阿初。能不能答应我,下次不要再突然离开了?”司离一字一句地对宁初说着,眼中闪过一丝祈求。
“好,长离,我答应你。”
听到司离说不再追问前因后果,宁初松了一口气,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如释重负。
第41章 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司离没有再问些什么让宁初难以回答的问题,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一时之间竟和谐得恍如过去一般。
宁初也是实在没想到,自己被司离扒了马甲后, 想象中的火葬场并没有到来, 气氛反而无比平和。
不知为何, 司离腰间的荷包突然掉落在地。司离连忙躬身将其捡起,不顾荷包上沾染的水污,将其紧紧攥在手中。
已经泛旧的荷包上绣着一个歪歪斜斜的竹叶,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是出自于一个初学者之手。宁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这个荷包吸引了过去, 眼中浮现出尴尬与惊讶。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荷包是她初学女红的时候绣的吧。司离他要走这个丑东西后, 居然保留到现在, 还带在身边?
她是真的没眼看自己曾经绣的这个丑东西!
司离却仿佛没看出宁初的窘迫, 鸦睫下那双秋水湛湛的眸子虚虚地投在宁初身上, 眼中满是期冀:“这个荷包我已经戴了八年了,阿初可愿为我做一个新的?”
宁初思来想去,本不想答应司离的。她已经许久没碰过针线了, 硬要她绣,估计也是再次绣一个丑东西出来。但当她对上司离的眼时, 却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罢了罢了,左右旁人也不知道是自己绣的, 这荷包司离就算戴出去,丢的也不是她的脸。
“可以是可以,但是长离, 我绣完后怎么将那荷包交给你?”宁初有些迟疑地应道, 毕竟她一个后宫嫔妃, 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司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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