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们不说,由皇帝自己推出结论,说不定比他们直接指控太子的效果更好。
让太子和易大将军打起全副精神去应对皇帝的猜疑吧,在这个当口上,他们绝对不敢再对自己这边下手。
至少在皇帝打消疑心之前,自己这边是安全的。
谢亦云恶劣地想,不知皇帝的这份疑心会持续多久,会不会有爆发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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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谢亦云、江护卫、裴言、云夫人返回平阳县。
他们原计划初六就回平长县的,特别是云夫人,初八军队集合,她应该在场,可是出了惊马和劫杀的事,他们一直等着死士招供,就耽误了回去的时间。
这时云夫人上了马车,急急地催促谢亦云三人:“快上车。”
县衙门口,容知县、司空烈和两个孩子都站着送他们。司空如今年要开蒙上学,留在平长县,没跟着云夫人一起。
司空如不舍母亲,叫道:“娘,你什么时候回来?”
“乖。”云夫人哄道,“娘把事办好了就回来看你,七天,七天娘就回来,小如要乖啊。”
“好。”司空如软软地应着。
容山在她身边,安慰地牵起她的手。
看着两个孩子,谢亦云脑子里梳理着小说中的剧情。
元正三十六年止,太子即位,第二年改年号建永。
建永二年,容山十八岁,中状元。
建永四年,司空如十八岁,和云夫人上京寻容山。
建永七年,皇帝巡视徐州,在平阳县大设法事祭奠六弟裴言,法事中途遭遇刺杀,容山舍身相救,从此被皇帝重用。
建永十年,容山官升一品,同时手握兵权,威势赫赫,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此男女主幸福地生活,全文完。
剧情流畅,逻辑合理,没有丝毫问题。
全文男女主爱情甜蜜且坚定,令人动容,一本标标准准的甜宠文。
如果不是谢亦云知道,将来的建永帝,如今的太子,很可能是男女主的杀父仇人的话。
如果不是书中描写的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云夫人是她面前神采飞扬的女将军的话。
而现在,她总觉得,在全文完后,故事才真正地开始。
别的不说,她绝不相信,云夫人会变成书中的那个样子。
谢亦云把一包糖果塞给两个孩子:“叔叔请你们吃糖。”
两人乖乖道谢。
谢亦云眼中带着笑意,不管怎样,这两个孩子不用承担幼年丧父的悲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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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正二十九的一月中旬,两队人马从平定县走上新修的水泥路,往平阳县而来。而此时,谢亦云带着齐大夫、江护卫,由裴言领路,正在去往燕神医家中。
第67章
裴言带着谢亦云等人走进一个村子:“燕神医就住在这里。”
谢亦云一路都在观察周边环境, 这个村子在一个山坳里,被树木遮掩着,十分隐蔽, 若不是有人带路,要找到这里恐怕要颇费一番功夫。
不过这只是对别人而言,谢亦云有平阳县的地图, 只要在平阳县境内, 藏得再隐秘的地方, 她也能找出来。
刚进村子, 迎面碰到两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走过来, 灰布衣裳,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鬟, 由鬟后自然垂落下来, 是未出室少女的发式。
两人肩上挑着水, 脚步轻盈, 显见得常干这活。
她们好奇地朝谢亦云等人张望,待看到裴言, 脸上现出好奇之色, 等两方交错而过后两人马上悄悄地议论。
谢亦云现在耳朵灵得很, 听见了她们说的话。
“那位公子今年怎么就来了, 往年不是都七八月才来的?”
“或许是发病了吧?”
“他的病治了好几年了,怎么还没治好?真可怜。”
“看着是个俊俏公子, 偏偏有病在身,好可惜。”
“他戴着斗笠呢,就你眼尖, 从哪里看出他俊俏的?”
“……”
两人走远了,后面的话谢亦云没听清。
她忧心地看向裴言:“你找燕神医治什么病?”
裴言和她说过, 六年前他来徐州,恰好在路上遇到燕神医被土匪打劫,顺手救了此人一命,然后又一起到了平阳县,燕神医在这个村子停下来,他则继续去府城。
但他可没说过每年还来找燕神医治病的事。
齐大夫闻言问道:“咦,你身上有病吗?怎么不早说?过后我给你看看。”
“不用。”裴言先回绝齐大夫,再向谢亦云解释,“是我胎里带的热毒,从六年前开始,燕神医每年给我解一次毒,今年还有最后一次就全好了。”
谢亦云松一口气:“那就好。”
说着话到了燕神医家门口。
燕神医四十多岁,看着比齐大夫略长几岁,听说他们的来意,立马摇头:“七年前我就立下誓言,再不和权贵打交道,几位请回吧。”
江护卫瞪眼,指着裴言:“他不是权贵?”
“我只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什么身份我没问过。”
谢亦云耐下性子劝说,许下各种承诺,又立下保证让他安心,直说得口干舌燥,燕神医始终不松口。中间他妻子在门口探望几次,脸上不安,燕神医挥手赶她走:“别往这儿凑,没你的事。”
那女子就走了,谢亦云听到她在后院哄孩子的声音。
谢亦云放下茶杯在桌子上:“燕神医是下定决心不肯去学堂任教了?”
“县太爷仁爱百姓,为百姓所做良多,村子里如今耕地播种都是用的县太爷做出的农具,我对县太爷是极为敬佩的。但七年前的事至今让我心有余悸,实在无能为力,请县太爷谅解。”
谢亦云垂下眼寻思,是继续好言劝说,还是就此放弃,或者是动武将这人绑走。
还没想定,忽闻得惊慌的叫声:“老头子,孙儿被果子卡住了!”
女子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冲进屋子。
燕神医跳起来,接过孩子,见她已经意识不清,赶紧坐下,将孩子面朝下放在膝盖上,用手掌掌根在孩子的背部拍打。
女子伏在地上掰开孩子的嘴:“没出来。”
燕神医手上不停地拍打,可是果子一直没出来。
齐大夫抢上前去双臂勒住孩子的肋骨和肚脐中间的位置,向内上方一松一紧地用力。
这是谢亦云教给他的方法,叫海姆利克急救法,对喉咙卡进异物的情况有奇效。
“出来了!”女子从孩子嘴里掏出一颗果子,又连连叫唤孩子的名字,孩子却毫无反应。
燕神医将孩子翻过来观察他的脸色,见她嘴唇发紫,不由得心下一沉,探手去摸她的脉搏。
“怎么样?”女子急问。
燕神医面色惨然,手按在孩子的手腕上不动,眼中流下泪来。
女子一声嚎哭出口,就要扑到孩子身上。
“还有救!”谢亦云急声喝止,一把拉开她。
齐大夫抱起孩子,把她平放到地上,然后跪在孩子身边,双手一上一下按压她的胸部,同时心中计数。
少爷说过,正确的按压频率应该是每分钟一百到一百二十次。
等齐大夫按压到三十次时,谢亦云捏住孩子的鼻子,伏下身去,对着她的嘴里吹气,看她的胸阔略微隆起,于是停下来,再次深吸一口气,又继续对着孩子的嘴吹气。
两人配合着,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女子开始满眼希冀,随着时间过去,眼中的光暗淡下来,最后忍不住哭道:“我可怜的孩子,你们别折腾她了。”
女子哭着要上前制止,忽然胳膊一紧,被人拉住,转头一看,是老头子拉着她的胳膊,眼睛却没有看着她,而是紧紧地盯着地上的三人。
看他这个神色,女子一愣,眼中重又燃起希望,也跟着盯着地上的三人。
“好了!”
随着燕神医一声喊,孩子咳嗽出声。
极小极小的一声,在众人耳里,却犹如天籁。
谢亦云等人走时,燕神医送他们到村子口,犹自不舍,不好意思地询问谢亦云和齐大夫自己以后可否使用他们的急救手法。
那手法他看过一遍就学会了,但这是别人的秘技,他要用要经过别人的允许。
齐大夫笑道:“当然可以,县太爷身边的医者每个都会,以后还要教给学堂的学生。”
燕神医愕然,这样起死回生的神技,竟然随意教人的吗?
齐大夫理解他的惊讶,刚开始少爷教给他种种神术,并要求他以后教给学堂的学生时,他也是恍惚了很久。
这时他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燕神医:“不止这急救的手法,还有很多其它的,我们到时候一起钻研。”
少爷教给自己的东西,可以说是神乎其神,让他惊叹不已。
但少爷对这些东西,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知道步骤和结果,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他早就想找一个医术高明的一起钻研少爷教给的东西,这回是找到人了。
燕神医高兴地答应。
看两人相谈甚欢,谢亦云觉得,要是早些让齐大夫出马和燕神医交流医术,或许她就不用浪费那么多口舌了,说不定燕神医还要求着她去学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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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州谢家的车队从平定县城出来,前面是一条水泥路,路口上设了关卡,车子排成队伍,依次前进。
谢家的队伍排在中间,谢亦风下车转了一圈,又回到车上。
车里面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是谢亦风的亲大哥,在谢家所有的堂兄弟里排行第二,平日里谢亦风叫他大哥,若是有其他堂兄弟在,就按照所有堂兄弟的排行叫他二哥。
“啧、啧、啧。”谢亦风晃着头感叹,“大哥,你不知道,七弟可真会捞钱,过这条路的都要收钱,不愿意交钱的,就去走原来的官路。”
“我刚看了,这队伍排得老长,得收多少钱啊?”
谢亦松斜眼看他:“你不想交钱,我们就去走官路。”
谢亦风“嘿嘿”笑:“我怎么不想交钱了?钱是交给自家七弟,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又没吃亏。”
谢亦松拉开车窗帘子观察,排着队的都是车辆,间或有人下车走动,看穿着大部分是商旅,还有些大户人家的仆从侍女。
车队虽然排得长,行起来也快,不一会儿他们的车队就到了关卡处。
有人过来数他们的车辆数目,然后让他们交了费用,给了他们一些木牌子后放他们的车队过去。
“木牌子拿好别掉了,一辆车子一块木牌,到平阳县后给守路的人交上木牌子才能出路口,要是掉了就要补交费用,补交路费是按照最远的距离,也就是从这里到平阳县的路程来补交,你们掉了木牌子就要交两次钱了。”
这些人交代着,又指点给他们看,“不同路程的木牌子样式不同,你们是最远的,是这种,上面刻了一朵兰花,还有平阳县县太爷的印章。”
经过路口时,谢亦松看到有行人径直过去,他们有些空着手,有些挑着担子提着篮子,还有的推着木板车,那些负责守着路口的人并没有阻拦,于是他明白,这关卡只专门针对牲畜拉的车辆,行人不需要交费。
旁边不远处就是官道,从这里可以望到,路上车辆寥寥无几,偶尔一两辆驴车经过。
在他观望的时候,谢亦风已经从驾车的韩护卫那里问到通过这条路的收费标准。
“大哥,收费不贵,是按路程收,从这里到平阳县,一辆车子只要十五文。”
从这里去平阳县,还要经过平容县、平沙县,这么远的距离,只要十五文,确实不贵。
谢亦松先前就预料到收费不贵,这时教育弟弟:“你只看人们大多愿意交钱走这条路就应该知道收费不贵,要是太贵了不划算,他们肯定就去走官路了。”
这个弟弟就是不喜欢多动脑子想一想。
“对、对、对。”谢亦风转着眼珠,“还说明了这条路很好走,不然人们何必花这个钱?”
十五文钱也是钱啊,就像他们的车队,有十几辆车,加起来也要两三百文。
虽然他们谢家不在乎这个钱,那些大户人家也不在乎,可是对于一般的商旅来说,要不是这条路比官路好走得多,他们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地花这个钱,而是去走免费的官路了。
弟弟可教,谢亦松满意地点头。
车子行到水泥路上,立刻感觉出不同。
太平稳了,就像走在青石板路上。
在他们澧州府城,最繁华的三条街道上,就是铺的青石板路。
这种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所以除了那三条街道,其余地方还是土路和普通的石子路。
而那三条街道的长度加起来,也就是十几里。可是眼前的这条水泥路,从平定县到平阳县,连通了四个县城,怕不是有几百里吧?
谢亦风开始只想着七弟会算计,过路还要收钱,如今却担心起来:“七弟修这路用了多少钱?”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
七弟现在有钱得很,不缺这点钱。
而且修路总比养军队好,养军队花的钱纯粹是打了水漂,修路花的钱还能慢慢收回来,并且方便了交通,对平阳县有很大的益处。
他宁愿七弟拿钱来修路,少养些兵。
每每想起七弟那一万兵,他总是心惊肉跳。
路的这头也排着长队,人们依次交上木牌通过关卡。谢亦风从车上下来,蹲下来查看水泥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谢亦松在车上看见,无奈地扶额,唤道:“二弟!”
边上趁着等候过关卡的时间下车透气的几人纷纷笑道:“没事没事,小兄弟尽管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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