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单的短节目在第二天的中间,今天整个晚上结弦是空闲的。她总觉得教练会在某个地方看着自己。
《I Got Rhythm》这首轻快的爵士小品,被许闻音演绎得韵律感十足。夏日的阳光下,起泡酒咕噜噜地冒着泡。明媚灿烂的笑容,轻盈晃动的马尾辫,许闻音面色红润,浑身散发着小猫咪般的愉悦感。
拿过一场金牌,许闻音的裁判缘涨了,分都给的松了一些,原本以为短节目能拿第一,结果被挤到了第二:第一的居然是伊莲娜,仅比她高0.83分。
伊莲娜那张小分表,看到的人头顶都冒问号:啥错刃都不抓的虚高GOE,莫名飚高的表演分。
伊莲娜凑过来拉开许闻音紧皱的眉头:“主场优势,嘿嘿。”
水掉自己的短节目第一,搁谁不皱眉。许闻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方曼寒看她不开心,也决定不看原浩的比赛了,先送她回酒店。
但其实许闻音另有计划。背上准备好的背包,许闻音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了酒店,重新回到了赛场。
她鼓囊囊的背包里,在机场专门买好、差点导致误机的噗桑左右手各一串手串:一串以《巴黎圣母院》的颜色为灵感的草莓晶、石榴石、玉髓渐变色手串;一串《巴黎散步道》的黑玛瑙和茶晶灰月光手串。
羽生结弦常年戴各色多宝手串,可见是乐意戴这些的。考斯滕配色手串应该很适合表演滑吧?为了选品质好的材料制作,又对配色要求高,许闻音入账的大奖赛奖金几乎全贴出去了。
难怪教练老想拿第一,第一才能买得起每年的礼物啊!
许闻音还查了攻略,通过各种意会订购了索契最好蛋糕店Тортик的草莓蛋糕。羽生结弦喜欢吃各种红色的食物:草莓、苹果、番茄,以及可乐。
他的流浪者之歌、巴黎圣母院的考斯滕也都是红色的。甚至给许闻音编的《I Got Rhythm》也是粉红色的……
所以她定的蛋糕,有令人陶醉的粉红色渐变,从浅到深,宛如初升的朝霞温柔地拂过天边。蛋糕的表面撒了点点金箔,在中央镶嵌了一块金牌形状的巧克力,下方西式花字的“Top 1”闪着晶莹的光芒。
没错,在羽生结弦给她过生日之后,结弦自己的生日——12月7日,正正好落在大奖赛总决赛的日程里。
虽然为了保护蛋糕稳稳地走着,但许闻音脸上挂着快要飞上天去的幸福笑容。如果能每次大奖赛总决赛都看到教练,每次都和他一起过生日就太好啦!
为此牺牲一次冠军奖金,给他做每年的考拟手串,也可以的哦!
这么一想,自己六月份的生日真是相形见绌……没事,6月份生日以后可以一起在冰演过!
许闻音走到场馆的热身健身房里,张望了一下,四下无人,只能坐下等羽生结弦。因为结弦今年两破世界纪录,人气很高,所以他们约在了只有运动员能到的后台休息区。
今天第一天比赛,健身房热身的人不多,许闻音特地选了举铁区域——花滑运动员几乎不可能来的区域。
广阔的落地窗前,是北国寒冷而宁静的冬日黄昏。天空从浅金色,变为少女颊边的淡粉,再变为热烈的深红,最终坠成深沉的紫罗兰色。清浅月光掺杂着“冬山”运动馆幻蓝的灯光墙,将纷纷扬扬的雪花映得柔和如梦。
冰冷的冬夜里,场馆里的音乐响了一曲又一曲,或热烈,或柔和,或哀伤,随着一阵空前热烈的掌声,最后都归为了平静。观众散场,在刚刚积起的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远远传来的谈话声和脚步声,混合成一种深沉而又温柔的声音。
“有一天,我看了四十四次日落!”小王子对飞行员说,“你知道的——人在难过的时候,就会爱上看日落。”
“你说你四点钟来。”狐狸对小王子说,“那么我从三点就会开始感到喜悦。”
不,我从三天,三个月,半年前,就开始感到喜悦了。
但是你没有来。
不,他会来的,他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肯定是霓虹有可爱的小男单,他要看完节目……不可能是他根本来不了。
不可能是,他只是个AI,为了让自己取得成绩进步,而骗自己来大奖赛找他。绝对不可能,他那样真挚的性格,即使是AI,也不会骗人的。
许闻音对着冰冷的手呵了呵气,小巧玲珑的鼻子被冻得微微泛红。
温度还是低点好,蛋糕不会化。她凝视着蛋糕包装上的绶带,金红的绶带都凝着落寞。
夜太深,天空一片浓黑。做清洁的工作人员来了,指着手表挥手示意她离开。她手舞足蹈了半天,又递给他看自己的运动员证,都没和对方的大碴子口味对上英文。
但好在,工作人员奈何不得运动员,此地也没什么好打扫,他带上门离开了。
片刻,门又打开了。许闻音的心顿时跳了起来。是结弦吗?
来人身形瘦削而有力,举止之间流露着优雅的芭蕾训练痕迹。浓密不羁的卷发下,他的狐狸眼里眸光如剑,深邃、冷峻、锋利,彰显着独特的男性魅力。
不是结弦。许闻音苦笑。虽然身形很像,眼睛也很像,但结弦走路像是一团火,也很优雅,但透着勃勃的生机和活力。
来人先吐出了一串以“思密达”结尾的韩语。许闻音直接用英文打断他:“什么事情?”
“哦,猜错国家了,抱歉。”来人说道,“清洁人员拜托我告诉你,场馆要闭馆了。”
“我和一个人有约。”许闻音喃喃地说,“你知道Yuzuru Hanyu吗?”
她特地把羽生结弦的名字咬得特别清晰。
而来者的一句话,让她如坠深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是?”许闻音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就是Yuichiro Hanayu。”来人重复了一遍,“找我有什么事?”
许闻音瞪大了眼睛,抓住他的工作牌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花游裕一郎,我要找的是羽生结弦。他出什么事了吗?”
“你是不是记错名字了?”裕一郎的眼中迷茫更甚,“霓虹的队伍里,没有叫羽生结弦的人。”
重重一锤击在心上,许闻音眼前一黑。
恍惚间,她重新站在了索契冰场的出口,巨大的场馆空无一人,照明的灯光合着缥缈冰雾,不似人间。她看着自己手上金红绶带的蛋糕,发出了一声像哭一样的笑声。
羽生结弦是一个以为自己在真实世界的AI。他给自己巨大的压力、那样认真地比赛,只是冰场系统给他制造的黄粱一梦。
自己在现实里苦等他时,他也在系统的冰场里,看那一幕凄凉的日落罢?
许闻音回头,一步一步,走过熟悉的后台走廊,推开了健身房的门。
在她从下午枯坐到深夜的位置,骨节修长的手托着羽生结弦如白玉般沉静的脸。往日炽热的目光不再,他木木地转头看她,目光里只剩一片苍茫。
他像一尊失了本相的神明,随时要羽化而登仙。
“……我想通了。”许闻音缓缓地走近他,“我想通了,只要是你,AI也是可以的。我看到了你的现实原型……花游裕一郎是吗?和你还挺不像的。”
“羽生结弦,我真诚地认可你的技术、你的节目和你对我的帮助。”许闻音跪在他脚边,垂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仿佛下一秒眼泪就要滴下来了,“我们完成正式契约好不好?我们就永远在虚拟冰场里,做教练和学生……”
为什么这么想哭?她咬紧下唇。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系统说的上一任宿主。
“她对自己的教练爱而不得,非常痛苦。所以更改了设定,绑定需要Kiss教练。”
爱而不得,她也执着去找了教练的真人吗?也痛苦地发现自己在刻舟求剑,对喜欢的只是人工智能而感到痛苦吗!
“呵,都说承认幻想朋友只是幻想,想象就会消散。”羽生结弦轻笑,“我的幻想还真是挺顽固的啊。都已经被我知道了,还能摆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恳求我留下你吗?恳求我一辈子留在幻想中吗?”
羽生结弦捏起许闻音的下巴,逼她泪眼朦胧的眼睛直视自己:“我告诉你,我们的临时契约,从今天开始结束了。”
第20章 白乌鸦
有多少人告诉过他,许闻音只是他的幻想?
从由美妈妈残酷而又温暖的怀抱开始,心理咨询室的月岛咨询师镜片划过冰冷反光,多莉丝在众人面前撕开他的遮羞布,大条的沙绫姐姐看着手机搜索结果欲言又止,海盗师兄三步不离地关注着他……
世界冠军都拥有一颗强韧的大心脏。情绪化、心理疾病、幻想朋友,都不是目标永远是第一的他应该粘上的东西。
为了第一,他已经舍弃了很多不是吗?他丢弃了玩闹和闲暇,只有冰场上无尽摔跤的苦痛;他丢下了在家乡惨嚎的人们,在冰演场上努力取悦观众;他丢下了刚刚建好的家乡和为他尽心尽力的奈奈美教练,前往枫叶国进修;他舍弃了校草光鲜亮丽的高中生活,在多伦多忍受着说错词的尴尬,一次次强迫自己与Bo叔交流……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要当万万人之上的世界第一,他要摘下那桂冠,他要当人类群星闪耀中的一颗璀璨……
是时候断情绝爱了。我的艾丝美拉达,再会。
他放下许闻音的脸,她的泪珠滑过白瓷般的皮肤,往日娇俏可爱的人透着一股哀莫大于心死氛围。
破碎之美,惊心动魄。
能不能就让她存在呢?她没有犯任何错!她一直关心自己,她那样在意自己的伤病,她在冰上起舞时,宛如一朵娇嫩的玫瑰花为他开放。
不可以,你是要当世界第一的人,你必须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你不能有软肋,你必须要保持绝对的掌控力!
羽生结弦心内交战。他一抹脸,才发现自己也在哭泣。
“羽生结弦。”许闻音吸了吸鼻子,“我不会放弃你的。”
虽然结弦不知道自己只是在系统构造的幻梦中……但如果她都放弃他,系统真的断电了,他这个AI的生命不就完全消失了?
下一个宿主,会重新生成自己的AI教练吧。就像上一任宿主有上一任教练,而羽生结弦属于她一样。
想到这里,许闻音扑上去抱住了羽生结弦,他瘦削的身体战栗了一下,马上要推开她。
“结弦,你不懂……”你不懂你的存在只是一场幻梦,而我也永远不会抛弃你。
许闻音反而更紧地抱住他,头在他胸口蹭了蹭,像只粘人的小猫。
羽生结弦胸膛起伏,试图推开她又被她缠上,能跳四周跳的强韧身躯,竟然推不开一个小女生。
半晌,许闻音的背上覆上了温暖手臂。羽生结弦把头埋在她的肩窝处,传来一阵湿热。
许闻音以守护者的姿态拢住羽生结弦,抚上他柔软的发。随即,又被他以更大的力道推开。
“你走!”羽生结弦的眼眶红了一圈,水雾氤氲其中,挡不住他眼中令人窒息的痛。他轻轻颤抖着,仿佛珍贵的琉璃玉器,一碰就要碎了。
“生日快乐。”许闻音把放在地上的蛋糕摆在他面前,“十八岁生日快乐!羽生结弦。”
“你走。”他的声音小了几分。
“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噗桑,还有祈福手串。我自己做的,可能没有到寺里请的那么灵验,不过都是天然的能量石。”许闻音自顾自说道,“希望你年年拿金牌、永远开心……以及我能一直陪伴你。”
“你走。”声音轻似叹息。
如果自己退役,是不是教练也会消失?许闻音怔忪了一下。女单的职业生涯能有多久?所谓的永不放弃、一直陪伴,最多最多,也不过十年。
十年啊。如果她转去冰舞,是不是能久一点——
上一任宿主,冰舞选手。
不能再想下去了,许闻音收拾背包离开,回头和系统叮嘱道:“拜托,别断电,让他好好想想。”
“冰场里有人就不会断电——”系统话音未落,许闻音的身影已经消散在了空气中。
索契冰场的冷风吹过羽生结弦的衣角,他凌乱的发丝微扬。月色朗朗,更照得他纤细的身躯凄冷无比。他空洞的眼神看向蛋糕和礼物,眼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光亮——
“系统,我能把这些东西带出去吗?”羽生结弦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期盼。
“说实话,你们上次兑换哮喘医疗已经把积分花光了。但鉴于你们在赛季中间,有很多拿牌子的机会,也可以赊欠一点……”系统说道。
深夜的酒店,海盗费尔南德兹的房门被敲得砰砰直响。
“谁啊,我明天要比赛!”海盗张口骂了一句,想到可怜小师弟的病情,还是忍着被吵醒的烦躁,下床开灯,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还真是他的乖乖小师弟,捧着一个蛋糕,笑得和二傻子似的。
“我生日又不是今天……哦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羽生结弦。”海盗实在是对这个小师弟没脾气,开门迎了他进来,“要吹蜡烛许愿吗?”
“不用不用。”羽生结弦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在桌上,“你帮我尝尝,我怕这是我的——”
我怕这只是我的幻觉。
说实话,运动员因为害怕摄入兴奋剂,不该吃未经检测、来源不明的食物。但羽生结弦是寿星……海盗只能先拍照留下证据,然后视死如归地准备摄入热量炸弹。
该说不说,赛季中期管控热量久了,还挺馋这种糖油混合物的。
结果羽生结弦切蛋糕的手在金饼饼、top1字样上比划了半天,给他刮了一点蛋糕的奶油花边。
“这个热量太大了,不能吃太多。”羽生结弦笑嘻嘻地喂他,“甜吗?”
这一星星奶油,不是一抿就化。海盗味同嚼蜡地尝了一口,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蛋糕:“好吃,还想要。”
想吃,就差摇尾巴了。
“甜就好呀。”羽生结弦又举起双手,“你看看这两个手串好看吗?”
结弦这个腼腆孩子终于会送东西了?
“好看,想要那个黑色的。”海盗左右看了一眼,又盯回了蛋糕,重复了一句,“想吃。”
“好看就好。”羽生结弦压根不提送手串的事情,只是狐狸眼笑得眯起,“师兄晚安。”
就这么捧着蛋糕走了?喂那么大个蛋糕,你一个人吃会长胖的啊!海盗对着门口尔康手了半天,想着师弟的精神状态越发堪忧了,一边重新倒回床上。
为了倒时差,他可是磕了安眠药在睡觉呢。
走廊里,羽生结弦捧着蛋糕,无声地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佝偻着身子,发出了一声从肺腑里涌出的哀鸣。
他就说吧!就算查不到她的名字,就算开幕式里根本没有种花家女单选手,就算她好得比梦幻泡影还梦幻……她是真实存在的!
但她为什么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羽生结弦强迫自己回归冷静。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漆黑的眼中思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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