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方许宁对他的反应感到好笑。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话有要和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嫌疑,但他理解错了。
徐国公不晓得她三哥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知道么,就他能说出“宫中应该再找不到比我更好说话的人”这句话,他就不是对那个位子有想法的人。
“你以为我会因为这件事和你心生嫌隙么?”方许宁摇摇头,有些无奈。
“三哥对那个位子没兴趣,就算有,也坐不上去。”
说起这个,沈牧池也觉得好笑。
究竟得神经大条到什么地步才会让亲妹妹说出这样的话。
“母后与父皇感情深厚,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没想要三哥争那个位子,只想他和我能过平凡幸福的日子就好。”方许宁慢慢缓过劲。
“外祖就更不可能生出让外孙去坐那个位子想法了,他殚精竭虑几十年是为了大启,那上面坐的是谁根本不在乎。”
方许宁说起她的外祖,分外自豪,这也是对丞相府家教和家风的认可和自豪。
她眉飞色舞的说起自己外祖家,眉眼间流露出来的骄傲无比自然,沈牧池想来,或许他就是被这样的方许宁吸引的。
不论做什么,她永远坦荡,眼眸也闪烁着微光,是不同于其他人身上独有的。
沈牧池看着她,心里的阴霾也跟着散去。
“再者!”方许宁突然竖起一根手指,“这只是我的推测,还没证据说明的都做不得数。”
沈牧池终于笑起来,他想,他们兄妹二人还真是相似。
都是有原则的人。
“所以接下来,我定要尽快将这件事查清楚,不能冤枉人,但也不能放任那个人在背后做这么些缺德下作的腌咋事。”方许宁突然志气满满。
这件事激发了她对真相的执念,不查清楚不罢休。
闻言沈牧池脚下一个踉跄,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开始他真的只是想让人能好好在榻上养伤,莫要走动牵扯到伤处影响痊愈,但现下的结果完全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过去是我自己陷进去了,现在有了沈大师的指点,一下子通透了!”方许宁眉飞色舞。
“你若是举着幡旗在城门口扮大师定能在百姓口中穿成神仙。”
“谬赞了……”沈牧池干巴巴道。
成不成为神仙他压根不在乎,但是他倒是想去找个灵验的大师算算命,也顺便问问自己的嘴是不是该去驱驱邪。
“我已经有了方向,就从……”根本消停不下来。
“宁儿!”沈牧池脑中还一片空白,但他立马边开口阻止她接着往下说。
“嗯?”
“不论怎样……”完全想不到理由,沈大师开始胡言乱语,“今日……先陪一陪我罢,我昨日梦到些嗯……不太好的事……”
“沈世子,你多大了?”方许宁不敢相信,堂堂八尺男儿,做个噩梦就要人陪着还不敢出门了?!
公主殿下有些震惊。
“我今年六岁,”沈牧池自暴自弃,“虚岁六岁!”
方许宁愣住,接着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也咧开,笑得十分灿烂。
“你好好幼稚啊沈六岁哈哈……”
笑得太厉害,肩颈耸动,拉扯到昨日包扎好的伤口,方许宁痛得龇牙咧嘴,但脸上的笑却一直没下去。
见她疼的呼气,方才还红着脸接受嘲笑的沈牧池当即起身凑过去,紧张得看向伤处,又不敢轻举妄动,十分无措。
“莫笑了,一个六岁让你开心成这样……”
方许宁只是觉着向来板着脸的人说出这么幼稚的话觉得新奇,但她知晓自己身上还有伤,瞧着差不多了便迫使自己平复情绪。
“好罢,今日本公主就陪在沈六岁身边,但明日可就不许变成沈六岁了。”
方许宁那里不晓得他是为了自己着想,她愿意顺着他是因为想让人安心。
沈牧池也明白这一点,这种小手段用一次就好,何况他知道方许宁是个明白人,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做赌注,开玩笑。
第64章
翌日,方许宁惦记着要去查冬狩行礼运送的负责人,早早醒来。
“沈牧池,咱们该走了。”她伸手摇摇身边还睡着的沈牧池。
她答应人若是要查要和他一起,不许擅自行动。
浅眠的沈世子撑起身看看窗子,外边没有一丝光亮,还很早。
沈牧池轻轻按着身侧的方许宁,拍拍她的手臂,闭着眼迷糊道:“还早,再睡会儿,等下陪你去。”
“好罢……”方许宁自己也晓得自己这么早叫人起来让人难为情,但她心理想着事,实在睡不着,于是趴在榻上将脸转过来看着沈牧池的侧脸。
沈世子也不是石头做的,又是习武之人,五感比之寻常人要敏锐许多,被人这么盯着,自然也无法入睡。
于是他只好睁开眼,无奈道:“当真一点也不困?”
“嗯嗯嗯!”方许宁连连点头。
“那走罢……”沈牧池起身开始更衣。
这个时辰容铃还没起,他给自己收拾完毕,又去寻方许宁出门要用的一系列用具。
这个时节在出门在外,正是冷的时候,方许宁在宫里的时候,就得披着一身狐裘大氅,手上拿着装有银丝碳的银制外层镂空缠枝宝相纹手炉,脚下踩着羊皮靴子……全身上下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精细。
没有经常在旁伺候的人,难以备齐一整套。
沈牧池跟着在宫里看宫人准备这些,差不多已经熟悉,加上看着方许宁穿上自己为她挑选的衣物配饰,他并不觉得麻烦,反倒心中总能诡异的升起几分愉悦。
他想不明白,但向来顺心而为,在方许宁不觉得冒犯的前提下,他会优先考虑自己奇怪的满足感。
不多时,他循着自己的心意将方许宁待会儿要用的衣物配饰搭配好,又在一旁伺候人一一穿上。
“昨日我让人去你们去过的那片林子将弓和三殿下的剑带回来了。”沈牧池早先考虑到了。
方许宁意外,“沈世子,你简直不要太靠谱!”
“那咱么先去看看这弓和剑到底被人动了怎样的手脚。”
沈牧池完全配合,这也是他所想的。
剑和弓被单独放在一边,沈牧池带着人去旁边的小帐子里,是他的近侍阿来的帐子。
“这把弓处理的十分巧妙,这的确是刚制好的弓,韧劲也达到寻常弓的标准,若是刚开始用,不会察觉到它的异常,但是奇就奇在,只要再试着拉动几次,弓就会瞬间断裂。”阿来昨日已经提前试用过这断成两截的残弓。
方许宁顺着他说的回忆一番,自己的确是拿在手中挥舞了好几下才断裂开。
“那依你之见,这弓是从一开始打造时就被制成这样,还是过后被人动了手脚?”
“回禀殿下,属下也不确定。”阿来老实回答。
不确定,那就是二者皆有可能。
方许宁想知道的更仔细些。
“怎么个不确定法?”
“在制作时,的确可以从选材开始准备,选取符合的材料,但是若是制好的弓也不是没办法改变,只是手法复杂些。”阿来了解的也不多,只能简单和人解释一下。
方许宁将抬手,示意自己知晓了。
“这把剑呢?可有什么问题?”
这次是沈牧池问的。
“这把剑同样被人提前动过手脚了。”阿来没有思索。
方许宁脸色微变,那个人该是多想然让三哥留在林子里再无生还可能。
“这剑瞧着用了许多年,本就比不得刚铸成的剑,这也让动手脚的人更加顺手。”阿来真是和他的主子一样靠谱。
“这不需要什么高超的技艺,只需用匕首在剑身上轻轻磕一个小口,就能在受到巨力时断裂。”
“断成三截……磕了两次?”方许宁倒吸一口凉气。
阿来闻言神情有些奇怪,“其实……是三次……”
“三次。”方许宁愣在原地,眼中没了温度,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来还不熟悉她,没注意方许宁的情绪,接着往下说:“剑身本就越靠近末端越厚越宽,也就越不容易断裂,正好第三刀磕在靠近剑柄不足两指的位置,便没有断。”
即便心中有了准备,但还是被这众方式骇住。
方许宁此时脑海中乱做一团,已经停止思考,突然肩上传来一些压力,她看过去才发现是沈牧池按住了她的肩。
厚实有力的手掌好像从肩膀那处穿透进身体里,带着热源来到她的脑海中,剥开一团乱麻的思绪。
“还有么?”方许宁接着问。
她就是为了查清真相才过来的,既然查了,那边要进行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阿来这次没有直接说,而是先看了一眼方许宁身后的沈牧池,见人点头才接着往下说。
“那五头虎昨日我也带人去看了,不是朝歌城这边该有的种类。”
“虎不会轻易大规模迁徙,而且这里偏向于南方,虎的个头不会这样巨大强壮,那五头即便是饿脱了相,但骨架子依旧比之南方常见的虎要大些。”
“依属下之间,这应当是特意从北方极寒之地那便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为了将一个皇子赶尽杀绝,特意派人去北方抓了五头活虎?”虽然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但方许宁依旧觉着荒谬,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阿来觉得她这个说法有些诡异,但还是点头,“殿下若是这样想,也没问题。”
“还有个问题,”方许宁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还没问。
“殿下请说。”阿来受宠若惊。
“你觉得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工匠,还有多少?”
阿来拱手回道:“殿下若是问弓,一开始就造一把有问题的弓相比于过后加工要容易许多,但是无疑这都是凤毛麟角,少有人会做这样的弓。”
“给剑做手脚则要容易,但既然能给弓做手脚,那么剑也不是问题。”
“我晓得了,多谢。”方许宁得到想要儿消息,很是感激。
“殿下客气了。”阿来受宠若惊,实在担当不起公主这一声多谢,连忙拱手。
见问得差不多了,沈牧池让阿来退下,知道方许宁有话要和自己单独说。
“宁儿有什么想做的,我在城中有人手,可以帮着打听一些。”沈牧池光是看着方许宁的眼睛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想着,能有这样的儿技艺的人应该不多,你在城中有人,我想着咱们可以抢在幕后之人察觉前将城中颇有名气的铁匠或是武器铺子的人查一遍。”方许宁道。
“可以,我现在就飞鸽传书过去。”沈牧池没在多言,他知道这时候应该无条件支持她的决定。
方许宁在一边口述,一边想着一件极重要但又被自己忽视的问题。
“那日我寻到宁儿时,你同我说起有一个人像是一个熟悉的人……”
沈牧池写完信蓦地和人提起这个,方许宁想起来,那个极重要的事就是这个。
“有消息说平危或许没死。”
“那个人的身影像是平危。”
两人一起开口。
方许宁瞳孔颤动,看向沈牧池,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你说什么?”方许宁觉着自己的眼眶都要瞪得干涩了。
沈牧池佩服于她的敏锐,开口解释:“我也是刚得到消息不不久,我身边的人都与平危接触过,对他不算陌生,约莫半个月前,我的人在街上见到一个样貌与平危相差无几的人,他觉得奇怪,就跟上去了……”
方许宁屏气凝神,准备听接下来他要说儿话。
“发现他住在靠近城郊的一处简陋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人,我的人想要靠近他确认身份,没找到机会,颇费了些些功夫才从他手腕内侧的伤疤才确认他的确是平危。”沈牧池几句话将发现到确认的过程。
“怎么会……侍卫亲自在灰烬中找到他的尸体……”方许宁觉着不可能。
“但是宁儿,那具尸体找到时已经被烧的漆黑,除了剩余儿一点衣料,完全辨认不出那人的身份。”沈牧池道。
“可是那具尸体手腕内侧也有一道明显的疤痕。”方许宁还是宁愿相信平危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沈牧池很有耐心,他道:“你也说了,是一道明显儿疤痕,都被大火烧毁成那样了,疤痕也该同肌肤一样变得干裂皱巴,怎么还会留着那样明显的疤痕。”
“你是说,尸体是提前准备好用来让平危假死脱身的?”方许宁终于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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