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大呼大叫着进来。
“店家,上好菜!”
“先来点茶,渴死了。”
谢亦云瞅了几眼,从他们的衣着、谈吐和动作很容易就分辨出,这都是些边兵,大约有二三十个,也不知是不是付校尉手下的兵。
看这财大气粗的样子有点不像。
那些人围着几张桌子坐下,还在乱糟糟地说话。
“呸!每月都要来一次给那些穷鬼送粮,真不是个好差事。”
“是啊,到别处去总要给我们几个辛苦钱,他们倒好,不但没给我们的,每次见着面,还要向我们哭穷。”
谢亦云等人听到这里,都知道了那些人的身份。确实是边兵,不过不是付校尉的兵,而是他们的死对头易大将军的兵。
几人收回目光,再不往那边瞧。
司空如极聪明,先前还好奇的看着那边,司空烈按着她的脑袋转过来,她就再没往那边瞧一眼,安安静静地吃饭。
吃完饭,几人出得门来,马车停在门口不远,一辆是谢亦云五人的,一辆是司空烈两父女的。
司空烈问:“谢大人,易大将军知道你的民兵在金石县吗?”
谢亦云:“知道。”
易大将军每月要派人给付校尉送粮草,三月那些人来的时候,云夫人就把这事摆在了明面上。当然,易大将军的人看到的只有一千个民兵,其他的兵士都在营地里藏得好好的。
司空烈不知道他的夫人手里有三万个兵士,只以为当真是一千个民兵,这是朝廷允许的,即使谢知县别出心裁,把民兵拉来实战,也不是什么错处,易大将军知道了也没关系。
他不担心这个,只是顺便问一句。
想起刚刚那些人说的话,他狠狠地唾一口:“呸!娘的,还有脸骂付校尉穷鬼,还想要辛苦钱,战死的军士卖命钱都不给足,他还有脸反咬一口。”
“付校尉他们的兵器都不能用了,也不给换……”
谢亦云心中一动,想到上月付校尉悄悄运到平阳县的铁,让她给打造刀剑的,脸上做出忧色,问道:“那怎么办?兵器不能用岂不是很危险?在战场上岂不是要吃亏?”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马车边停下来,司空烈一望,周边围着的是几个护卫,再没外人,谢知县又是和他一起共过生死,都对易大将军恨之入骨的,既然谢知县问起,他就坦率地说了出来。
“付校尉要重新打造刀剑,易大将军老是拖延着,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拖一天或许就要多死几个兵,付校尉没办法,找到我,让我给他弄一些铁,他自己找人打造刀剑。”
谢亦云:“……你就给他铁了?”
“嗯,我偷偷地给他弄了些。”司空烈一脸理所当然,“我总不能看着军士枉死,他们可都是云大将军和两位云公子的兵。”
谢亦云:“……”
她陷入了沉思。
原来付校尉的铁是这样来的。
两个直性子遇上,一个敢直接开口要,一个敢给,事情就这样办成了。两人只怕都没想过,对方要是去告密该怎么办。
想到今年年初,她费了好大的劲从平长县弄到铁,现在对着司空烈的脸,她不由得想,是不是根本不需要这样?
只要她说,司空烈是不是就会给她铁?
可是,她不是这样性子的人。
上辈子独自一人的摸爬滚打让她已经习惯事事考虑周全,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和司空烈等人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她不可能把那样致命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
司空烈还交代她:“铁我是悄悄给付校尉的,谢大人可别告诉别人了。”
谢亦云:“……好,我不告诉别人。”
众人各自上了马车,往金石县而去。
车厢里,一个护卫问:“少爷,司空县尉去了,会不会发现飞云军?”
谢亦云手心轻轻地摩挲着膝盖,她在想,现在她和司空烈有共同的敌人,他的夫人又已经彻底倒在自己一边,一些事还需要瞒着他吗?
“发现就发现了,没关系。”谢亦云垂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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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县,付校尉正在问着军士:“云将军的兵士藏好了?”
“藏好了,付校尉放心,保证易大将军的人只看得到云将军的一千民兵。”
“他们来了后,你们要把人看好了,别让他们往那头走,看到我们种的稻子。”
“他们绝对不会往那头走,他们嫌我们这儿穷,待不住,哪回来了不是急匆匆地就回了?”
付校尉瞪眼:“不能大意!”
军士连忙答应:“是是。”
又恨恨道:“既然不愿意来,又不肯一次多送点粮草,偏要一月送一次。”
为什么不肯一次多送点,这里面的缘由,再清楚不过,易大将军就是要用粮草卡住他们的脖子。
不过很快,易大将军的这个威胁就要行不通了。
他们自己种的庄稼,就要长成了。
第85章
两辆马车在官道上行驶, 两边是荒地,远处有树林。
谢亦云拉开车子窗帘的一角,看着那些荒地, 心里十分可惜。
这些地开垦出来,好好地用肥料养一下,就都可以种上庄稼。
如今有了曲辕犁和耧车, 开荒不像以前那样困难, 徐州从前无人问津的荒地, 去年就都陆续被人买下, 今年那些地上都种着水稻或小麦, 看长势还很不错。
可是这里的荒地却没人敢买,也没人敢在上面种庄稼。
只因这里临近边界, 厉国兵经常来骚扰, 附近的居民能走的都走了, 谁还敢来这里种地。
那庄稼种成了, 恐怕都要便宜厉国兵。
云将军带着飞云军来后,边线上一下子增加了三万兵力, 把厉国兵防得牢牢的, 至此再没有一个厉国兵能越过边线。
练兵、杀敌之余, 云将军和付校尉带着军士开荒种田。
但官道两边他们是不敢种庄稼的。
这里来往的人都看得到, 明眼人一眼就能发现蹊跷。
百姓不可能在这种庄稼,那么就只可能是防守在这儿的军士种的。
可是军士只有一万多一点, 防守边线都力有不足,哪还有精力来种田?
他们不能牵扯出飞云军,所以外人看得到的荒地都让它们继续荒着, 只把那些没人去的地方都种了庄稼。
好在这里除了每月送粮的兵来一次,也没别人来。而且那些兵来了之后, 只在金石县的边缘上和他们交接,都不肯多走进金石县一步,把粮草扔给他们,马上就转回了。
于是在三月里,飞云军和边兵一起,把金石县那头广阔的土地上都种上了水稻,现在是五月底,再等一两个月,水稻就成熟可以收割了。到那时,收获的粮食完全可以供应大军的吃用。
只是这里的地还是可惜了。
谢亦云叹气,在平阳县,关起门来她就是老大,可以毫无顾忌地做事,可是在别的地方,做起事来总是束手束脚。
“嗷呜—嗷呜—”
听到这声音,赶着马车的司空烈一凛,左手拉着缰绳,右手按住腰间的兵器,侧头对另一辆马车喊:“小心!有狼!”
坐在车厢里的三个护卫都瞬间绷紧身子,神色警惕。
谢亦云仔细听了听,先对三个护卫摆手:“没事。”又从车窗里探出头:“司空县尉,这是边兵在通信。”
云将军给她说过一些有关边兵们使用的信号,但因为涉及到军事机密,没有细说。谢亦云只能分辨出到底是真狼在叫,还是边兵们在传递信号。
司空烈听到这话,明白过来。他手下的衙役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时也要使用各种暗号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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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石县,付校尉接到了信,连忙派人去叫云将军,却得知刚刚斥候探得厉国兵的踪迹,云将军带着三千飞云军的兵士去迎敌了。
那地方离着这儿有二十几里,在司空烈到达这里的时候,云将军绝对赶不回来。
付校尉要在这儿等着易大将军的人送粮草来,不能离开,急着吩咐身边的人:“你们赶快去,让所有的飞云军都到他们的营地去,不许留一个在外面。”
那营地是云将军第一次带飞云军来时找到的驻扎之地,隐秘得很,司空县尉肯定找不到。
但云将军那儿还有三千兵士呢,等会司空县尉要去找他夫人,自己可不好阻拦,两人一碰面,可不就露馅了?
还有兵士们拿着的宝刀宝剑和强弓,不也会被司空县尉看见?
付县尉头疼地抚着额。
不管了,跟着来的还有谢知县呢,他到时候就听谢知县的,谢知县说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过了一刻多钟,谢亦云一行人赶到,付县尉接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司空烈就道:“给你们送粮草的人在后面,马上就来,我们就先走,不耽误你办正事。”
他四周张望了一下,“婉儿呢?”
司空如听到母亲名字,立马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付校尉。
付校尉只觉压力山大,他看一眼谢亦云。
谢知县微微笑着,没给他任何暗示。
付校尉只得硬着头皮道:“云将军刚才带着兵去拦截厉国兵了,我安排了地方,你先去休息一会,云将军就回来了。”
趁这点时间,云将军接到信后,可以做些布置。
司空烈:“不必。你派个人,带我去……云将军那里,我看看她的兵练得怎么样了。”
付校尉脸上变色,又看一眼谢亦云,还是没得到谢知县的暗示。
他俯下身对着司空如,努力露出和蔼的笑:“如儿,你累了吧?伯伯给你买好东西吃,你在屋里坐着吃东西,吃完你娘就回来了,好不好?”
司空如摇头:“我不吃,我要去见娘。”
付校尉:“……”
他还要绞尽脑汁地想说辞来哄哄,司空如却不再理他。她拉着她爹的袖子,仰头望着她爹:“爹,我们去找娘好不好,我走得动。”
司空烈:“如儿你就别去了,那儿在打仗,危险得很,爹恐怕一下没护住你,让你受伤。”
司空如:“我不怕受伤。”
司空烈:“……”
俩父女还在僵持,谢亦云一锤定音:“如儿想去,那就去吧。”
有她的飞云军在,莫非还护不住一个小女孩。
一行人走的时候,付校尉悄悄拉住谢亦云:“云将军带着三千兵。”
谢亦云点头,摆手示意无妨。
一行人各自上车,谢亦云和四个护卫还是一辆车,另外一辆车由付校尉指派了一个军士驾驶,给他们带路,司空烈和女儿坐在车厢里。
两辆车很快走远,留下付校尉等人在原地。
付校尉摸着下巴寻思,看谢知县这意思,是要把底细都透露给司空县尉?
不等他再想,送粮草的人来了,他赶紧打起精神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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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马车行了两刻多钟,车上的人听到前方传来的厮杀之声。
司空烈骤然神情紧绷,把女儿搂在怀里。
马车行到一处山坡停下,车上的人下来,走上山坡。山坡不远处就是战场,是一片平整的地带,没有什么遮掩物,整个战场在他们的眼下一览无余。
场上胜败已分。
穿着铠甲的飞云军围住剩下的厉国兵,厉国兵拼死抵抗,但显然不是飞云军的对手。司空烈清楚地看到,那些兵士悍勇非常,通常只需要一两招,就能结果一个厉国兵的性命。
他看得清楚,局势一面倒的原因,固然有兵士悍勇的因素,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就是兵士们手中所持有的武器,其锋利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战场上,他的夫人,云将军,红衣红缨枪,如一团火焰,枪尖指向厉国兵,不知喊了一句什么,站在他身边带着他们来这儿的那个边兵忽然喊出来:“全歼!”
声音激昂,又含着激愤。
这些年,在这条边线上,有将近一万同伴被厉国兵杀死,若不是云将军来,他们余下的人也终有一日会被厉国兵杀尽。
现在,终于轮到他们反杀过去了。
云将军说过,但凡飞云军遇见厉国兵,务必全歼。
边兵就站在司空烈身边,忽然出声,声音又如此高亢,他倒是无事,却生怕女儿吓着,低头去看,却见女儿全神望着战场上的母亲,目中都是仰慕和骄傲,根本没在意那边兵的喊叫。
“全歼!”
“全歼!”
战场上的兵士齐声呼喊,司空烈身边边兵的声音被淹没其中。
司空烈这才恍悟,先前他夫人喊的那一句,就是“全歼”。
战场上还有一个人吸引着他的目光。
那个戴着斗笠的少年人,裴言。
他在战场上往来冲杀,无人可挡,所过之处,一路血花飞溅。
难怪能在一百军士中轻而易举地刺杀易大将军。
不一会儿,战斗结束。
山坡上,谢亦云含笑望向司空烈:“司空大人,云将军练的兵如何?”
司空烈瞪着眼,许多话想要问,最后指着山坡下面,冲口而出一句话:“这就是你的一千民兵?”
当我不会数数吗?
谢亦云:“啊,没全部在这儿,这只是十之一。”
司空烈:“……那刀剑呢?你哪儿来这么多宝刀宝剑?”
谢亦云:“自己造的,从容知县和你那里买的铁。”
“对了,还有铠甲,也是我请静王帮忙从你们那儿买的铁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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