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里拎着全是酒和烟的购物塑料袋,藏于黑色鸭舌帽的眼眸一撩,他又砸过去一瓶,这次没有打到人。
落地上,被石头扎出个洞,地上瞬间多了一摊酒和稍出即消失的泡沫。
沈知月的视线和其他人一样落在地上的残易拉罐,尔后她趁他们不注意,往左一迈,终于透过人缝看清来人的模样。
陆厌的帽子压得很低,处于黑夜,悬挂在左墙壁上昏黄的一闪一闪的路灯,从侧边打来,她能看清的只有线条分明瘦的脸廓和别在耳朵上的烟。
忽然,少年捕捉到了目光,微抬眼皮,将女生的狼狈收入眼底,还被一道晃白的光闪过眼。
“你谁啊,就多管闲事。”
其中一个小弟看到陆厌这嚣张模样,心头就痒痒。
“……”陆厌低头又拿起一瓶易拉罐,脚步不停向前,再抬头,脸上带着极重的戾气,手臂往前一甩,一瓶易拉罐又被扔出去,“老子是你厌爷!”
“砰——”
瓶子正中说话者的鼻头,瞬间肿了起来。
“厌?哪个厌?”
旁边的薛洋傻傻的问了一句。
“管他是什么厌,都给我往死里打!”
陆厌成功激起众愤,尤其是被打砸的两个人,他们纷纷向同一个方向冲去。
逼仄窄小的空间里,陆厌挥动拳头来十分游刃有余,有两个男生想捆住他,却被他一个侧身躲过,他提起右腿就往前踢,那人撞在墙上一时缓不过来。
还没有消肿的膝盖因为用力支撑再一次传来酥麻痛感,陆厌突然慌了神,伸手轻抚着左大腿。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想从后面袭击他的后脑勺。
“陆厌,小心后面!”
沈知月吼了一声。
少年微微侧头,抬起手臂,肘击那人的前脖,一瞬的气滞让他停下动作,疼得在原地不停地咳嗽。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薛洋好像看出陆厌左腿有问题,他冲过去躲过陆厌的拳头,侧到身后陆厌,眼神坚定,朝目标猛地一踢。
陆厌躲闪不及,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单膝重重地撞击在地面,刹那间,感觉左膝盖已经碎了一半,疼得他额角蹭蹭地冒密汗,心脏骤停,跟十年前那一击一般。
“陆厌,你没事吧!”沈知月着急地吼道。
陆厌抬头,一滴很足重的汗压倒睫毛,流进他的眼睛里,瞬间化为怒火,“我没事。”
那一刻,他所有的好心情也随着疼痛消失,少年的心气完全不受控制,暴戾感在他的心尖放逐了一直野兽,让他想把眼前的这个人杀了。
他冷笑了一声,站起来将背脊挺直,睇了学薛洋一眼,然后拖着发麻的腿走到沈知月面前,摘下帽子,很自然地戴在她头上。
又闻到薄荷柑橘味,沈知月下意识想仰起头偷看,却被按了下去。
“乖乖戴好,别偷看。”
低沉的声音多了几分颤,看来他的确伤的不轻。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么血腥的场面,也不希望她以后去见他需要克服害怕。
陆厌几乎看不到女生的脸,垂着眼眸,看到她听话地点头后,嘴角稍稍上扬,片刻后,周身自带冷煞肃杀之气,他忍着痛冲向那群混混。
沈知月垂着的眼眸,滑过一根很新的烟,无声地打在她脚尖在落地。
耳边是混乱地扭打声音,沈知月一直认真地听着,好在那群哀嚎叫声中没有陆厌的声音。
“滚”
少年压着嗓子喊道。
混乱的逃蹿声一瞬而过,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沈知月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靠在墙上喘息的少年,脸上挂了彩,手背上还留着血。
陆厌抽出裤兜里的手帕烦躁的擦拭着别人的血,被灼热的眼神干扰之后,回头看。
沈知月松了口气,收到目光之后愣在原地,对方别开眼后才收回视线。
墙壁上的黄灯回光返照般全亮了起来,不再闪烁,沈知月的心像是被什么打了一下般,瞳仁波转一阵后,她捡起地上的烟,走到少年面前。
陆厌先看到的是一双小巧的脚,裤脚沾满了无规则的泥土,突然,他的手背被一滴泪湿润,心头一颤,猛地抬头就见到上下抖动的肩膀和憋红的耳朵。
虽然帽檐挡住了她的脸,但他能猜到,那双眼睛一定哭的通红,脸色也被刚刚那一幕吓得煞白。
想着,他就想拿开她头上的帽子。
手刚碰到帽檐,沈知月就颤着手将掌心的烟再一次往校服上擦试,然后伸手试探性拉住陆厌的衣袖,再把烟递过去,可怜兮兮地说道:“麻烦你,保护我。”
第十七章
少年抬眼, 苍白指尖最晃眼的那抹光,视野中,女生微抬头, 她咬着嘴唇,激艳的眼睛盛满了心酸的泪水,声音也渐渐带了委屈的哭腔。
“麻烦你,保护我。”
陆厌认识很多人, 也有不少女生想得到他的保护,自然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但是都太过于矫情, 沈知月就不一样, 他能从她的话中听出来另一句。
——麻烦你,帮我对付他们。
坚毅不屈, 还带有一点点随意,好似被拒绝了她还有另一个办法得到想要的。
只是这层意思被悟出来,他倒是有点不爽。
陆厌眸中明灭交杂, 心口涌动着连他都不明白的情绪,动手拿下沈知月头上的帽子, 并重新戴在自己头上。
隐藏好自己的表情之后,他低头凝望着悬空的双手, 短暂地沉默之后,突然伸手。
陆厌的指尖像一块烧了很久的铁块,触碰的瞬间, 沈知月的掌心好似被烙下一个洞, 微微颤动, 和心口那块专门为他跳动的心间一样。
她盯着已经空了的手,片刻地失神。
他接了烟是不是代表着答应会保护我?
沈知月傻愣着原地, 默默地想着。
陆厌将烟甩进嘴里,薄唇轻转,小巧的香烟就被夹在嘴角,很随漫,“不点火我怎么抽?”
“啊?”沈知月回过神,她稍抬眼睑,意外闯进一道视线当中,深邃有隐晦不明,“那……你有打火机吗?”
闻言,陆厌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呵”了一声后,在沈知月疑惑地眼神里把烟拿下来,再塞进裤子口袋里。
“不抽了。”
“为什么?”
“没带打火机。”说完,他突然想起个事,散漫地摊手,“包。”
“什么?”
这一字语言,沈知月根本理解不了,疑惑几秒后,她还是把怀中的包递出去,并弱弱地问一句:“怎么了?”
陆厌扫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别总问问题,烦。”
一听,沈知月识趣地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陆厌从书包最里的夹层掏出一把普通大小,表面已经掉色的匕首,一看,沈知月突然上手去抢,但是东西已经被陆厌举过头顶。
她拿不到,有些着急地说道:“这是我的东西。”
陆厌垂下眼,眉头紧蹙,“如果我没有出现,你是不是打算拿这东西捅那些人?”
“你倒是有点勇敢。”
沈知月被问的有些心虚,她确实有过一瞬间的冲动,比起被侮辱,她更倾向于同归于尽。
见对方没有出口否认,陆厌心底莫名其妙地滋长几分生气,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
他为什么要生气?
一定是因为她看起来太可怜了,和那只猫一样,所以他才会怕她做傻事,才会默认要保护她。
一定是这样的。
“我没……”沈知月不敢与那能窥探她内心所有的眼睛对视,她低着头微声否认,但想到陆厌的耳朵听不得一句谎话,所有还是颤颤地点头。
“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就报我名字。”陆厌无声地扯了嘴角,骨肉匀称地手指塞进上衣口袋里,换了个姿势,“陆厌这两个字比这东西管用,还安全。”
风吹响树梢,在寂静的深巷里,灯泡熄灭的同时,沈知月听到一道清冽的声音。
回想刚刚那些混混们的话,她嘟囔一句,“你的名字也没那么管用……”
“你说什么。”
陆厌歪着头,想要问个究竟却被手机来电铃声打断。
是宫鸣珂打来的。
“阿厌,你是不是又自己一个人偷偷出去抽烟喝酒了?”
陆侑之自己不碰烟酒也不让陆厌碰,别墅里外方圆几里不允许贩卖这些东西的店铺存在,所以每次陆厌心情不好都会坐几站公交来迎洛路买烟。
“你跟我外公说一声,就说我回公寓了。”陆厌淡声。
“是馋酒了还是烟瘾犯了?”宫鸣珂顿了顿,继续说,“还受着伤呢,你别不当回事,要遵医嘱,别等到腿直接废了才知道后悔。”
“……”
“等着——”
对方还没把话说完陆厌就不耐烦地挂断电话,侧过脸,发现沈知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虚而,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
他身上的棕色工装裤比之前多了很多泥土,左膝盖处最多,从里面渗出来的血已经染红了泥,就这么毫无生机地扒在裤子上,抖都抖不掉。
想起傅归远说过的,沈知月内心满是愧疚,眉心自然地碰在一起,她想蹲下看看那个多次受伤的膝盖,现在已经成什么样子。
可就在她蹲到半空中的时候,陆厌伸手阻止她并把她拉起来,语气很不好,“你想干嘛?”
“我想看看你的伤口。”沈知月踉跄两下才站直,认真地回答。
那件事对他来说是个禁忌,就连膝盖都抵制任何人触碰,陆厌下意识地退后。
沈知月想再一次蹲下,他直接揽起她的腰,向上一提,沈知月感觉到耳畔有风呼过,她脚跟悬空,过一瞬,两个灼热的胸膛贴在一切,不节律的心跳声代替呼吸声充斥着这个窄小的空间。
陆厌在沈知月搓楞的时候开口,“沈知月,我可以保护你,但你别得寸进尺。”
“别试图深入了解我,也别妄想我会喜欢上你。”
陆厌说的这句话截直接断了她的计划。
知道他不会喜欢上自己后,沈知月就否定了夺人所爱再弃之而去的报复方式,这样,到了最后他只会厌恶她这个骗子,不会因为她受到伤害。
这样最好了。
心口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她松了口气,从今晚开始她就能以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身份得到陆厌的保护,计划也就可以进行到下一步。
再次找到薛洋,拿到证据。
良久,沈知月挣脱怀抱,抬头说:“好。”
她个子瘦小,皮肤皙白,发梢缠在细而白到发光的脖子上,鼻尖泛红,看着柔弱得随便一遇事就哭,偏偏那双杏眼一股执拗不服输的劲,碰撞成一种违和的和谐。
因为两个人都没说话,周围一片宁静,所以能够清楚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时间一秒接着一秒消失。
突然,一道铃声打破尴尬,是苏明逸打来的。
沈知月刚将手机放在耳边就听到里面气急败坏的骂声,声音可能传到了陆厌的耳里,她指了指手机,用嘴型比划道“我朋友。”然后意识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工作!
她没有去网吧!
苏明逸:“你应该庆幸我在明市,不然你就等着被辞退吧,沈知月!”
沈知月:“还好你来了,不然店里那个小哥就要看不惯我了,那我今晚还用过去吗?”
“呵呵……”苏明逸冷笑一声,“你来吧,等你到了就可以直接下班了。”
“……”
“那我今晚就不过去了,改天请你吃饭。”
“行,你就等着被我讹死吧。”
……
陆厌步履有些艰难地转身去将购物袋捡回来,里面还有一瓶外观完整的啤酒易拉罐,“滋啦”一声,气泡还没机会往外冒,他就一口气全灌进胃里。
借用酒精压住受伤的疼痛,回头望,沈知月刚好挂断电话,他走过去,问:“去哪?”
“去药店帮你处理伤口。”沈知月将书包挂在身后,然后自然地搀扶着他的小臂,说,“我做这些,你应该不会感动到喜欢我吧?”
认真,又带着浅笑。
他可是陆厌啊,生长在高山雪线的雪莲花,骨子里随性傲慢,厌烦任何靠近他的女生,就连梁何君那种大小姐都感动不了的人,她沈知月又怎么能做到呢。
陆厌愣住,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甩开她的手并拉开距离。
而当下,沈知月正偏头看着他,他一扭头,少女弯眉轻笑的模样就撞击他的瞳孔,瞬间,封砌在他周身的石墙正一点一点崩塌,展露出最真实最脆弱的他。
最后,他别开眼,轻慢地说:“不知道。”
偏于‘会’的‘不知道’。
沈知月打心里觉得陆厌从一开始就厌烦自己,而今后的保护只是她装可怜换来的,所以她听不出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什么不知道?”她扭头问。
陆厌忽略她的问题,沈知月也没有纠结答案,环境又变得安静却没有一丝尴尬,两人第一次那么平静地并肩而行,抛弃黑暗走向人潮汹涌的光明的前行,步伐出奇的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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