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听到平阳县的消息,他急忙赶去,就把书落在桌子上忘记收拾了,偏偏这几天忙碌,也没进书房,这时竟被谢知县看见。
容知县几步抢到书桌前,合上书页,拉开抽屉塞到里面,文气的脸上泛出尴尬的红晕。
谢亦云体贴地装作没看见,立马进入正题:“容大人,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容知县站在桌旁,疑惑地望着她。
谢亦云投下一颗惊天巨雷:“平长县地下有铁矿。”
容知县一开始听到这话愣了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失声惊呼:“什么?”
脸上是不敢置信,又含着期待。
“平阳县地下有铁矿。”谢亦云平静地重复。
“有铁矿?”语气起初是疑问,渐渐激动起来,容知县扶住桌子,撑住几乎要站不住的身子,喃喃自语,“有铁矿……”
这一瞬间,他思绪翻涌,想到了很多。
有铁矿,就要召集人开矿,平长县的百姓多了一项生计,同时大量的人涌入,要吃喝,要穿用,做工后手里拿了钱还要花费,这又给平长县的百姓提供了很多赚钱的法子。
而且铁矿产在平长县,总要给他们县里分些利益,这些银钱可以用来建设县城,或者改善民生。
要是真有铁矿,平长县百姓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这事要赶紧告诉苏太守。”容知县脸上红晕更加明显,不过先前是因为尴尬,现在是激动的,他急切地看着谢亦云,“谢大人要给苏太守写信吗?我来磨墨。”
“不急。”谢亦云摆手,“等我回去平阳县,把事情安置好之后,再到府城去求见苏太守,当面告诉他这件事。”
从地图上看到平长县的铁矿后,她一直在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容知县后来不是平长县的知县了?
是和这铁矿有关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铁矿被发现后,有人为了争夺铁矿的利益,把容知县拉下了马?
不怪她这么想,毕竟平阳县就有一个想拉她下马的苏亮。
若真是如此,就要设法保住容知县的县令职位。
等她面见苏太守后,以铁矿作为筹码,要求他确保容知县的职位,苏太守不答应也得答应。
没有她的指点,别人要想找到铁矿的具体位置,需要多花费许多时间。
说完铁矿的事,谢亦云接着道:“容大人,还有一件事。我要制作茶叶出售,平长县所有的茶叶我都要了,比照市面上价格提高一成收购。”
这也是她计划好的,收购平长县的茶叶,和容知县成为合作伙伴,利益相关,把容知县牢牢绑在她的船上。
至于提一成的价,是因为考虑到,她做出新型茶叶后,再到周边县城收购茶叶,价格肯定会有一个上涨。
容知县听得此话,十分惊愕。
平阳县和平长县都多产茶树,谢知县这是要做多少茶,自己县的都不够,还要他平长县的?
做这么多,卖得出去吗?
联想到谢知县执意组建民兵,他总觉得,谢知县有些方面不通时务,试图相劝:“谢大人,你先少买一些茶叶,卖了再买不迟。”
“买少了不行,茶叶不能及时做出,到时供应不上。”谢亦云断然否决。
她知道容知县的好意,但他的担心完全多余。
她做茶叶的方法和这个时代完全不同,新型茶叶一旦进入市场,必将风靡全国,多少都卖得出。
她还准备着建厂后广招人手,尽量扩大茶叶生产,到时候两个县的茶叶恐怕都不够,不存在容知县担心的问题。
容知县看她的脸色,料想劝她不动,只得作罢。
两人就茶叶的交货、收货、质量检验等各项事务做了一个简单的沟通,其他更细致的,要等安排负责这些事的人后,再做详细的规划。
说了半个多时辰,谢亦云起身告辞,顺便把一叠纸从怀中取出来,放到桌子上。
“容大人,我让木匠钻研出两种农具,一种用于翻地,一种用于播种,效果都不错,上面画有图样,旁边写着做法。”
她指了指那叠纸,“另外我收集了一些使得庄稼高产的法子,都写在上面。”
这些是她上辈子跟着农民伯伯种地学会的,主要是制作肥料和杀虫剂的一些土办法。
根据原身的记忆,这里的人们种植庄稼还是采用的粗放种植、广种薄收的方式,于是有空时,她把所有能想到的精耕细作方法都写了下来,整理成册。
这份资料,她是打算公之于众的,现在先给容知县一份。
谢亦云朝容知县笑道,“那两样农具可以赶紧做起来,然后用曲辕犁开荒翻地,再用我写的法子肥地,九月底用耧车播种,还可以种一季冬小麦。”
容知县只听得发愣,满是疑问。
什么曲辕犁、耧车,他没听说过,而且谢知县说要开荒,完全没有必要,也没有这个精力,大家种现有的地都已经足够费力。
再说种冬小麦,这就完全是外行话了。
地的肥力不够,一年只能种一季庄稼,种了冬小麦,明年才能收割,那么明年就不能种水稻,可是水稻产量比小麦高,这样做明显不划算。
谢亦云看出他的疑问,解释了一句:“只要按照我的法子肥地,明年收割冬小麦后,接着就可以种水稻。”
又提醒他,“你要先把荒地掌握在手里,别让地主都买了去。”
说毕,看容知县脸上又是迷茫,又是不信,谢亦云很是无奈。
空口无凭,她也没办法让人信她,等她在平阳县把这套方法实施一年,看到成效,人们自然会跟着学起来,只是他们就耽误了一季的收成。
若是今年听从她的意见,种下冬小麦,这些冬小麦,到明年就是额外多出的一季收获。
可是人们有顾忌,不肯听她的,她是平阳县县令,倒是能用些手段管住自己县,别的地方管不了,只能顺其自然。
但容知县是一条船上的人,她还是苦口婆心多说了几句:“容大人,你抓紧时间,赶紧开荒肥地,然后种冬小麦,我保证,到明年,这地还可以接着种水稻。”
容知县本来不以为意,但看谢亦云神色郑重,于是应道:“好。”
心里想着,先把那什么犁做出来,开些荒地试试吧。
也不知那犁好不好用。
两人说完话,谢亦云带着江护卫出门,一个下人提着灯笼,领着他们往安排的住处走去。
将要走到屋前,灯光撒到门口,照着那里立着的一道人影。
那人向这边迎了几步:“大哥。”
是裴言。
门开着,屋里亮着灯,几个人出来,告诉谢亦云,房间里备了洗漱的净水,谢亦云点头,挥手让他们离开,又让江护卫去旁边屋子歇息。
江护卫望一眼站在她旁边的裴言,有些犹豫:“我再等等。”
“不用。”
谢亦云站在门口,灯光映在她脸上,眸光沉静,面色从容。
江护卫恍惚觉得,万事都在少爷的掌握之中,他只要听吩咐行事,什么都不用担心。
等江护卫走开,谢亦云转向旁边站着的人:“言弟,你有什么事和我说?”
她暗暗地观察着这人,站得笔直,一手握剑,一手垂下捏成拳头,浑身都显出一种僵硬的姿势。
谢亦云叹息,少年太单纯了。
要是她,心里越是有秘密,越是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不让人看出端倪。
虽然这人武功绝顶,但谢亦云总感觉,自己可以轻易地欺负他。
“没什么事。”裴言道,嗓音显得有些紧绷,他抿了抿唇,“我在外面走,看见大哥房里亮着灯,就过来了。”
宴会后他一直忐忑不安,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
“大哥你去洗漱吧,我走了。”
嘴里说着走,脚下却没动,定定站着。
谢亦云忽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顺便也探探他的反应:“我过几日要到府城去,言弟你不能跟着我了,你家住在哪里?回家去吧。”
裴言不假思索回道:“我住在府城,我跟大哥一起去。”
“哦?真巧。”谢亦云轻笑一声,“你和那位六皇子倒是有些缘分,名字一样,住的地方也一样,要不是我早先就认识言弟,真要以为言弟就是六皇子了。”
裴言耳中“轰”地一响,脑中一片混乱,站在那里,连话都不知道说了,半响才听见谢亦云在叫他。
“言弟?言弟?”
裴言回过神,声音干涩:“大哥。”想说些什么,又止住了。
他不敢说,不敢告诉大哥他是六皇子。
可是这身份不可能瞒一辈子,终有一日会揭穿。要是他不主动告诉大哥,大哥从别人口中知道,会不会认为自己欺骗他,更加恼怒?
谢亦云看裴言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下已是了然。
想起云夫人说“那是个可怜孩子”,又想起书里六皇子不明不白的死亡,她心里一软,温声道:“夜深了,你去歇息吧。”
裴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和谢亦云告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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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亦云想着过几日去府城,府城里,徐州郡守也正说起她。
第34章
徐州府城, 郡守府里,灯火闪亮。
苏太守坐在桌前,就着灯光, 凝神看着桌上铺开的一张图纸,手指在图纸上敲了敲,抬头问站在面前的魏从事:“这就是曲辕犁?”
“是, 平长县的百姓说, 他们县太爷给这犁取的名字, 叫曲辕犁。”魏从事恭敬答道。
“真能一天翻十亩地?”
“能。”魏从事面上带出一丝兴奋, “来报信的人亲眼所见, 在平阳县桃花村里,村民用曲辕犁一天翻了十亩地, 很是轻松。”
“好!好!好!”苏太守猛地站起, 拍着桌子, 叫了三声“好”。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动, 脚步生风,常年苦闷皱着的脸舒展开来, 满面春色:“好好好, 太好了。”
转了两个来回, 站住, 朝着魏从事吩咐:“明天召集木匠,照着图纸先做十架……什么犁?”
魏从事连忙应道:“曲辕犁。”
“对对对, 叫曲辕犁。”
苏太守一拍手,“做出来后,试一试效果, 要是没什么问题,把图纸多画一些, 下发到各县,命各县的知县督促,做出曲辕犁后开荒,开出的荒地明年就可以种水稻了。”
说着拿起桌子上的图纸,递给魏从事:“这事要速办,你亲自去安排。”
“是。”魏从事答应,“我今晚就安排木匠,明天一定把十架曲辕犁做出来。”
“甚好。”苏太守满意地点头。
几句话之间,他想到很多,想了很远。
抚着胡须,暗自下了决定。
明天确定曲辕犁的效果后,他就立即上奏皇上。这是千秋之功,曲辕犁出在他徐州,皇上对他肯定要有奖赏。
吴朝官职三年一任,而他在徐州已经接连干了四任。十一年,他托关系,找人情,想尽办法,就是挪不了窝。
这回,到明年任满后,以他此次的功劳,一定能够摆脱徐州这个偏僻又贫困的地方。
而这个机会,是谢知县给他的。
“谢知县是个有本事的。”苏太守感叹,“世家子弟,到底与众不同。”
转念又觉得不对。
世家子弟如此之多,也只有一个谢知县,立下这般伟功。
魏从事附和:“是啊,现在平阳县的百姓都称呼谢知县为神仙县太爷。”
“神仙县太爷?以他的本事,倒也当得。”苏太守笑着赞道,“更难得的是大气,曲辕犁的图样也没藏着掖着。”
这位神仙县太爷做出此等神物,却丝毫没有奇货可居的想法。
据属下回报说,平阳县的俞县丞在桃花村试用过曲辕犁后,当天下午就返回县城,带着做出第一架曲辕犁的陈木匠一起,第二天召集了许多木匠,由陈木匠教导,开工制作曲辕犁。
做曲辕犁的图纸木匠们人手一份,也不避人,谁去看都给看,如果要临摹图样,他们也大方地提供方便。
甚至有疑问的地方,木匠们若是有空,还会热心地细细解说。
他们的举动肯定得到了谢知县的准许。
由此可见,谢知县是个心有大义的人,不拿关系百姓生计大事的农具做筹码,从中谋取利益。
扪心自问,他要是做出曲辕犁,像谢知县一样,不想着捞点好处,干脆地公布于世,没有一点犹豫,恐怕做不到。
正因如此,他越发欣赏谢知县。
平阳县历来是徐州最贫穷的县,现今来了谢知县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在他的带领之下,说不定有一天,平阳县能够奋起直追,超过一两个县,摘掉万年老末的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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