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刺客往南边跑了!”很快,他的近卫就战战兢兢地进来汇报了。
南边就是江,刺客想坐船跑?为了万无一失,完颜骏得亲自去追,把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因为传位诏书实在太过重大,又关乎到他的命运,决不能假以任何人之手。
而南衣就等着完颜骏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带走府中的大半兵力,这样她就能放出信号,让外面接应的人接她和帝姬出府。
完颜骏刚要走,门口就传来一人的声音:“完颜大人,我刚路过此处,发现有刺客,就赶紧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这声音……是章月回!
她想做件事怎么就这么难!各路神仙都来凑热闹了?南衣心急如焚,盼着别出什么差错,完颜骏赶紧走才好。
第88章 险中逃
看到章月回走过来,完颜骏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多嘴的商人,要不是他把消息卖了好几手,说不定这件事都没那么复杂。
完颜骏不耐烦地把人堵在门口,道:“章老板别帮倒忙我就很高兴了。这里没什么需要你的,请回吧。”
章月回厚着脸皮往里看了一眼,瞥到了地上的血,面上殷勤:“大人,帝姬是受了伤吗?我那倒是有些珍稀的药材,服用后再重的伤势也能即刻缓解。”
完颜骏顿了顿,他虽然对章月回有戒心,但也清楚他就是个八面玲珑的商人,唯利是图。背后捅人刀子,面上绝不可能撕破脸,一味药而已,他就是来献个殷勤的,毕竟自己现在仍是沥都府里最大的势力,他要巴结着自己。这份殷勤他倒是能收,对徐叩月的伤势一定有好处。
“那你还不去取?”完颜骏眉头一皱。
南衣在房间里头紧张地听着,总觉得章月回来没那么简单。
果然,就听到章月回道:“只是这味药用量需控制得十分精准,否则便是剧毒——府上若有最了解帝姬身体的大夫,不如让她随我一起去抓药。”
“你,过来,”完颜骏对南衣命令道,“跟章老板走一趟。”
章月回这时才跟着完颜骏的话十分自然地看向了南衣,他装作不认识她,不动声色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南衣急得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用目光向他求助,但章月回视若无睹。
南衣这才明白了……章月回要在这乱局里带走她。偏偏这个时候她根本无法拒绝!
要是这样跟着章月回走了,她如何带走帝姬?计划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南衣只能先拖一拖时间:“我要先为帝姬施针,稳住她的伤势,才好去跟章老板抓药。”
完颜骏的时间紧迫,招手点了一个侍卫,“你一会跟着章老板和大夫一起,我去追刺客。”
说着,完颜骏便大步离开。
南衣飞快地进入帐中,和徐叩月对了个眼神。
徐叩月要往南衣手里塞一样东西,示意让她直接带着东西离开,但南衣按住她的手,无声而坚决地摇了摇头。
她说过的,要把她一起救出去。
不消片刻,南衣便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章月回波澜不惊地朝她轻轻颔首,转身领着人出门。侍卫跟在两人身后。
出了完颜府,街上已经有些乱了,刺客风波显然已经波及到了周围的街道。马车在闹市里行不动,只能步行前往。
章月回走得有些急切,怕南衣半路跑了,也顾不上什么,当着侍卫的面便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沿街坊往前行。
他步伐大,南衣跟得有些踉跄。
走出去几步,章月回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散漫的目光变得无比锋利,紧紧盯着南衣。
这个“南衣”不自觉往后缩了一步。
章月回已经察觉出了异样,这绝对不是南衣会有的步伐和眼神。他难以置信,因为他完全没有对南衣设防,更没想过她会骗自己。
他顾不上什么了,伸手要去碰她的鬓后,确认那里有没有人皮面具的痕迹,手刚伸过去,忽然被人一挡。
只见从檐上跳下来一个黑衣人,挡在“南衣”身前,巷口也窜出来一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面将跟来的那个守卫杀了。章月回的暗卫立刻出手,与那两人过了一招,但他们并不恋战,拉上“南衣”就走,转眼便消失在暗巷尽头。
暗卫还想追上去,却被章月回拦住了。
那根本就不是南衣。
——他太大意了!他能弄到的人皮面具,秉烛司想办法也可以弄到,他们的行动不可能没有备用方案。
刚才那个人,想必是徐叩月。
那真正的南衣……还在完颜骏府上!
章月回的心情就像这逐渐黯淡的天幕一样,拦不住要往山谷坠去的夕阳,奋力一握,却只留住一抹灿烂了一瞬的余晖,然后一切都被留在了黑夜里。
他是想将计就计,带南衣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他不在意旧朝的公主,也不在意新朝的王,这个世界清明或混沌与他无关,他只想抓住最后一点属于他的温暖。他认为这是谢却山的阴谋,是他蛊惑了南衣,故意把她放在了一个掣肘他的位置上,他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孩变成纷争中的筹码。
他以为把她架到那个处境上,她就无处可逃,心甘情愿地跟自己离开。
但她竟愿意用自己换徐叩月。
这一刻他才发现,她是自愿的。
“你跟她太久没见了,你早就不知道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谢却山的话像是一种阴魂不散的诅咒,即便他不相信,他嗤之以鼻,可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发展。
这一次,他又害了她。
他分明是想离她近一点,想要拯救她的。
章月回的手发着抖,他有点无措——他该怎么办?
……
完颜骏领人一路追着刺客,越追越觉得不对劲。一个人轻功再好,飞檐走壁了这么久,体力也该下降了。但那个黑衣人行动始终矫捷,速度飞快,偶尔在屋舍之间消失,很快便窜了出来,溜着他们满城跑,但又能让他们牢牢跟住。
完颜骏反应过来了——这根本不是一个人!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逃跑接力”,是调虎离山之计!那么此时府里空虚,徐叩月……
“回府!立刻回府!”完颜骏气急败坏地大喝。
南衣扮作徐叩月坐在帐子里,静静地等待着时间过去。
她必须等徐叩月被救走,听到同伴放出的信号声后才能逃跑,否则府里守卫就会反应过来,去追章月回,那么计划也将功亏一篑。
终于,她看到窗外一束烟花在半空中炸开,这是解救成功的信号!
南衣立刻起身,从窗子翻了出去,用腕上袖箭悄无声息地放倒了门口两个守卫。
府里的地形,她每日走了无数遍,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去。
然而就在一切顺利,即将看到曙光的时候,完颜骏带兵杀了回来,他发现徐叩月不在房中,但褥子还是热的,人一定还在府中没跑多久,立刻让人围了府邸,大规模搜查。
南衣被迫折了回去,躲在了花园里,但花园景致简单,若是完颜骏大规模搜府,她很快就会被找出来。
南衣已经被逼到了末路上,奇怪的是,此刻她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她反而很坦然,其实她感谢章月回的到来,至少把徐叩月平平安安地带了出去。
她的任务提前完成了。
时至今日她终于能理解庞遇赴死时的心情了,在生和死之间,人还可以选择信仰。而南衣的信仰更为简单,她的死如果可以换来更大的价值,让更多坏人死,让更多好人活,就是值得的。
她就是觉得有点可惜,出发之前,宋牧川认认真真地对着她的眼睛说,“不要死。”
在与徐叩月换衣服的时候,她用冰冷的手握着她的手,也含泪对她说,“不要死”。
她还有一些没来得及好好告别的人,想再看一眼的人。
南衣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准备做殊死一搏。无论生死,全力以赴。
就像是哪方的神明听到了她心里的呐喊似的,她一个素来非常倒霉的人,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迎来了一丝转机。
搜查的士兵并没有如期到来,列队的脚步在靠近花园时,又调头回去了。
府门处,又一队士兵涌了进来,竟是鹘沙也带了人来,两拨人在院子里对上,谁都不肯相让。
其实就是在刚才,鹘沙才从章月回那里知悉徐叩月可能带来传位诏书的事情。他一琢磨,徐叩月可是完颜骏非要带来沥都府的,当时说什么能恩威并施,这会他的人出了事,却不见他吭一声。要是传位诏书找到了,那完颜骏能不抢功?
必定是没找到,故意压下了风声,或是被那美人计迷了心智,要护着自己的女人。不管是哪种,这可是能拉完颜骏下马的好机会!
鹘沙正想着怎么搞大这事呢,就听说完颜骏府上出了刺客,他立刻便带上黑鸦营的首领鸦九,气势汹汹地上门“帮忙擒拿刺客”。
鸦九和他所统领的黑鸦营是王庭真正的铁血军队,他们并不站队朝廷任何派系,奉王命而来,辅佐鹘沙只是任务而已,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为大岐的开疆拓土铺路。
一切让有损王庭利益的事情,都会被黑鸦营毫不犹豫地除去。那么证明完颜骏失职这种事,当然要让鸦九亲眼看到,日后向朝廷汇报时才能有个有力的人证。
完颜骏看到鸦九的到来,心都凉了一截。他只能撕破了同僚和睦的面具,不惜刀剑相向也要让自己的兵死守着,绝不能让鹘沙闯进去。
因为徐叩月已经不在府中了,要是被鹘沙查到了端倪,他的为官生涯便结束了。
于是,两拨人剑拔弩张,火药味一触即发。
而这就便宜了夹缝中寻找生路的南衣,她趁着这个时候跃到屋檐上逃跑,逃之夭夭。
鸦九眼力极好,即便在夜色之中,也捕捉到了一个人影。
“有人跑了!”鸦九神情一肃,立刻轻盈地纵身一跃,跳上屋顶,追了上去。
“快追刺客!”鹘沙一声令下,带来的士兵们立刻涌了上去。
完颜骏的人还在错愕和心虚之中,就被冲散了。
溃不成军。
完颜骏知道,自己完了,鸦九一出手,什么都藏不住了。这一局,他输得很彻底。
……
南衣头也不敢回地在屋檐上狂奔跳跃,她要尽快离开岐兵布防的势力范围,她能选择的路有限,无可避免地经过了望雪坞的边界。
当然,她并不想进入望雪坞,一来会给望雪坞带来麻烦,二来……她也不想回到这个牢笼里。在望雪坞里,她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卑贱的私生女,是一个带来不详的寡妇,她被迫藏起恣意,为了迎合世家的礼节束起手脚。她好不容易挣脱了这些枷锁,她才不想回去。
然而不远处,章月回手中的弩箭头对准了那个在屋檐间跳跃的少女。
他终于看清了,她是一只要飞翔的鹰。但在这遍布着危险的夜空之下,她飞得越高,便越危险。
如果他留不住她,那他就去找一个能困住她的牢笼。
比起在这个世上完完全全地失去这个人,他宁愿她来恨他。
他要她平安。
咻——一支箭凌空射出,正好射中了的南衣的小腿,她只觉腿上一痛,浑身失去平衡,掉了下去。
正好掉在了望雪坞的后院里。
这夜正好清闲,陆锦绣带着几个女使在院子里摆弄盆栽。只听砰的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把院子里的女使们吓了一跳。
众人一惊,有眼尖的认出了南衣,颤抖着道:“少夫人?”
第89章 旧地游
陆锦绣一惊,借着灯笼火看了一眼摔下来的女子,立刻打掉了女使手中的灯笼。
“什么少夫人,分明是个小贼,扭送去官府便是了。”
灯笼在地上滚了一圈,里头的烛火熄灭了。一时黑灯瞎火的,陆锦绣又说得那么笃定,也没人敢上去确认。
南衣摔了个狗啃屎,浑身都是麻的,艰难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听到陆锦绣久违的声音,想想不如装死好了,她还不知道起来了该怎么说。
承认自己是消失已久的少夫人?只要陆锦绣否认,女使们就不敢吱声,就算逼着陆锦绣承认,她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突然出现?她可是突发恶疾被送到了庄子里、只剩下半口气的人……可若真的被扭送出去,恐怕没到官府,就被岐人的追兵给扣下了,那后果更不堪设想。
南衣忽然伸手,抓住了陆锦绣的脚腕,用极其哀怨的声音幽幽道:“陆姨娘……你认不出我了吗……你忘了……你都对我做过什么了吗……”
在这黑漆漆的花园里,南衣的声音飘在半空中,激得陆锦绣连连尖叫,急得跳脚想要甩开南衣的手。
南衣像是个女尸一样阴暗地往前爬行,陆锦绣甩开她的右手,她的左手便扶了上去,身下还拖出一条血迹。
陆锦绣吓得花容失色,魂都没了,连连尖叫,好不容易甩开了“鬼手”,跌跌撞撞地跑开,却撞上了循声过来的谢却山。
火光如游龙般亮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谢却山皱眉问道。
“鬼,有鬼啊……”陆锦绣颤巍巍地指着花园的阴影处。
南衣躲到假山后头,心想完了,自己只是想吓唬一下陆姨娘,让她赶紧走,自己好脱身,可怎么把谢却山这尊神也给引过来了,他可不是个好糊弄的。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模样非常可疑,她怕他问。你从哪里来,你要做什么?可她不想面对他,她知道自己蹩脚的谎言瞒不过谢却山的眼睛。
而内心深处,她最不想的,还是和他明明白白地站在对立的地方。她是抗岐的秉烛司谍者,而他为岐人效命,穿着这身衣服和他碰上,那就是敌人。
心里乱糟糟的,只听得矫健的步伐已经朝假山靠拢,南衣没有地方可以躲了。
他持着火把望过来,阴影和光同时落在她身上。她跪坐在地上,拖着一条受了伤的腿,视死如归地看着他。谢却山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抬头望了眼高墙和那个方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他平静地回头道:“这里什么也没有。”
“刚才明明——”陆锦绣尖叫起来。
谢却山打断了她的话:“家里既然闹鬼,明日便去请个道士来做法,陆姨娘受了惊吓胡言乱语,你们扶她回去吧。今晚莫要再出门,也莫要对任何人提及所见。”
陆锦绣有些不信,还想伸头看看,但左右的人不敢忤逆谢却山的意思,硬是将她扶走了。
南衣却不敢松了这口气——他把人都遣走……是想干嘛?
人终于都走干净了,花园里只剩谢却山和南衣。
谢却山克制着自己心里的怜惜。她的归来……危险却诱惑。他日日行走在望雪坞的亭台楼阁之中,时常会思念她的身影在其中穿梭的日子,他甚至无法控制地想,如果她一直留在他身边……他不敢多想,怕自己生出过分的私心。他已经筑好了堤坝,挡住了汹涌的潮水,不能再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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