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日,十二位新知县上任,其中两位女知县在途中遭到截杀。
谢亦云早就派了队伍悄悄跟在她们身后保护,从擒住的人口中逼问出指使之人,是徐州几个士族之家的联合行动。
谢亦云当即捉拿住这几家的家主,连同合伙之人,都判了刑罚,那几个家主判得最重,是三十年苦役。
三十年,那几人还能不能活到三十年都是个问题,这其实就是终生苦役了。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平阳县衙里,大老爷满脸的不赞同:“何必这样操之过急,你就是要推行女子为官,也等夺下天下,江山稳固之后,徐徐图之。现在天下士族、文人怨声载道,本已得的民心,一朝散尽。”
谢亦云撇嘴:“他们可不能代表天下民心。”
大老爷见她执意的样子,摇了摇头,面带忧色。
他担心此事会引起士人的强烈反弹。
谢亦云安慰她大伯:“大伯别担心,乱世之中,武力为重,我有精兵二十万,他们有怨言也奈何不了我,不会影响大局。”
开国皇帝最大的好处就是,拳头硬,一言九鼎,旧有的制度全部推翻,由她来制定新的制度。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就要表现出强硬的态度,让人知道,一旦她决定的事,即使天下反对,最终也要执行下去。
和谢亦云预料的一样,纵使反对强烈,在她悍然派兵压着被判罚的人到服刑地点,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之后,也丝毫没有放出那些人的意思,俨然要把三十年的苦役进行到底,反对女子为官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当其中一个家主受不住劳役的艰苦,生生累死的消息传出后,徐州的士族、文人都闭上了嘴。
盛荣等人也都在县城里站稳了脚跟,处理起事务来逐渐得心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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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何涵选好五万兵,开始训练。
这些兵是从边兵里挑选出来的,有好的基础,又都上过战场,因此训练很顺利,到四月的时候,已经不比先前的飞云军差。
三月,太子在业州的藏身之处被皇帝的人马发现,在交战中,太子和易大将军都被杀死。
四月,皇帝在全国征兵、征粮,意图聚集大军攻打徐州。
百姓们因为粮食增产刚刚好过一点的日子,又因为兵役和沉重的赋税艰难起来,苦不堪言。听得徐州人日益富足,心中都盼着谢亦云赶紧打下吴朝,建立新的朝代。
四月底,云婉率五万飞云军返回平阳县。
平阳县陈兵十万,随时准备出征。
五月,天气逐渐暖和,人们身上衣裳渐减,就是在这时候,裴言第一个发觉,大哥有点不对劲。
第108章
元正三十年正月初九, 云婉率着三万飞云军追击厉国兵,直入厉国境内,在风来谷歼敌一万余, 随后继续追杀厉国兵。
从正月到二月底,两个月的时间,飞云军一直紧追厉国兵不舍, 不管他们藏到哪儿, 飞云军总能找到, 不管厉国兵怎样利用地形设伏, 飞云军总能轻松避过。
厉国兵有的被杀, 有的失散,最后只剩下两三万人, 云婉这才收兵回金石县。
回来的途中, 飞云军又歼灭了不少落在大部队后面的厉国兵。
三月, 金石县的飞云军和边兵齐齐投入到种水稻的忙碌中。
今年他们把全部荒地都开垦了出来, 以前怕被人看到,不敢种水稻的地方, 今年也全都种上了。直忙到四月, 军队又休整了半个月, 云婉这才带着兵士转回平阳县。
皇帝在加紧征兵, 准备攻打徐州,他们也要集齐兵力, 准备应战,然后反攻。
回来十几天,裴言几乎和谢亦云形影不离。
他想着, 不定哪一天军队就要出征,他又要和大哥分开, 趁着现在,他要多和大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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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书房内,谢亦云端正坐在桌前,垂首看着放在桌案上叠在一起的几张纸,这是秦婷和她四哥交给她的,上面逐条写着四月份几个工厂里产品的产出、质量和利润等。
裴言上前,他脚步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过来后,他左手拿走桌面上的一个杯子,再把右手端着的一个杯子轻轻地放在原地方。
换过杯子后,他悄无声息地退开,摸一摸杯子,里面的茶果然已经冷了,顺手搁在一边,又重新在离谢亦云两步远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他不由自主地盯着大哥看。
大哥面色沉静,专心致志地翻看着那几页纸,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刚刚的一番动作,也没注意到自己正盯着他看。
裴言的视线定在谢亦云的脸上,半晌才移开,从她的脸往下。
大哥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圆领袍子,露出一截颈子,细白闪着荧光,他的视线掠过,心头闪过一丝异样,像有一点疑惑。
就在这时,谢亦云伸手出来,往惯常放置茶杯的地方探去,裴言马上把那一点疑惑抛开,目光被她的动作吸引。
茶水入口,温温的正好,谢亦云视线还停留在纸上,喝了几口后,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书房里很安静,直到谢亦云觉得眼中酸涩,眨了眨眼睛。
“大哥,等会就要吃午饭了,我们先去练一会刀吧。”裴言道。
“好。”谢亦云起身,“走吧。”
这些天裴言指导她的刀术,她受益良多,隐隐感觉自己冲破了一层武术的壁垒,进益一日千里。
她甚至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和江护卫打成平手了。
不过这些天裴言随在她的身边,谢亦云就让江护卫去亲卫队练枪法,所以不在这里,也就暂时没办法验证她是不是真能打过江护卫。
两人站定,谢亦云和前些天一样,首先出招,一般两人过几十招就会停下,裴言指出她存在的问题。
“大哥,这招刀尖应该上挑。”裴言示范。
谢亦云跟着出刀,速度、角度和裴言一模一样,但刀劈出来的感觉有细微的不同。
裴言从她的背后伸出手,握住她拿刀的手挥出,让她体会其中的用力。
他的胸口贴着大哥的背,在他的印象里,大哥是强大的,给人以依靠,可是大哥靠着他,身子却是柔若无骨,和他迥然不同。
裴言晃了一下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被裴言握着手挥出几刀,谢亦云回头笑道:“好了,我自己试试。”
这一回头,颈子全部露在裴言的眼前,在阳光之下,清清楚楚地撞入他的眼帘。
裴言如遭雷击。
瞬息之间,他明白今天心头屡次闪过的异样、疑惑是为什么了。
大哥颈子平滑,看不到突起。
大多时候,大哥的颈子都被衣领遮住,只在最热的两个月露在外面,他分明记得看到过大哥的喉结,现在却没了。
谢亦云随着他的目光所向,摸着脖子笑起来。
终于被发现了啊。
从发出檄文,她就没再缠胸,也没穿特意设计的衣裳掩饰,喉咙处也没贴齐大夫给她做的假喉结。
先前天冷,穿的衣裳多,看不出她是女子说得过去,但后来脱下袄子,只着夹衣,仍然没一个人发现,倒是让她十分郁闷。
尤其是裴言,这十几天和她过招,时有身体接触,这人却恍然未觉。
今天也不知怎么开了窍。
她这一笑,裴言猛然脸上涨红,只觉热意上涌,幸好戴着斗笠,没被大哥见到。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裴言都是恍恍惚惚,到晚上和谢亦云分别的时候,他见边上没人,试探性地道:“姐姐,我走了。”
谢亦云随意地一摆手:“去吧。”
裴言嘴角牵起一抹笑:“是,我走了,姐姐。”
谢亦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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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裴言开始,陆续有人发觉异常。
这天,夏主簿把孟助理拉到一边,悄悄问:“你今天看县太爷没有?”
他脸上的神情,仿佛见到了太阳从西边出来。
此时回想,今天县太爷穿的那身衣裳,这段日子穿过几次,可是县太爷是他的主君,他心里存在一份敬畏,不可能盯着县太爷看,也就一直没发现异状。
直到今天,他无意之中一抬眼,发现不对劲,再仔细观察,得出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结论。
怎么可能呢?县太爷竟是女子。
一边觉得不能相信,一边心中又恍然大悟。
难怪县太爷对女子如此厚待,从开始的工厂优先招录女子,到后来的坚持任命女子为官,原来是因为县太爷自己就是女子。
孟助理:“我天天都看见县太爷。”
夏主簿急道:“不是,我是指……你仔细看县太爷没有?”
孟助理默了一瞬:“看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
“老天啊,县太爷原来是女子。”夏主簿喃喃着,猛地看向孟助理,“你不是会看相吗?怎么连这个都没看出来?”
孟助理无奈:“我只看人的气运,又不看男女。”
夏主簿确认:“县太爷真是真龙天子?”
性别应该不影响气运,是吧?
孟助理无比肯定:“是。”又道,“以县太爷如今的实力,不需要我看相也能确定今后天下唯有县太爷可得吧?”
夏主簿一想也是,放下了心。
到五月中旬,谢亦云身边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彼此心照不宣。
大老爷却憋不住。
他见惯大风大浪,本不该如此沉不住气,但这事实在让他太震惊。
他小侄儿,不,小侄女出生就被扮作男孩,这事不是侄女的错,弟媳肯定听三弟的,也怪不得弟媳。
都是三弟一人的错,瞒着家里二十二年。
大夫人看他气愤,劝道:“我问过弟妹,是云儿出生的时辰不巧,如果是女孩,则为大凶,他们夫妻恐怕云儿性命不保,这才隐瞒此事。爱女之心,不能苛责。”
大老爷气道:“他也不想想,我真的就会因为道士的一句判言,置云儿于死地吗?这可是我们下一辈中唯一的一个女孩。”
大夫人不说话,静静地看着他,那眼里的意思明明白白:你真的不会吗?
我真的不会吗?大老爷扪心自问。
当初他若听到那判语,克父克母,祸及家族,他真的不会除掉这个隐患吗?
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回答,大约是会的吧。
纵使心疼,为了谢家全族,他大约也会不顾三弟夫妻的阻拦,扼杀掉那个刚刚出生的生命。
大夫人幽幽叹道:“幸好三弟两个爱女心切,幸好他们有决断,也幸好云儿没托生在我的肚子里。”
大老爷张了张嘴,想反驳几句,最终却没说出话来。
谢亦云觉得,最近大伯看她的眼神很奇怪,疼惜她能理解,但愧疚是怎么回事?
还有,大伯开始得知她是女子时很气愤,她还以为大伯会给她爹写信,大骂她爹一顿,可不知怎么的她大伯就平息了怒气,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很快,谢亦云就没心思琢磨这些了。
六月,皇帝聚集四十万大军,往徐州而来。
这是皇帝尽了最大的努力集齐的军队,这一战若是败了,他就一败涂地。
但皇帝不认为自己会败。
徐州最多就是二十万的兵力,四十万对二十万,怎么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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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众人齐心备战,造武器,收粮草,每个人都在积极地做事,心中振奋,像怀着一团火。
他们都坚信,此战必胜。
六月三十,谢亦云于平阳县县衙召集众人开会,商议第二天大军出征的各项事宜。
第109章
六月三十, 平阳县衙内,会议厅里,济济一堂。
继上次之后, 这是第二次,谢亦云把手下各个行业、职务的人全部召集到一起开会。不过和上次的一头雾水不同,这回人们都知道, 此次会议的议题是大军出征, 和皇帝对战。
众人都到齐后, 谢亦云也来了, 身边跟着裴言。
谢亦云进门的时候, 会场里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都在她脸上、身上逡巡。
黑色劲装勾勒出体形, 一目了然的女子身姿, 纵使她束着男子的发型, 脸上不施脂粉, 眉毛也比一般女子浓黑些,也绝不会让人认错。
会场里响起细微的声音。
夏主簿低声:“我以前真是眼瞎了。”
坐在他旁边的谢六郎:“我更瞎。”
平阳县人眼睛只瞎了不到两年, 他们家的人瞎了整整二十二年。
谢亦云注意到众人打量的目光, 也不在意。
这些日子她都习惯了, 人们总是自以为隐秘地悄悄盯着她看, 估计还要过一段日子他们关注的热度才会降下来。
谢亦云走到上首坐下,裴言坐在她旁边。
他一声不响, 微微低着头,也不四处张望,只专心地把手中谢亦云的衣角折来折去。
大老爷看着上面稍显亲密的两人, 眉头皱起来。
先前不知道侄儿其实是侄女,这少年一步不落地跟着侄女, 他不觉得有什么,还有些高兴,毕竟这人对侄女十分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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