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边,陆厌拦下一辆租出车,看着沈知月上车之后,他关上车门通过窗户回答她刚刚的问题。
“是不需要。”
从沈知月这个角度,只看到少年高挺的鼻梁和被美刀雕刻过般的脸廓,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唯有灿烂的棕黑瞳洒下的阴冷,身上不得以染上一丝寒。
等车子再次启动,并穿梭在车流中,陆厌才动身。
在公交站牌坐下,缓缓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和一包未开封过的烟,低头用嘴唇吊出一根,深邃的眼眸里出现一簇星火,一明一暗。
回想少女着急地想要为他点烟的模样,抽了一整包烟的他都搞不懂自己的矛盾点在哪里,想调戏她让她知难而退,又怕她坚忍的眼神里多了卑微。
在道口看到一闪而过的身影和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就跟了过去,受伤不说,还多管闲事没收她的东西。
“真他妈的成活菩萨了。”
第十八章
沈知月回到家就直接洗了个热水澡, 手机躺在架子上,放着愉快的歌曲,冉竹出事之后她第一感觉到轻松, 也跟着哼了两句。
洗完澡出来,她拿起手机给傅归远发了条信息。
[沈:陆厌答应我了。]
傅归远几乎是秒回。
[傅:你们在一起了?]
[沈:没有,他只是答应了会保护我,再说了我又没说一定要追到他。]
[傅: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同学还是朋友?你敢保证他会因为你去招惹梁家?]
傅归远的三连问直接将沈知月难住, 她倒在床上,回了句[不知道]就闭上眼睛, 过了有五分钟, 她起身坐在书桌前, 拿起笔记本在上面写了几个人名。
梁何君,梁深, 陆厌。
梁何君和梁深是同父异母,背后有着事事会为他们摆平的梁家,陆厌的靠山是在商界堪称一绝的陆侑之, 遍地的投资没有失错过,最主要的是他能伸手进教育局和警局, 实力远高于梁家。
如果她有机会见到陆侑之,就能厚着脸让他帮忙, 但是她凭什么身份呢?
沈知月拿起红笔重重地在陆厌两字周围画了个圈并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名字,之后在梁何君和陆厌之间画了个剪头,还添上一个爱心。
拿下陆厌, 然后以孙子女朋友的身份去求陆侑之, 如果不行还可以以离开他孙子为条件, 一个大家族应该不会允许自己的孙子和一个撒谎成性的灰姑娘在一起。
反正陆厌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所以利用他让他外公帮忙, 再让梁何君尝受被抢走心爱之物的痛,最终受到伤害的应该只是她的良心。
本来只想得寸进尺到成为朋友的地步,没想到这尺是万尺,她还要成为他女朋友。
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要想尽办法去弥补他。
她重新写下陆厌两个字并画了个问号,关上笔记本后倚靠在椅子上,仰着头接连不断地叹气。
初二那年,一天下午梁何君带了一群人找她麻烦,失修的西西马戏团里,她被人扯着头发,数不清被打了几个巴掌,最后梁何君把一个满身肥肉,头发乱糟糟,衣衫褴褛的胖小子带到她面前,他们逼着男生对沈知月说着恶心的话,还把两人按在一起让他们亲在一起。
沈知月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到眼睛里,双目通红地瞪着梁何君,下一秒她吼了一声“好。”
“我亲,我亲!”
话音一落,一直抓着她的两个女生松开手,站到一旁准备看戏,梁何君也是一脸的得逞。
沈知月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向男生,眼珠一斜,迅速抄起旁边的木棍朝那些欺人太甚的人扬起,每一下都特别精准狠毒,木棍上面有一根生锈的钉子,梁何君的右臂被划了一道,立马有鲜血喷出来,她骂了一声疯子就离开。
男生目睹着这一切,被吓得屁滚尿流,也落荒而逃。
从那天起,她的‘善良’就被蒙了灰,也再没想起过良心,冉竹出事之后她的世界就只剩下亏欠和无尽的黑暗,在她故意往陆厌怀里摔倒那一刻起,她的亏欠变成了双人份。
陆厌,你什么都不缺,我该怎么偿还你呢。她想。
就在这时,床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两下,她转身回到床上,拿起手机。
:陆厌请求加你为好友。
沈知月犹豫了半秒,点击同意后发了个问号。
下一秒对方就发来六个字。
[陆:保护费怎么算。]
沈知月一愣,有种正在努力想着怎么解答就突然被老师提问的感觉,她以‘我’字开头打了一串字,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敲门声,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李岱州,她随意删除那几排字,把手机扔在床上就起身去开门。
手机屏幕朝下的砸到柔软的床上,折成一个小山的被子一角触到发送键,成功把沈知月没有删完的字发过去。
陆厌包扎好膝盖,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回来,看到手机屏幕一闪,走回沙发拿起手机,轻松的滑开锁屏。
看到两分钟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卷翘缱绻的眼睫轻轻颤动,眼中浮现一抹冷意。
[沈:我]
这个我字是什么意思?
是想把自己赔给他还是字没打完?
陆厌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容易看清的地方,客厅发散着浓郁的药草味和清列的烟味,他弓着身子,嘴里叼着烟,修长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桌面,等沈知月发来后半句话。
屏幕熄了按亮,持续了五分钟都没收到任何一条信息。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捡起已经完全冰冷的手机,手指一松,精准的把手机扔在垃圾桶里,而后转身回卧室。
*
翌日。
第一节 课就是物理课,经过上次的教训,班里的同学在丁瑜走进教室的前一秒就安分地坐在位置上,动都不敢动。
沈知月也莫名的紧张起来,听说物理竞赛成绩已经出来了,隔壁的一班二班已经把卷子发下来,不出意外的话,这节课她也就能拿到自己的卷子。
物理是她唯一值得骄傲的科目,所以紧张中带有着隐隐的自信。
“昨天竞赛的成绩已经出来了。”丁瑜说这话时特意往第一大组的最后两桌看去。
沈知月和石琳琳在桌子底下握紧彼此的手,等待着审判。
这一小动作得到身后的宫鸣珂无声的嘲笑。
“沈知月。”
丁瑜突然喊了一声沈知月。
她的心跳瞬地漏了一秒,站起来后就以超出平常的速度跳动着。
所有人都朝着她看,就连原本趴着的陆厌也坐直了身体,抱着手臂,他那双阴鸷如鹰隼般的眸子微微眯着,漫淡地盯着瘦小的肩膀和露出一节白的后脖。
“你就是沈知月啊?”丁瑜漫不经心地说着,收回视线又补充了一句,“天天逃我的晚自习还能考满分也是神仙。”
考满分?神仙?沈知月?
这怎么可能啊!
同学们再一次同频看向沈知月。
她可是从小县城来的小丫头,英语也只考了四五十分,怎么可能在物理竞赛上考了满分。
这事要么是老丁开玩笑要么是她作弊了。
“老丁,你最近是想走幽默风吗?都会开玩笑了。”宫鸣珂打趣道,“沈知月,她怎么可能考满分啊。”
“玩笑?”丁瑜睇了宫鸣珂一眼,毫不客气地替沈知月怼过去,“那我怎么不开个你考满分的玩笑啊?”
“那我不是没参加啊。”宫鸣珂尴尬地挠了挠头,还想出口嘲笑沈知月两句,话到嘴边,突然被一道冒着幽寒锐利的目光瞪回去,他转过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陆厌。
陆厌冷道:“话多。”
沈知月听而轻轻勾上嘴角,余光撩过侧后少年的发梢。
丁瑜没再搭理他,清了清嗓子把夹在课本里的两张卷子拿出来,看向石琳琳,“咱班这次竞赛一共有两个同学参加,有人考了第一自然也有人考了倒数。”
“石琳琳,你猜猜谁考了倒数第一?”
突然被点到的石琳琳表情瞬间凝固,刚要回答就又听到丁瑜说,“猜对没奖,猜错有罚。”
石琳琳哭笑不得,抿着嘴,“我考了倒数第一。”
一句话引起哄堂大笑。
“笑什么笑?”他说,“咱们班琳琳只是没有找对学习方法而已,但凡她少睡点觉都能比这次考的多。”
“就是。”石琳琳憋嘴骄傲道。
*
丁瑜趁着大课间把沈知月喊到办公室,因此石琳琳向她投出十分羡慕的眼神,已经出去排队了眼神还挂在她的身上。
办公室里坐着的都是高二的老师,田温杲就坐在迎门的位置,抬头抿了口茶视线就变得昏暗,耸下眼皮,看见了满目春风的丁瑜,开玩笑道:“丁老师这么开心,是追到隔壁班的女老师了?”
“没有的事。”丁瑜淡声。
田温杲还想说两句,满是皱纹的眼角突然挤进来一个身影,他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放下保温杯,对沈知月说道:“你犯什么事了?”
沈知月对丁瑜扬了扬下巴,就跟了过去。
课间很短暂,丁瑜不想浪费学生的休息时间就直接站着翻找东西,沈知月不解地看着。
“你在外面找物理补习老师了?”他在这点时间里找了个话题。
闻言,沈知月一顿,随即摇了摇头,说:“没有。”
要硬说有,那还真有一个,那就是她的爸爸——沈止益。
“那你的理科思维真的很强,那张卷子就连年级第一都错了一道填空题和最后一个压轴题。”
“我爸是初中物理老师,以前他就喜欢拉着我挑战各种物理疑难题和喝大酒。”
听到这话,丁瑜起了兴趣,直接停下手上的动作侧脸看着沈知月,激动地说:“你爸爸这两个兴趣爱好跟我挺像的,哪天你介绍我两认识认识啊。”
沈知月忽的眸光一亮,如果沈止益知道还能有人和他有着一样的爱好一定很开心吧,毕竟这两个爱好被他的老婆贬得一文不值。
“沈知月?”丁瑜在沈知月面前摆了摆手。
少女缓缓回神,眼里依稀怀念和悲伤,她抿着嘴,声音低到只有两人听得清,“我爸出车祸去世了……”
言毕,丁瑜收回视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转移话题,“下个月中旬,我们学校要找几名同学去参加物理奥数赛,我帮你报了名,这种大型考试对于一些大学是可以破例入取的,你那么偏科,倒是可以搏一搏。”
“这是我个人觉得很好的一本辅助书籍,里面有知识点有题还有解析,你拿回去好好研究,不会的可以来问我。”丁瑜递给沈知月两本书。
沈知月将其抱在怀里,鞠躬道谢之后才离开。
温煦的阳光透过层层白云洒落,走廊上的盆栽月季,悄悄盛开,香味弥漫在春天,沈知月抱着唯一的爱好踏着一缕缕光走去四楼。
她走在楼梯上,刚一拐弯就碰上梁何君和她的两个小跟班。
梁何君抱着手臂,站在楼梯之上,面色带着几分阴骜,突然笑了起来,“沈知月,你居然敢找校长,你是不想活了吗?”
沈知月抬头,眉间拧出一抹不悦,缓缓迎着她们走去,在相离一步之遥的地方,她停下脚步,缓缓开口:“让开。”
听此,梁何君握紧拳头,面目愤然,她走下一个台阶,想趁沈知月不注意伸手将她推下楼梯。
沈知月默默扯了扯嘴角,侧了肩膀,梁何君整个人都没有支撑点,身体摇晃了几秒,忽地往下摔去,小腿砸在石阶边缘,剧烈痛楚让她露出难色。
梁何君气急败坏地对另外两个女生吼道:“你们还看着干嘛!”
话音一落,沈知月沉忽然疏离一笑,她灵活地躲开两个女生并动动脚尖,将她们绊倒。
霎时间,楼梯上一片哀嚎,声音最大的是梁何君,沈知月警惕地扫了一圈,这里的摄像头已经被拆了,难怪梁何君会在这毫无顾忌地找她麻烦,她低声一笑,准备继续走回教室。
就在她抬脚的时刻,耳朵冲斥着急促的脚步声。
“沈知月。”
梁深朝她喊道。
她回过头,藐视着闻声匆匆赶来的梁深。
他扶起受伤的梁何君,气场很低压,抬眸的瞬间,眼底凝着恨意,低沉的嗓子里含着不爽,“你居敢对君君动手,你就不怕我弄死你吗?。”
“这可是学校,你要是能弄死我,你早就动手了。”沈知月的目光像淬上毒药,落在站在一起的两人,“你说呢,梁、会、长。”
“你别以为我不敢——”
梁深说得咬牙切齿,都有了上前的趋势,话落一半,就被一道清冷平淡的声音打断。
“早啊,梁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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