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东尼。
安东尼一手端着酒杯,站在离卡米利亚只有几米的地方。今天的他盛装打扮,穿着一身黑色的传统四件套,衬托出了他挺拔的身姿。
他和卡米莉亚并排站定,眼神在舞台和卡米莉亚之间流连。
他敢万分肯定这出戏剧是卡米莉亚的作品。
于是,安东尼集中了注意力,关注着台前的一举一动。
埃莉诺重新出现在了观众的视线内,没有华服,一身粗布衣裙,和最初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精灵一百岁成年,在成年当天,埃莉诺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
一百枚金币,或者翡翠城学校的入学资格。
埃莉诺选择了后者。
“翡翠城就是赫洛德吧。”卡米莉亚耳畔传来了安东尼的声音,最后那个音节,清冽的嗓音微微上扬,像一根羽毛缓缓落在了水潭中央。
卡米莉亚偏头看他,她的眼神带着一丝诧异,宛如一道微光,一下子撞进了安东尼的心口。
“如果您非要听实话,那么,是的。”卡米莉亚言简意骇地回答,眼神注目在女主角身上。
台上的这段看起来平平无奇,埃莉诺在翡翠城学校度过了一段美好的岁月,但问题接踵而至。她在角落里哭泣,离开了学校,她四处寻求谋生之法。
而安东尼一直用深沉的目光望着卡米莉亚,不曾有片刻眨动。
“你很喜欢你的学校。”安东尼说。
卡米莉亚微微一笑。
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不论是赫洛德还是曾经的洛伍德,它们都曾馈赠给卡米莉亚许多。
见卡米莉亚没有回应,安东尼侧头偷偷瞄了她一眼。
是他的话不合时宜了吗?安东尼暗自琢磨。
故事还在继续,如果是从前,安东尼会认为埃莉诺所遭遇的阻碍只是在映射许多与她同命相怜之人的命运。可是,因为卡米莉亚,他感到不确定了。
翡翠城学校的经历在关键的时刻帮了埃莉诺一把,她夯实的知识使得她在选拔中脱颖而出,成了一名见习仙女。
紧接着安东尼低缓的声音响起:“从剧情上来看,埃莉诺的学校名声帮助她获得了机会,进而得以成功。”
“我觉得您错了,这是她自己的功劳。”卡米莉亚反驳道:“学校的名声只是一个台阶,你没有发现,在此之前,她也经历过许多坎坷和苦难吗?我不否认埃莉诺向外界借力,但是否能够抓住机会,完全取决于她的能力。而翡翠城学校丰富了她的能力与知识,成了埃莉诺向上的阶梯。”
“对你也是这样吗?”安东尼突然想起了卡米莉亚在布里奇顿宅做老师的那段日子,她同女主角之间是否有相似之处呢?她是否又有过跌沛流离的生活呢?他忍不住联想起来。
卡米莉亚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比埃莉诺幸运的多,几乎是理想的情况了。”
“怎么还没有看到男主角?”安东尼陡然问道。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浓烈的情绪,静默了许久。
四周安静,两个人并排站着,距离很近,近到似乎能听清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悄无声息的沉默气氛在黑暗中蔓延。
“啪!”的一声响,扇子落在了地上,卡米莉亚赶忙蹲下身子去捡,一双修长的手,率先捡起了扇子,放进了卡米莉亚的掌心,指尖相触,两人俱是一颤。
然后,他们都默契地扭过头来,不着痕迹地继续观摩着小佩妮的演绎。
“没有,不会有男主角。这是埃莉诺的故事,主角只会是她自己。”卡米莉亚最后给出了答案。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幕布缓缓落下,埃莉诺战胜种种困难,逆袭成了童话王国的首席仙女,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卡米莉亚能够听见许多观众长长的叹息声,他们有的感叹于埃莉诺人生的戏剧性逆转,有的不满意情节中缺少了罗曼蒂克的戏码。
大厅里的灯重新亮了起来,明亮的光辉落在来卡米莉亚身上,她转过头来时,发觉只剩自己一个人留在原地。
仿佛此前种种,皆是一场错觉。
十一月的一个清晨,天寒风冷,一身尖锐的木仓鸣划破了梅里屯小镇的寂静长空。
等到福斯特上校赶到民兵团时,威克姆已经饮弹自杀,死在了房间里。
镇上的居民对他的死因有诸多猜测,最受公认的一种是威克姆偿还不了巨额的债务,来自别的郡的大批债主在几天前找到了他,最后选择了一了百了。
对于这种说法,卡米莉亚存疑,威克姆怎么也不像心理这么脆弱的人。
内瑟菲尔德再次迎来了一位重要的客人。
伴着秋日的寒凉,巴特律师带着布里格斯律师来到了这里。
壁炉里的柴火烧的霹雳作响,安点起蜡烛,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客厅,卡米莉亚坐在沙发上,等着简。爱来到这里。
简。爱出门了,不过还没有出发太久,老约翰骑了马去追,应该很快就能来。
仆人把炉子烧得太旺,熊熊火舌炙烤着炉子上的茶壶,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卡米莉亚,小心翼翼的将茶壶取了下来,给巴特律师和布里格斯律师各倒了一杯。
布里格斯律师穿得正式妥帖,却未免有些单薄,一杯热茶入口,他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暖和了起来。
未免无聊,他开始讲起了这在加勒比海的趣事,比如马德拉的农民用猴子摘椰子之类的。
“吱呀——”
门开了,简。爱步履匆匆地踏入了房间,她的穿着十分简约,但也称不上寡淡,搬到内瑟菲尔德的这些日子,简。爱的穿衣风格变得明快了许多。因为走了许久,她脸蛋红扑扑的,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红润。
布里格斯见此,终于松了口气,他还担心爱小姐同她的叔叔约翰。爱一样,总是病殃殃的。
他站起身迎了上去,语气谨慎又带着几分尊敬:“爱小姐,我期盼见到你很久了。”
“这就是布里格斯律师了,他是向你做最后的确认的。”卡米莉亚对简。爱说。
简。爱的心情溢于言表,握住了布里格斯律师伸出的手,“我也非常期盼见到您,先生。”
卡米莉亚拉着简。爱坐在了沙发上,和两位律师先生面对面。
布里格斯律师从皮夹子里翻出了几页文件,对简。爱说:“爱小姐,虽然我已经能够肯定您的身份,但我还要进行如下的证明。”
“您的父亲是乔治。爱牧师,您的母亲是来自盖茨黑德的简。里德小姐对吗?”
简。爱点头。
“您被舅舅里德先生夫妇收养,随后被送往洛伍德慈善学校学校就读,在来到这里之前,曾在米尔科尔的一户体面人家担任家庭家庭教师,对吗?”布里格斯律师逐一问道,全部都得到了简。爱肯定的回答。
以后他合上了皮夹子,再次与简。爱握手。
“恭喜您,小姐,您将成为爱先生的继承人。”
简。爱更想问问叔叔的情况,布里格斯律师告诉她,爱先生自收到她的消息后,病情大为好转,已经迫不及待地乘船前往英国来见自己的侄女,他将会在圣诞节左右抵达伦敦。而布里格斯律师受他所托,为他寻觅一处房产,爱先生打算回到故乡定居。
传达了消息后,布里格斯律师被挽留下来吃午餐,巴特律师却似乎有事要去梅里屯镇上一趟。
他向卡米莉亚解释,他要去找一位侦探,就是之前的那位,他现在就在附近,看看他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日暮垂垂,一辆邮车驶入了伦敦的一处偏僻街道。邮差小心翼翼地叩响了一扇门,将一封信递给了门内来人。
第73章 围观日常(16)
“哒哒”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宅邸响起,男仆捧着这封信,小心翼翼地沿着走廊向前走去。走廊的尽头,一道门虚掩着,隐隐传来了说话声。
“‘最近有人被一个侦探给盯上了。”
“人解决了没有?”
男仆轻轻叩响了橡木门,“大人,您的信。”
“送进来吧。”低沉的男声冷的可怕。
男仆身子压得极低,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双手将东西递了过去。他好奇地抬起眼帘,偷瞄了一眼,闯入视线的是许多块等人高的玻璃镜,阴暗的房间里骇人的可怖。
“我的妹妹又不知道把人送去了什么地方。”一个声音说。
“不是说在那里吗?”
男仆挨了许久,腰渐渐酸了,双腿隐隐颤抖着,但比这更可怕的是,他听到了什么。
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男仆的脑袋埋得更低。
终于,一只手粗暴地把信封从他的手上拿走了,透过镜子的反光,只有一个黑色的背影。
“出去吧。”
男仆如蒙大赦,却不敢放松,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后,迎面吹来一阵夜风,打在人脸上,浸入肌肤的寒凉,男仆也没有逃出生天的感觉,心依旧高高地悬着,因为他清楚这群人有多么的可怕。
与此同时,门内的对话还在悄然进行。
“恰好消息来了。”说话的人轻轻捏着高脚杯,血色的酒液击打着杯壁,泛起了白色泡沫,“庆祝一下吧,那个暴露的马前卒已经消失了。”
“那奎格利夫人——”终于有人提到了这位鸨母。
“她就好好在精神病院呆着吧。”
“可是......”那人顿了顿,“我必须说她的眼光真是不错。”
“那可真是她的荣幸。”
赫特福德郡,内瑟菲尔德。
卡米莉亚睡到半夜,突然被一场噩梦惊醒。
她摸索着掀开床帘,探出身子,侧耳倾听着四下的动静。随后,卡米莉亚披上了一件法兰绒外套,三步两步走到房间的小桌子前,小心翼翼地点燃了烛台。
昏暗的火光在她的脸上跳动,卡米莉亚的眼底还残留着悚然的痕迹,她深呼出一口气,慢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她端着茶杯,缓缓拉开了窗帘的一角,从缝隙里窥见夜晚原野的模样——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目之所及,唯有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半空,单调的苍白,和云的阴影不时掠过。
一口冷水下肚,喉咙里冰冰凉的,她靠在窗边,回忆起刚刚做的梦。
卡米莉亚梦见了一个漆黑的巷子,一个姑娘手脚并用地往前跑着,她的五官扭曲,眼睛瞪得很大,她拼命地想要叫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信。明亮的巷口遥遥在望,她却一把被人拖了回去,原地只留下了一把带血的匕首。
卡米莉亚又咽下了一口水,眺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峦,转身将茶杯搁回了桌上。
心情渐渐缓了过来,卡米莉亚爬上床,裹上厚厚的被子,闭着眼准备继续休息,明天她还要去一个之前从没去过的地方。
第二天清晨,强尼在大门外为一匹栗色的马匹套上了马鞍,它的头上有一块乳白色的斑点,四肢健壮有力,正是卡米莉亚的坐骑。
卡米莉亚同索恩小姐学了一个月,才掌握了驭马的诀窍,已经能够骑着马小跑起来了。
“强尼,丽莎还好吗?”卡米莉亚轻柔地抚摸着马头。
丽莎就是这匹小母马的名字。它脾气温和,对女士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坐骑,卡米莉亚坐在它的背上,从来不觉得颠簸。
强尼说:“小姐,请再稍等片刻,丽莎早上吃多了,需要再消化一会儿。”
卡米莉亚抬头,沿着石子路朝原野的那一端望去,一片起伏的丘陵映入眼帘,卡米莉亚默算着距离,大概有三到四英里。
那里住着一户人家,是赫洛德的一个名叫莉莉。英格斯的学生的家,他们靠养蜂为生。莉莉。英格斯已经回家去了好几天,原因是英格斯太太生病了,已经起不来床。
消息传到卡米莉亚这里,引起了她心底的担忧,因为父母疾病而最终失学的例子不在少数。莉莉。英格斯已经接受了出版社的专业培训,如果因此受到了影响,那就太可惜了。
卡米莉亚想起,赫洛德成立这么久,她还没有拜访过哪位学生的家庭,便决定亲自骑马去看一看。
带着一篮子水果,卡米莉亚出发了,走得很快,但并不远。还没到半英里的路程,卡米莉亚就听见了一阵马蹄声,一位骑手疾驰而来,在她面前勒住了缰绳。
“伍德弗里尔小姐。”安东尼取下头上的圆顶帽,从马鞍上弯下腰来,“一大清早就骑马的女士可不常见。”
“布里奇顿子爵。”卡米莉亚高坐在马鞍上,礼貌地对安东尼点点头,“您是清晨出来跑马吗?”
如今,卡米莉亚已然能够淡然地面对布里奇顿子爵,他没有什么越界的举动,总是客客气气的,仿佛又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安东尼若是知晓,定然会懊恼自己听从了达芙妮的建议,表现得过于内敛,以至于卡米莉亚对他的感情产生了怀疑。
“您呢?我都不知道您会骑马。”安东尼说。
“人人都说学无止境,到了新的环境,学一些新的技能也不错。”卡米莉亚摸了摸丽莎的头,安抚它的情绪。
一阵清风吹了过来,卡米莉亚剥开额前的碎发,接着说:“我要去那座山丘上拜访一户人家。”
安东尼循着卡米莉亚指的方向远眺而去,眼前是连绵不断的草地,偶尔有几块新犁过的麦田,沿途高大的树木隐隐现出了黑黢黢的影子。
“正巧,我打算四处游荡一下,斯卡查德男爵最近太忙了,都没有功夫关照我。”
斯卡查德男爵正忙着准备议员选举,时不时还需要收拾儿子路易。斯卡查德爵士的烂摊子,他常常喝醉了酒,在梅里屯发酒疯。
“请便,先生。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卡米莉亚夹了夹马腹,催促着丽莎迈开蹄子,向前跑去。
在九月的秋风里,在这片荒芜寂寞的旷野,卡米莉亚骑着马一路往前走,路上偶尔低头,就能看见脚下随风飘荡的雏菊花,安东尼策马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爬上山丘,一座木屋的尖顶渐渐隐没在房子周围橡木丛的浓郁阴影里,只有袅袅升起的炊烟告诉人们这里还有一户人家。
相比之下,密密麻麻的蜂箱可就显眼多了。它们被垒放在离房子有三十多英尺的一所小山坡上,遮掩在郁郁葱葱的树丛间。
瞧见蜂箱的那一刻,安东尼眼底的情绪凝固了,看着卡米莉亚走远了,才催促着马儿连忙跟了上去。
莉莉。英格斯妥善地接待了他们,起初她还在为突然出现在卡米莉亚身后的安东尼而感到诧异,但很快就适应起来。
卡米莉亚跟着莉莉。英格斯进了屋子,安东尼跟着穿过客厅和厨房之间隔断的拱门,打量着屋子的布置,眉头紧皱。
他没有料到,卡米莉亚说要拜访的是这样一户人家。
“英格斯太太,我是内瑟菲尔德的卡米莉亚。伍德弗里尔,你还好吗?”卡米莉亚柔声问。
莉莉。英格斯,将一把椅子挪到床头边,卡米莉亚坐了下来,俯身向这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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